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現在,我已經回到家裡,還按照阿熹的要求(提供解碼方法以及避開提起Moscow killer),寫好今次行動的報告書。

看著它,我就心想著如果事情真的如我所寫的,最後什麼也找不到,而且那個自把自為的Moscow killer又不在場的話,我應該就是最開心的一個。

始終,如果他的蘇州屎從來也不存在的話,實在是讓人歡恩的。更進一步來說,如果今日什麼都找不到我也會感到非常高興,因為阿熹的出現,代表著他將會對以後的行動展開介入,行動力會大受影響。

最重要是,這樣一來,我的指揮權將會比之前減低至少一半,實在讓人洩氣。

在歎著氣的同時,我將報告書以Whatsapp,各自傳給巴別塔光明會(除了Moscow killer以外)的每個成員。





然後,可能有點心理不平衡,所以就不自覺撥了通電話給芙,不消兩下,她就接聽了:

「點啊?返到屋企喇?頭先順唔順利啊?」

聽到她的聲音,我才發覺到現在的行為是有點瘋狂的。不過聽語氣,她對於我這個突如其來的來電,沒有半點不高興。

頓一頓,我才回答:「幾好啦,結果比預期好。」然後又生硬地補充:

「只係中間發生左個令人頭痛既小插曲,不過唔係乜野問題,好簡單就可以處理到。」





我不能洩露太多有關巴別塔的所有事給她,所以說得天一半地一半,連我都不知自己究竟想說什麼。

她輕聲發出:「嗯……」的聲音,示意我可以繼續說。

但我只有另一個問題想問:「你想唔想知發生乜野事?」這是個必然的問題,有好奇心的正常人都會想搞清楚身邊的人在發生什麼事。

「你覺得我可以知道既時候,自自然然就會講架啦,係咪?」她溫柔而無起伏地回答。

「係。」我記得她不是第一次這樣回答我。對一個正常人來說,這明顯是異常的情況,雖說我知道,我們兩人都不是太過普通的人。





不過我還是想知道,這個太過善解人意的她究竟在想什麼:「但你明知我一直有野隱瞞住你,唔會好想知道咩?唔會有D乜野不安?」

她理所當然地回答:「唔會啊。」

這樣說的可能性不多,大概就只有,她的演技很好;她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械人;又或是她完全的理解,明白我的苦處和行動背後的意義。

我個人而言,是深信最後一個答案的,而她也向我坦白說:「因為我覺得自己已經夠了解你,所以我會全心全意相信你。」

她的善解人意,強得好像有一雙透視眼,看得穿每個人的內心,而且有著溫和的性格,毫無懸念是個一等一的『賢內助』,是不少男人所渴求的。

而來到今日,為什麼這個機會,會落在我周壯志的身上?實在令人好奇:「我真係覺得好奇怪……點解你到今日都未嫁人既?」

她支支吾吾地自言自語了一會兒,才開始回答:「嗯……因為我有個好惡既爸爸……」這明顯只是個開場白,但我承認有個當差老豆的女子,實在會讓人退避三舍的。「同埋把口成日唔識收掛?」最後她再補上一句:「而事實上,無論如何我依種人都唔太討人喜愛。」

我沒有說話,亦沒有裝傻說太多廢話,只是安靜地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所講既,唔係守唔到祕密既意思。而係我經常講左一D唔應該講既野,由細細個開始已經係咁。」她溫柔的語氣開始沉下來,「你信唔信我?我可以聽到一個人幾時口是心非,幾時誠心誠意。」最後更消沉地補上一句:「好多人都話我好恐怖……」

要是身邊有個懂讀心術的人,應該就明白她所說的。沒錯,總被別人估到自己的下一步,是一件令人心寒的事,因為這感覺已經不是赤裸裸那麼簡單,而是好像眼前放著一張自己被剝下的人皮那樣,恐怖得讓人心寒。

若果對方是阿芙的話,我就覺得完全沒問題,所以能夠即時確切地回答:「芙,你唔恐怖,一D都唔恐怖。」

不過如果對方是個全身都是毛的變態肥佬,感覺肯定就不再一樣了。

她聽罷放鬆地苦笑一聲,然後跟我說另一件事:「你知唔知,好多人生命走到盡頭既時候,都會講大話?」

有時人就是會這樣,說些自己都不知意義的事。不管她有心還是無意,我想自己已經推斷到她的用意。這是前日她在Whatsaap所提過生死問題的後續。

但她所說的話本身有什麼意思,我就不太清楚了:「點解佢地要咁做?佢地想呃邊個?」





「我都唔知……但以我到目前為止既經驗……我諗佢地講大話唔係想呃任何人……」只聽聲音,她的呼吸有點亂起來,接著停頓兩秒,才低聲,裝作沉穩的再開口說:

「我覺得佢地好似想呃既人,就係佢地自己。就算平時做人幾真誠都好,去到最後一刻都會講大話……每日見得愈多,我就愈唔明,點解會發生咁樣既事。」

她努力將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直到說完想說的所有話才停頓下來。

這毫無疑問,是在向我訴苦吧。這回事每個人都試過聽,也試過吐。而現在芙所說的,是我廿多年來接觸過,最苦的苦水。

就我所理解,這不是普通的工作壓力,更不是純粹的心理作用,而是由死神與亡魂怨念交纏時所產生的噪音。

對於這種痛苦,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安慰她,也不希望例牌地鼓勵她辭工,若她受不了,應該早就不幹了。但她還留在那裡,那個為她帶來此等痛苦的地方,有著這樣的堅持,她肯定也有著自己的理由。

我只能輕輕的安撫一下她,除了這樣,我想不到還有什麼可以做:「你而家承受緊既壓力,唔係一般人可以接受到。因為你唔只目擊到一個人既死,而係連對方既情緒都接受埋……根本無人可以習慣到依種事,以一個經常面對死亡既護士黎講,你已經比任何人都更專業。」

不知是我說得不太好,還是她不習慣被人這樣對待,所以有點尷尬地低聲說:「你其實唔洗咁講都得架……」





「我講真,比著其他人,甚至係我,見過一次咁既情況之後,應該會即刻辭職唔做。」我直說心底話。

怎料她竟然忽然笑了幾聲,再說:「係咩?乜你咁渣架?」讓整個氣氛都緩和了。

我不希望回答得太過沒頭沒腦,於是就問一下,是什麼讓她能夠支持著那艱辛的護士工作:「係喇,一直都無問你,點解你會做護士既?」

這是個不錯的問題。如何能夠分辯一個人是否真的有理想,只取要問他的初衷就可以了。如果他是個空口說白話的傢伙,你將在他的回答當中聲到很多似是而到非的廢話。

我肯定芙一定有自己的理想,但現在她選擇不回答:「嗯……唔話你知住!我都差唔多要收線喇。」再將話題拉開:「睇你等等都無精神過黎同我食早餐架啦?」

「下?我得架!」我是認真的。

不過她笑著將我拒絕:「唔好搞喇,聽朝就算你黎,我都唔同你食。乖乖地訓啦,我唔想幾日之後見到你捱到面都黃埋。」雖說見到她會讓我有著用之不盡的精力,但她卻覺得我的肝在生理上並不會同意這件事。





正因這樣,她才是我所愛的女人,她沒有半點虛偽,只有真誠,讓人暖入心窩。我摸摸後腦,覺得自己這一刻實在太幸褔了:「你講到咁既話,我都無辦法啦,咁你聽到朝返到屋企whatsapp我啦。」

「好啦。」

「嗯,唔阻你喇,拜拜。」

她也向我道別:「拜拜。」然後在掛線前再帶著無比誠意的向我補上一句:「志,多謝你啊。」

我來不及反應,她已經掛線了。


將IPhone換到手上看看,剛剛發出的報告書,除了四眼仔之外,其他人都未有回覆(甚至連藍剔都沒有),但這也是難怪的,因為現在的時間已經剛好半夜四點,正常人這個時間大都已經睡得失去知覺。

看看四眼仔的回覆,我的頭頂開始有個問號冒出來:

「ABC?個攣毛仔信唔信得過?你同佢係咪好熟?」

回答了一句:「係啊,識左好耐,有乜問題?」我就開始回想剛剛與阿熹達成共識後發生了什麼事,想想四眼仔到底在擔心什麼。


跟阿熹談過之後,作為一個操控狂的他沒有太多要求,只是非常簡單向我再次交代Moscow killer的處置問題,以及讓菲傭與少主的帖子繼續順其自然。

接著我們站起來握個手,對於本是好友的我們這實在是個無謂的禮節,不過是不做不行的,因為當中的意義並非只屬於我們兩人之間,而是巴別塔與阿熹集團的合作。

然後,我們就相安無事地出到大廳,吃了由光頭佬準備的簡單晚餐(沒想到原來他在七仔所說的是真的),簡單這個詞是光頭佬笑笑口所說的,對我來說,這根本與『簡單』兩個字扯不上任何關係!

因為眼前的是涼拌雞絲,回鍋肉,酸辣湯和炸銀絲卷,還有一碟水晶般吸引的肴肉,我實在分不出那是謙虛還是一個真正的玩笑了。

不知是否因為剛被叮叮飯虐待過的緣故,一口雞絲夾進口裡馬上大放異彩,神秘的醬汁散發著濃香的芝麻香以及那幼滑的口感,再上去是輕輕的麻與辣,以及陳醋那低調而不可缺的風味,雞絲帶有微微酒香又不失本身的雞鮮味,實在是美味得讓人忘記禮節,本能俱使下吃完一口又一口。

直至第三口我才能重拾理智回來,停下手上的筷子,見到我這麼捧場,剛為食桌添上兩碗担担麵的光頭佬看來十分高興說:

「我成個雪櫃都係雞絲,唔洗同我客氣喎!等我撈多碟出黎比你啦!」

我自動地拒絕:「唔洗喇……」但剛出來的坐在我對面的阿熹卻代我回答:「唔洗理佢。整碟大碟D既出黎,要多碗麵。」

光頭佬馬上強而有力地回答:「OK!」然後那個非常別致的開放式廚房,繼續忙自己的。

阿熹則焦點落在電話,同時又跟我說:「鐘意食就幫食多D啦,我已經食左兩日,快D幫我清左佢我會多謝你。」

我見四眼仔又沒什麼話說,只是在看著自己的電話,間中吃點口麵,喝口酸辣湯,然後露出滿足的笑容。

為免場面太尷尬,我就問一下無聊的問題:「你地唔係都係門薩學會既成員黎既咩?點解會有個廚師係度既?」

阿熹即時笑了出來,向我解釋:「邊個話佢係廚師,佢都算係個化學家黎架!」

「下?」

「放心啦,煮飯係佢興趣黎既姐,同埋我都無見佢煮過份子料理,所以依堆野應該天然多於化學既……」

接著,食桌又再回復平靜,我有我吃麵,他有他看電話,不久,我又發問新的問題:

「話時話,你地個組織有無名?」

阿熹焦點沒有因此離開電話上,無心裝載地反問:「點解咁問?你知黎想做乜?」

只是不用等我回應,已經有人忠實地回答我的問題:「我地只係一群微不足道既烏合之眾,無乜必要係任何人口中出現,所以依個組織唔需要名。」

說話者是一把女聲,單是聽聲音我已經知道她是Metis。在我沒有發覺的情況下,她無聲無色坐到阿熹的旁邊。

她正手持著一杯熱飲(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咖啡),然後如之前一樣,以帽沿下唯一可見的眼注視著我,向我展現出一種僵硬的笑容。

阿熹視線不變,今次應該在向Metis說:「多事。」

然後有人接著問:「其實無名都唔出奇……不過一個組織存在,應該有佢既目的,你地既目的係乜野?」

發問的人不是我,是一直沉默著的四眼仔。但結果阿熹沒有回答,Metis亦保持沉默喝咖啡,兩秒後光頭佬為我們送上一碟特大的涼拌雞絲,然後在不知不覺之間,就被Metis的小問題引導,自然地轉到了有關我和阿熹的往事。

當下我實在不太在意到這個重要的問題被如此巧妙地回避了。

吃完那餐飯過後,事情就很自然地完結了,就好像只是出席了一場聚舊的飯局一樣,而且結束得更自然,更平常。

阿熹直到最後都沒有什麼特別要求,只是說有什麼要求會用電話聯絡我,就將我們送離那裡,並由光頭佬親自送我們回家。

在路途上,光頭佬說過不少話,多數是有關烹飪的,而最後在放下我四眼仔之前,他說了一句古怪,而我沒有太留意到的話。

現在卻由四眼仔在Whatsapp跟我再度提起,勾起我的回憶:

「你如果知道乜野係Cathodic protection,應該就會明白我地同你地之間既關係其實真係好簡單。」


四眼仔現在對阿熹組織有所懷疑,絕對就是因為光頭佬的這句話吧?話說回來『Cathodic protection』究竟是什麼?我實在完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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