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致站起鞠躬,場內掌聲雷動。

也不想去分辨那是發自內心的讚歎,還是禮貌性的回應,我們草草退了場。

回到演奏廳外,裡面的學生正慢慢疏散著,回到課室。我們則在走道喘著氣,感受著放下心頭大石的感覺。

此時,一個男人拍著手走向我們。

「果真為佳作,不枉愛之名。」頂著一頭白髮,以及不怒自威的莊嚴樣貌,男人正是大學校長。當然,他的話仍然是經過翻譯的。



「不敢當。我呢首愛只不過係個別例子,根本唔應該概括世上所有既愛,唔應該用愛呢個名。」我說完,Miss Yeung替我翻譯了過去。

「哈哈哈,你會說出這番話,是因為你的謙虛,還是因為你的無知呢?(翻譯唯有書面語)」校長仰天笑了幾聲,道。

我絲毫不能夠理解他的話,只尷尬地笑了笑。

「抱歉,失態了。」校長微笑著,恢復了那莊嚴的樣貌 。

「你叫陳卓然是吧?這首曲是你編作的嗎?」他又問道。



我點了點頭。

「剛才你聽不懂的話,大概很快便會明白了吧。」他仍然微笑著。「到時你會發現,你這首曲編得極好。」

「這次,算你贏了!」他又大笑幾聲,道。

我們九人互相對視,過了幾分鐘仍不敢相信。

第一天的絕望及無助,現在回想起來,只能為此刻增添些許可笑而已。



我們彼此擊掌著歡呼,但輪到我和李樂怡擊掌時,她只冷眼看著我,並沒有伸出手掌。

那眼神瞬間讓我猶如身處極地,飛霜之下,我唯有冷得瑟瑟發抖的份。

我頓時忘記了勝出的喜悅,腦內只剩空虛及絕望。

「有趣…有趣。」校長突然開腔,淺笑了兩聲,道。

我沒有理會他的話,腦內開始不斷反思這幾天的事。

第一天是如此的美妙?我和她心裡只有期待,在這憧憬的異地之上,相擁著度過夜晚…那是多麼的幸福?

可惜,我的幸福只是一顆在懸崖旁的金光燦燦的小球,只要風輕輕一吹,那渺小的幸福便會墮入無止盡的深淵之中。

但儘管那幸福再渺小,在那旁邊的深淵再空虛,我還是憧憬著這單純的幸福。



我做錯了,妳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但她剛才那無情的眼神早已以冰壁劃起了不可僭越的界線,我只得在冰壁的另一邊嘆息搖頭而已。

若要她原諒我,就這麼口頭上道歉是絕對不足的。

回去再好好策劃一下吧。

之後我們和Miss Yeung坐小型旅遊巴到了機場,辦好登機手續後即將登機。

再見了,日本。

我再次回想起了到達時的興奮,以及當時還好好的我倆。



唉。
.
回到香港時已是夜晚八點了。每個人都累透了,而且明天便開學了。

我們各自回到各自的家,我回琴室,李樂怡回自己的家。正要起行,Angela跟著了我。

她笑了笑,側著頭看我。那是如此快樂的笑容啊。

…唉。

「翻琴室講。」我道。

一路無話,我卻始終看見她那甜美的笑容。





愛,還真是可愛又可悲。

回到琴室,我關上了門。

「今日有咩做?」她仍甜笑著,問道。

「我想…講啲野。」我深呼吸一口後,道。

她似乎誤會得更深了,笑得更是甜美了。

「你係一個好女仔黎。」我道。

「所以,我唔想你毀係我手上。對唔住,我果晚做錯咗…我一直愛既,只有李樂怡。」我說出這句話時,竟不敢直視她那期待的雙眼。那雙眼如同一支長鞭,不斷鞭打著我僅有的同理心;那雙眸如同無數支針,一針針插在我唯一的良心之上。



為了減少那無止盡的自責,我唯有把目光移開,以安慰那懦弱的自己。

「對唔住…我希望…你可以原諒我。」我仍然沒有抬起頭,道。

「原諒?你冇做錯啊。」她帶著濃厚的哭音,如此說道。

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不要再為我著想了啊…

我是個罪人,根本不值得你為我悲傷。

所以…請不要再衝擊我懦弱的雙目那最後的防線了…好嗎?

「唔緊要架,係我自己諗錯姐,你唔洗內疚架。」她牽起了嘴角,擺出了個勉強的微笑。

此刻的我,沒有看見她的表情,只看得見她那顫抖著的嘴角而已。

我再也忍受不住,淚水如決堤般湧出。

「我後…日考試啊,你會…黎架可?」她抽泣著,以致話語被打斷。但,她仍然笑著。

我沒有說話。

我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笑容。

「我走先喇…byebye…」她背起了書包,快步走出了琴室。

我看著她走動著的雙腿,目送她離去。

直到最後,我還是沒有面對她的勇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放聲吶喊,淚水仍在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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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我的雙眼依舊憔悴,我自從在日本的最後一晚起,已經沒有睡過了。

我走到廁所,看著鏡中的自己。

大得離譜的黑眼圈、因哭泣而腫起的眼眶、佈滿紅筋的雙目,這一切都在我身上體現出來,簡直就像恐怖片裡的鬼魂一樣。

我苦笑一聲,洗了個臉,換起校服便上學了。

一路上,沒有那個挽著我,興奮地跑著的那個雙馬尾的女孩;也沒有那個放心在我肩膀上甜笑著睡著的女孩了。

縱有些落寞,仍需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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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回到學校上課便能好好睡上一覺的我,竟然還是睡不著。

今天一直,仍然沒有交集。偶爾看向李樂怡,回應的只有冷漠的目光而已。

就算說要道歉,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道歉。

小息過後的集隊,我排在平常的位置,呆看前方。

排在我前面的是個品學兼優的模範生,正焦急地搔著頭髮,轉向我道:「點算啊,我又唔記得帶英文書喇,琴日已經冇帶架啦。」

「記次名有咩所謂,英文老師都唔會罰架啦。」我道。模範生的煩惱還真是有趣。

「唔係呢個問題啊,承諾黎架嘛!」他越說越焦急。

…?

我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停了下來。

是…承諾啊!

我承諾過李樂怡的事,不是還未實現嗎?

一個計劃在我腦內成形,就這麼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