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試過在旺角鬧市之中變成一部大電話公仔,在冷漠的人群中奔奔跳跳?你知道在公仔衫裡面的感受是怎樣嗎?


不久之前,我不知道,只是單純覺得裡面的人好可憐,應該會挺辛苦。但現在,我終於有機會親身體驗,才知道在一隻公仔入面活著並非如此簡單,那種感覺不是單純可以用『辛苦』去形容。

雖然現時正值十一月尾,天氣也挺寒冷,但對於一套密不透風的公仔衫裡面的空間來說,這並無什麼關係,反正只要裡面有個人的話,內裡都必然是又濕又熱,比起夏季越南的氣候還要差。

所以,就算現在已經將頭罩脫下都好,但我的呼吸還是難以回復暢順,經歷長達四小時裡,站在西洋菜南街與亞皆老街交界的十字路口一帶,拿著指示牌向途人宣傳,我已經連走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因此只能,正在西洋菜南街某個沒人在意到的黑暗角落,默默地坐著地上,此刻的我已經把生命燃燒殆盡,化成雪白色的灰,只是在旺角這個繁囂的鬧市裡,沒有人會在乎一堆黯然的灰燼。





作為一個IT Support的我,要負上這種苦差是極度不合理的,不過在TB眼中則不是這樣,牠想我幹什麼就會叫我幹,從來不講邏輯,而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反抗的話牠總會有方法對付我,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結果我現在就在這裡了。

至於牠作出這個決定的目的是什麼?簡單易明而且直接,就是為了將亞皆老街分店的生意搶走,雖然不知道這樣做的效用有多少,但TB來說這沒關係,因為即使生意上的效果不好,『玩弄我』的方面都是效果超群的,所以在牠立場實在是何樂而不為。

今日是我化身成巨型電話的第幾天?我已經不知道了,大概是第三日或是第四日吧?不論實際上是多少日也好,這份苦差的而且確地把我快壓死了,雖然聽說MOB那邊已經開始著手,以特別的方法幫我奪回巴別塔,但面對目前的情況,我實在不知道巴別塔回歸之時自己還是否尚在人間。

「周壯志!你想坐到幾時?」一把來自低智慧生物的聲音向我催促道。聽罷我神智不清的昂頭一望,雖然有點濛糊,但我還是看到那生物的頭上長著一條條又長又粗,毫無美感的觸鬚……

當然這不是觸鬚,只是一堆沒品味的頭髮,這個傢伙的身份其實不怎樣神祕,就只是TB指派下來,負責監視我的香蕉頭。





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他總是喜歡像現在這樣,用那雙泡菜人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望著我,雖然一直都想告訴他:這樣做根本沒有用,再用力瞪都好,你的眼睛還是連鵝蛋形也不如,而且亦完全沒有威嚇性,只是自暴其短。

但……還是算了,我已經沒有精神和力量跟這個智障糾纏了。

於是我沒有說半句話,連頭都沒有點半下就站起來,再沒有理會這隻煩人的蟑螂,頭也不回踏上回歸力奇電訊的路途。

沿途我聽到香蕉頭還在背後,像個向老豆討玩具的死小孩一樣煩……拜托啦,我不是你老豆,也沒有玩具可以滿足你,別逼我轉身賞你一腳才閉嘴好嗎……?

算了算了算了……





我就這樣,腦袋裡一直塞滿『算了算了……』,拖著累得好像已經不屬於我的身體回到店裡,一想到之後還要更衣,下班,逼地鐵,回到家才能夠真正休息下,我就有個念頭,不如直接躺到地上睡個半死好了,說不定會更加輕鬆……不,應該是絕對會更輕鬆!這片大地就是人類的歸宿,是最佳的床褥。

我決定要在這片上帝賜給人類的好床睡個半死,不過在這之前,我必須回到店貨倉,走過那長長的走廊,回到那該死的工作(&更衣)室才能夠這樣做,始終在人來人往的鋪面,眾目睽睽之下蒙頭大睡,實在有失作為社會人的儀態。

但世事豈能盡如人意……那怕我只是想實現這樣一個微小的願望都好,命運還是會擋在我的面前。

當然命運不是真的在我面前現真身,祂只是將死TB這隻沒資格被稱為人,不男不女的人形生物安排在我面前,牠的出現從不象征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好事,今次當然也不例外吧?

我已經準備好了,是一個壞消息?還是兩個壞消息?只要不超過三個我都會視之為好消息,不要給我說什麼無謂的開場白了,直接給我開口說吧。

牠沒有說話,只是先望著我這副狼狽的樣子……這個世界還真的沒有人權,我只求一個痛快的死刑都不能如願。

接著,牠臉上一次過出現著無奈,焦躁,煩厭,不滿的表情,才開口跟我說:





「我派比你做果份野搞成點?同我爽手D好無?」

「唔夠時間。」我冷冷的回答,只因已經沒力氣去跟牠解釋太多。

對於我的答覆,牠理所當然地斥責道:「周壯志,你每日都有成個朝早做,兩點先出去遊街,有乜可能唔夠時間?」

「唔夠精神。」我繼續目光呆滯地望著牠回答,這可能是世上最有誠意的答覆了,因為我的言行可是與表情絕對一致啊。

但牠當然不會賣我的賬,只是開始暴怒起來,無理的斥罵:「你乜又唔夠,乜又唔夠又點?咁係咪唔洗做!?依D係你自己造成,你既私人問題!唔關我事!但假如你想唔撈可以隨便出聲,我好樂意幫你。」

我除了無奈之外,還有著更大的無奈,很好,工作造成的疲勞原來是我的個人問題,這是我聽過最不容質疑的真理,在這世上能夠說出這句話的第一個人只能是上帝,而第二人大概就是我眼前這隻不淪不類的死TB吧。

說出這樣的話,牠希望得到什麼回應?我實在不知道,也沒有意思去揣測,只是本能一下就將我心裡一個理智的答案吐出來:「我係一個IT Support。」

要說到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大概是我打從心底裡覺得,牠已經忘了我的真正職位吧,所以才會忍不住提醒牠一次。





但事實上,牠是隻無賴,並有著上帝級別的野蠻,所以人間的道理不怎麼能跟牠說得通:「下?我知啊,你唔好同我講咁多籍口。除左IT之外,你都係一個Support,咁Support我都係你既職責黎架?係咪?」

假如我們從皇帝或是眾神的一份子聽到這樣一句話,也算不上是什麼讓人厭惡的事,但由這隻連凡人都不如的生物口中聽到,實在好像聽到一隻跳蝨在命令我行下跪之禮一樣,實在是他媽的荒謬。

但社會也許太進步,太文明了,這個世界充滿愛與和平,所以這堆被稱為「中層管理人」的跳蝨也有自己的發言權,並能夠對勤勞工作的人說三道四,萬歲!世界又變得更加平等了!

接著,跳蝨,不,應該是TB又以一副不耐煩的嘴臉望著我,向我作個最後的總結:「你最好同我快D搞惦佢,我比多半個月時間你。」

但我還是有責任向牠交代:「如果你繼續派我出去遊街就無可能做到。」當然我內心深處是痛恨穿著一套天殺的公仔衫遊街,但不代表我是為了逃避這件苦差而說出這句話。這只是他媽的事實。

當然我有我說出事實,牠就有牠的理想構思:「周壯志,你同我搞清楚一件事,我而家唔係問你做唔做到,而係話你知,你一定要做到,做唔到你就同諗方法,無論點都好,總之你都要同我搞惦佢!」

也許牠有完美的計劃,覺得自己是個他媽的天才,在拜托我辦事的同時,又能將我玩弄得體無完膚,實在是一石二鳥。





所以拋下這句話之後,牠就滿意並帶著不屑的眼神瞪了我一眼,再得意洋洋又輕佻地轉身離開。

然後我的意識就開始薄弱起來,也許是疲勞所惹的禍,讓身體開始自作主張起來,並不能自控,響亮地吐出了幾隻字:「你應該……」

說罷牠有點意外地回頭望著我,然後趕在牠發瘋前我就以響亮而清晰的聲線反問牠一句:

「我諗……你應該明白一件事,如果半個月之後我交唔到貨既話,我大鑊D?定你大鑊D?」

接著牠訝異地望著我,並因我所言惱羞成怒質疑我是否威脅牠,又吐出大量難聽至極的話辱罵我。

但我並不在乎,只是跟牠繼續說出一些小學生也明白,不能反駁的道理,而最重要的是,我的語氣已經變得大太一樣,帶著少許威嚴的語氣讓我在這場鬧劇意外地取得到主導權,也許是多日來的壓力讓理智有點失控,因而產生了這種結果吧。

這已經算不上是談判,應該只能說是我將血淋淋的現實放到牠的面前,並將事情一步一步引導向一個更好的局面,讓牠作出對所有人都更好的決定。

最後,在迫於無奈之下,牠讓我未來兩個星期能夠避免遊街的慘事,以專注在文檔製作的工作上,然而我必須面對另一個問題,就是要用自己方法取得未能入手的『亞皆老街分店最後兩季業積資料』,可幸這對我來說也算是個能夠解決的問題。





同時間,在最後我也得到一個讓人欣喜的消息,就是這兩個星期的遊街工作並不會因我而終止,而是將會由香蕉頭代替執行,我打從心底覺得這算是個賢明的決定,始終全間旗艦店裡就只有他這個人是可有可無的,他可說是這套公仔衫的第一適任者。

然後,在談判結束後我看著TB帶著滿腔不忿地離開後,身體就好像骨架失去支持一樣,整個人七零八落地靠到一張電腦椅,不消半刻已經睡著了。


在夢裡,我又回到一架小巴裡,有隻貓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並對我張牙舞爪,無論我逃到哪裡去,牠都總會在我的面前,直至阿輝出現二話不說將貓掉到車外,一切都終於回復安寧了。

之後直到我睡醒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此終夢就只是個夢,對現實來說是毫無影響的,所以……何須太在乎當中細節呢?

我只需要知道醒來過後得到個更好的精神狀態就好了,雖說沉得很沉,但醒來過後卻發現過了不夠半小時,已經差不多七時了,早就過了下班的時間,留在這個無謂之地沒有意義的,還是早點回家去比較好。

雖說能夠回家是讓人高興的事,但不代表是個解脫,只因回到去也沒有什麼讓人高興的事會發生,我開始覺得家裡已經漸漸沒有容得下我的地方,其實自從我因不誠實使用電腦被捕之後,在家裡的原本不高的地位已經跌得難以挽回,可能有人說苦難會讓一家人更加團結,但事實上並非這樣。

因為只有致命的苦難才會有這樣的效果,假如我得了癌症的話,家人的關心會很持久,很溫暖,但如果那是抑鬱症的話,家人的關心就好像在西伯利亞室外撒泡尿一樣冷得快,眨眼間就會開始覺得煩厭。

雖然聽來殘酷,但這的確是事實,至少這種事真的發生過在我身上,我從警局回家後,他們有關心過我,然後大概是因為一些親戚的閒言閒語,讓他們的熱情極速冷卻,漸漸開始以我為恥。

然後,再經歷過老豆生日飯跟肥軒角力後,老豆老母對我的態度變得更差,細妹更加將我當成仇人。

難道他們都不知道我只是在保護細妹,不讓他受到一隻MK狗公的殘害嗎!?我可是他媽的在保護自己細妹啊!然而這對英明的父母卻比起自己的親生子,更加器重一隻垃圾狗公……我甚至覺得總有一日他們會將自己作為遺產的居屋單位留給肥軒,而不是我。

我算是什麼……我自問每個月有努力工作,有給家用,也對家人有求必應,結果只是因為進過一次警局,地位就跌成這個樣子……難道這是我應得的結果嗎?

但再怎麼想都好,我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不能選擇自己的家人,也不能選擇可以回去的地方,只能滿身臭汗迫著地鐵,與旁邊有體臭,臭狐,汗臭的傢伙們交換體味,日復日,周而復始上班下班,為一個厭惡自己的家出一份力。

幾經辛苦,我總算捱到鑽石山站,終於能夠逃出那個混和著各種臭味的地鐵車廂,在月台深呼吸一口氣讓我重獲新生。比起那個如瑞典臭魚罐頭的車廂裡,那臭得快要染上顏色的空氣,現在我所呼吸著,這地底月台裡的二手空氣已經算是山珍海錯。

出閘後,我看看手錶,已經差不多七點半了,如無意外家裡已經開始吃晚飯,而且已經開了飯一段時間,回到去說不定已經吃到一半,幸運的話還會有點剩餸給我配飯吃,但前題是我的洗澡速度最好夠快一點,因為細妹和老母都不太喜歡跟一個滿身臭汗的人同枱吃飯。

離開地鐵站,走上熟悉的紅磚行人路,一年前我就在這裡將曾國強的女兒……那個我一生中最愛的女人送上的士,錯過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要時當時有勇氣將她帶走的話,說不定我的人生也不至於來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呆望著右邊停泊著的的士,我像個瘋子一樣,眼神中毫無目的,只有悔恨。然後當我意識到自己的怪異行為,就閉上眼深深呼口氣,向著左邊一群大廈走去,因為在這堆毫無美感的石柱裡,某一層一個四百呎的小空間就是我的家。

我拖著累得半死的身軀走到所住的大廈門外,萬幸的是今晚值班的看更漢叔就算正在看報紙,都能夠感知到我的存在,讓我不至於要自己輸入密碼進門,整個大堂被白得發藍的光管渲染著,這看似毫無感情的空間,卻是近來讓我感到安心的地方。

經過漢叔面前,雖然他正在看報紙,但還是暫時放下幾秒,向我禮貌地打個招呼:「阿志,早晨啊!」

漢叔是個滿頭白髮,眼神裡仍有著活力在奔騰的老年人,單看外表我認為他已經有六十幾七十歲了,他在這大廈值班的時候不長,大約只有兩三年,我雖然已經在這裡住了廿幾年,但能夠讓我留有印象的看更就只有他一個。也許因為他是個全天候都在說早晨的怪伯伯,又或是那總是帶著真誠的禮貌的語氣,才讓人印象深刻吧。

雖然身體已經快要壞掉,但我還是要用盡力氣去給予漢叔一個回應:「哈囉,漢叔。」因為他可是這大廈裡唯一還會尊重我的人啊……

聽罷他笑一笑,再度埋頭自己的文字世界,而我就搭上電梯,回到那個『家』。

打開家門,一個男人剛好出現在我面前,正常來說這個家庭只有兩個男人,一是我老豆,二就是我,而我眼前的傢伙兩個都不是,而是個兩邊剷青中間AllBack,生得好像去除了鬍鬚的那個核突廚師楊尚友。

一直以來我們都沒有說過什麼話,當然就個人立場與價值觀,我不會一個小時內跟他說多過五句話。這種狗公絕對是地球上最該死的生物,本來人類不應該花任何時間在牠們身上,不過當這些最低賤的生物企圖去傷害自己的家人時,我們就必須要挺身而出。

雖然上次我的確是失敗了,但我還是可以瞪著他,用眼神告訴他:別給我裝模作樣,我知道你在幹什麼。

當然作為一隻無恥的狗公,他並不會因我的眼神作出任何負面的反應,相反還表現得十分自在的樣子看著我,春風得意地笑著,但沒有說出半句話。

接著體型嬌小的細妹從他身後鑽出來,她沒有紮起頭髮,一頭秀髮散落到兩膊上,而且身上也不穿著校服,而是外套配短褲這種便服組合。她看到我的存在即時嚇了一跳,半秒後,驚奇的眼神又回復成望垃圾的眼神望著我,然後開口知會我一聲:「我地同阿爸阿媽去對面金滿庭食飯,你過唔過黎?」

這個問題有點難答,金滿庭是間京川滬菜館,正合我口味,不過身體已經太累,而且想到又要跟肥軒同枱吃飯,我就有點猶豫了:「我諗下先……」

聽到我有氣無力的回答,細妹的眼神變得嚴厲,然後命令我:「唔好諗,我而家同阿軒去攞位,你即刻答我。」

想到也許洗個澡後體力會回復一點,我就回答:「我等等打比你……」

怎料細妹即時氣勢凌人地向我呼喝:「去就一句,唔去就兩句!男人老狗唔好拖拖拉拉!而家講緊食餐飯姐,又唔係乜野世界大事,好難揀咩……」

我即時安撫細妹的怒火說:「得,得。我唔去,我有D攰……」

說罷這句我見到肥軒那個人渣作狀地偷笑……這很好笑嗎!?雖然我很想一下打爆他的狗臉,但還不是時候,我在細妹心目中的地位已經夠低了,再做出這種事來,結果就只會幫肥軒加分,這個程度事我還是清楚的,所以只能忍住了。

接著細妹聽到我的答覆,就將我推開,頭也不回走走向電梯大堂,而肥軒則向我說一句:「借借啊,唔該。」

然後側身在我旁邊穿過,像隻哈巴狗跟著細妹消息到我視線之內。

而我則回到家裡,關上門後,裡面漆黑一片,除了黑暗什麼也沒有,也沒有任何聲音,即使不開燈,我也知道這裡連半隻人影也沒有。

就只有我一個,在這個家裡面。

明明與家人住在一起,我卻感覺比獨居更寂寞。

洗過澡之後,體力也沒有回來,雖然累得想立即睡一覺,但我還是有點心血來潮地走到細妹的房間去。

要問目的的話,我也不可確定自己為何要這樣做,也許因為她剛剛跟一隻狗公在這裡獨處一室,所以讓我有點不太好的猜測吧,於是現在就想找點蛛絲馬跡,看看那些慘絕人寰的悲劇有沒有發生過。

雖然表面看過,什麼跡象都找不到,但任誰都知道,這肯定他媽的發生了,只是肥軒這隻狗公的清潔工作做得夠乾淨罷了。

但是,世事總會百密一疏,問題是我們找不找到這一點,來到現在這個情況,缺口依然存在,只是它不在現實世界裡,而是存在於電腦裡面。它跟這房間發生過,讓人作嘔的髒事無關,而是一些更好,更讓人感到高興的東西,對我來說它的威力有如一支打狗棍,是足以將肥軒打到飛天的神兵利器。

它是什麼?

說到這裡我對大家有個宗告。要是去別人家裡用電腦時,不要胡亂登入自己的各種帳號,尤其是Facebook……

因為你不會知道,原來有些人會因此輕易得到你的帳號和密碼呢。


辦好要辦的事之後,我連晚飯也沒吃就走睡了一覺,因此我得到充足的睡眠,然後上班也不再需要遊街,亦不會有TB或是香蕉頭那些人來騷擾我,我只需要做好自己輸入資料的工作就好了,間中貓王又進來說些無聊話,Abby又會跟我開下玩笑,無意地擺動那可愛的小美臀,留下真摯的笑容滋潤我苦悶的心。

一切都好像回復到之前的日子,假如往後工作環境都是這樣的話,你說多好呢……但現實不會讓人輕易如願,而我的情況更加是最差的,因為TB的指令早就為我的幸褔加上一個限期,就是兩個星期,這種平淡和諧的日子每過一日就少一日,每日都在倒數,讓人更加感到殘酷。

近六時左右,貓王又出現了,這代表我已經差不多時間下班。他跟我談起巴別搭的話題來,是本來有關時間管理技巧的帖子。

結果討論到最後也離題了,話題轉移到有關愛情方面。「有個人話自己同一日可以同兩條女拍拖,重要兩條女都唔知佢一腳踏兩船,痴孖筋,你話條友係咪好撚勁?」貓王帶著羨慕的眼神望著天花板問我。

雖然我有完整地聽過他說了什麼,不過資料輸入的工作不容我分心太多去回答他:「有乜咁勁?你都得架。」

聽罷他喝口手上的吉野家可樂……話說回來,他不是說過已經不會再吃吉野家嗎?看來別說是本性,人的口味也是不會簡單改變的。

然後他借意靠過來,笑淫淫地望著我說:「我唔知自己得唔得啊,但要做到既話至少都要有條女先得架,你又話介紹個妹比我識,幾時有機會啊?」

聽罷我將焦點轉移到他身上,語帶無奈與質疑地問:「你而家叫我介紹個妹比你試下一腳踏兩船既滋味?」

他即時笑著扯開話題:「痴孖筋,我睇落似係D咁仆街既人咩?雖然我都有男人既慾望,但我好肯定自己唔係一隻狗!」

我則繼續追問:「咁又點,都唔代表你係個專一好男人,唔會一腳踏兩船架?」

貓王聽罷反應甚大,誇張地笑兩聲後問我:「你而家女人上身,定係變左身做女權主義者?」聽到他這樣說,我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站在細妹的角度去批判貓王,但這不能怪我,假如話中人不是細妹而是其他人的話,我的反應肯定不至於會變成這樣。

接著,他又挺起胸膛,自信滿滿地說:「我話你知啦,如果我一腳踏兩船既話,保證兩條女都會知道,作為一個一夫多妻制既支持者,係依D問題上我唔會閃閃縮縮!」

聽到這句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我覺得好像對這個人有一點點改觀了,因為心裡有種直覺認為,這種傻人比起那些滿口人義道德的傢伙,更能夠讓自己的愛人得到幸褔。

然後忽然從後方傳來一把聲音,她以浮誇的聲線高聲贊歎:「嘩,好型啊!」

我即時的反應是心裡被嚇一嚇,都怪自己跟貓王談得太入神,居然忘了後方的警戒。幸好回頭一看,說這句話的人不是其他人,而是Abby。在男人的角度可能會認同貓王,但在女人的角度看來就不會是這樣了:

「你覺得邊個會咁讚你?唔好講作為女人,作為一個人類,我剩係覺得你係個痴線佬囉!我話你知,無女人會鐘意一個隨時會娶第二個老婆既男人架,發少D夢,現實D啦。」

貓王卻繼續一股傻勁地跟她爭論:「唔係咁講架,如果係短短既人生可以有幸愛上兩個人,點解要作出選擇?」喂喂,我覺得這話也挺有道理。

可是Abby當然不會放過貓王,一句話就掉過去問:「咁你接唔接受到自己個老婆有兩個老公?」

接著我也差不多是時候下班了,在他們那無聊討論的期間,我就將資料儲存好,然後關上電腦的同時,Abby就問我:「阿志,你點睇?」

我知道(又或是我希望。當然我知道Abby不是個蠢人,才不會在這種地方尋求認同),她這樣做不是希望獲得支持,而是希望結束這個無聊的話題,不過假如問我Abby和貓王之間,我要站在那邊的話,倒是想也不用想的。

所以我就跟貓王說:「貓王,做人現實D啦,依個朝代D女人接受唔到你果套架喇。」

但說完這句過後,貓王的反而沒什麼的樣子,只是笑了笑,而Abby則無奈地望我一眼跟我道別,因為現在我已經背好背囊站起來了。

假如是平常的話,我說不定還會跟他們談多會,但今天不行,因為這一晚我有個地方要去,那個地方當然不是位於鑽石山所謂的那個『家』,而是另一個位於鴨脷洲,告別了一整年的地方,是阿熹的地下組織——MOB的總部。


這裡一切都沒有變,跟一年前一模一樣,這個在鴨脷洲工廠區的工業大廈單位,依然是整個內部都用灰色的粗糙石質包著,不論是牆壁,地上甚至天花板都是這種石材構成的,所有窗戶都以窗簾遮著,室內的燈火不多,明亮度就只比扒房光一點,是勉強能夠讓人閱讀的程度。

然後這裡的傢俬顏色一致地陰沉,與這個地方的人們十分相襯,我來這裡大約都有七至八次左右,但從來沒見過所有成員到齊的場面,每次都只有幾個人在對著電腦,做著些目的不明的工作。

而現在我坐在這空間裡最大的會議用長木枱等著約我來的阿熹,環顧四周,今日還是是有點冷清,大約只有不夠十人在這裡,那個愛好煮食的光頭化學家恰好現在不在,於是我認識的人就只有四眼仔與阿熹,還有剛剛為我送上咖啡的Metis。

說阿熹或是四眼仔的話印象也是不淺的,但Metis的話我實在很久沒見過她了。我記得初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給我的最大印象是個戴羊毛禮帽,留長卷髮的女子,但現在這兩個重大的元素都消失了,那頭原本柔順亮麗的長髮,變得好像被一刀切斷的樣子,取而代之瀏海變長了但因為髮質的關係捲起來,並集中向右發展,將右眼遮住了,而衣著也去除了之前的英式風味,變得非常樸素,是恤衫配毛衣加上長裙的組合,看來完全不起眼。

雖然整個人的風格都變了,不過她的咖啡依然是難以入口,簡單的形容就好像一杯有少許咖啡味的苦茶,當中夾著一些讓人難以接受的酸味,動物的騷味,還好像有點腐乳的鹹味……這是魔鬼贈予人類的萬能藥味道嗎!?

我記得阿熹說過這杯東西沒加奶是不能入口的,但現在的情況是在這杯鬼東西旁並沒有奶,也沒有糖,究竟是什麼一回事……?所以我就向剛在面前經過的Metis問:「Metis,有無淡奶?」

然後她用唯一可見的右眼,不帶任何感情地望著我,以硬朗的聲線語帶喜悅地告訴我:

「我知你地好似飲唔慣之前果隻,所以已經改良過,依個版本已經幫你地落左奶同糖架喇,為左同咖啡個味夾D,我重特登用駱駝奶同埋大樹菠蘿提取既粗砂糖,可能開頭飲會唔慣,但你試真個味就會覺得好正架喇。」

她看來十分高興可以跟我分享這種咖啡的研究心得,但將話說完之後,不等我回應就轉身離去,難道怕我批評所以逃走嗎?當然不可能,她只是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就滿足,不需要得到回應的那種人罷了,也許就因為這種性格,所以她才能夠沖出這種可怕的咖啡吧……

接著她離去不久,阿熹就在這單位裡唯一的房間,也就是身為MOB首領的辦公室裡走出來,並坐到我面前,而四眼仔的話,他還在單位的一角與個頭髮凌亂的外國人在電腦前不知在研究什麼。

然後阿熹一來就跟我直入正題:「巴別搭果邊既問題我解決左,如果聽日進行交接有無問題?」

這種事當然愈快愈好!最好現在立刻進行都可以!但我必須要保持冷靜,表現得太興奮的話,絕對有失我巴別搭創造主的形象。

「無問題,但咁做既話會令巴別搭損失幾多時間?」我問。

阿熹想也不想就回答:「要睇情況,我諗至少都要兩三個鐘,攞返控制權之後,不如巴別搭擺係度?」

這個提議不錯,我想放在這裡的話,至少也比放在四眼仔的家又或是力奇電訊都更安全,所以輕易就答允:「你無問題既話,我都唔會有問題。」

聽罷他不太在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想了想,就跟我提出了幾個要點,是有關MOB與巴別搭之間的聯系,目前不只是香港,整個世界也面臨著一個滅亡的危機,人類已經失去繁殖能力,這是他媽的大鑊,不過知道這件事的人卻少得可憐。

所以MOB必須要做一件事,這也是它成立的目的,就是要將這件人類史上最大的危機公佈天下,讓全人類一起面對它,解決它。我們必須爭分奪秒,讓所有有可能解決這個問題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人類才有機會得救。

但現在的問題是,整個MOB的成員面對這方面的問題都顯得十分消極,欠缺進取,害怕太大的舉動會引起各個想隱瞞此事的國家注意,甚至報復,最終引火自焚。

站在想拯救世界又貪生怕死之間,MOB這個組織雖然有著世界級的人才,但它的存在已經接近毫無意義,比起拯救世界的地下組織,它更像一個陰謀論研究俱樂部,應該沒什麼比起這種事情更加悲哀了。

結果我們暫時沒有得出什麼結論,始終這種事不是一天半天可以解決的,雖然將人類的危機公告天下是最終任務,但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需要完成這個目的,我們需要做的事還是有很多。

「大帽山氣象雷達站既傳聞你有無聽過?」阿熹抓抓頭問我。

這種事我從前也有聽說過:「有,聽講雷達站既真正用途係政府用黎監察全香港既各種資訊。」

阿熹回答:「依個只係都市傳說,事實上佢既用途係……我地都唔太清楚。當然有可能真係好傳聞咁,係全民通訊監察,但我聽過,佢地一直都發出緊一種神祕電波,令到成個地區既人不知不覺有種羊群心態既傾向。」

說罷他看來有點猶豫,看來不知在顧慮什麼,認識他多年,我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對於這個迷團十分在意。

所以我就說:「咁既話……不如入去睇下?」推他一把,從而推動了一個情報量完全不足的潛入調查行動:『大帽山潛入計劃』。同時,這亦代表著阿熹將要面對一個重大的抉擇,無論計劃能否通過都好,MOB也將會面臨一次重大的改變。


這一晚,我們談得有點夜,不過離開時剛好四眼仔也要回家,我就可以搭個便車回鑽石山,但因為這一日,平時負責駕車的光頭化學家——阿樂不在,所以駕車的人就換成Metis了……

當我坐到車上,見到Metis慢條斯理坐上駕駛席上,我就感到十分不安,即時反應就是問四眼仔有沒有車牌,但他的反應卻是滿頭疑問地縮一縮膊,然後笑著回答:

「我考過車牌架,但三次都肥左,明明都揸得幾好,但個個考官落車果時都嚇到失哂魂,最後果個重叫我以後唔好再考,因為就算攞到車牌都會撞死人。」

聽起來實在十分嚇人,四眼仔的精神雖然的確不太正常,但很難想到這樣的一個他會是個瘋狂的駕駛者。

不過這並非最重要的的問題,因為現在坐在駕駛席上的是一名叫Metis的女子,這讓我感到十分擔心,說這話的意思不是歧視女司機,只是我這個人就是不太信任女人的駕車技術,而且我更害怕的是她的駕車技術跟沖咖啡的手法同樣異常。

這個時候四眼仔可能注意到我的情緒波動,所以就跟我說:「Metis手車OK架,我搭過幾次都無穿無爛……」讓我有點安心……

誰知話未說完車子就啟動了,並用速度將四眼仔的話打斷,可以用速度打斷一個人的話,你應該能夠想象那種『速度』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吧?

而最可怕的是在極速之下,她的表情依然沒什麼大改變,只是雙眼(雖然我只看到一隻眼)不帶任何感情地望著前面,表情好像很沉悶地將車子開到一個不合理的速度,在幾乎無車的馬路上奔馳。

而四眼仔除了一開始被車速搞得整個人短路半秒之外,之後車程都十分自在,還跟Metis討論有關考車牌的問題,對方並約定下次會教授有關駕駛技術的知識,讓他能夠考到車牌。

而我則有種上錯車的感覺,對於他們的話題我完全沒有興趣,因為我大部份時間都在為自己的生命安全感到擔憂。這個女子可並非一般料子,上到香港仔之後她沒有進隧道,而選擇以一個不尋常的速度走山路,當我回神過來已經開到紅隧入口,接著眨眼間就回到位於鑽石山的家。

下車時我已經三魂不見七魄,但臨別時還聽到車上的兩人意猶未盡的樣子,好像說要去不知哪裡跑多轉,這種事還是別搞我了,雖然現在的生活有著各種痛苦,但我還是愛惜生命的,也有很多要做的事,對他們的瘋狂我也沒什麼話好說了……希望別在明天報紙的交通意外新聞見到他們兩個吧。

看看手機,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記得上車時好像還是十二點九左右,這應該不是遵守交通規則的情況下可以達到的速度吧?

不過算了,既然死不去,還是快點回家睡覺比較重要。

當我回到家,一打開門,就見到剛洗完澡的細妹從廁所走出來,別問我為什麼知道她剛洗完澡好嗎?就因為她頭上正包著毛巾,身上穿著睡衣啊,別期待會見到個圍著裸體浴巾的少女好嗎……?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夜才洗澡,現在可是星期三的凌晨一時啊,一個正常的中四學生在這個時間應該已經上床玩手機吧?

不過算了,這樣也好,反正我正有話想跟她說:

「菁。」

聽罷她不太在意地望向我,沒有用說話回應,只是以眼神要求我有話直說,那麼我就如她所願吧:

「我幾個鐘頭前見到阿軒啊……」聽罷細妹即時瞪大雙眼,看來這話讓她感到十分意外。很好,我就是要這種反應。

接著她鎮定著自己的驚訝,向我質問:「咁又點?關你乜野事?你唔會又騷擾人啊?」

然後,我就說:「我見到佢同個女仔係條街拖手行街啊。」

什麼,你問我一放工就出發去鴨脷洲,何時見過肥軒?先旨聲明,我絕對沒有說謊,這件事絕對是發生了。

雖然……我沒有親眼目擊到整個場面,但我卻在登入肥軒的Facebook帳號後,親眼證實這件事的而且確地發生了。


但無論細妹相不相信都好,這句話都已經如同一記重擊,無情地打到她的心裡。讓她連抹頭的動作都停下來,雙眼即時變得水汪汪的樣子,震驚又憤怒,百感交雜地望著我,連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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