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永遠的仇人

「哼,終於捨得醒了,看來朕真的少管你了,都不知道你變得這麼身嬌肉貴,跪一會就受不了,在宮外玩得這麼樂,一回來就中暑卧床休息半天,該說你沒用還是該誇你聰明?」一醒來就聽見他不知所謂的調侃,如果不是因為若蘭,我直接就想暈回去。

「若蘭怎樣了?」我無視凌恩的說話,也沒有對他顯露半分該有的尊崇,自顧用力在床上撐起來,喉嚨似是缺水,吐出的聲音很沙啞,也更能表現我對他的寒意。心是焦急,身體卻還沒從中暑中恢復,動作不相稱的遲緩,好一會兒才成功坐起來。

「你的規矩去哪了?朕昨天也一同遇刺,你就一點也不關心朕有沒有受傷?一回來就問別人的事,哈,倒真稱職。」凌恩似乎不把我的逾矩當回事,手指把玩着放在床頭的一盆冰塊,饒有興致的看我努力在床上掙扎,像是在欣賞表演,完全沒有閒情伸手扶我一下,但是什麼時候我會稀罕他的觸碰?

「規矩?皇上,奴婢這三年來每時每刻都遵從着皇上的每個旨意,沒有半點違抗,如果皇上要的是奴婢的規矩,奴婢願意一直為皇上聽話下去,皇上是不是還嫌奴婢今天跪不夠?那奴婢再給皇上跪了,皇上聖安—」我賭氣的一口氣把心中的氣話說出,拉開被子,正想爬下床時,片刻前還在嘴賤的凌恩突然變了臉,也終於伸手阻止了我,他緊緊抓住我的手臂,一邊說一邊用力:「閉嘴!你知道朕最討厭你這樣才說這些嗎?三年前你完全變了,就是要讓朕覺得以前活潑愛笑的寧兒已經永遠死了,到了今天,你還是要每天提醒是朕親手殺死她嗎?」





即使我已經見慣了凌恩的喜怒無常,但這次彷彿和以往不同,更可怕更深不可測,比起上次他差點捏死我的時候,我感覺到更大的威脅,我的手臂就好像乾泥巴一樣,他輕輕一收緊就能將其擰碎。這時我才發覺,我們是多麼的像,他幾年來不斷折磨着我,其實我也不遑多讓,不知不覺間也在折磨着他,真是諷刺。

這一刻時間彷如靜止,直至他終於放開了我,低頭沉思,只好由我打破尷尬的沉默,若蘭可耽誤不起:「總之,千錯萬錯都是寧兒的錯,請你不要遷怒於她,奴婢不想再有別人為我而死了,況且皇上不也挺喜歡若蘭嗎?你對奴婢狠心可以,一輩子都可以,但求求你讓太醫救救她吧!」

「哼,你就真以為朕是那種無情無義之人,對身邊的人沒有半點感情,為了令你難受而要別人死?原來朕在你眼中是這樣的暴君,哈哈,看來朕真失敗……」凌恩無奈苦笑,對我的怒火來的快,去的也快,凌恩似乎又被我傷到了心。其實有時候他真的很脆弱,還是我令他變得軟弱?

要是被你這樣對待,誰也會把你當成怪物吧!看着他頹然的樣子,我把心裏很想反駁他的說話憋了下來,我們真是矛盾的人啊!互相記恨、互相折磨,卻有時又會對他不忍心,又或者說人性本來就是矛盾的。

我無話可說,也不知道怎麼回應他,心裏竟然喚起了一絲同情。而凌恩似是不想面對我,站起來退到門前又停下來,沒有回頭,聲音又回復平時的冷淡:「若蘭沒事,朕一早就讓太醫盡力護住她心脈,在你昏過去的時候,解藥已經調配好,服後性命無礙,這樣你滿意沒有?或是你其實希望朕是你心目中那個記仇陰險的小人,那就可以讓你痛罵洩憤?」






「皇上,奴婢沒有這個意思……」我寧願他狠狠的罵我罰我,聽着他的諷刺,故意用這樣平淡的語氣說出來令人更加難受,每字每句像捶在心裏。的確是我衝動了,一知道若蘭出事了,沒有多想就先入為主的以為是他在搞風搞雨,也沒有找藍公公弄清楚,只聽小宛驚慌之下的片面之詞,就擅自跑出來找皇上,實在失去了往日的方寸,在婉妃那裏也給他搞出不少麻煩吧。本來若蘭沒事我應該感到欣慰,但這時卻浸淫在對他的愧疚當中。

「不管你是什麼意思,總之朕知道了,從來你只當朕是仇人,一有機會就會在你身上劃上幾刀,刀痕和傷痛永遠都不會磨滅。不過說到底你也沒有錯,所以朕不怪你,反正朕不在乎。」凌恩冷冷的聲音彷彿有了微弱的波瀾,同時卻在我心裏泛起軒然大波,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說話竟然會如此牽動到我。

「皇上,不是這樣的……」眼框不自覺被沾濕,平時靈牙利齒的我此時卻說不出半句有力的解釋,只知道一呼一吸都帶着痛。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剛醒來那張冷冰冰的臉有多難看,若是若蘭真的有什麼不測,朕本來可不想你醒來以後每天也這麼對着朕,不過現在算了,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吧,朕管不了你,也不想管你了。總之,朕以前給你的東西不會收回來,但是以後都不會再給你更多了,像朕對你最後的仁慈,一樣不會再有更多了。」凌恩終於回頭看一看我,狠狠地說,彷彿徹底斬開我和他之間的所有交會線,他真的很懂怎麼折磨我,一字一句都像刮開我的心。

「謝皇上!」我忍住眼淚在眼框內,按着怦怦亂跳的心臟,卻一點也壓不住胸口源源不絕的痛感,隨着心跳。直至凌恩重重關上房門,我才敢開始低聲抽泣,和凌恩在一起的回憶不斷在腦海回放,他的各種模樣、他的狠心、他的冷漠、他的溫柔、他的任性、他的胡鬧都深深烙在我心間,他的所有我都認得,原來他的存在不只是習慣,還是我的一切,我的心不知不覺已被他侵佔。





可是,從今以後,凌恩就只是我的主子,除此之外並無其他,我們的距離比起六年前在王府時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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