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醒來時 孤單人兒 飄風裡又一次」


       亦言草草穿上睡衣,便躺在床上,他閉上眼嘗試入睡,卻只浮現起曦絃痛哭的容貌,又想到明天一早,到底要如何向曦絃解釋,明明昨晚還在酒吧豪喝,一覺醒來睡在了八年不見的「陌生男子」家中,要怎麼樣面對清醒了的這個人兒?他不敢多想,怕自己越想越慌張,把厚厚的被子蓋上身軀作罷。       
     「嘣」亦言聽到客廳有些碰撞的聲音,是曦絃從沙發上起來了,當他正打算在床上轉個身,尋找曦絃的身影,但原來曦絃無聲無息地躺在了他的身旁,亦言未及從她身邊離開,她便緊緊抱住了亦言,把頭埋在亦言的胸口上。        
     「唔好...」她細聲從口中吐出       
     「點解你唔要我啊...」說著說著曦絃又流淚了,亦言實在不知所措,該安慰嗎?還是該馬上把她推開?      
      曦絃從不會在平常生活中隨便說出這些話,她只覺矯情得可怕,或者這晚的她被酒精沖昏頭腦,又或者她原來淪落到一個如此悲傷的地步,要藉由這些平時讓她感到嘔心的說話,才得以抒發。       
     「我做錯d咩...點解你咩都唔同我講就抌低我...我剩係想搵個人我鍾意嘅人...佢可以俾安全感我...我係咪唔值得有人愛..我係咪永遠都要俾人嫌棄...究竟我係咪做得唔夠好…明明我咁愛你…點解你仲要一次又一次咁傷害我、呃我…」亦言把這一切都收進耳內,他甚至在想這一番話,曦絃到底是否在控訴她過去的前度時,也包括他?他不懂得反應了,任憑曦絃越抱越緊,然後待她睡著後,翻身離開了被窩。       
      他不能任由曦絃抱著他睡醒,即使他的心裡或者已有萬分的願意。       


      亦言坐在了床邊,靜看睡著了的曦絃,此刻的曦絃淚流滿面,他伸手抹去她的淚水、整理她的衣服,然後替她蓋好被子。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在照顧一個人,這種感覺很特別,望著躺在他面前熟睡的人-她的名字叫林曦絃,是個認識已十年的人,卻熟悉又陌生,從前她是自己的學生,她總是笑笑鬧鬧,卻又有些牛脾氣,上課時她永遠說著一些無關痛癢的瑣事,亦言常常不理會她,卻在心裡笑著這個少女的無里頭和鬼馬的頭腦。她從來都不常展現自己的傷感,即使她永遠明白弱勢的小女孩總是較容易得到異性的保護。亦言認識她而來,他從不認為曦絃是個容易悲傷的人,她有不平凡的經歷、有個不快樂的家庭,不過她看起來堅強得很,像是什麼事情也能一笑帶過,就算是多麼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大哭一場過後又像是小事一樁。現在的曦絃好像變了一個人一般,但又異常熟悉,她仍然是當年的那個模樣,不過歷練更多,洗掉了過往的稚氣。這一刻的她很脆弱,亦言從不認識這一面的她,到底是他認識她不夠深入,還是他認識的曦絃變了?      
      亦言只知道此刻的他竟然擔起了照顧這個女生的責任,他看過他向他哭訴的她、向他胡鬧的她、和他閒聊的她,卻第一次看到需要被他保護的她。被需要的這種感覺,亦言從未曾在任何一個前度中尋獲過,他和那些女生們都是在工作或者任何一個課程中,和她們的相處日子久了,才自自然然地走到一起,毫無情趣可言,又能談何感覺和情愛的火花。他望向入睡了的曦絃,突然認為自己作為一個男朋友真的很失敗,即使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身邊的那個她仍然要離開,似是對他百般嫌棄,他總認為自己對每段感情也萬分認真,但每個女孩在最後都像忘掉了他的好。到底是他還未尋獲到真愛,還是亦言確確實實是個徹底的混蛋?      
      在凌晨四點半的亦言家中,他坐在曦絃熟睡的身旁也睡著了。      
      不知這一夜,曦絃和亦言的睡夢中有否看見對方,哪怕是一個側面……             

      早上七時半,曦絃酒醒了。      
    「嗯」曦絃張開了眼,伴隨一聲睡得不安穩這的嘺嗔。      
      她翻了身,望著坐在地上沈睡的「陌生男子」,不禁心生莫名的恐懼。這是誰?為什麼會無故躺在一間陌生的房子裡?昨晚發生了什麼?以往都很小心,即使要一個人喝酒但也未曾出意外,最後也難逃吃虧上當的命運?為什麼不幸運的事情要一次過發生在自己身上啊?那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情,是否應該報警?昨天才被自己最親密的人捨棄,現在又發生這種事?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玩弄自己的命運?……      
      她越想越不寒而慄,她認定自己瞬間成為了悲劇中的第一女主角。眼淚無止境地湧進眼眶,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卻被曦絃強忍於眼內,又重回清醒的她不可任由自己胡亂哭泣。她抱緊覆蓋在自己身上的棉被,把自己圍得緊緊的,仔細看清楚面前的這個男子。他漸漸張開了雙眼,慢慢伸手向旁邊的眼鏡。他戴起了那副眼鏡,模模糊糊地側著頭,對上了曦絃帶淚的雙眼。曦絃看見面前這個「陌生男子」戴了眼鏡後的樣貌,不懂得反應了,她發了呆,注視著他。那些沒有剃乾淨的鬚根、那雙單眼皮的小眼睛、那個沒有什麼大變化的髮型……是他嗎?真的是他嗎?她不能制止地想著。       


      亦言見曦絃睡醒了,緊張萬分。       
    「對…對唔住啊…」他口吃地說著,慌忙地從地上爬起來,潛意識地避開了面前躺在自己床上,把自己圈得緊一緊,不知所措的女孩。      
    「我係咪識你㗎?你…你係咪…亦言、林亦言啊?」糟糕了,曦絃心想。在自己最糟糕、最蓬頭垢面,跌到最谷底的時候,才遇見了這個熟悉的傢伙。說畢她尷尬一笑,掩飾自己的心虛。      
    「你琴晚喺間酒吧飲醉左,咁啱我又喺個到同朋友聚舊,我見無人睇住你,個老細又拜託我要照顧好你,咁…咁所以…咁所以我就接左你走,但又唔知你住邊,最後就逼於無奈帶左你去呢到。你…你唔洗擔心㗎,我咩都無做過,呢到喺我屋企嚟㗎,無其他人見到你醉左個樣。我帶左你返嚟之後,就去左沖涼,你就瞓左喺我張床到,咁所以…咁所以呢…」亦言故意忽略了曦絃抱住他哭訴的一幕,他猜想面前懵然的她應該會被酒精影響了記憶力。      
    「你…唔洗咁緊張喎,我又唔係唔識你(放心,我還記得你是個不懂女人心、不懂浪漫的毒撚!!!),只不過咁耐無見,估唔到係咁樣見返啫。Um...辛苦晒你喇!照顧飲醉左嘅我...」曦絃帶著哭過後紅腫的雙眼,望向亦言睡眼惺忪的雙眼,帶著不太真切的淺笑說出這幾句話。這讓亦言有點驚訝,幾個小時前,她還依靠在自己的懷內,痛哭不停,現在她又彷如什麼事情都未有發生過般。他知道曦絃能有多堅強,但此刻的她應該堅強到一個臨界點,她的笑容是一個面具,而面具背後的,只是一顆已破碎得千瘡百孔的心。      
      他同步感受到曦絃的感覺了。    
      曦絃承受著被背叛、被捨棄的錐心之痛,她付出,她百分百投入過後,只得一場空。      
      而亦言,背負著悶蛋、混帳的名號,他失落,他重獲,然而只見痛心的她。       
    「我唔阻你喇,煩左你成晚,咁我走先喇,我仲要上堂…」曦絃終究不能忍著眼角的淚,默默從眼角流過了她再不能在別人的眼中支撐下去,即使眼前的就只有林亦言。她試著奪門而出,從亦言的眼中離去。她以前曾經多次想過要到亦言的家遊玩、搗亂,最後她第一次的到訪,竟然如此。      
    「Um…你ok㗎嘛?你去邊到上堂?你自己搞得掂?」亦言真的擔心這個女孩的心,到底能否抵受。      


    「我返演藝啊…我…我自己ok㗎喇。」      

      亦言竟然有種希望衝上前,追回她的衝動。      
      這是不是叫做—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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