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她興致勃勃的向我走來,身穿簡單的白色T恤和藍色牛仔褲。

「早晨,食咗早餐?」
「未呀,等埋你嘛!」她挽着我的手,說:「出發!」

在其他人眼中看起來,我們大概會像一對來日本旅遊的年輕小情侶。

之後我們在新宿JR站一間吉野家吃起早飯來。

「...」


「你覺唔覺得吉野家係日本最偉大嘅發明?」
「我覺得遊戲機先係。」我說。

「一陣發佈會喺邊度嫁?」她好奇地問。
「咩發佈會?」
「又話去睇AV既!」

她大聲問,我不懂得日本人會否聽得懂「AV」這兩隻字。

「啊...我改變左主意,唔去睇AV女優。」


「搞錯啊!」她難以想像的有點失望。

「去富士山。」我說。
「真嫁?」她雙眼發光。

「嗯。所以快啲食埋碗牛肉飯,我哋要趕巴士。」

在新宿JR站的頂層,可以找到前往河口湖的特急巴士。見網上的遊記大多都說在河口湖的附近能夠隨便找到很好的位置觀賞富士山,就打算去碰碰運氣。JR站實在太大,特急巴士站的位置並不好找,幸好昨天時間太多,我一早就找了清楚的路線,才不至於顯得我很不可靠。

順利的坐上巴士,晴說想要看風景,坐在靠窗邊的位置,車開始跌跌撞撞的駛離東京。



「好神奇。」她說。
「嗯。」我說。

「你『嗯』?你平時唔係會話『吓?』咁嫁咩?」她取笑我說。

「你想講,呢一年你身邊好似發生好多事咁,估唔到一路走來,而家居然咁放鬆咁樣去緊富士山。」

「懶叻!」她笑著說:「我唔係想講呢樣野喎!」

「...」我對自己剛才臭美的舉動覺得有點尷尬。

「我係想講,呢一年身邊發生好多事,有開心有唔開心,最估唔到嘅事會識到你呢個怪人,而我而家,竟然會同你一齊去緊富士山。」她用水汪汪的雙眼看着我。

「蠢。」我說著,用手掐她的臉。



車程有點顛沛,她說有點頭暈,想要倚在我的肩膀上睡一會。

「訓教我想聽下歌。」她說。
「我冇帶headphone。」

「咁你快啲唱俾我聽啦!要應景嘅!」
「吾... ♫攔路雨偏似雪花...飲泣的你凍嗎... ♫」
「唔要呢首,聽完會好灰嫁!」

「♫...在森林和園野是多麼的逍遙,親愛的朋友啊你在想甚麼?♫」我唱。

「聽你唱咁蠢嘅兒歌會聽到唔想瞓着。」她笑着說。

「♫那些山中開的、天邊飛的、不知所措的,漸漸熟習世界會變不再受驚怕,為免犧牲、情願被同化,移徙到鬧市找一個家... ♫」



「呢首係咩歌?」
「Shine 嘅燕尾蝶。」

我輕聲的在她耳邊哼著唱。

燕尾蝶存活了 在發射塔之下
這地球若果有樂園會像這般嗎

摘去鮮花然後種出大廈
層層疊的進化 摩天都市大放煙花

耀眼煙花 隨著記憶落下
繁華像幅廣告畫



蝴蝶夢裡醒來 記不起 對花蕊的牽掛


她睡着了,在我的肩膀上。車內的空調系統開得有點過火,我靜悄悄的拿出背囊中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然後我也倚着她的頭頂上,沉睡起來。

她睡着了,在我的肩膀上。車內的空調系統開得有點過火,我靜悄悄的拿出背囊中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然後我也倚着她的頭頂上,沉睡起來。

「起身啦落車啦!」不知過了多久,我睡眼惺忪的被晴拉了下車。我一仆一碌的走下車。

下車後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蔚藍色的天空,高聳入雲的摩天輪和過山車,以及一大堆機動遊戲。

「到左啦!」她說。
「呢度唔係富士山喎...」我刷刷自己雙眼。

「差唔多啦!呢度係富士急啊!一陣玩完先去河口湖都未遲啦!快啲啦快啲啦快啲啦!」她興奮地拉著我的手跑進樂園。



「喂!唔洗買飛先咩!」

可能是平日早上,旺季來說,樂園內的人不算太多,至少對比起迪士尼樂園應該算少。龐大無比的機動遊戲塞滿樂園四周,單單是過山車就已經能數出四、五個不同版本。當然不少得那個著名的垂直90度直落過山車。

「去玩呢個啦!」詩晴說。她指着那個變態過山車。
「下?唔好啦下話,我驚你嚇親。」我說。

「你驚?」她笑我。

「我為你着想姐。」我嘗試解釋。

「你表面上可能以為自己唔怕,但係如果實際上上到去嚇到賴尿咁點算好呢?」

「嘻,你平時無咁多廢話嫁喎。」她掩口笑。

「...拿,一係咁啦,如果你夠膽陪我玩嗰個鬼屋嘅話,咁我未陪你玩過山車囉。」

我指著地圖上寫著「戰慄迷宮」的鬼屋,捆綁式銷售兩個遊戲,想要把她嚇跑。

「好啊。」想不到晴想也不想一口答應。
「……」

這下糟了,事實上兩個玩意我也不想進去。

「你睇下,過山車上面都無人叫嘅,一睇就知唔恐怖啦。快啲行啦你!婆婆媽媽!」

「佢哋嚇到傻咗咋掛。」我說著,被詩晴拉進過山車的隊尾。

然後故事就這樣結束了。我被證實嚇死在過山車上,終年21歲。

...

沒有,但也差不多是這樣。

晴堅持要坐在第一排,我簡直覺得在等待過山車開動的那一分鐘我看透了因果。

至於過山車從最低逐漸去到最頂的那數秒,我的人生就好像走馬燈一般閃過:小時候在《大隻佬》內看到張柏芝掛在樹上的頭顱,驚得好幾晚睡不著。小學的時候,因爲哭得太慘被姨姨趕到家門外,我用盡所有氣力拍打着鐵閘,叫喚着姨姨的名字。

在跌下去的一瞬間,我用拍打鐵閘的十倍力度抓緊扶手,用盡全身的氣力叫喊。

「啊!!!!!!!!!好驚啊!!!!!!!!啊!!!!!!!!屌!!!!!!」

我完全不明白發明這種機動遊戲的人在小時候受過甚麼樣的對待,有着甚麼樣的一個家庭。

「Wohoooooooooooooo!」晴高舉雙手,就像一個對死神來之不拒的小孩一樣,盡情享受着這劫難般的三分鐘。

終於完了...

「好爽呀!玩多次玩多次玩多次玩多次!」晴說。
「好無聊...我唔想嘥錢。」我說。

我們購買的門票是要玩一次就額外付一次錢。

「咁又係啊,玩一次要買過一條褲好鬼貴㗎!」她看著我,笑得掩著肚,彎起腰來。

「有咩咁好笑...有少少驚,人之常情姐。」我深深不忿。

「啊!好驚啊,好驚啊,啊!媽咪啊!」她裝着我剛才的表情叫。

「你收聲!」我笑着想把她抓住,她拔腿狂奔,我尾隨著她,在樂團內追逐玩耍起來。

你追我閃下,我們走到了鬼屋區域。
鬼屋門外寫着「慈急綜合醫院」,聽說幾乎是全世界最恐怖的鬼屋。

門外已經聽到鬼屋內遊客的尖叫聲此起彼落,令正在排隊的我們皮膚都發麻起來。

「啊...不如走啦。」我說。

「唔得呀,點可以咁冇口齒㗎。」晴說。

「哇!!!!!」鬼屋繼續傳來的尖叫聲令人發毛。

「咁...不如交由個天決定。」晴從牛仔褲袋中取出100円硬幣,然後着我閉上眼。

「如果你估中邊一隻手有嘢嘅話,咁就係個天逼我地走...唔係我哋想走㗎...」

我指着晴的右手。

「右手!開嚟見我!」我說。
「...你真係咁決定?可以諗下先喎?」

「我決定係右手!右手!」

晴打開右手,手空空無一物。

「...大佬呀,我已經比曬提示你...」晴有點無奈的說。

「我以為你想玩...仲以為自己估中咗...」我哭笑不得。

結果我們唯有走進這個傳說中的鬼屋。

我們先走上一條長長的樓梯,來到這間鬼屋醫院的2樓。

晴一路上緊緊的抓住我的手臂,仿佛比我方才抓住過山車扶手更加用力。一開始的這段路,我甚至能夠聽到自己和晴二人的心跳聲音。

這間荒廢的醫院內漆黑一片,感覺像親身走到《絕命精神病院》或者《屍人》的遊戲場景內一樣,四處都設計得像真的人樣,承載着人體器官的容器、用過的手術刀、一具具腸穿肚爛的屍體。

在暗黑的環境內,我完全分不清楚躺在病床上的是會動的真人還是道具屍體。

「點解要貼錢買難受...點解...」我自言自語。

「你話要入嚟㗎!」走著走著,聽到晴的聲音快哭了,我緊緊的摟著她的肩。

「冇嘢嘅,嗰啲都係真人...唔會做咩嘅。」我安慰她和自己。

說是這樣說沒錯...

「噠、噠、噠、噠」

醫院內的顯示屏發出強烈奇怪的聲音,每個手術簾後都傳來不同的撞擊聲音。我們走過一堆手術床,來到像醫院櫃檯似的地帶。

突然,一個穿着醫生袍的死屍演員從荒廢了的櫃檯撲出來。

「哇!!!!!」他大叫。

「哇!!!!!!」我們叫得他更大聲,一路狂跑至下一個房間。

另一個坐着輪椅、斷了腿的人靜靜的檔在路中心。

「明知佢會嚇我地...點搞...」

「跑啦!!!!!」

「唧、唧、唧...」輪椅轉動的聲音不時的響起來又停下。

「...唧、唧、唧...」響起來再停下。

我站在近輪椅怪人的另一邊,詩晴一邊扯著我的衣領,一邊沿著牆邊狂跑。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追過來,我連回頭看一眼也不想。

「唧唧唧唧唧唧𠼻嘶𠼻嘶𠼻𠼻!!!!」

「啊!!!!跑啊!!!!」

就這樣他們嚇、我們跑,經過林林總總的實驗室、停屍間、手術室,這個迷宮像走不完一樣的不知道過了多少分鐘,我們一直緊捉住對方不放開。

我們來到最後的長廊,長廊有十數道門。

「我有強烈嘅預感是但幾度門入邊會有幾條友跑出嚟。」

「咁點算呀?」晴驚恐地問。

「你要記住,嗰啲牛鬼蛇神係假㗎!全部都係真人!所以我哋一路跑一路大叫假嫁就得。」

「...真係好完美嘅提議呀靚仔!」她說。

「我數三聲。」我再握緊她的掌心,緊拖著她。

「一、二、三!沖啊!」

「假嫁假嫁假嫁假嫁假嫁假假假假假假假假假假假假!!!!!!!!」

我們一邊大叫一邊拔腿狂奔,完全沒有理會身後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想嚇我們的人,又或者他們已經比我倆嚇得演不了戲。

一鼓作氣的從一道白色門沖出醫院!!!

陽光普照下有兩個蠢材在遊樂園大叫,旁邊的人都被我們兩個嚇壞。

「啊...」我不停喘氣。

我看著也在喘氣的晴,忍不住笑了,晴也跟著嘻哈大笑。

「你笑咩?」她問。
「我笑你,好鬼蠢。咁你又笑咩?」

「你睇吓你條頸同埋你隻手!」

她笑著說,我拿起電話一看,整條頸都是勒痕,手臂也紅了好幾大片。

「未因為你囉仲笑...」

「唔好嬲啦錫番錫番!」她挽著我的手,一起走向樂園的出口。

「...寧願玩十次過山車都唔想再玩呢個野。」我說。

「係咪啊?」

「啊...唔係。不過好耐冇試過叫得咁爽。」

我呼了一大口氣,感覺心情很久已經沒有這樣舒爽過。

下一站,富士山。

從富士急坐巴士到河口湖大概只需要十五分鐘。在旅程當中,除了偶爾碰上了眼神會相視而笑一下,我們都沒有怎樣說話,但也沒有感到太尷尬,心情稍為平靜下來。

在這十五分鐘內,我沒有停過想著一個畫面。不是富士山的風景,而是只有我和晴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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