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了琴室,只管坐下來彈琴。

但,我再怎麼練習悲傷的樂曲,再怎麼彈悲憤的樂曲,再怎麼嘗試愉快的樂曲,再多彈幾個小時的琴,我此刻的心情依舊不變。

出去走走好了。

沒有注意時間,原來都八點了。

今天很冷,我披了件大衣。



我沿著昨天走過的路,一直走著。我戴起耳機,播著我平常的歌單,此刻卻什麼都聽不進去,或許只是拿來隔絕外界的聲音而已。

我走到那天我和鍾梓欣走過的地方。

在這裡,李樂怡拖走了阿樂和Angela,幫我製造機會。

然而,她給的機會,我沒有善用。

再向前走,是最多人看燈飾的地方。今天是聖誕節翌日,人不像昨天那麼多,使我能好好地看看頭上的燈飾。



還是那個聖誕老人,根本沒有變。隨處可見的普通的聖誕老人燈飾,昨天卻有數千,以至數萬人圍著它觀賞。

他們賞的,並不是燈飾,而是眼前人,和聖誕的氣氛吧。

我不一樣,我兩者都感受不到。

這燈飾,根本沒有意義啊。

我繼續走著,走到了我和她表白的地方。



我拿下了耳機,抬望天空。

什麼也看不到,只有黑暗。甚至連那皎月,今晚也被什麼掩蓋住了。

昨天人來人往的這條街,今天只剩零星的人走過。

今天,也不比昨天靜上多少,昨天的嘈吵聲量也就今天多一點而已。

她卻是如此努力地掩飾著。

我繼續走著,朝我不清楚通向何處的方向。

「我沒有為你傷春悲秋不配有憾事,你沒有共我踏過萬里不夠劇情延續故事…」突然,這句歌詞在我耳邊響起。

似乎是歌單到了這首歌了。



我和妳之間的劇情,也就那麼一點而已,是嗎?

我和你之間未曾有過什麼踏過萬里,值得銘記的經歷。

「有沒有運氣再扮弱者玩失意,有沒有道理為你落髮必須得到世人同意…」

憑著這短短三個月的經歷,或許真的不足以讓我為你擺出現在這失意的樣子。

我停下了腳步,背靠著牆,聽著這首歌。

「我沒有被你改寫一生怎配有心事,我沒有被你害過恨過寫成情史變廢紙,春秋只轉載要事,如果愛你欠意義,這眼淚無從安置…」

同樣地,我連共你的一絲劇情也沒有,不會有什麼改寫一生的傳奇經歷,不足以讓我如此牽掛。我和你之間沒有任何的愛恨情仇,我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不足以成為你情史中的一頁,只配成為廢紙。



可是,我仍然這麼愛你,仍然牽掛著你。

如果我所愛的你,所做的一切,不能名留青史,沒有任何意義的話,我所流的眼淚又該何去何從?

「想心酸還可以,想心底留根刺,至少要見面上萬次…」

我和你見面的時間短短幾小時,區區幾十次而已,說為了你心酸還算合理,但我和你不過相遇,擦肩而已,不配為你心底留刺。

我眼睛開始模糊,便舉手擦了擦眼淚。

我累了,不想再聽情歌了。我伸手除下耳機。手到了耳朵,才發現我的耳機早就除下了。這首歌不是我播的,播的,另有其人。

但我身處街邊轉角位置,哪來的人?

我向前走了幾步,看見了昨天曾在這裡吃晚餐的那家餐廳。



聲音是從那裡來的,我從裡面一看,先是看見了桌上那幾罐已經喝完的啤酒罐,再看見被粉紅配色的手機殼包覆著的手機,以及從手機發出的歌聲。

我抬頭看了看手機的主人。

竟然,是李樂怡!?

她還在喝著一罐啤酒,算上桌上的空罐,這是第六罐了。臉上因酒精而通紅。我急忙阻止她,先不說未成年,喝酒更是傷身體,酒精更是會使人亂性。我見她已經不像帶有理智,反倒是臉上充滿淚痕。

借酒消愁可不是個好主意。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我上前阻止,她看了看我,把手上的那罐酒遞給我:「乾杯,嘻嘻!」酒精顯然已經揮發了。

我撥開了她的手,不料她竟然捉著我的頭,一把灌了剩餘那半罐酒進我嘴裡。喝醉了的她力氣很大,我也無法掙脫。



熱辣辣的液體順著喉嚨下肚,我感覺怪怪的,頭似乎有點暈,全身熱熱的。

我沒喝過酒,不知自己酒量到底如何,如今一試,似乎不怎麼好。

她反轉了啤酒罐,見沒有了,又想開新的一罐。我壓著她的手,卻被狠狠地揍了一下手。我繼續盡我所能阻止她。

「老闆,做咩比酒佢飲?」她可只是個中三學生啊。

「切,咩十八歲先飲得,都傻既,當年我十二三歲,就係度偷老豆啲酒飲,一啲問題都冇…」他還沒說完,被我打斷。

「有冇茶或者水,快!」她已經快要再開始灌酒了。

「水啊…你等我一陣…我而家煲…」他搔了搔頭,走向廚房。

什麼啊,怎麼會連水也沒有?我看了看冰箱,想找些飲料,但裡面只有啤酒。

我竭力阻止她繼續喝,但她力氣出奇的大,不斷撥開我,正要喝下啤酒。我伸手一把奪了過來,她見我奪走了她的酒,對我拳打腳踢的,酒精令她的力氣變大,一拳下來真的很痛。這樣下去,她還是會搶回去的。

我把啤酒朝我口裡一灌,便是整罐。

我喝完放了空罐下來,她拿起它,反轉了過來,花了幾秒來反應,見沒有酒了,站了起身,打算去冰箱再拿一罐。

她平常是多麼的開朗,給人感覺像是男孩般爽朗,如今的行為,卻像個沒有智慧的行屍走肉般,我實在看不過眼。不能讓你再喝了。我伸手去攔,卻被推開了,她還在前進。

我的手力氣不夠阻擋,不知該怎麼辦時,我心念電轉,頓時想到一個方法。

我撲向她,把她撲倒在餐廳靠牆那一排椅子上,用雙手撐起自己,同時困著她。

這下,我看你要怎麼把我推開。

乖乖待著吧。直到你醒酒為止。

這似乎是我第一次這麼近看她,沒想到,她還真的挺好看的。健康的膚色,五官幾乎成最佳比例,眼睛更是突出,大得來,此刻更是有水珠在裡頭打滾,顯得更為靈動。

她似乎也明知自己出不去,安份了點,不再想拿酒時,卻開始流淚。

淚越流越多,全數流在椅子上,一整塊都濕了。

怎麼了?

我越看,越是受不了。

女人的眼淚,於我太過沉重了。

我站了起身,她仍然躺著流淚。

我吃力地扶起不想動的她,讓她坐著。

「點解…」她低聲說著,淚一滴滴留在還沒換過的校服上。

她穿著校服…那是代表她一放學就來了嗎?

此時,老闆拿著熱水走出來,裡面加了些冰塊。

「老闆,佢黎咗幾耐?」我問。

「都幾耐喇…三點零鐘黎既,一黎就隊曬我剩地果兩罐啤酒,搞到我仲專登買多兩pack翻黎,點知又就黎比佢飲曬」他道。

「你買既兩pack,係咪就係雪櫃果pack?」我再次確認。

他點了點頭。

冰箱裡,剩下兩罐啤酒,一組八罐。她喝完了原本的兩罐,再喝了一整組,再喝了六罐…也就是說,她整整喝了十六罐嗎?!

「你做咩唔阻止佢?佢飲咗咁多!」我朝老闆怒道。

「大驚小怪,佢都十五歲了,想當年我十二歲就偷老豆啲酒黎飲,一飲就係十幾廿罐,完全冇事…」他開始說當年。

我沒有理他,而是拿了冰水給李樂怡醒酒。

她喝了下去,似乎因酒精效用消退了些,後續的頭痛感襲來,按了按頭。

「嘶…啊…」她發出了由頭痛引發的呻吟,臉上則因痛苦而扭曲。

我看得心裡怪怪的,她的樣子,看起來好辛苦…我卻什麼都不能做。

我又倒了杯水給她。

我能做的,僅止於此。

事實上,她喝了的酒,酒精的效用還在,但因喝得太多,還沒過一天就已經觸發了些許宿醉的症狀。

「做咩事飲咁多酒?」我問。

「阿樂佢…琴日…話要同我分手。」酒精影響下,不怎麼說自己的事的她也把煩惱一一說出。

「佢話失去感覺…所以要分手。」她續道。「我真係好愛佢…唔通我對佢既愛連佢所謂戀愛既感覺都比不上?」

她開始流淚。

我拍了拍她的背。

「唔係你既錯。」我說。

她還在哭著,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沒有動。今天我也試過了。傷心時,不需要太多的語言,一個可以依靠的身軀,就足夠。

她哭了一會,睡著了。

我的肩膀被她的淚水浸滿了,風吹來,不止我肩膀感到寒冷,我的心中,也被那悲涼的淚水吹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