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真的受傷了

合適的鑰匙咬合著匙孔,轉動了門把,大門一開一陣陣咖啡香氣從隙縫中悠然飄出,她在一陣規律的沙沙聲中把大門關上。

站在滾筒烘焙機前的咖啡王子沒有動靜,她也很自然的把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咖啡豆檢起,熟悉地抹著角落上的咖啡機,她知道咖啡豆烘焙好後他一定會手調一杯來試試。

咖啡王子專注地看著滾筒中翻騰著的咖啡豆,顏色慢慢由淺變深,直至達到他心目中的烘焙度,他突然一個激靈,把機器關掉,把那些發著油光的咖啡豆一股腦兒倒去容器中冷卻。

「這次的法式烘焙顏色…」好漂亮三個字沒來得及說出口,咖啡王子惴懷著他的寶貝又再去忙活什麼了。





她就在旁邊也幫不上什麼忙,就著手清理茶几上雜亂的資料,一疊疊的都是有關挪威的天氣、交通等。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嗎?」她問,「其實…剛剛過完年,我還是可以請到假,你就去兩個禮拜,我去陪你不好嗎?」

「不用了,你去也幫不了什麼忙。」咖啡王子嘴巴動著,眼睛卻從未離開過那一顆顆寶石,「我一直也不明白人做推廣你做推廣,怎麼你做得那麼閒;別人三年就升經理了,你五年還是個主任。」

她一臉難堪,他看不見。她默默把音樂打開,一室香氣中張學友輕語呢喃的唱著歌。

🎶窗外陰天了 音樂低聲了 我的心開始想你了🎶





「無端端的播什麼張學友。」咖啡王子第一次轉過頭來看著她說話。

「你到時候的比賽不也是要在音樂中調咖啡嗎?幫你練習阿。」

「他們播的是古典樂好嗎?你懂什麼!」他頭又轉回去,她把音樂關掉,百無聊賴的在這個家中過了一晚,就像從前的每一個晚上。

世界咖啡師大賽,有人說它是咖啡界的奧運,也有人說它是咖啡界的F1。

從生豆種植處理、烘焙的設定、周邊器材的選擇,到沖煮手法、選手的展演與服務技巧都一一嚴格審核評分,從中選出最高規格,最出色的冠軍。





咖啡王子剛完成一天的比賽,回到酒店,時鐘剛好指向九點,他下意識看著手機,手機就響起了。

「寶貝!辛苦了!今天比賽怎樣?」
耳邊響起她的聲音,即使香港是半夜三時,這個多禮拜來她一直都很準時致電。

「不錯。那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我想你了。」她聲音暖暖的,很好聽。

咖啡王子心中流過一段暖流,剛好今天的比賽他表現不錯,正開口想與她分享:「今天的阿拉比卡豆你知道嗎…那個咖啡機的手把…水壓…溫度…」

「唔唔…這樣阿。呀!慘了!快四點了,不行我還有一個報告沒寫完,明天還有個活動要去呢!寶貝你加油!我要先忙了。」

第一次她先掛了電話,也第一次她沒有專注聽他講咖啡的事情。有什麼異樣的情緒湧上心頭,咖啡王子不懂。





異國孤獨,他不知道為什麼打開手機,又放起了張學友。

🎶窗外陰天了 音樂低聲了 我的心開始想你了🎶

回到香港,天氣很好,沒挪威的冷,咖啡王子棒著獎盃,遠遠就見到在機場等候的她。

她匆匆跑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把頭埋在他胸口,說:「我想你了。」

咖啡王子笑笑,摸了摸她的頭。

「恭喜你!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她又笑笑,仰起頭說。

成為首位香港人羸得這項國際比賽的殊榮,接下來的日子都是各方媒體的採訪邀請,又或是出席活動,講座等,她有時候也會陪在一旁,但明顯地她也愈來愈忙了,兩人相處的時間愈來愈少。

咖啡王子的夢想就是開設一間自己的咖啡店,終於找到了喜歡的舖位,這一天約好了業主簽約,她突然打電話來說來不了了。





「那個給傳媒的禮品出了問題,明天就是記者會了我一定要回去看看。」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急。

她不是一直都是做跑跑腿,文書的工作嗎,什麼時候開始擔起記者會那麼大的活動了?

「你什麼時候…那麼厲害了?都辦記者會了?」咖啡王子的喉嚨緊緊的,說出的話都好像有些味道。

「你不是說我做了五年都是主任嗎?我後來想想覺得你說的也有道理,剛好你去比賽的時候有同事離職了,我就嘗試接了幾個小活動,上司看我辦得不錯,這次記者會就當作給我機會吧!」她輕鬆地說,隱瞞了從前在公司因為不肯外出、周末工作而被排擠;因為只接手行政方面的工作而同期的同事已經升了好幾次職,而遭到白眼…也不過是為了他,她都隱瞞了。
「所以我不能搞砸了,反正你店都看好了就簽約而已。我到公司了那先這樣吧!」

咖啡王子拿著手機,通話已經結束,業主看到他站著發呆,拍了拍他的肩,他回過神來,兩人轉身走進大廈。

開店的準備工作很順利,牌照申請、材料採購、招聘員工等都進行得井井有條,裝修工程也在日程上,一切都就緒,迎來「咖啡王子店」開張日。

從早上剪採,頂著世界咖啡冠軍的頭銜接受訪問,親自沖調在比賽中獲獎的那杯特色咖啡—「童話」。親朋好友都來祝賀,吸引了附近不少人來嘗鮮,人群中唯獨少了她。





終於下午三點,咖啡王子抽了空檔,給她打了個電話。

「怎麼了?」她那邊背景嘈音很大,叫他等一下換了個安靜的地方。

「沒什麼。」他說。

「對不起我知道你的店今天開張,是對你很重要的日子,但…」

「不是不是,我知道。」發佈會還是記者會?周年活動還是節日活動?反正就是這樣吧。「我只是…想你了。」

電話另一端沉默了一秒,她輕輕地笑:「傻瓜。」

「你呢?你想我嗎?」他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焦急,他問了出口。





從前他是從來不會問的,因為她會主動說。他以為自己不稀罕,看來不是。

「傻瓜,不說了,有人找我了,晚上一起吃飯吧!」

店關門的時候,月亮還沒出來,但天色已經深沉了。

咖啡王子回到家,打開CD播著古典樂,把咖啡豆倒進烘焙機,聽著那獨有的沙沙聲,看著咖啡豆在機中跳動。

突然他覺得屋子安靜得嚇人,時間過得很慢,咖啡豆還沒變成他心目中的模樣,但他忽然很想很想,沖一杯「童話」。

他走向角落中安靜的待著的咖啡機,拿起抹布擦拭著,他總覺得自己做起上來很生疏,才發覺一直以來都是她會準備好,他只要前去使用就可以。

咖啡王子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還是熟悉的裝上沖泡頭,打開開關,瞬間咖啡香氣四溢。他在咖啡中放入棉花糖,這就是「童話」的精髓。

咖啡王子覺得房間太亮了,把燈調暗;然後又覺得音樂太大聲了,把音樂聲調低了。他坐在沙發上,呷了一口咖啡,那一點點軟綿綿在口中融化。

天色愈見陰暗,他望著空蕩蕩的房子,想念起那個默默陪伴在旁的身影。

🎶燈光也暗了 音樂低聲了 口中的綿花糖也融化了
窗外陰天了 人是無聊了 我的心開始想你了🎶

這個時候電話響起了,咖啡王子接聽,以為又回到在挪威那個四月,她會暖暖的說句「想你了」。但他忘記自己穿著短袖衣服,現在是香港的夏天。

「王子?我不能回來晚飯了,對不起。」她聽起來很累,但聲音透著堅強和愉悅,看來今天的活動又很成功。

「你幾點回來?」「我也不知道。你也忙了一整天,別等我了。」

🎶電話響起了 你要說話了 還以為你心裡對我又想念了
怎麼你聲音變得冷淡了 是你變了 是你變了🎶

隨著電話掛斷,莫札特的最後一個琴音也結束了。

咖啡王子走到烘焙機前,裏面的咖啡豆已經變成極深的黑色,比極深度烘焙更深。這是從來未有過的錯誤,因為他從未在烘焙過程中分心。

他把烘焙機關掉,拿起了一顆炭般的咖啡豆,放入口中。苦,太苦了,如果苦可以計算的話,這程度應該是除以零。

口中的餘韻還殘留,咖啡王子關了燈,坐在床上。外面下起雨了,耳邊傳來淅瀝的雨聲,雨水打在手背上,他抬手一抹,抹去臉上的雨水。

這咖啡豆,真苦阿。

🎶燈光熄滅了 音樂靜止了 滴下的眼淚已停不住了
天下起雨了 人是不快樂 我的心真的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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