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親愛的盧卡思:

其實我已經好久無寫過信,現在一下筆,就忽然有個疑問。為什麼寫信台頭要加個「親愛的」落去呢?但就只是寫「致盧卡思」的話,又好像太沒禮貌嘛,所以就順手加上個這麼肉麻既字。你唔洗驚,波叔唔係基既,我們之間不存在愛情上的親愛的。不過,自從來到美國之後你真的幫了我很多,我真心多謝你,所以其實加上個『親愛的』是沒用錯,雖然輩份有別,但我們始終都是老友。你幫我很多,所以作為共同調查的同伴,我認為自己有責任之後發生件事的大部份告訴給你知。

在這之前,我希望你能原諒我魯莽的行為。講真,進行調查之前我根本從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一切也在我的預期之外,當回神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困在一條急速的激流裡,我都已經搞不清楚自己是何時墮進裡面了。

形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一件又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就將水一樣,將我不將推前,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讓我不知如何自處,也感到十分迷惘。我經常都在心底裡自問:我都係查下魚柳包半塊芝士既問題姐,點解會搞到咁牙煙!?

眼前的事的確非常惱人,不過這並非最重要。





因為對我來說,心裡一直有著一種不能無視的悔疚……就是我居然將一個大好青年拉進了這條不可收拾的激流裡。

不用說,這個人就是你。我不只將你拉進一個不可回頭的景地,還讓你身受重傷,所以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作為一個不稱職的長輩。

我不奢望你原諒我,希望你至少知道我確實對你有著歉意,以及將這封信讀完,因為以所寫的事是你必須要知道的。

由於抑制不住心裡的焦急與憤怒,所以我在3K黨總部救你出來的時候,因為太過緊張你的情況,情急之下殺了兩條白鬼,結果因此被通緝了,為了保持行事低調,送你入醫院確保你的安全過後,就再無探過你了,希望你能夠體諒。

但這不代表我放棄調查魚柳包的事,因為之後我找到個朋友幫忙,入去共濟會進行調查。





你沒聽錯,是共濟會,貨真價實的共濟會。

結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在裡面明查暗訪,我發現到一個更大的祕密,就是M記係與共濟會的關係是完全斷絕的!感覺上對共濟會裡的人來說,M記就像我們看共濟會一樣。這樣說可能有點混亂……我講得簡單一點吧,總之對共濟會裡的人來說,M記就是他們的共濟會啦。不過,就好像我們一群凡人裡總有人知道共濟會的事一樣,共濟會裡,知道M記一點祕密的人還是有的。於是,我跟幾個對M記有興趣的傢伙組成了一個聯盟,為的就是調查魚柳包跟M記的祕密。

但很可惜,這個聯盟只維持不足廿四小時就玩完,原因不在於內部,我們的合作關係非常穩定,也能夠互相信賴。所以那個原因理所當然就是從外而來了,能夠強制干涉一群共濟會精英的外力,有可能性做到的存在,應該不會太多了吧?你能想到答案嗎?

我猜你會想到是另一群共濟會的人吧?這是合理的推測,始終在鬥獸棋裡,要想到能夠消滅獅子的,大概就是獅子吧?但這樣一來,你不就是看漏了大象嗎?所以我來告訴你答案吧,大象就是美國政府。

他們派遣了一大堆憲兵,將作為聯盟基地的大樓(沒錯,一整棟大樓,還附有防禦用碉堡,是十分誇張的建築)重重包圍。原因的就,就是因為聯盟的傢伙捉了某個M記高層的助手。你無聽錯,美國政府就是為了這樣的一個小員工就派出憲兵處理!而當時憲兵的指揮竟然還是M記的CEO!我想這應該表示了一件事,就是M記與美國政府有重大的關係,否則區區M記的CEO又怎會有權力指揮國家的軍隊!?





我知這件事聽起來有多荒謬,就算我自己親身經歷過,現在一筆一劃寫出來都覺得真的痴鳩線。但無論如何都好,你都要信波叔!雖然我不知該用乜野方法去證明件事既真確性,不過波叔發誓,這不是一個人生苦悶的中年人為了存在感而鳩作的故仔,是千真萬確,真的存在過的事實!

所以你要認真聽我說,實力在共濟會之上的美國政府與M記的關係絕對是非比尋常,所以盧卡思,你不要再調查M記跟魚柳包既事了,這是正常人玩不起的。你不用怕如何跟阿志交代,波叔會交出一到個令佢滿意既答覆,所以之後的事交給我就好了,這個問題因我而起,理應由我來了結。為了這事,你已經做得夠多了,接下來就將這一切都忘記,好好讀書吧!

好了,M記既問題到此為止,現在我們必須處理另一個問題。假如你已經開過這封信下面個喼的話,應該已經滿頭問號,如果未開的話,我建議你即刻打開看看,因為裡面有好多錢!雖然無數過,但保守估計入面肯定至少都有一百萬美金,我講過會買你一架新的綿羊仔,但因為時間緊逼,所以買什麼車就由你自己拿個主意吧,而餘下的錢也送給你吧(唔好懷疑依筆錢係邊黎,我保證你唔會因為佢地而惹麻煩上身)。

我不會說這些錢是用來多謝你為我所做的事,又或者是害你入醫院的補償,因為我認為朋友之間,付出應當是無償的,以前一位叫雄哥的江湖大佬跟我說過:用錢來報答人是一種交易,如果發生在朋友之間就是一種侮辱。

所以這堆錢只是我少少心意,同時是我作為長輩在今次這件事上應當負起的責任,希望你能夠將它們用在有意義的地方,下次有機會再見的話,希望你已經是另一個Bill Gates或是Steve Jobs。

最後,希望你可以原諒我一時衝動的決定害你受傷要入醫院,這件事……我真的十分十分十分抱歉!

對不起!







祝你最日康復。


p.s.我收到風飲水會搞到個人戇鳩鳩,可樂可以有效中和毒性。


再p.s.如果你讀這封信的時候,那位金髮女子還在你家的話,拜托你好好照顧她。



你的好友——波叔上』


這一刻,我人在和合石某個土葬墳場附近的長椅坐著看這封信。





事隔一年,我再次見到波叔,雖然信不是寫給我,但我好像依然能夠看見他的身影一樣,感覺有點像看到過世的好友錄像,明明人都已經逝去了,如今已化成塵土,但他卻依然能夠以另一種方式跟我對話,雖然感覺很怪,卻又很親切。

看到這封信,我不禁想起很多往事……

說到這裡,有某些人可能會明白,但不明白的人應該會有點一頭霧水,所以在我現在不如先簡單解釋一下吧。

首先,你根本不知道誰是波叔對吧?他是我中學老友阿輝的表叔,是個M記的區域經理。

然後大約一年前,我和阿熹的發現魚柳包只有半塊芝士這件事之後決定進行調查,於是我找上作了波叔,沒錯,他是M記區域經理,問他是個自然的選擇。他當時是否認有這件事的,說魚柳包從來都只有半塊芝士。但怎料幾日後他忽然告訴我要去美國親自調查這個迷團,起初我並不相信他,以為這只是他到美國旅行順便吹水。

結果……事實就如那封信所寫的,他真的為了魚柳包的迷團,在美國芝加哥搞個翻天覆地。

要是問我有沒有懷疑過這封信的內容的話?





有,當然有,事實上在看這封信之前,我已經知道信中某些經歷,這是他在美國調查時以長途電話告訴我的,當時我並沒有相信他,因為內容實在太脫離現實了!

然而事後我卻通過阿熹的情報得知,波叔所說的全部都是事實。

一年前我跟他久別重逢時,他禿頭,中央肥胖,滿臉面油,雖然穿著M記高級經理的制服,但一看就知道他的人生簡直一塌糊塗,是個名符其實的失敗中年。

但他跟我說要去美國的時候,滿口人義道德,一次又一次帶給我希望,我當時以為他是個不可多得的行動派,可以帶我找到魚柳包的真相……但……

又或是,魚柳包半塊芝士的問題,我根本不太在乎……

我只是因為遇到一個可靠的長輩而高興,一開始在阿輝小小的公屋單位裡的他,的確是這種存在。

當時作為中學生的我的確認為他見多識廣,雖然一直以來對他所說的話都只信一半,但即使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被騙都好,其實內心的深處的我,也是希望自己能夠相信他的。要知道一件事,一個帶自己走出無知的長輩,其實是每個青年人都響往的。

作為一個年青人,想得到長輩支持有什麼錯!小孩不還是依靠大人才學會站起來嗎?我們最想要的,比起單純的幫助,其實更想得到真誠的認同啊!





只是我們的長輩卻總是讓人失望,不過……波叔是不同的,到最後一刻,他親自告訴我,這種典範般的大人是存在的,這不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

他沒有忽然潛水離我而去,我慶幸他沒有這樣做,坦白說,他的行為讓我十分感動。因為他以行動認同我,他盡自己所能為我這個年青人赴湯蹈火找尋真相,只是我當初沒有勇氣相信他罷了……

所以今天的我依然是一事無成,魚柳包的事查不到,巴別塔給人奪走了,還要親手送走自己一生中唯一的真愛,而且眼見人類正面臨滅亡,卻什麼也做不到。

這一刻,我感到眼窩好像向內收窄,感覺十分難受。我想起自己最後一次見到他,他的神色,眼神,笑容,聲線,連珠爆發的槍聲,他用盡力氣向我吐出的忠告,還有子彈穿過他頭骨的聲音……

雖然這樣說可能有點懦弱……但對於這一刻,正面對人生交叉點的我來說,我的確需要波叔,這個我生來見過最可靠的長輩,我希望他能夠活過來一段小時間,跟我交談幾句,打場天九,給我一點人生的意見。


一把聲音忽然喚醒了正在發呆的我:「阿志,點啊?」難道是波叔嗎?當然沒有這個可能,雖然我有點幻聽將他的聲音聽成波叔的……不過事實上他不是,而是一個叫盧卡斯,跟我同齡的青年。

假如你有細心留意的話,就會發現之前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沒錯,他就是信中的『盧卡思』,波叔那封信是寫給這位身型高佻,梳All Back頭,戴黑超的有型朋友,同時,他是我的中學舊同學。

現在他正穿著貼身長袖黑色樽領配灰色羊毛冷衫,以及一條簡單的藍色牛仔褲,是『無印』會出現的簡約風格,就簡單的描述,你很容易就會聯想到他是一位比我有為的IT青年。

雖然我並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是IT人,不過這個美好的形象下,卻有著不能掩飾的一點點缺陷的……

一年前因為我要求他關照一下波叔的關係,所以他們兩人在美國進行了危險的闖盪,然後在入侵3K黨的行動當中發生了一場意外,結果盧卡斯的左手失去活動能力,是一種複雜的創傷,聽說並沒有治療的方式,大概下半生都將會繼續是這樣了。

然後又因為眾多原因,令他被逼終止了在美國芝加哥大學的學業,回到香港這個鬼地方生活,至於是什麼『眾多原因』我沒有仔細地問清楚,亦沒有這個打算。

見我還處於呆滯的狀態,他就將手上一包凍冰冰的檸檬茶拋給我:「Yo,接實。」

但很可惜我的反應有點遲鈍,所以檸檬茶一下就擊中我的額頭,然後落到我大腿的信紙上。

他見狀立即道歉,因為這下打擊正好讓我清醒一點,所以我也沒有怪他,他就笑著輕鬆地開個玩笑,說怕我會因此而失憶。聽罷我則心裡冷笑一聲,著想:失憶?我倒真的沒什麼所謂,還不如說我希望這種事真的發生。這樣一來,說不定我可以逃避一下那玩鳩我的命運了,讓自己的人生會過得輕鬆點了。

無聊的玩笑說完,我們就陷入沉默之中,盧卡斯只是以右手插著褲袋,若有所思地看著天上的雲。

今天天氣有點寒冷,坦白說,我手拿著檸檬茶已經感覺不到它特別冷,只是覺得包裝表面很濕潤罷了,見盧卡斯依然沒說話,我就開始喝起那包似是不冷的檸檬茶,這是今天第一次進食,這段時間以來的壓力,實在讓我完全沒有胃口。

現在的氣溫大約十度以下,剛好還下著微絲細雨,濕氣很重,讓空氣中的燒衣味道更加濃厚,也許這一天是個異常適合拜山的日子呢……

見他還在發呆又手中無物,我有點耐不住沉默,於是沒頭沒腦地找點話說:「做乜兩手空空?你自己唔買返包黎飲?」好讓他離開白日夢,知道現實世界的存在。

不過問完後我才發現這個問題其實帶有一點攻擊性,不是說我有意挑釁他,而是『兩手空空』這句話本身擊中了他某個痛處……因為他的左手必然是空的。

所以,他聽罷我這句話,即時有點面有難色,隔了幾秒後才苦笑著說:「屌,包野預左買比您架嘛,咪玩野啦。」然後拉開話題:「點啊?封信睇完未?」這樣說是為了讓我好過點嗎……?他真的一如以往,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好人。

說錯話加上想起信的內容,讓我心裡某個地方破裂了,然後湧出來的不是血,而是內咎感,並開始失措起來,不知該什麼好,第一時間腦裡面的選項只剩下一個,就是道歉:「嗯……真係對唔住……其實你隻手搞成咁係我造成既……連波叔既死……都係我……」

一邊說,我的眼窩又有點向內收縮的感覺……還覺得雙眼都有點濕濕的……呼吸不由自主的亂起來,連說話都講到一舊舊……我知道這意味著……我真的想哭了……

大概這就是我一直拒絕跟盧卡斯見面的原因,雖然他已經回港三個月,但我一直在避他,我現在終於知道這樣做不是因為公司的事使我提不起勁……而是心底裡的罪惡感作祟。

聽罷我的道歉,盧卡斯嘆口氣,然後繼續望著天上的雲,緩緩的說:「Hey,Buddy,做人唔洗咁婆媽,過左去既野有乜好道歉!」

「唔係啊……你地搞成咁,真係我造成……如果我無同波叔講乜野3K黨既話,你地根本唔會發生D咁既意外。」我繼續說道。

他的目光依然沒有轉移,繼續看著天空說:「點可以咁講,唔通Texas次次有龍卷風都要搵巴西隻蝴蝶負責?我隻手既事係我同波叔之間既事,波叔既死係佢自己既事,雖然聽起黎好似有D先入為主,但我覺得波叔佢應該都係咁諗。」也許他在天上看到波叔的靈魂……又或是他怕眼神出賣自己的心情。

要說到怎麼回應的話,我心裡是有著千言萬語的,但這千萬的話語其實全部都是『對不起』,已經多到讓我不知該怎麼開口好了。

在這個尷尬的時刻,他任由沈默的空氣浮在我們之間,不知多久之後才又嘆口氣,走到個較接近我的位置,正視著我說:「男人話一就一,話二就二,你又唔係日本仔,做人唔好咁婆媽好唔好?無論你點道歉,幾有禮節,就算對方原諒左你都好……死左既人都係唔會返黎。與其日日鬱埋自己,不如做返D有建設性既野好過啦。」

聽罷我抬起頭來……他中學時期像碌識移動,白雪雪的竹,是個性格內向的老好人,現在他已經是碌黑黑實實的黑金剛,性格變得外向又懂體諒人,眼神裡又閃出希望的光芒,是美國教育造就他變成這樣?還是波叔的神奇之旅讓他超越自我,成為我眼前的他?

我已經放棄開口說話了,反正一開口又是道歉的話,不如沈默還更好。

最後盧卡斯伸出一直插在褲袋裡的右手,拍拍我的肩膀,說有約差不多要離開,不如臨走前再去看看波叔,為今日短暫而漫長的拜祭作結。


剛才,我看著波叔墳上的照片,他正露出嚴肅的笑容,我不知道假如他已經接受自己死去的事實後,會否對這個結局感到滿意……

他應該是香港歷史上首個可以葬於『浩園』的普通市民,當然他作為『普通市民』的身份在世上應該就只有幾個人仍然知道。因為其他人都選擇相信政府的說法:陳錦波作為香港警察,以臥底身份調國際恐怖份子情報,最終於2015年11月15日在香港國際機場,與恐怖份子駁火時英勇殉職。

政府編出這個無稽的故事,主要是因為當日搞得太過大陣象,又有大量目擊證人,所以不得不作出這種解決方法。

於是,陳錦波就這樣『被』成為警察,又『被』成為守護香港和平的大英雄,理所當然得到夠葬於浩園的權利。

要是讓他本人知道這件事,真不知道他會擺出怎樣的表情了。

視線回到波叔墓碑的遺照上,這臉實在有點陌生,始終我對他最深刻的印象,還是十幾年前那個不務正業的他,整天跟我還有阿輝和阿熹一起打天九,麻雀,啤牌的日子,對我的人生來說,實在是難忘得很。

雖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但我們很多時候都不會知道,哪一次會是最後一次……我甚至已經忘了最後一次我們在那小小的公屋裡幹過什麼,打天九嗎?還是看波叔賭馬?那天晚上我們有落樓下的大排檔嗎?

我不記得了,通通都不記得了。

不過想到這裡,我卻想通了另一件事,就是對於葬在浩園這件事,他肯定會不太高興吧,始終他不是個喜歡警察的人。所以我終於知道了,面對這個結局,他必然會說:屌那媽,海葬都無咁嬲!

想到這句話,感覺就好像見到『太一,我好肚餓啊。』一樣,我心裡也響出波叔說『屌那媽』的聲音了,讓我的嘴角不禁向上揚起來了。

然後,盧卡斯又忽然開口問我:「封信上面有無野睇唔明?」讓我收起那思覺失調般的怪笑臉。

坦白說,信的而且確看完了,但我卻只顧感動,沒有太在意過細節……現在他問一問,我才發現原來自己其實有不少事想問的,不如就由那個『金髮女子』開始吧:「係喇,佢話既金髮女子係邊個黎?」

這件事裡寫在p.s.上,在本文完全沒有提過,看似是無關重要,卻是我最在意的地方。在很大的原因是,既然波叔特別要求盧卡斯照顧這個女子的話,她與波叔的關係定必非常密切,所知道的事大概比起盧卡斯加上這封信還要多幾倍。

當然我也很好奇,願意留在波叔身邊的女人是什麼樣子就是啦……

聽罷盧卡斯用唯一能動的手點點太陽孔,想一想才回答我沒有見過那女子,出院後回到家裡就只一箱錢連帶信。看來我不問他的話,他應該也沒有留意女子的事吧?

說完這句話,他卻繼續念念有詞發出「啊啊……」的聲音,看來有什麼想跟我說的樣子,大約兩秒後才終於吐出口:「係喇……箱錢。」

錢?這看來不關我的事吧?始終是波叔留給他的,我也沒資格說什麼吧?不過我還是承認,自己的確想看看裝了半個旅行箱的銀紙究竟是多到什麼程度。

然後他下一句話卻讓我徹底打消這個念頭:「我剩係同你講啦,你有義務知道箱錢既下落,我將所有錢都放左係波叔隔黎。」

即時我以為自己聽錯,所以重新再問一次以作確認:「波叔隔黎?即係……?」

他的表情看來沒什麼大不了,只是理所當然地向下指兩下給我看,究竟是我不正常,還是他不正常!?

我以人類應有的反應再度又再度確認多一次:「係下面!?」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是怎樣,大概除了驚訝還有震驚吧。

盧卡斯的表情明顯覺得我反應過度,應該以更加平和的語氣明確地告訴我:「雖然附近無人,但都唔好咁大聲啊,我就放左係波叔個棺材隔黎,你有需要就攞去用啦。如果你用黎做返D有意義既事既話,我諗波叔都會同意既。」

啊……這意味著,當我在必要時就要在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拿支鐵鏟來到這個墳場就可以得到大半箱美金,實在是天大的喜訊啊,哈哈。

不過平心而論,這個做法雖然痴線,但去除人類禮節之後,客觀來說其實是合情合理的……始終不是一筆小錢,收藏在這裡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如非必要,不論是他還是我都不會輕鬆取去那箱錢。此外,對於他所說波叔同不同意的說法……在這個情況下聽起來實在格外合理。

就這樣,我們今次拜祭波叔的行程就這樣完結了,離開時聽說他現在的工作是當某種服務員……看他一說到這個臉就灰起來,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吧……難道是做鴨嗎?我實在不敢想像。

所以我沒有追問。

但正確來說,我是沒有機會追問,因為一個傢伙出現,將我們的對話打斷了,其實他不只是打斷了我們的對話,更加是阻擋了我和盧卡斯的進路。

要說到會有誰能夠做出這樣無法無天的事,正常人心裡第一個想到的是誰?應該是黑社會吧?不過對我來說,有另一個選擇是更合理,就是警渣。在我的道德標准上,他們是比黑社會更加無賴的存在。

而在我見到這隻警渣的一剎那即時被嚇得三魂不見七魄,見到他的樣子後就連餘下的三魂都想逃出身體。

有人會覺得警渣沒什麼可怕吧?最多不就是查下身份證嗎?不,他的確是警渣,但不是一般的警渣,他的身份……有點特殊。

我就說得直接一點吧,他全名曾國強,本來會是我的岳父(我不想再提事情的詳細,就簡單點說吧,他是我前訂婚人『芙』的老豆),是負責我先前『不誠實使用電腦』案件的總督察,毫無懸念是警渣中的XO,而現在拆散了我跟芙之後,在我角度上,他的立場已經變得十分單純,就是100%高純度不含任何雜質的『敵人』。

其實今次並非第一次在警局以外的地方見到他,不過倒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傢伙穿便服,雖說是便服,但其實款式上依然跟警渣的制服非常相似,就是白恤衫外穿著黑色的大衣配同色長褲,似是有意圖告訴別人自己是個警渣一樣。

聽到這裡,你可能有幻覺以為他是西片或美劇裡威風堂堂的警探樣子,然而現實卻不是這樣,他有點中央肥胖,恤衫也快要逼爆的樣子,而且個子矮小,只有170cm高,比我矮足足10cm有多,樣子看來不太醒目,臉上有大量暗瘡印,好像月球表面一樣,雖然眉頭永遠都皺著,但雙眼就如凸眼的芝娃妹那樣,經常都瞪得大大,好像眼珠都快要掉出來一樣,每次與他有眼神接觸都會感到大大的不快。

由見到他的一剎那開始,我就認為芙身上根本不可能有這隻警渣的基因……

有人說警察是正義,保護人民的公僕,然而社會沒有太多人會質疑他們的行動的正確性,讓他們的權力因此不斷膨脹,漸漸將這群特權份子養肥成一群無賴。當然人樣米養百樣人,當然有會人質疑我的說話……我告訴你,你應該相信一名親身體驗過『砌生豬肉』受害者所說的話,特權所產生出的黑暗,本人肯定比閣下更為清楚。

正正就是因為有這種特權,這隻警渣才能夠運用自己的權力不斷增加種種罪名,為的就是想逼我跟他女兒分手,同時毀掉我的人生。要不是我請了個好律師幫幫進行交涉的話,說不定已經被關進拘留所,面對十年監禁以上的審判了。

其實事情過了這麼久,本來已經鬆一口氣了,不過今天在墳場遇上他,讓我又重拾窒息的感覺,他出現在這裡的原因絕不會是遇然,必定是有著讓人心寒的目的。

碰個正著之後,他用那無光的雙目瞪著我兩秒,確定已經擋著我跟盧卡斯的進路,再以冷冰冰的語氣說:「乜咁岩啊?傾兩句。」單看內容你可能有種錯覺,覺得挺親切,但我保證當中絕對沒有半點善意。

然後我的神情是怎樣?實在是完全沒有頭緒,按邏輯推斷應該就是震驚又淆底吧,可是我旁邊的盧卡斯應該不是這樣,雖然我沒親眼見到,但他的反應卻告知我,這個在美國混過的真.ABC對於曾國強的行為感到十分不滿。

他們在說什麼?我不太記得,應該說他們的對話並無傳進我的耳朵裡,因為在看到曾國強的一刻直到現在,我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一段不太好的記憶裡,具體點說,這段記憶就像個玻璃罩把我關著,也許能夠看見外面正發生什麼事,但卻聽不到半點聲音。

當我幾經辛苦終於擺脫了這個呆滯的狀態後,形勢已經發展得有點激動。

雖然不知道在我走神期間他們說過什麼,但一清醒過來見到曾國強正打弄盧卡斯失去活動能力的左手,大概都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我想曾國強在這段短短的時間裡已經發現到盧卡斯左手殘廢的事實,所以對他作出人身攻擊,這行為是卑鄙的,但對於警渣來說卑鄙已經是他們身體裡的一部份,是比內臟更重要的存在。

而另一邊的盧卡斯看來還未知道這個曾國強是什麼來頭,還懷疑對方是黑社會,這刺激到曾國強的某條神經,令他感到大大的不快,雙方開始愈吵愈凶,繼而動武,當盧卡斯一企圖反擊的瞬間,曾國強忽然取出一支左輪手槍,表明自己是警察,瞬間凍結整個氣氛。

佢老母,條蛋散痴撚左線啊!?究竟盧卡斯邊句得罪佢,搞到條仆街個腦短路啊!?我諗唔明,我真係諗唔明!

同時間,見到對方正用手槍指著自己,盧卡斯雖然有點驚訝,但卻未見有太大懼色,反而曾國強看來十分作狀,一看就知只是裝作遊刃有餘。這一刻,其實兩人的心裡應該都非常緊張的,有些味道就只有我這個局外人才嗅得到的,這不是真正的氣味,而是直覺上的氣味,裡面帶著大城市坑渠裡老鼠糞的味道,也有著鐵鏽般的血的味道,要說最容易發生意外的情況的話,這可說是一種了。

這推我一把,讓我站前幾步來到盧卡斯與曾國強之間說出這句話:「算喇,放返低支槍啦。你都係想傾兩句姐,唔好搞到咁大喇,曾國強。」

盧卡斯感到十分驚訝:「喂!阿志,你唔係淆佢啊?」這在我預計之內,始終盧卡斯是個有義氣的傢伙,對於我懦弱的舉動有這種反應也是很正常的。

當然這並非魯莽之舉,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於是就假裝勸說盧卡斯,我們爭持了一段時間後,走到一個背向著曾國強的好位置,就以唇語向盧卡斯傳達一個訊息。他才將皺緊的眉頭鬆開一點,然後嘆口氣自然地用力眨下眼,以示已經接受了我的方案。

然後我們互相配合再吵兩句,舒緩一下氣氛,好讓曾國強不要懷疑我和盧卡斯之間有什麼鬼主意。當時機成熟,曾國強已收回手槍後,盧卡斯就理所當然裝作屈服地離開,。

對於盧卡斯的選擇,曾國強沒有擺出滿意的表情,又或是得意的笑容,始終他是個道德觀扭曲的魔鬼人渣,所以並不會因如意而高興,只會因不如意而憤怒。

當然,作為一個標淮的警渣,他還是不忘取個尾彩,一腳踢向盧卡斯:「做架兩!仆街啦你!」

盧卡斯雖然表現得極度不忿,但也沉著氣,只吐出了一句:「下面巴士站等。」才離開。

這句話是首先是跟我說的,表明自己不會就這樣離開,同時也是在警告曾國強,好讓他不要幹出太過份的事。他的確是個可靠的朋友,也是我現在的救命線。然後,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盡力保護自己。


接著,曾國強只叫我跟著他,走著之前跟盧卡斯走過的路,不消一會兒又再度回到浩園,那裡依然是沒半個人影,現在就只剩下我跟警渣在這個地方。

他正在若無其事地望著浩園一眾墓碑點煙,一直沉默不語,正常的情況下我不會主動跟他說話,但現在的情況並不正常,我可以跟一個可以隨時取槍支著別人額頭的人,在這個周無人之地獨處,加上……為了自己安全著想,我必須說出自己的位置:

「你帶我上黎浩園做乜?」

表面上,這是在詢問他,但實際上我是在向正與『999報案中心』通話的IPhone透露自己的位置。

當然這一點曾國強前不知情,所以就理所當然地側一側頭,但沒有望過來,這是正常的,我們的身高相差近20CM,要跟我對望,他就必須抬起來頭來,要問一個自專心大得病態的傢伙會做這種事嗎?

根本絕對不可能,所以一路上他都沒有望過我一眼,就連現在也不例外。

現在他雖然頭側了一側,不過完全沒有說話,當我開始懷疑他究竟有沒有真的聽進我的話時(其實對我來說,他聽不聽到都沒有關係,反正我就只是找個借口說出自己的位置),已經發呆接近整整一分鐘的他忽然就發出了一聲:「哈!」

然後就斷斷續續發出詭異,陰森的笑聲,最後順手就將抽完的香煙丟到地上,不過笑聲依然沒有停止。

我不敢問他在笑什麼,要問我好不好奇?我當然好奇,不過完全不想在這個時間地點向這個心理變態的警渣問個究竟。

他的笑聲就像碰上影片的剪接位一樣,毫無先兆就停下來,取而代之變成了一句有內容的說話:「我話你知。」

我沒有回應他,他看來亦不需要我的回應,自然自在就將話繼續說下去:

「我識個人,佢既正義感好強,雖然係我角度睇佢所謂既正義只係歪理,係低能仔既理念。不過無論如何都好,以一個凡人黎講,佢真係好勤力,勤力到好似部機器咁,除左勤力之外,槍法重好準,而且份人重好上進,成日都想升上去做大野。」

一邊說,他一邊取出支新的香煙點燃,因此造成一個小停頓,深深抽一口之後又繼續說起話來:

「聽起黎真係幾勵志,一個人勤力又上進,簡直就係成功既方程式,然後結果佢考上去個試攞到一個好高既分數,其實咁都係理所當然既,始終依個人真係好認真又好努力。」

說到這裡,他開始頻繁地托著自己的金屬幼框方形眼鏡:「就咁聽起黎,正常人都會覺得佢惦硬架啦?但結果上頭決定唔升佢,雖然佢成積好,有能力,做事一板一眼,但上頭都係決定唔升佢,就算之後佢考幾多次,就算想考去第二個崗位都好,佢都無成功過。」

接著他停一停問我:「你知唔知點解?」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希望我回答的,這只是個自問自答的環節,但假如真的要我回答這個問題的話,我會覺得發生在那個人身上的事,是理所當然的,中國人社會一向不是以能力為先,即使政府部門及公職人員內也不例外……不,在這種職場上,這個狀況肯定會更加嚴重。

如我所料,他不是希望得到回答,因為在這裡有資格說話的人就只有他自己,至少這就是現在的規則,所以半秒後他就親自回答這個問題了:「原因好簡單,唔係因為佢無打好關係,又或者材能不足,如果第二個做得出佢咁既成績既就,第一次好大機會就升左。而佢之所以升唔到,係因為佢對於警察依份工作既形象諗得太過正面。」

然後他的嘴角既自然又生硬地向上揚起來,可能這這樣說有點矛盾,但我肯定自己沒有描述錯,因為嘴角上揚這個動做是自然的,但放在他的臉上卻顯得相當生硬,整張臉看來極之異常,就像一尊表情嚴肅的石膏像忽然笑得嘴角裂到上眼一樣,十分可怕。

「當時好多人唔明點解會有個咁既決定,全部都係上頭某個人既意思,當時只有佢先明白依樣野所帶黎既危險性,所以決定拒絕佢既晉升,同時決定永遠封殺佢。簡單D黎講,佢失敗既原因就係因為佢太過想成為一個警察,依個想法對現行警隊裡面既生態,以至成個社會黎講,實在真係非常危險。」

比起之前的描述,他說的話更加讓人感到矛盾,不過,這讓我了解到一件事,就是矛盾最可怕的地方不是矛盾本身,而是制造出矛盾的人。

因為剛才曾國強話中所帶出的意思實在是讓人驚訝,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那個人不能升職的原因是:作為警察的他,太想成為一個正義的警察。

這是不自然的事,但想深一層,換個角度想一想,其實也有合理的地方,不過這不是真正的合理,而是歪理中的合理。

不要怪我又在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我肯定自己清醒,說的話也是正確的。因為在一個足夠瘋狂的地方,真理隨時就有可能是歪理,而道理就淪為歪理。

所以現在曾國強才可以站在這裡大放厥詞,將歪理說但合情合理:「事後依個人做出既事,正正證實在果個講法係無錯,佢的確係一個好危險既人,因為佢既傾向係『向內』,而唔係『向外』。」

從他的語氣,我甚至還能夠聽得出,他因此而感到自豪:「同佢比起黎,我算係完全相反,雖然佢都係做好自己既工作,但我比佢做得更好,因為我將全副心機掉哂落去『向外』。」

接著他頓一頓,然後將視線轉移過來,兩眼瞪得極大,眼神裡清晰地透露出心底內的黑暗與瘋狂,他瞪著我足足幾秒有多,然後以決心的語氣說:「所以,我絕對唔會放過你依個危險人物。我一眼望到你,就知道你份人係點,你係個唔見棺材唔流眼淚既人渣,就好當時劉Sir見到果條友咁……無錯,你就好似果條傻仔咁,如果我唔企出黎對付你既話就係放虎歸山。」

說罷他又將手移到身後,同時緩緩的說:「所以適合你既地方就只有兩個,就係監獄……」我知道他下一步想幹什麼。

「再唔係……就只有地獄。」沒錯,聽罷這句我就被一支左輪手槍指著額頭。接著他又大條道理,以救世英雄的姿態問我:「一係認罪,當係為個社會做返件好事,再唔係就我黎做返件好事,你揀啦?」

我都不知該說什麼了!冷靜點!我已經報了警,現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必須找點話扯開話題:「我……想知……果條友既下場……係點?佢就葬係度?」

「我點知佢葬係邊,依D人既結局根本無人想知。不過我可以肯定唔係依個咁神聖既地方。」很好,他上釣了,接下來不如說說故事的結局吧……正當我想再追問時,他就在我開口前搶先再問:「好喇,而家係你最後既機會,你自唔自首?」

「點解……我要自首?我要自首D乜野?」事到如今,我只能裝傻,雖然不知有沒有用……

聽罷他嘆口氣,垂下持槍的手,然後用另一隻手抓下頭髮,再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我記得你有個妹,佢好似係……銅鑼灣返學?」

我當下即時被他這句話嚇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他見到我的反應後顯得十分滿意,雖然表情沒有太高興的樣子,但自負的語氣已經徹底地出賣了他:「唔好問我點解知道,作為香港警察既一員,我有責任保障社會上每一個人既安全,自然有必須知道佢地既行蹤。」

最後他大義凜然地勸說我:「你要知道啊,有時有d野睇落係你既問題,但實際上其實唔只係你一個人既事……為左成個社會……又或著其他人既安全著想,我諗唔到有乜野理由你會唔自首。」

但即使任何一個正常人聽到這幾句話,都會不約而同覺得他是隻不得了的大奸狗,誰會想到一個地方的警察會以家屬威脅對方自首,而更可怕是他這樣做不是為了逼不得已的正義,而是單純為了私怨。

要是你問我這一刻的心情是如何的話,我可以肯定的說是無比的憤怒。自首?認罪?這是個荒謬的要求,絕對沒有屈服的餘地!

然後我沉默了,默不作聲地瞪著這隻已經被權力養壞的怪物。在社會地位與權力上他的確比我優勝,不過在身高上的差距卻是不能改變的,他就只能仰視著我。要問我,仇人仰望著自己的感覺爽不爽的話,坦白說,真的沒什麼感覺,但對方肯定就非常不爽。

這段沉默維持了一段時間後,他除了不爽還開始不耐煩。同時間,我聽到一些非常細微的聲音,肯定只有我能夠聽到的(實不相瞞,我的聽力比起一般人好)……是來自遠方的警笛聲!雖然不知道還有多久才會到來,不過在這個形勢下我已經不再需要對他妥協了。

我決定不留情地暢所欲言。

「我……」只吐出一個字,我又停下來,因為我忽然又什麼都說不出口了。同時這欲言欲止的舉動讓曾國強更加不耐煩,除了目露凶光地望著我之外,拿著手槍的手又開始有不尋常的移動了……

「你最好同我搞清楚一件事,唔好成日覺得自己好似受害者咁,因為由此到終你都無得揀,做錯左事就要受到懲罰,依個係社會既基本規則,而我只係執行依個規則。」他說罷再度用手槍指著我的額頭。

對我來說,這一切都是歪理:「威脅向人地屋企人落手,依個就係你執行規則既方法?」

「非常既時期,就用非常既手段,係好合理,亦都好正常。」他直接回答道,甚至連威脅我的事情都懶得否認,還露出優越感十足的表情,看來自我感覺非常良好,他果然毫無疑問是個人渣。

我望著他的臉……這個男人破壞了我原本美滿的人生……在一切事業,愛情都踏入起步階段時……他就架著坦克車衝進我的生命,將我所有辛苦建立的一切都輾過體無完膚,現在就連我唯一餘下的人身自由都必須雙手奉上……

為什麼這個人渣可以在這裡用槍指著我的頭還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而我這個努力的凡人就要被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壓迫?這公平嗎!?這他媽的公平嗎!?好了!你老母!我接著要說什麼?你給我聽好了:

「我問你,我犯左乜野罪?」

他理所當然地回答:「不誠實……」

我即時大喝:「我唔係講依樣!」將他的回答打斷,然後重新問一次:「我係話,我實際上犯左乜野罪?」

不用問都知道我已經踩到他的尾巴了,所以他本能反度地吼叫:「你最好同我客氣d!」

個這不能壓下我的氣焰,我反而愈燒愈旺:「好,你唔講,我講!我最大既罪名就係同你個女拍拖!」他聽罷有點訝異,眨眼間已經怒髮衝冠,我一於懶理,繼續火上加油:

「唔洗同我講法律,唔好再係一副大義凜然咁既樣,我話你知,你根本就係公報私仇!當然,除左同你個女拍拖之外,我重有更大既罪名啦,你最慶係我扑左佢啊嘛?不如咁啦!我話你知啦!我地果晚唔止一次啊!係足足扑左六獲啊,佢重唔比我戴套,扑極都重有水出啊!你個女真係好淫啊!曾國強!」

他聽罷整個人都呆掉了,下一刻鼻孔漲大得如同兩個黑洞,整張臉都變成紅色,而且什麼話都說不出,看起來真的十萬個不妙,正常人見到對方的表情變成這樣的話,也許已經因為恐懼而停下來了。

但我沒有恐懼,他都已經用槍指著我的頭,情況還有得再差嗎?可能有,但我已經不在乎:「扑完兩獲佢重追住我黎含,又擘開對脾求我插入去……佢真係好淫!中出左之後重用對腳夾住我,然後自己郁!重有啊佢對波真係好大!好白!好軟!」

吐出這些從沒發生過的事,可能對芙有點不公平,但我現在被人用槍指著頭啊,應該說什麼都再沒有關係吧?這可是將死之人所擁有的特權啊。

但說到這裡我都不知下一步確說什麼好了,難道要將整個過程都交代出來嗎?所以只補上一句挑釁就算:「點啊?你有無揸過啊?」

已經忍無可忍的他一步一步逼近,將我逼到一支石柱旁,已經無路可退。同時我見到他已經拉開擊錘,只要一扣下板機,子彈就會立即會就貫穿我的腦袋,了結這個荒謬痛苦的人生!

要問我為什麼能夠拿出這種心情面對死亡的話?我才不知道啊!因為理性已經原全停止運作,我都不知道自己之後會說什麼話啊!哈哈哈!

他抓著我的衣領,將臉貼得非常接近,失控地吼叫:「仆街!你咪玩野啊!你再玩野我就一槍打爆你個頭!」他都已經被我瘋狂的話搞得亂了方寸,我知道他隨時都可以能一槍打爆我的頭,但這一刻我心底裡卻不怕,因為對我來說,這就只是一個結局。

我都開始語無倫次起來,只是瘋狂的亂說話:「你拉我啦!我既罪名係同你個女拍拖,重有扑左六獲啊!你拉我啦!然後同全間警局D人講,話我扑左你個女!」

他大喝:「歪理!」同時一下膝撞擊向我的腹部,接著抓著我的頭髮將整個頭拉起來,死命用槍口壓左我的額上,臉色紅到發紫地吼叫:「我而家就一槍打爆你個頭!」

中了一記膝撞,讓我的肚了非常難受,整個胃都好像被翻轉了一樣,這些無情的痛楚,將我由瘋狂拉回現實世界,讓我能夠聽到已經近在咫尺的警笛聲,以及見到刺眼的警車藍色警示燈,但我卻被一隻暴怒的野獸壓制住,根本無力逃脫,只能大聲呼救。

幾秒後,雖然抓著我頭髮的手還未鬆開,但我能夠隱約見到幾個有著充足準備的警察在眼前閃過,而且說著一些話,但我的情況不太好,基本上連半句話都聽不到,甚至連時間概念都捉不緊,直至不知多久之後,我感覺到自己的頭髮終於被鬆開了,整個人頓時就放鬆下來,順理成章就坐在地上……現在我大概算是已經死裡逃生了吧?

我需要點時間休息,不過聽力與視力都回復到基本水平,至少能夠捕捉到曾國強與一眾警渣們的一舉一動。我見到外面正停著兩部衝鋒車,看來十分大陣象。

然後曾國強正被多名裝備齊全的警察包圍著,雖然臉色依然紅得過份,但他卻不慌不亂地企高雙手,向在場的人表示自己是同僚,並說著:「做野姐。」之類的說話。

起初在場的人都不太肯定,不過其後一個穿白色制服,看來比較高級的肥佬很快就認出曾國強。

兩人應該是相識的,但看得出階級並不相等,因為那個肥佬在交談過程中經常點頭,表現得十分恭敬,像隻食屎狗一樣。

但我想……有些事還是要公事公辦吧,曾國強應該難免要跟我去一趟警局吧?這樣一來我就可以聯絡律師來保護自己,至少活得過今天吧?

「收隊!」

聽罷我本能反應喊出一句:「吓?」這引起一部份人,包圍曾國強與肥佬的注意。

見眾人沒什麼意欲上前幫助我又或是將我帶到警車,我只能用點氣力站起來,向這群人求救:「你地就咁走啊?條友岩岩用槍指住我個頭啊!」

肥佬見到我,即時變得一臉厭惡的樣子,然後作狀地裝傻問曾國強:「下?有咩?曾Sir你有無見到?」

如果我沒意會錯的話,他應該在問曾國強有沒有見到曾國強用槍指著我的頭。佢老母!這是正常人應有的邏輯嗎!?

曾國強聽罷木無表情地搖搖頭,肥佬就配合著自問自答:「無喎,我地頭先剩係見到你坐左係度炸喎。」

說罷他就轉身想走開,但被我追著問:「係我報警你地先過黎架喎?!唔係咩?你地乜都唔做就走架喇?」

「咁而家無事發生啊,你想點啊?想搞事啊?」他瞪著我回答。

不知不覺我已經跟著他跑出浩園的範圍,來到一架衝鋒車旁邊,依然死纏爛打跟肥佬說:「係啊,係啊,我想搞事啊,你快D拉我返差館啦!」拉我返警局都沒所謂,我就是想這樣,至少不要讓我再跟那個病態的魔警獨處就可以了。

但肥佬聽罷半眼都沒望過我,只拋下句:「痴撚線。」就將我擺脫了,但臨走前還不忘跟曾國強來個態度正確的道別:「曾Sir,我地收隊喇,得閒幫我問候下陳Sir。」

並得到曾國強的回應:「好,第日飲茶我既!」

最後,三架衝鋒車,廿幾個警察就好像快閃黨一樣快來快去,眨眼間又再次只剩下我和曾國強兩個人了……


目送衝鋒車離開後……我感覺到曾國強正目中無光地瞪著我……正當我陷入絕望之中,擔心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的事的時候……輕輕回頭,他果然又將手移到身後,真的一點新意都沒有……

所以下一秒,我的後腦感到有點冰涼,這是來自手槍的金屬槍口所帶給我的感覺。但由於他人在我背後,所以無法看到他的表情,大概又是那副嚴肅的樣子吧。

「你都好大膽喎,居然敢報警?」他說。從語氣聽起來,他肯定沒打算讓我回應,所以我就安靜點比較好吧。

坦白說,我已經有點想放棄反抗了,我必須要重申自己的怒火從未熄滅過,不過無論如何,我就是想屈服了,還不由自主地幻想自己未來在監獄的生活,也許還不錯呢,在那裡我可以認真地進修一下自己的語文水平,說不定還能交幾個朋友,在獄中幹點粗活還不錯呢,身體應該還會比現在健康,安安靜靜的坐監可能是個不錯的選擇呢……這樣的話我至少不用每日都擔心有黑暗中會否有個痴線佬都在埋伏著。

有可能在深夜無人的街道,在有幽靜的長廊,經常光顧的上校炸雞店,力奇電訊的工作室,甚至是我的睡房,又或是在下一個轉角,他都隨時會出現,並好像現在一樣用手槍指著我的頭。

我他媽的不要每時每刻每日都需要擔心遇到這個天殺的瘋狂警渣!誰知道哪一天他會沉不住氣,又或是手槍走火,於是『呯!』,我就完蛋了。

你不能說我是個懦夫。我已經盡了全力,用盡一切方法去反抗,這不是一個懦夫會做的行為!我只是一個他媽的無助,疲乏,並需要別人拯救的凡人罷了!

讓我靜一靜,這是我唯一的要求。但現實卻從未讓我如意過,即刻閉上眼都好,我依然感覺到貼在後腦的槍口,也聽到曾國強暴怒的胡言亂語。


再張眼的時候……我萬萬想不到,原來世界真的存在著希望與奇跡!


四名身穿黑色制服,疑似保安的物體,正以常人不可能有著的囂張步伐向著我走過來,而且步速十分快,相信十幾秒之後就會來到我們的面前。

不久,曾國強也注意到這幾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保安,於是就質問我:「又係你既詭計?」

對於這個問題我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因為我真的太高興了!要是開口說話肯定會忍不住發出笑聲!

而可怕的是,雖然曾國強已經停止說話,但指著我的後腦的手槍依然沒有收起,看來他完全不怕會因此驚動四個手無寸鐵的保安。

不久,四人已經來到我們的面前,其中比較高的一個四眼中年人走在最前,並以極度高傲的語氣喝道:「恐……佈份子!我地係……和……合石管理處!我地已經報左警!即刻放低!你手上既!武……器!」雖然高傲,但飲能夠聽得出他十分淆底。

接著曾國強就回答:「我係……」

突然,背後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他大喝一聲:「仆街啦你!」將曾國強的自我介紹打斷,同時又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啪」一聲。

感覺到後腦的涼意消失,我才敢回頭望一望,發現曾國強已經應聲倒地,取而代之旁邊所站著的,是持著木棍的盧卡斯!

這個時間我簡直感動得想哭出來,我打從心底感激他在這個絕望的時刻為我帶來一條出路!同時認為盧卡斯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他已經成為了我心中的紅太陽了!

見到持槍的『恐怖份子』遇襲倒地,在地上捲成一團痛苦呻吟,盧卡斯就乘機霸氣十足地發號司令:「制服恐怖份子!」

說罷四名保安即時蜂擁而上,並對曾國強拳打腳踢,我被當場嚇呆,盧卡斯就拉著我說:「此地不宜久留,閃喇!」

有道理,那群保安們已經報警,再留在這裡對我們非常不利,還是快點走人比較好。

於是我點點頭,一邊聽著背後一保安自滿瘋狂的笑聲,一邊跟著盧卡斯一同快速離開現場。


盧卡斯果然是個值得信賴的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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