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錦波部份)


這裡的燈光陰暗,感覺上就好似置身在酒吧之中一樣,非常貼切地,在這層的一旁真的放有一張吧枱,而且放有一杯加冰威士忌。

而那杯威士忌的主人,那個驚青到不得了,穿著polo恤的中年白鬼已經被嚇得坐在地上。

因為我正用槍指住佢個頭。

全層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另一個人,一個非常有大佬格的魁梧光頭白鬼,如無意外,他就是傳說中的3K黨首領。





現在老酒保正與他對峙著,不知從前兩人有什麼牙齒印,如無意外,應該有一段大鑊到嘔的恩怨。

首先開口的是首領,他以不耐煩的語氣,厭惡地質問老酒保:「老頭,你帶個黃種人上來是什麼意思?(英語)」

「沒什麼特別意思,就只是路見不平罷了。(英語)」老酒保一如以往用冷酷的表情望著他,再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對於老酒保的回答,首領當然非常不滿,立即將手邊的半杯威士忌一飲而盡,加重語氣向老酒保作個最後警告:

「你就是他媽的想作反,對吧?不要倚老賣老,我不受這一套,你現在立即離開,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你還有三秒時間。(英語)」





警告完老酒保,他指著剛剛綁好polo恤白鬼的我,用一種命令動物的語氣命令:

「但你給我留下來,黃種馬騮。(英語)」

老酒保將手交叉在胸前,瀟灑起緊接著首領的話說:

「數吧。人生苦短,不要浪費大家時間。(英語)」

「他媽的什麼?(英語)」首領驚訝地問。





聽罷老酒保即時瞬速數出三秒,再對首領作出挑釁:「一,二,三。數完了,你打算怎樣做?(英語)」

被狠狠的落了面,首領沉不住氣,咬緊牙筋地怒喝:「死老頭!你認真打算惹怒我嗎?(英語)」

「我可能有這個打算,又可能沒有,不過我告訴你,其實我早已看不順眼你們很久。(英語)」老酒保依然以一副冷酷的表情,游刃有餘地說道。

聽罷首領站起來,攤開雙手,一邊走向老酒保,一邊激動地說:

「死老頭!你是上帝嗎?不是,你這個混球肯定他媽的不是。那你憑什麼說出『看不順眼』這種狗屎話?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給你他媽的最後一次機會,給.我.滾。(英語)」如果無哂粗口的話,這段話其實幾文藝,根本就好似係話劇裡面會見到的對白一樣。

面對已經走到自己面前,暴怒到出煙的首領,老酒保依然咬著我在下層給他的雪茄,半句話都沒有回應,只是從容不逼地冷笑一下。

「王八蛋!你肯定嫌命長!(英語)」首領已經憤怒到極點,去到瘋狂的地步。

老酒保吐一口白霧向高自己一個頭的首領臉上,然後從容不迫地冷笑著回應:





「這是你整晚說過最有意義的話。(英語)」

首領立即將自己身穿著的薄恤衫撕開,展示出自己右邊胸上的五十粒星,再示威道:

「我告訴你!活了半世人,總共有五十個人像你這樣挑釁過我!他們的下場只有一個!就是『死』!(英語)」

原本我以為他是個瘋狂的愛國者,所以將美國國旗五十粒星紋上身上。

原來沒有這回事,這是典型的無聊殺人紋身勳章,每粒星都代表著他所殺過的一個人。

以我所知,身上有這種紋身的人,十個有十個都是報大數的。

我成世人只殺過不超過十個人,五十人這個數字已足以大到我,不過這種身上有紋身勳章的人,我坐監果時已經見過不下五個,但無一例外,全部都係吹水怪。





因為真正殺過好多人的人,通常都不會太高調。

然後,首領宣示自己的強大,並指著自己的右胸,為我們的命運作預告:

「我發誓,今晚過後,兩個黃種人再加上你,這裡將會再添上三粒星,你已經是我們白人的背叛者,我將不會再對你有任何仁慈。(英語)」

見到首領胸前的五十粒星,再聽完這番話,老酒保原本的輕鬆感消失了,取了代之是一種陰暗的怒火,他將咬著的雪茄吐在地上,再脫下身上的漁夫馬甲說:「兔崽子,你真的有殺過人嗎?你知道殺人是什麼一回事嗎?(英語)」

將馬甲丟到地上,老酒保摺起手袖,目露凶光,再帶著怒意輕輕地說:「讓我再教育一下你……(英語)」

話未說完,首領已作個箭步將自己與老酒保的距離拉到最近,再以直拳打向老酒保的臉。

可是,當所有人都以為拳已經打中時候,卻發現老酒保已經不在剛剛的位置,他已經作個小跳步往首領的右方。

直拳落空,首領馬上補上一記重重的左勾拳追上老酒保。





老酒保立即以非常純熟的西洋拳架勢輕輕避開,首領卻突然用一種人類難以做得到的動作扭腰,一腳踢向老酒保。

面對突如其來的一踢,老酒保冷靜應對,立即向後輕跳兩步,好讓對方的腳尖在眼前不足1cm的距離擦過。

見踼腿落空,老酒保把握機會,躍上前反擊,但首領沒有因踢空而停下來,更順勢自轉一圈向老酒保打出一記距離剛好的轉身鞭拳。

老酒保卻沒有回避,反而打算在一個不足四份之一秒的空隙打出左拳反擊!

「呯!」一發震耳的打擊聲響起,表示其中一方已被狠狠的擊中了。

在一瞬間,我見到老酒保的拳深深陷入首領的下腹,使首領頓時失勢,老酒保乘勝追擊,再向相同位置打出一記重重的右拳。

「嗙!」





那拳重得好像一架高速行駛的貨車,無情地撞向首領,他應聲倒下,在地上捲成一團,不停抽動。

一個看來七十歲的老人究竟從何發出此等強大的力量?我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見首領生不如死,老酒保開始說教:

「幾十年前,我參與過一場戰爭,有人將其稱為「被遺忘的戰爭」。單單是當時我所見過的死人,已經比你身上的毛孔還要多,你現在卻用身上少少的五十粒星告訴我,自己殺過很多人?難道你覺得這已經是一個非常大的數目嗎?(英語)」

「被遺忘的戰爭」即時The Forgotten War,是美國佬對韓戰的一個稱呼,韓戰於1950年爆發,是冷戰中的一場熱戰,簡單計算一下,就知當年參與過這場戰爭的老酒保至少都有八十歲。

「對一些普通,長期身處於和平與快樂之中的現代人來說,這確是一個嚇人的數目。(英語)」一邊說,老酒保一邊走到首領的書枱,取走上面一包煙,點一支再說:

「不過對我來說,這根本就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在宣揚自己踩死過多少隻蟻一樣。(英語)」說罷他慢慢走回在地上捲成一團的首領旁邊,蹲下來,抓著首領的頭髮,將他整個頭抓起,望著痛苦得五官扭成一團的首領,呼出煙圈,再瞪著他冷冷地說:

「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最多只殺過不夠十個人,所以少在我面前吹牛,說什麼殺過五十人。(英語)」

「如我一開始所說,我早已經看你們不順眼,經常一大班人飲酒唔找數是其中一個原因,其次,我非常厭惡你們嘔心的種族歧視。(英語)」

老酒保將煙頭壓在首領的額頭,再問:「你們覺得很好玩對吧?又對自己的種族引以為傲對吧?我告訴你,其實你們一直以來就只是在玩一些無聊,幼稚的遊戲。(英語)」

說罷老酒保鬆手,任由首領的頭丟到地上,站起來再點支煙。

同時,我也點支雪茄,坐在吧枱旁的高腳圓凳,看看將會有什麼事發生,長期拿著兩支手槍,手也有點累,於是將兩支槍放在吧枱上,改將背後的短獵槍放在大腿上用手按住戒備。

老酒保望向不存在的遠方,靜靜地抽完一整支煙,才繼續說話:「當然,每個人都有狂妄的時候,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在那場「被遺忘的戰爭」,我殺了一大堆人,還感到非常過癮。(英語)」

老酒保再點一支煙,隨著打火機關閉所發出清脆的「叮」一聲,他又繼續訴說自己的回憶。

老人總是好多野講,我屋企有長期病患既父母都係咁樣,成日都大大聲講埋大堆野,有時講以前既生活,有時就講d老套道理。

有人講過,所有生物生存,都係為左將資訊傳落去,而最簡單直接既方法就係繁殖,只要一代傳一代,生物既資訊就可以傳到遙遠既未來。

有時見到老豆老母成日講黎講去都係果幾句,我就諗人到老既時候,會唔會都仍然努力做緊依樣野?所以先將自己成世人覺得最有意義既野日講夜講,希望可以傳比其他人?

而我眼前既老酒保睇黎都唔例外,他說:

「當你用槍掃射追殺一班正因撤退而化成一盤散沙的亞洲人時,感覺真的非常暢快,因為我覺得自己正彰顯著正義,同時也為自己死去,受傷的同伴報仇,所以連半點罪惡感都沒有。(英語)」

「他們都是該死的,是共產主義的魔鬼,他們將我的同伴殘殺,還無情地炸死我的朋友,這些魔鬼,沒有任何半個是無辜的。(英語)」

在話語當中,我聽到他當年的狂妄與怒火。仿佛在我面前說話的就是年輕時的他一樣:

「復仇心與怒火將我的雙眼都蒙蔽,所以在屠殺平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沒有錯,一切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就是實行報應的人。(英語)」

一邊說,他一邊坐在首領旁邊的小茶几,坐穩之後,他再說:

「在戰爭中段,我受傷躺醫院的時候,聽說有一大班多到像蟻一樣的中國佬在邊境殺過來,將我軍打到退回三八線後,當我出院重新投入戰爭時,停戰談判已經開始了。(英語)」

所謂像蟻一樣的中國佬,就是中國人民志願軍,當年北韓在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隊進攻之下節節敗退,金日成致信毛澤東請求中國出兵援助。

避免引起外界認為中國向美國宣戰,所以中國決定將援軍稱為「志願軍」,意即是人民志願支援朝鮮的意思,與中國本身意向無關。

當然志願軍只是一個名字,實際上,它是一隊正規部隊。

將領彭德懷帶領志願軍反攻,讓聯合國軍隊失去優勢,最終雙方在三八線一帶陷入僵持狀態,於是雙方同意停火,開始談判。

彭德懷是當時中國數一數二的將領,利用有效的戰術加上數十萬的人海,成功為北韓收回失地。

他也曾在二戰期間率領八路軍發起百團大戰,破壞日軍佔地的交通網絡與礦山,給予日軍打擊。

直到文革時期,他卻被綁架,批鬥,更被人批評當年的擅自發動百團大戰是為了向國民黨獻媚,並保護蔣介石的領地。

經歷過批鬥與毒打,他最後因患直腸癌,得不到救治致死。

彭德懷一生功積不少,打過日本仔又打過美國佬,但最後卻死在中國人的手上。

發生在其他地方可能唔合理,但發生在中國就好鳩合理,尤其是文革時期的中國。

所以我好認同以前有個人同我講過既說話:當年文化大革命就好似濾水器一樣,都將從前中國既好野都批鬥走了,現在剩下的,只是一潭黑水。


老酒保凝視著天花,再繼續說:

「在談判的三年期間,我負責駐守在一條長得不見盡頭的防線上,這段時期在我的區域都沒有發生過大型戰役,我直到1953年韓戰結束都沒有殺過人。(英語)」

「事後我沒有離開軍隊,我被派在韓國駐留,經歷了一年多無聊的日子,我心魔對血的渴求再度甦醒,驅使我去下一個戰場。(英語)」

在這裡,我想,如果他當年有經歷過喋血嶺,相信肯定不會有這種想法。

一支煙抽完了,他緊接地點起下一支,大吸大呼一口再說:

「那個時候,我開始掛念戰場,覺得自己除了戰場之外,已經再沒有其他容身之所,大概我的的家鄉已經不再是美國伊利諾州某小鎮裡的那棟破房子,而是戰場,只有在那裡,我才會有存在的感覺。如無意外,我的一生都注定會活在戰場,死在戰場……當時,我是這樣想的。(英語)」

「可是,我卻不知道,原來自己將會去到的地方,卻不是戰場,而是地獄。(英語)」


最後,他茫然地望著手上的點燃的香煙,呆了兩秒再說:

「又或者……我在韓戰還未經歷過真正的戰爭。其實戰場這個地方,理應……就是地獄。(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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