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lLers 弒》
第二章 櫻緋雪山

~Spirit~

杳無人煙的荒郊野外,只有她一人在獨自徘徊。

蔚藍的天空配以純棉的白雲,燦爛的陽光反射在她的身上,使蒼白的臉龐更突顯。她沒有避過刺眼的光線,反而,眼眶滲出晶瑩剔透的淚珠,最後淚滴在她的嘴唇上。

仔細留意,清晰透明的不止是淚水。她的雙腳沒有觸碰地面,而是飄浮於半空中。





她是徘徊在塵世的靈魂,和人類一樣擁有情緒和感受,只是她再也無法觸碰大地。

年紀細小的她長得精靈活潑,最特別的是兩條麻花辮子,既斯文又不失可愛,不過她的眼神很哀怨,與幼稚的外表格格不入,令人感覺奇異。

逝者的靈魂留戀塵世的牽絆,所以才寧願放棄投胎,選擇以人類的姿態逗留。而她正是這種存在,不但眷戀生前的一切,還執著得無法放手。天氣晴朗,禽鳥自由自在地飛翔,異口同聲地發出聲響。地上的野獸同樣發出聲音。飛禽走獸欣賞藍天白雲,牠們欣喜若狂,心花怒放,因為對牠們而言,晴空萬里是快樂的象徵,陽光足以令牠們高興歡愉。

可是,陽光無法使她開心,她開始想起過往的經歷,特別是那個她最愛的人。她忍不住嚎啕大哭。「事隔半年,柏文,你到底身在何方?」

柏文的樣貌在她的腦海中重現,那個令人畢生難忘的微笑,如今,已成為永遠無法消滅的烙印,深深刻劃在她的心中。眼下,紫羅蘭色的光芒從天而降,氣氛變得模糊迷幻,空氣悶侷得讓她感覺疲倦。她的眼皮漸漸垂下,整個人昏昏欲睡,彷彿,只要輕閉眼睛便可獲得解脫。





這些年來,失去生命的她痛不欲生,最難過的是她眼睜睜任由柏文逝去,卻無能為力。

溫暖的紫光包圍她,她忍不住合上眼睛,內心盼望被光芒愛護。

與此同時,凝在她的眼前華麗地現身。凝擁有瓜子臉和櫻桃小嘴,瞳孔亮晶晶,身材高挑且豐滿,不過她們的本質相同,兩人都是逝者的靈魂。

凝和顏悅色地輕撫女孩的臉龐。「甜兒,對不起,我來遲了。」

被稱呼為甜兒的女孩放聲大哭。「我千盼萬盼,終究等到妳的來臨。」





凝擁抱甜兒。「妳不用擔心柏文,他正按照計劃行事,而且身體安好。」

甜兒放下心頭大石。「太好了,我只冀望他平安無事。」

凝心生憐憫。「明明妳才是柏文命中注定的戀人,只可惜,他對妹妹公主一往情深。」

甜兒苦笑。「曾幾何時,我介意他心有所屬,我恨他無條件為玫瑰犧牲,我不甘心,誓要他回心轉意。但當柏文作出這個決定後,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不知不覺之中,我被這種怨恨的心情主宰了自己。既然柏文的心已離我而去,我再強行爭奪也於事無補。倒不如放開他、放過自己,讓這份感情藏於心中,愛情才能夠永恆不變。」

凝激動得熱淚盈眶。「對不起,我始終無法讓他愛妳。」

甜兒瞭望太陽。「從前的我可能會責怪妳,但現在我只想放開執著,生命其實很短暫,我不該被怨氣充斥頭腦,而且無論柏文愛誰,我也愛他。」

凝親吻甜兒的額頭。「我答應妳, 計劃必會順利進行, 我不會白白浪費柏文和妳的苦心。」

甜兒抹去眼角上的淚珠。「事到如今,我只想永遠陪伴在柏文身旁。」





凝依依不捨地握起甜兒的手。「我確實想改變你們的際遇,但我力不從心。」

甜兒搖頭。「我早已逝去,所以現在的我是額外的獎賞,我該好好珍惜。」

凝抹去甜兒的淚珠,甜兒強顏歡笑,過於甜美燦爛的笑容反令凝更感愧疚。

凝面有愧色。「妳不必假裝堅強,亦不要自欺欺人,好嗎?」

甜兒表情認真。「凝,聽我說,待妳奪回身軀後,我祈望我能夠完全離開這個世界。」

凝滿臉愕然,她明白,靈魂之所以能夠徘徊在世,皆因心中還有牽掛,無法放下。對靈魂而言,離開世界既能表示投胎轉世,也能代表煙消雲散。

甜兒神色凝重。「這半年,我對柏文一直掛慮在心,現在我別無他慮,只想放開執著和牽掛,返回我該去的終點,喝下忘情湯,然後早日投胎轉世。」





凝反對。「我不想連妳也消失,聽著,妳必須度過幸福快樂的日子,因為妳值得。」

甜兒嫣然一笑。「死後的我還能和柏文相遇,我已經很心滿意足。況且,我知道這是柏文的意願,他希望我能夠擺脫身為靈魂的痛苦,重新開始。」

甜兒的堅持令凝啞口無言,她輕輕點頭,唯有尊重甜兒的意願。

甜兒親吻凝的額。「凝,別再責怪自己,這並非妳的錯。」

凝搖頭。「不,這種結果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責無旁貸。」

甜兒微笑。「既然如此,請妳好好利用我的身軀,盡快完成妳的計劃。」

凝點頭苦笑。「不知不覺,我背負了很多人的願望呢。」

言猶在耳,凝的身體散發紫光,轉眼間,她融入甜兒的身體裏,使甜兒原本透明的身軀逐步實體化。七彩顏色漸漸浮現,麻花辮子繼而鬆開,銀色的長髮和墨綠色的瞳孔互相輝映,顯得特別閃耀亮麗。





和凝融為一體的甜兒仰視熱烘烘的陽光,深深地嘆氣。離愁別緒還縈繞在她的心間,她伸出手撫摸光線,喃喃自語:「命運之輪即將轉動,我們快將會面呢,妹妹公主和月兒。」


+ + +


~Orphanage~
玫瑰和夜月轉移至組織的孤兒院,那是他們曾經居住的地方,亦是目擊柏文消失的現場。

孤兒院位於高高的峰巒上,山道迂迴曲折,途中更設置機關來防範閒雜人等進入。這裏只收留戰爭中的遺孤,為他們提供安居之所,但主要目的是培養出色的殺手以增強組織的實力。

孤兒院不列入組織的管轄範圍,孤兒不須執行任務,他們只須努力進行培訓,然後通過考核,晉升為正式殺手。反之,考核落敗者則死路一條。成為正式殺手後,他們被帶到組織的基地,那是距離不遠的地方,每位殺手被安置於獨立的木屋裏,隨時待命。

每位殺手對組織的框架均瞭於指掌,組織裏,最高機關被稱呼為「神明」,他是組織所信奉的神,所有人必須聽命於他,但其身分永遠是謎;其下是簡稱「四宮」的殺手領導,四宮合力替神管理組織,負責安排及執行任務,以及管治殺手。當中,最高權力的「天宮」是殺手統領,唯獨天宮擁有變幻莫測的魔法,力量高強且地位顯赫,其餘三宮及殺手均聽命於他。按權力排序,地位僅次於天宮的是操控冰屬性魔法的「冰宮」、操控地屬性魔法的「地宮」及操控火屬性魔法的「火宮」。這種框架下,很自然,天宮成為每位殺手夢寐以求的職位。





為提升戰鬥力,組織採取公開考核制度,若四宮不幸身亡,其位置將由考核勝利者擔任。這種公平的機遇讓殺手積極鍛鍊。不過,平等的賽制弊病不少,尤其在人命如草芥的世界裏,由於死亡是無可避免的事情,組織既不追究四宮的身亡原因,反透過考核獎勵有能之士。久而久之,四宮不如想像般受人敬重,反而成為殺手的刺殺目標,內訌不止。

對於孤兒來說,生命只是存活的證據,不特別具意義。

這就是玫瑰、夜月和柏文曾面臨的境況,每位殺手對四宮施以詛咒,恨不得他們死。

夜月步入孤兒院,冰天雪地的山峰人跡罕至,無依無靠的孤兒只可依賴組織。

孤兒院提供膳食及居所,刻意製造無憂無慮的環境,但曾經歷戰爭的孩子心知肚明,在戰亂的世界裏,生命是最豪華的奢侈品,只要不留神,生命便會離他們而去。所謂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孤兒明白努力培訓代表生存,所以,他們時時刻刻保持最佳狀態。

每位孩子都懂得揮舞刀劍,有時候,孩子們會私下進行比試。刀劍對峙的情況常常出現,手握武器的孩子互相刺殺,血跡斑斑的武器躺臥,廝殺的畫面再三重複。

武器碰撞的聲音響徹雲霄,成功吸引夜月的注意,他俯視眼前的男孩,驚嘆不已。

在這場比試中,男孩手持佩劍,氣勢如虹地衝擊對手,敵方未能及時迴避,手臂被砍中後血流如注。敵方不支倒地,他表情痛苦地按住手臂,但男孩漠不關心,繼續向落敗的對手進攻。夜月看不過眼,他狠狠地瞠視男孩,一晃眼,熊熊大火在男孩身後燃燒,敵方趁機逃走。

男孩震驚的表情引來夜月暗笑,他喜歡教訓氣焰囂張的人,特別是漠視生命的孩子。

目擊事件的長髮女孩走近夜月。「現在的孩子都很厲害,既冷酷又無情。」

夜月瞄向她。「能夠無聲無色地靠近我,看來小雁已進步不少。」

小雁竊笑。「對呀,連『夜月火宮』也無法察覺,我真厲害。」

夜月嘲笑自己。「這半年,追兵只會尊稱玫瑰,『夜月火宮』這名字可真陌生。」

小雁嘆氣。「玫瑰始終是權傾朝野的風雲人物,就算是渴望她死的殺手也少不免避忌。」

夜月似笑非笑。「恐怕殺手都認定,我這個火宮擄走天宮,故意陷組織於不義。」

小雁默認但安慰。「只要你們互相了解對方離開的原因,不就行了?」

夜月苦笑。「我們看似心靈相通,實際上卻是貌合神離。」

小雁直言:「因為你們從來沒向對方打開心扉。」

夜月若有所思。「我們願意告知實情之際,想必是,我們都立下決心離開對方之時。」

小雁皺眉,她無法理解玫瑰和夜月的狀況。「你們還在遵守那個不殺人的承諾嗎?」

夜月點頭。「它好歹也是柏文的意願,無論有多困難都必須遵守吧。」

小雁低頭。「當殺手不再殺人時,他還擁有存在價值嗎?」

夜月眼神堅定地回應:「看妳如何看待生命。基本上,每位殺手都視人命如草芥,這是他們必須擁有的思想,然而,當殺手對人命有另一種領悟後,可能,他們開始想珍惜生命。」

小雁抓住雪花。「我不禁猜測,可能這正是柏文離開你們的原因呢。柏文離開後,玫瑰不再想殺人,連你也變得不再一樣。」

夜月瞇眼。「假如這真是他離開我們的理由,我必不放過他。」

小雁把手上的盒子交給夜月,嘗試轉換話題。「這些食物該足夠兩天的分量,若然你們打算繼續逗留,請盡早通知我,讓我準備糧食。」

夜月禮貌地道謝。「我們衷心感謝妳。」

小雁回眸一笑。「柏文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他已不在人世,我也該實現他的遺願。」

夜月回想過往。「枉我當初還阻止柏文拯救妳,想不到妳才是幫助我們的人。」

小雁憂心忡忡。「你們要萬事小心。兩宮淪落至叛徒一事太哄動,全組織都議論紛紛,而且,這裏既是居住的地方,又是柏文死亡的現場,追兵難免會追捕至此。」

夜月贊同。「事實上,我們該迴避才對,怎料玫瑰想回來這裏,我也無法阻止。」

小雁感同身受。「因為這裏是你們相遇的地方,所以回憶特別珍貴吧。我始終不肯相信柏文已逝去,我寧願相信,柏文近在咫尺,他一直陪伴在我們身邊。」

夜月心酸得幾乎落淚。「確實,柏文的影像隨時入侵腦海,讓我更無法相信柏文已死。當然,玫瑰是最不願意相信的人,因為她依然能夠感應柏文的氣息,彷彿他還在人世。」

小雁幻想。「可能柏文真的就在你我附近,他一直沒有離開過。」

夜月沉默不語,他想起鴉的說話,不禁苦惱起來。

小雁的表情嚴肅。「夜月,你會否再次背叛玫瑰?」

夜月愕然,他確實曾經出賣過玫瑰,但自從柏文死後,他沒想過這種問題。

小雁娓娓道來。「想當年的你們合作無間,但你主動背叛玫瑰,自此你們反目成仇。就算你們現在放下執著,難免他朝一天,你會再背叛玫瑰吧。」

夜月凝視自由飛翔的雪,雪如棉絮,讓他滿懷感慨。「試問,連自身命運也無法掌握的我,該如何決定未來的事,又該如何選擇不背叛她?」

說罷,夜月轉身離開,小雁卻舉起盒子大叫:「難道你不打算交給玫瑰嗎?」

夜月開顏。「妳應該多陪伴她,說不定她很想跟妳分享她的心情,包括她的下一步。」

小雁不悅。「你總是這樣,明明在意她又不主動靠近。」

夜月苦笑,這句熟悉的話讓他隱約聽見柏文的聲音,好像柏文真的站在身旁。

小雁步近古舊的木屋,它殘破不堪,早已荒廢多年。細心的小雁即時發現玫瑰的蹤影,她把手上的盒子交給玫瑰,語氣強調地說:「這是夜月拜託我尋找的東西。」

玫瑰無精打采地打開盒子,盒子裏全是熱騰騰的包子,香味撲鼻,令人食指大動。玫瑰皺起眉頭,香噴噴的包子裏面沒有餡料,它是簡單的饅頭。

玫瑰破愁為笑。「他故意拜託妳尋找?」

小雁滿臉疑惑。「夜月說,大概饅頭能讓妳回復心情。」

玫瑰咬了一口饅頭。「他太了解我吧,真令人困擾。」

小雁好奇。「為甚麼饅頭會讓妳破愁為笑?」

玫瑰神色凝重。「因為我出生的地方沒有饅頭,只有肉包子。」

小雁完全不理解,比起饅頭,肉包子不是更吸引嗎?

玫瑰莞爾一笑。「我喜歡饅頭,因為饅頭簡單又純樸。」

聰明的小雁有點頭緒。「柏文也喜歡饅頭嗎?」

玫瑰愕然。「我倒沒有問過他。」

小雁不以為然地說:「恐怕柏文最喜歡饅頭,因為他想拯救很多人。」

玫瑰俯視包子。「是嗎?但只要肉包子還存在,他便能夠證實自己的存在價值。」

小雁震驚,柏文是有名的好好先生,他溫文儒雅、體貼善良,但玫瑰竟然如此理解他。

小雁望向她。「我實在不明白,你們到底是為了遵守承諾才離開組織,還是另有原因?」

玫瑰反轉移話題:「小雁,妳相信柏文經已逝去嗎?」

小雁神色哀傷。「我接受, 但我無法相信, 因為柏文一直在我的腦海裏, 完全沒有離開。」

玫瑰若有所思。「因為對方一直在心中,所以才無法相信吧。」

小雁堅定地回應:「對,只要對方是非常重要的人,任誰也無法輕易忘記。」

玫瑰似笑非笑。「看來, 我是缺少這部分的感覺, 我無法相信, 是因為我還能夠感應他。」

小雁衝口而出。「我反而想知道,妳到底是如何看待柏文?」

玫瑰隔了一會兒才回答:「他是我非常重要的人。」

小雁大為緊張地追問:「既然如此,妳何必迴避他的感情?」

玫瑰凝視飄落的雪,愁容滿面。「我們無法一起,因為我不屬於他。」

小雁感覺自己不能再追問,那是玫瑰深處的感受,連夜月也不知曉的祕密。

冰天雪地,寒風凜凜,白皚皚的雪花飄散,綿綿不絕。

三天已過,玫瑰和夜月仍逗留在孤兒院裏,玫瑰依舊獨來獨往,她閒時觀察孤兒,又吃下夜月為她準備的饅頭。她喜愛這種獨斷獨行的日子,不用向任何人交代,隨心而行。

第四天,她終於重返現實世界,原因是,組織的負責人向眾孤兒宣佈考核。

「讓大家期待已久的考核現正開辦,是次考核將選拔優秀的人材,優勝者將作為正式殺
手。」

眾孤兒對未知的考核充滿好奇,小雁反而神色自若。

負責人向孤兒派發徽章。「一星期內,成功打開徽章者自動獲勝。」

眾孤兒細心地研究徽章,簡單的徽章看來只是普通貨色,而且,它顯然沒有開關,讓眾孤兒感到苦惱。小雁凝視徽章,她覺得,徽章必須靠不正常的途徑才能打開,而這是殺手的關鍵。

玫瑰和夜月分別在小雁眼前出現,夜月率先嘲笑。「組織的政策還真是老掉牙。」

小雁追問:「難道,想當年的你們也是打開這種徽章?」

夜月沒有正面回答。「妳記住,這個徽章並非普通貨色,它需要不平常的契機。」

小雁皺眉。「我以為考核是堂堂正正的比試,誰不知,考核卻是這種測試智商的遊戲。」

玫瑰開口說話:「千萬別小看這種遊戲,你們可是以生命作賭注。」

小雁眼神堅定。「我必須通過考核, 因為我不能辜負柏文, 況且, 我想盡最大努力生存。」

夜月冷笑。「無論妳會否成功,妳的前途只會漆黑無光。」

小雁堅持。「哪怕是掉進地獄,我也必須生存。」

玫瑰質問:「既然如此,妳覺得何謂『生命』?」

小雁啞口無言,她從未思考過這種問題,因為自從她被柏文拯救後,她便立下決心生存。

玫瑰長著臉。「以別人的期望作為生存目標的妳,到底有多了解生命?」

夜月臉色一沉,聽起來,她好像故意把話說給他聽。

玫瑰繼續問:「生存除了是死亡的相反詞外,還可以是甚麼?」

小雁苦惱,年紀細小的她雖然已經歷生死,但她始終難以回答。

生存除了是死亡的相反詞外,還可以是甚麼?

考核宣佈後,氣氛變得極為緊張,孤兒院也陷入絕對寧靜之中。距離期限還有三天,眾孤兒都心急如焚,他們整天拿起徽章研究,務必拆解個中玄機,更甚者,部分孤兒把徽章狠狠摔倒,或是用武器擊碎它,卻發現驚為天人的事實,徽章內裏空空如也,根本沒有所謂的開關。眼前這個決定生死的徽章,其實只是普通的物件。

負責人開的玩笑很大,這是沒有開關的徽章,但孤兒必須打開它。

限期漸近,孤兒的臉上掛起恐懼和不安,他們驚惶失色,開始為自己的死亡倒數。另一方面,小雁同樣愁眉不展,她終日思索但還是無法想通,精神過分集中導致食慾不振,整個人失魂落魄。

事隔五天,夜月主動靠近小雁。「妳該四處走動,這樣才能得到啟發。」

小雁嘴唇慢慢張開。「你知道嗎?柏文擔心我日後更墮落,甚至質疑生存的義意,所以他說,要是我無法通過考核,那代表我不是當殺手的材料。既然我無法立足,不再掙扎可能是我的另一出路。我覺得柏文的話很正確,若然我無法解讀徽章的玄機,就算他日我成為殺手,很大機會戰死沙場,或是被同伴刺殺,根本不能夠好好生存。」

夜月若有所思。「想不到,柏文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小雁搖頭。「戰爭連連的世界裏,死亡已不是甚麼稀奇的事,反而生存才異乎尋常。」

就在此時,部分孤兒忍無可忍,他們被迫得瘋瘋癲癲,毅然拔出武器手刃對方。淒厲的慘叫聲不斷,血跡斑斑的武器隨處可見,刺殺者的表情冷漠得可怕。部分目睹廝殺過程的孩兒昏倒,積極反抗的孩兒則組成自衛隊,誓必把刺殺者除去。

從此,刀劍碰撞的聲音清脆響亮,年紀細小的孩兒驚慌失措,全身顫抖,紛紛逃離戰場。

小雁和夜月躲藏在木屋裏,忽然,玫瑰從後抓住小雁的頸部,紫光四射。她在小雁的耳邊說話:「縱然魔法未能操控生死,但這個世界上,厲害的魔法還是存在。」

小雁戰戰兢兢,現在的玫瑰很異常,就像捕殺獵物的兇殘動物。夜月得知她所指的厲害魔法,只是他無法預料,原來玫瑰早有此打算。這正是她堅決返回孤兒院的原因之一。

玫瑰屏氣凝神。「那是消除記憶的魔法。」

小雁流盼,失去父母的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人。身旁的夜月握起小雁幼小的手腕,以手指在她的手掌上寫下「感謝妳」。小雁感動得熱淚盈眶,她不知道他們有何打算,但她有感,這將是永久的別離,從今以後,她將失去相關的記憶,包括柏文那個溫柔的微笑。

小雁思考,失去柏文記憶的她,還擁有堅定的生存意志嗎?

淚珠從玫瑰的眼眶滲出。「小雁,我們是組織的通緝犯,只要妳認識我們,恐怕他日組織不肯放過妳。雖然妳代表柏文的意願,但妳必須依靠自己才能生存下去。請好好保護和珍惜生命,沒有我們,妳依然是妳。」

夜月放開小雁的手,努力壓抑情緒,隨後抹去玫瑰臉上的眼淚。

小雁被紫光包圍,紫羅蘭色的氣氛令她昏昏欲睡,她很想沉睡於此,永遠永遠不要醒來。

腦海裏的影像浮現,柏文向她露出親切的微笑,他告訴她,她不用死,她將擁有生存的機會。她聽後興高采烈地擁抱柏文,接著,她看見痛哭流涕的他,向她傾訴心中所想。

那天,他發覺自己愛上玫瑰,小雁則鼓勵他勇往直前。她深信,在這種死傷不計其數的地方裏,人類必須勇敢地愛,逝世時才沒有遺憾。

光焰消散,柏文的影像變得模糊,現在她身處於黑漆漆的空間裏,眼睜睜地目睹柏文消失,無數個回憶從她腦海中飛逝,縱使玫瑰和夜月站在她面前,但她感覺他們很陌生。

小雁不知道他們是誰,但她還知道柏文是她重要的人。

玫瑰安頓昏眩的小雁,瞳孔瞄向身後的夜月。「真令人困擾。」

夜月這樣回應:「因為我明白妳?」

玫瑰語氣平淡。「這幾天,你完全任由我胡亂發揮,無論我所做何事,你也毫不阻止。」

夜月解釋:「妳想獨來獨往時,我最好別太打擾妳。」

玫瑰輕閉雙眼。「最令我驚訝的是,你連饅頭的事情也知曉。」

夜月說道:「別太高舉我,我只是碰碰運氣而已。」

玫瑰回頭。「我們這種心領神會的關係實在令人困擾。」

夜月苦笑。「對,我們太了解對方,真的很困擾。」

玫瑰轉身。「恐怕,現在的你能夠猜出來,我回來這裏的原因。」

夜月直言:「半年已過,雖然當初我們決定化敵為友,但這趟無了期的旅程始終要完結,所以妳想再次確認自己的意志,還有重新思考我們之間的關係。」
玫瑰坦白:「小雁說得對,我們再互相隱瞞下去,只會原地踏步,永遠無法向前。」

寒風刮起,飄落的白雪呈現不同形狀,美麗得令人驚嘆。

玫瑰率先揮舞鐮刀。「你到底是敵人還是伙伴?玖藍斯國的晨月王子。」

夜月一邊冷笑一邊拔起長劍。「久別重逢,但妳還是老樣子呢,夏賽羅國的鈴蘭公主。」

正當玫瑰和夜月對峙之際,孤兒院正上演另一套戲劇。

被凝附身的甜兒化為少女模樣,她清麗脫俗,鬆開辮子後的頭髮剛巧掩蓋豐滿的胸脯,姿態性感誘人。她步履蹣跚地走進孤兒院,隨後是佩戴面具的銀髮男人。

縱使他們是伙伴,但途中沉默寡言,雙方毫無交流,像不認識的陌生人。

甜兒急不及待地闖進屬於組織的範圍。「果然發展迅速,轉眼間,孤兒院的規模已經這麼大。」

銀髮男人則表現平靜。「闊別多年,孤兒的數目反而有增無減,那個神明真厲害。」

甜兒回眸一笑。「越大越好,我最喜歡熱鬧的地方。」

甜兒興高采烈地跳躍,銀髮男人笑容無可奈何,他默默緊隨甜兒的步伐,穿越山嶺及空地。他們看見鮮血從身首異處的屍體流出,血跡斑斑的武器隨處可見,這裏似乎剛剛進行廝殺。

銀髮男人停留在古舊的木屋前,回頭之際卻撞倒小雁。小雁眼神迷茫,但目不轉睛地凝視他。「你是柏文?」

銀髮男人睜大雙眼,墨綠色的瞳孔綻放光彩,他俯瞰眼前的小雁,選擇沉默不語。

小雁緊張地捉住銀髮男人的衣裳。「你擁有銀色的頭髮和墨綠色的眼睛, 你果然是柏文。」

銀髮男人迴避小雁的眼神,仍然默不作聲。

小雁不肯罷休。「我是小雁呀, 雖然不知道原因, 但我不記得過往的事情, 我只記起你。」

銀髮男人的眼神恍惚,但他嘗試保持冷靜。甜兒靠近小雁,在她的耳邊輕聲細語地唸:「很可惜,他不是柏文呢,我再重複,他不是柏文。」

小雁驚惶失色,她抗拒陌生人,但甜兒步步進迫。她抓住小雁的頸椎,表情嚴肅得令她毛骨悚然。「可憐的孩子,縱然妳的記憶被消除,但她始終不想消除妳對柏文的記憶呢。」

小雁努力掙扎,銀髮男人撕開面具,他長得和柏文一模一樣,連墨綠色的瞳孔也相同。他目光兇惡地瞪向甜兒,語氣嚴厲地說:「放開她,她是柏文曾經拯救的孩子。」

甜兒咬唇。「只怪妹妹公主太婆媽,真是的,這種善良反而惹火燒身。」

小雁詢問:「妹妹公主是誰?」

甜兒不悅。「我討厭好奇心太旺盛的小孩。」

銀髮男人重複:「放開她,柏文不想她死。」

甜兒睥睨銀髮男人,她不太滿意,但還是決定放過小雁。脫離魔掌的小雁氣喘如牛,甜兒的手指撫摸小雁的嘴唇,笑容特別詭異。「可憐的孩子,請跟我說一遍吧,他不是柏文。」

小雁不肯遵從,語氣倔強地回應:「他明明就是柏文。」

甜兒一臉可惜地搖頭。「妳真的很頑固,再跟我說一遍,他不是柏文。」

小雁眼神更倔強。「他和柏文長得一模一樣,他明明就是柏文。」

紫光從甜兒的瞳孔散發,光芒遮蔽小雁的眼睛。之後,小雁木無表情地重複甜兒的話語:「他不是柏文,他不是柏文。」

甜兒感到滿意。「看來我的力量漸漸恢復。」

銀髮男人表情認真。「請解開她的詛咒。」

甜兒暗笑。「你不是很喜歡命令式的語氣嗎?怎麼現在變得客氣?」

銀髮男人斥責。「別胡鬧,他們不想她死。」

失去玩物的甜兒顯然失落,她親吻小雁的額頭後,小雁的雙眼陸續回復正常。

銀髮男人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甜兒睥睨他。「你不是想離開我吧。」

銀髮男人似笑非笑。「妳先按照計劃行事,成事後,我再會合妳。」

甜兒注視銀髮男人的背影。「別讓我看穿,你只想尋找妹妹公主的足跡罷了。」

遠離孤兒院的銀髮男人往山崖的方向行走,沿路上,直覺勸他別往前走,相信直覺的他唯有拐彎,卻意外地發現對峙的玫瑰和夜月。

銀髮男人躲藏起來,眼前的玫瑰和夜月互不相讓。玫瑰的刀刃差點刺穿夜月的眼睛,而夜月的長劍亦差點刮破玫瑰的皮膚,雙方終止進攻,屏氣凝神。

玫瑰態度鎮定。「我們再這樣互相隱瞞,只會進退兩難,根本無法向前邁步。」

夜月瞇眼。「原來妳早已得悉我的身分。」

玫瑰坦言:「我早略知一二,只是,柏文的事情讓我不得不放下執著。」

夜月嘆息。「夏賽羅國和玖藍斯國是敵對關係,身分揭穿後反令我們的關係更惡化。」

玫瑰咬牙切齒。「你到底是敵人還是朋友。」

夜月坦言:「無論我是否妳的敵人,我們始終是同路人,至少,現在的我們是朋友。」

玫瑰無法反駁,他們向來擁有相同的方向和目標,而且不得不承認,他們確實是最合拍的伙伴。

夜月說道:「我不敢向妳保證未來,但柏文的事情讓我明白,眼前的一刻才最重要。對我而言,妳是我重要的朋友。若果我可以選擇,未來的我不想背叛妳。」

玫瑰反駁。「我時間無多, 所以我想盡快完成目標, 這趟自欺欺人的旅程必須畫上句號。」

夜月放下長劍。「我知道妳想尋找妳的哥哥。」

玫瑰緊握拳頭。「你太神通廣大。」

夜月搖頭。「這是策略,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何況我不說出來,並不代表我不知曉。」

玫瑰咬緊牙關。「雖然我不相信柏文已死,但我必須盡快找到知初。」

夜月無懼玫瑰的鐮刀,逐步靠近。「妳知道誰是『狂月姬』嗎?」

玫瑰點頭。「狂月姬是玖藍斯國的純種公主,她手刃愛人及摧毀地牢後消聲匿跡,她是個隨時發狂的瘋子,亦是高度危險的人物。」

夜月坦白。「聽著,我必須追尋她,所以妳要和我一起嗎?」

玫瑰愕然,她以為自己聽錯,重複詢問:「一起?」

夜月坦言:「我懷疑柏文的失蹤和她有關,若妳想得知實情,妳願意和我結伴同行嗎?」

玫瑰喃喃自語:「我當然想知道柏文失蹤的原因。」

夜月徒手握住刀刃,鮮血從手掌流出來。「而且,我不想再失去任何重要的人。」

夜月眼神哀愁,瞳孔散發的魅力自然地吸引玫瑰,他們四目相投,卻感應得到附近的銀髮男人。玫瑰和銀髮男人同樣表情錯愕,夜月大為震驚。

轉眼間,四周的環境開始轉變,紫光覆蓋山嶺,銀髮男人亦隨之消失。紫紅的雲朵散播毒氣,混濁的空氣令孤兒呼吸困難,心胸悶痛,視野變得模糊,心臟被迫停止跳動。毒性使花草樹木迅速枯萎,孤兒昏昏欲睡,不支倒地。

身處於孤兒院的小雁仰望天空,唯獨她安然無恙。玫瑰和夜月眼睜睜地仰視紫光,縱使他們很清楚這種顏色代表的意義,他們還是大惑不解,特別是,他們剛才確實看見柏文。

銀色的頭髮和墨綠色的瞳孔最顯眼,他們確信,這絕對是柏文的象徵。

飄浮於半空中的甜兒哈哈大笑,她的身體散發紫光,姿態既美艷又迷人。一會兒後,銀髮男人隨即回來,他同樣飄浮於空中,溫柔地親吻甜兒的臉頰。「抱歉,我回來了。」

甜兒喜逐顏開。「我不擔心,因為我知道你必回來。」

銀髮男人笑逐顏開。「真期待,籌備已久的計劃終於正式開始。」

甜兒若有所思。「我盼望命運之輪趕快轉動。」

甜兒高舉雙手,紫光一閃,所有孤兒瞬息消失,整座山丘立即被夷為平地。甜兒笑得合不攏嘴,她卻突然感到體力不支,剛巧昏倒在銀髮男人的懷裏。

甜兒咬唇。「非本人的身軀果然事倍功半,真討厭。」

銀髮男人撫摸甜兒的頭髮。「只要這次事半功倍便行,『狂月姬大人』。」

甜兒笑容燦爛。「哈哈哈哈,毀滅生命的感覺太痛快了,你說,下一步該摧毀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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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ST Intermezzo Two~ Flower, Moon & Silver 稍後連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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