「喂,燕陵德!」

...

「喂,燕陵德!」

燕陵德彷彿聽到有人有叫喚他,但一時間卻無法從意識回到現在。

「喂,燕陵德,快給我起來!」





燕陵德感到這些叫喚他的說話是無比真實,眼晴本能地睜開,他以為他會身處在人死後的地獄,但...

眼前並不是火紅般的地獄,也不是黑暗恐怖的大屋,竟然是熟識的課室。

課室內寬敞光猛,剛翻新過的牆壁掃上一層灰白的油漆,開了最高速度的天花吊扇使勁地轉動,做成的氣流吹亂燕陵德的頭髮。

用厲聲喝叫他名字並不是地獄裏的死神,只是他那年約四十歲,頭髮稀疏的數學科老師。

六具可怖的鬼魂早已消失了。





凝望著他的也不是那些怨恨的眼睛。

只是一班以奇怪目光看著他的同學。

燕陵德好想和老師說自己...

「你做了個噩夢嗎?」老師問。

「是呀,你...為甚麼會知道...」





「夢裏的人是不是這樣?」

老師的面孔扭曲了,其他人也變成屍體了。

恐懼再次吞噬了他。

XXX XXX

「啊!」

燕陵德歇斯底里地大叫,眼睛瞪得沒法再大,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個狹小的房間...

自己的睡房。

這一次該不會再是惡夢吧!





他無法分別自己究竟身處在現實還是夢中,最後頭痛欲裂的苦楚讓他覺得自己回到現實裏。

他發現自己全身濕透,如墮入水中掙扎拼命回岸般,馬上跑入浴室用毛巾把身上的汗水抹乾,然後扭開水龍頭把臉揍近,冰冷的水雖然可以令他清醒一點,但卻洗不掉內心的驚恐。

從鏡子反映著燕陵德的臉仍然是青白而憔悴,眼中仍然流露著迷惘的目光。

「為甚麼我會在這兒...我不是在大屋嗎?」

燕陵德開始回憶之前發生的事情,但腦海那零碎的片段沒法組合成為完整。

「我回到露舍場地...然後乘旅遊車...大家在唱歌...我一個人躲在暗角...他們回到學校...我呆到天晚才離開...」

「你們會回到那所大屋,然後死去,成為一具永不超生的怨魂。」





燕陵德猛然記得自己對著所有人說出這句可怕的話,是在那兒呢...旅遊車上?

想到這裏頭部又傳來劇烈的疼痛,於是他放棄了回憶走向客廳,坐在一張暗棕色的沙發上,內心才能安靜了一點。

燕陵德的家並沒有多餘的傢俱,除了沙發外就只有一張吃飯的餐桌和兩張椅子,四百呎的空間也只有他一個人獨居,從空泛的佈置和灰暗的環境來看,這兒像是一個囚牢多於一個居所,完全沒有一點家庭溫暖,四周瀰漫莫名奇妙的不安。

但對燕陵德來說,這兒卻是世上唯一能容納他的地方,外面的世界總是把他當成異類把他排斥,他根本不想再走出外面了,寧願永遠留在這裏直至死亡。

因為這裏有一個人,一個永遠愛護他的人,一個和他非親非故,毫無血緣關係的女人,讓他在冰冷的世界得到保護,就算世上所有人離棄自己,她緊握的雙手都不會鬆開,馬修女就是燕陵德人生中唯一活著的意義。

但在一年前,生命中最敬愛的馬修女,世上唯一重視自己的人,死了。

接著燕陵德往後的人生完全孤獨,寂寞,無助,黑暗,冰冷。

燕陵德那濕潤的眼睛凝視那張空蕩的桌椅,想起往日一起吃飯談天的日子,兩行眼淚沒法控制地流出。





他拿起放在沙發旁邊的相架,因淚水而朦朧的合照沒法看得清,但修女那種慈愛的笑容卻散發出來制止了燕陵德繼續流淚。

他把相架擁著懷裏,閉上雙眼墮入那無盡回憶的深淵。



八月二十五日 晚上

新河鎮



溫熱的清水沖洗著許明倫的身軀,把累積兩日的疲勞也一併洗去。





氤氳水氣把浴室的玻璃鏡薰得矇矓,許明倫乍看之下好像有個男人站在他背後。

那個白衣男子?不是吧...

他馬上抹去鏡上的水蒸氣,鏡子隨了反映他之外並沒有任何人。

可能是我太多疑吧!

許明倫洗完澡後換上睡衣後回到自己的房間,在收拾露舍活動使用過的用品時,他憶起了當晚見到大屋的情景。

在看見了燕陵德和那些...鬼魂不久後便眼前一黑,醒來後發覺自己睡在露舍帳幕裏,好像甚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簡直就像是發了一場惡夢。

但我們真的到過大屋,見到那些鬼魂...雖然完全不知道怎樣離開回到帳幕,可是我們平安回來。

當許明倫還存在懷疑時,其他團員都表示有著同一經歷,加上鄭子信和鐘建生也對大屋的情況甚有印象,讓他堅信自己帶領探險團獲得空前成功。

故此他在回程路上極力炫耀昨晚發生的事,本來是學校絕對不允許的秘密,現在他卻故意讓全世界知道。

當整件事被傳開去後,許明倫再利用參與探險團的同學的渲染力,讓自己成為話題的主角,再為尋找下一個傳說時更有說服力。

想到這兒,他本來興奮的心情突然憤怒起來。

因為他想起燕陵德跟他們說的那句話:

「你以為你們真的能在大屋自出自入嗎?太天真了...那兒是魔鬼的地域...」

那臭小子...只會在趙姑娘面前裝可憐的災星,竟敢跟本少爺這樣子說話,還要在樂紫嫣面前...我會死?我會成為鬼魂,你這不知誰生的野種才快要死,看我在新學期怎樣玩弄你吧!

可是燕陵德的說話真的讓許明倫甚為不安,但他總不能在他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恐懼,事實上他心內對這疑幻疑真的一晚有著強烈的壓力。



真是很奇怪...日後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再到十五山探索好解釋這個疑團。

可是那地方還真邪門,唉!還是算了吧,我才不會幹這種無聊的事。

收拾好後他準備睡覺,在關上窗戶時不經意看著掛在天上的月亮,皎潔明麗如白玉般散發出陣陣神秘。

一股清涼的風吹過,他突然如入定般眼神專注著月亮。

「我...要回去...了。」許明倫喃喃地道。

他就這樣穿著睡衣赤著雙腳離開了居所,慢慢消失在深夜的街道裏。



許明倫的家人在翌日發現他一整晚也沒有回家便馬上報警求助,新河鎮警署竟在一個早上接到十二個同樣的失蹤案件。



八月二十六號 中午

新河鎮警署內



關志雄探員撫著自己滿是鬍渣的下巴,右手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支沒有點燃的香煙,直視凌亂堆在辦公桌上的文件。

「不可能,難道是他們集體失蹤,但動機是甚麼?」他緊皺著眉頭,腦海閃過一切有可能的想法。

當新河鎮警署在早上接到一連十二個報稱家中的孩子失蹤的案件,警署立即委派A組負責,由資深探員關志雄統領指揮各人行動。

整個A組組員就立刻忙透了,他們都出外跟校方聯絡,和逐一到失蹤者的居所尋找線索,直到現在也沒有回來報告。

關志雄就把這十二人的檔案放在桌上不斷細閱,然後把他們的共通點書寫在一張紙裏:十二個學生都是就讀同一所中學,同一個級別,在昨日也一同參加一個露營活動。

在二十多年的警察生涯當中他曾經接到不少類似的案件,都是學生集體在一日內失蹤,但當中人數比現在少和留下很多證據知道他們的去向。

現在的情況卻是失蹤者如平空消失般毫無痕跡,雖然他們不見的時間未及一天,也沒有任何電話打給失蹤家庭勒索金錢,但關志雄也不能排除是綁架案或者其他可能性。

「會不會當中有甚麼約定一起探險之類...很多學生也會這樣子。」關志雄這樣想,但又沒有證據支持這看法。

納悶的空氣凝聚在他的頭頂上,他腦袋開始有點糾結不清,慢慢墮入了一個無盡的思海裏。

「雄哥,雄哥...」探員張逸禮用力地推向關志雄身上,關志雄才很愕然地把自己抽回現實:「甚麼事?是不是有新的線索。」

「對!我們到了每一個失蹤者的家中調查後,發現他們的房間都留下了一條白色的頭髮。」

「白色頭髮?」

「是的,經DNA測試後証實是屬於同一個人。」

關志雄立即把精神集中道:「這麼奇怪,知道那個人的身份嗎?」

「還沒有,但據失踪者就讀的學校所提供的資料,他們的級別內有只一個學生的頭髮天生是白色。

「我們應該找這小子回來調查吧,說不定有新的線索。」關志雄的腦海清醒起來:「那學生叫甚麼名字?」

「燕陵德。」 張逸禮看著學校提供的學生名單道。

XXX XXX

燕陵德居住的百楊樹村位於新河鎮比較偏遠一帶,關志雄對這地方有點認識,因為這村是政府給予公務員在退休時居住的一項福利,他曾經打算申請當中的單位但後來又因地點而打消念頭。

從警署出發過了新河鎮的安樂路後,關志雄看著高架鐵路在車子的上空劃過就知道將要離開市區。

車子駛離了主線公路轉入小徑,關志雄以為接著的路會沙石滿佈,但進入百楊樹村時竟是平坦寬濶,看來這兒曾經進行工程舖過新路。

張逸禮看到一排樸素的小房子並列在右方,四周又種滿樹木,不禁覺得這兒的居住環境甚好。

關志雄因不想驚動附近居民,所以他們只和一名警員出外,使用的車輛也沒有警署的標誌和警號。

車子停泊在村外的停車場後,便由那名警員負責掌車,關志雄和張逸禮離開車廂進入村子內。

他們在半途中發現天空由陽光普照突然變得烏雲密佈。

「是驟雨吧,我們要快點行動了。」張逸禮也看得見整個天如被蒙上一層黑油般。

「為甚麼天氣突然變得差呢?」關志雄邊行邊抬頭望向天,他不知道一會兒所見的人比這天空更為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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