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冬至如常地交往下去,對她背叛我的事絕口不提,但只有我知道,自從發現了我和她之間有第三者的那天起,我開始失眠。

每一個晚上,我也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她和那個男人擁吻的畫面,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但那只是一個起步點,而那些我不曾有機會看到的影像,我也只能單靠幻想。想像到最深處,是一個我怎樣往下墜也碰不到盡頭的黑洞。

我叫自己不要去想,好好睡一覺,可是,只有靠過量的酒精,或跟朋友們來一場跡近瘋狂的球賽,才可讓我獲得短暫的安眠;然後,我又會在半夜裡突然驚醒。

沒有一天可倒頭睡到天亮,沒有一天。

我活像一個放滿二十四種藥材的藥煲,以慢火煎熬著,正蘊釀著甚麼,卻始終不發一言。





一個月後,情人節快要來臨,我一直沒有約冬至,直至她開口問我那天有甚麼節目,我才告訴她我約了朋友踢足球。我抱歉地說自己推辭不了那群單身又無所事事的男人,她只是平靜地說不要緊,她自會另找節目。

情人節那天,我一整天也關上手機,刻意不讓她找到。直至情人節翌日,我才打開電話,她卻沒有再找我,我也不去找她,一切都在無聲無息地進行,那是一場持久的戰事。

一個星期後的周日下午,我跟朋友一如往常地在九龍公園的籃球場激戰,冬至突然出現。她恍如無事人般,繞著雙手在場邊看我比賽,我朝她一笑,她也回以溫婉的笑容,就像我倆一早約定了,我的朋友們跟她熱情地打招呼,誰也看不出異樣。

球賽結束後,大伙兒正想去淋浴,拿起放在籃球架下的背包時,每個人皆發現背包內的手提電話不翼而飛,連我也沒有例外。有人提議報警,有人找職員幫忙,各人都慌亂了。我拉著冬至走開,到遠處一個觀鳥園的巨型鳥籠前才跟她說:「不要玩了,把他們的手機拿出來吧。」

「不是我偷的。」她反問我:「就算真是我偷的,我怎會偷你的手機?」





「我也有同樣損失,別人才不會懷疑有內鬼。」我分析著說:「若是所有人也被偷手機,我卻例外,妳就是陷我於不義了。」

「好吧,我承認是我偷的。」她竟然笑起來,「附近有一家手機店,我已把手機變賣了。」

我瞪著她,雙眼一定在冒火。

「你不用擔心,我已棄掉手機的SIM卡,也把每部手機的資料重置成空白,就算給他們找到手機店,他們也無法證實自己是物主。」

我呆住了,她真是我教出來的高徒,一切做得乾淨俐落。





「為何要動他們的東西?他們是我的朋友!」

「你何時變得感情用事了?」她毫不迴避地直盯著我:「難道你從沒有在最親的人身上偷過甚麼嗎?」

我一時語塞。

「況且,我也不喜歡你的朋友,見他們氣急敗壞的樣子,真是痛快極了!」她又笑一下。

「又是復仇吧?」

這一次,輪到冬至沉默下來,她臉上的笑容凝固了,變成一片冷漠。

「為了他們在情人節霸佔了我。」我不留情面地揭穿她的想法:「他們損失了手機,也就夠可憐了。若他們認定是妳偷的更好,因為妳知道我一定會維護妳,我只得跟他們翻臉,那麼我身邊就只剩下妳了,對嗎?」

冬至輕嘆一聲,「你總是猜到我的每一步。」





我看看四周,確定沒一個朋友在附近,我向她攤開掌心說:「妳總不會傻得變賣了我的手機吧?」

她把手伸進外套口袋,掏出我的手機,交到我手上。

她直視著我:「由於太無聊了,我看了一下你的手機。」她克制地說。

「妳有話想說吧?」我回瞪著她,按捺著說:「妳想對我說甚麼?說啊!」

她凝視著我,彷彿想把我看穿。她嘴巴想說話,卻緊閉著,似要憋住滿腔的情緒,就在說和不說之間,她臉龐閃過了一絲猶豫,用一把顫抖的聲音說:「只玩了一下手機內的遊戲,覺得很好玩。」

我呆住了,醞釀了良久,正待山泥傾瀉般爆發的情緒,一下子消散得無影無蹤。我找不到適當的反應,只能吞吞吐吐地問:「沒有……別的?」

「沒有了。」她把鼻子朝空中吸了吸氣,恍如周遭沒有足夠氧氣似的,低聲地說:「只不過……」





我揚起眉看她。

她從外套拿出一個長方形的東西,勉強笑了笑,「我給你買了情人節禮物。」她把禮物放在我手心上,湊近身子親了一下我臉頰,再近距離的看我一眼,眼神忽然變得遙不可及。然後,她擦過我身邊,邁開腳步拔足而逃。

我呆呆地盯著手裡的東西,整個身體變得麻木,頸部以下失去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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