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lLers 弒》
第二章 櫻緋雪山


~PAST Intermezzo Two~ Flower, Moon & Silver  (主角們在旅程展開前,在過往所發生的經歷)
嚴寒的山峰人跡罕至,這是組織的孤兒院,亦是玫瑰和夜月、柏文初次相遇的地方。

數年前,傷痕累累的玫瑰被殺手帶來這裏。當時的她被刀劍刺傷,奄奄一息,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療傷,康復後,她總是獨自坐在木屋裏,沉默寡言。
她不問世事,對組織的框架漠不關心,淡然處之,活像個等死的老人。

比玫瑰更早逗留於孤兒院的夜月很關注她,他經常藉故步近木屋,並遠遠觀望她。夜月得知她的真正身分,所以他決定拉攏她。





他千辛萬苦尋找鈴蘭花,接著拜託柏文將花轉贈。

當時的柏文已是夜月的好兄弟,他們結伴加入組織,互相了解及清楚對方的底蘊。柏文明白夜月的用意,夜月既想玫瑰重燃鬥志,又不想關係變得親近,唯有委派柏文作為中間人。柏文樂意成為這種角色,他知道夜月對玫瑰抱有特別的情感,無法對她置之不理。

柏文只是個毫不起眼的配角,他聽從夜月的說話及吩咐,無條件為他辦事。

那天,寒風刮起,柏文手握鈴蘭花靠近,花朵的清香成功吸引她。她慢慢把目光轉向柏文,看得有點出神。

柏文率先介紹自己。「我叫柏文,剛剛來到這裏,請多多指教。」





玫瑰依然目不轉睛地凝視柏文,但默不作聲。

柏文露出溫柔的微笑,他逐步靠近她,她卻忽然撫摸他的臉頰。柏文愕然,縱然她的雙手冰冷,但他內心感覺溫暖,他的眼皮漸漸垂下,而她終於開口說話:「你回來了,哥哥。」

柏文瞪大雙眼,他確實聽見她呼喚他為哥哥。

玫瑰淚流滿面。「你知道嗎?失去你猶如失去自己,你不在,我再也沒有生存意義。」

柏文皺眉,雖然他不清楚她的意思,但他的雙眼淚汪汪,似乎能夠感受玫瑰所說的狀況。





他無法解釋這舉動,唯一的理由,是他的靈魂得悉她口中的事情,他感同身受,繼而悲從中來。

玫瑰聲淚俱下。「我們的生命互相牽連, 所以別再離開我呀, 這樣子, 我根本無法生存。」

柏文落淚,他不明白,這是他們的初次會面,他卻對她充滿愧疚之心。會面之前,他根本不知悉她哥哥的事情。

雖然夜月曾告知她的身分,但從來沒有提及過她的哥哥。

原本在旁觀察的夜月果斷地分開二人。「對妳來說,他的失蹤也許是痛心疾首的事,但妳也別一蹶不振。」

玫瑰對夜月充滿疑問。「你知道我的事?」

夜月咬唇,他本來不打算揭露身分,但玫瑰的異常令他毅然衝口而出。柏文於是再作自我介紹。「鈴蘭公主,我叫柏文,他是夜月,我們都是玖藍斯國人。」





玫瑰望向柏文,明明剛才她在柏文的身上感應到哥哥的氣息,現在氣息卻消失不見。把眼前的陌生人錯認為哥哥後,玫瑰尷尬得低頭。「你們還知道甚麼?」

柏文溫柔地微笑。「請放心,我們只是保護公主的騎士,根本無意向組織揭穿公主。」

玫瑰直問:「難道你們不怕我殺人滅口嗎?」

柏文笑容燦爛。「我相信妳,善良的公主不會殺我們滅口。」

玫瑰迴避他的眼神。「但我不相信你,世途險惡,我怎能相信素未謀面的人?」

柏文保持笑容。「我們都是晨月王子的侍從,奉命前來保護公主,所以請公主放心。」

夜月驚愕,這根本不是按照稿件所說的話,柏文正說出他心中所想。

玫瑰追問:「玖藍斯國的晨月還未死?他在哪裏?」





夜月睥睨柏文。「很抱歉,我們只是侍從,話不能太多。」

玫瑰瞄向夜月。「相比之下,你比普通的侍從還要了解我。」

夜月的笑容充滿自信。「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玫瑰板著臉。「我不認為普通的侍從能夠得知我的一切。」

眼見玫瑰質疑夜月的身分,柏文頓時轉移話題。「公主不但是夏賽羅國的純種,還是晨月王子的未婚妻,所以身為晨月王子的侍從,我們自然有責任好好保護公主。」

玫瑰背對他們。「玖藍斯國對我們恨之入骨,我絕不相信你們。」

夜月提醒。「公主的言行舉止將影響兩國遺孤的關係,請慎言。」





玫瑰皺眉,但覺這話似曾相識,但她想不起來。

柏文微笑。「其實,公主只要用心感受,自然發現誰值得相信,誰不值得。」

玫瑰望向柏文,墨綠色瞳孔所散發的溫暖,似乎要告訴她,她不會是孤軍作戰。

玫瑰對他手上的鈴蘭花充滿好奇。「話說回來,為何你手握鈴蘭花?」

柏文偷笑。「理由很簡單,因為這裏有惜花之人。」

玫瑰詢問:「可知道鈴蘭花含有劇毒?」

夜月從容不迫地解答:「有毒的鈴蘭花更美,況且,只要不觸摸毒素便安全。」

玫瑰若有所思。「曾幾何時,我認為它代表幸福,怎料,它卻是死神的化身。」





夜月滿懷自信。「我猜,現在妳最適合玫瑰花,刺針滿佈,只要輕輕觸碰便滿手鮮血。」

玫瑰的嘴角微微上揚,她內心重現那股興奮的衝動,她但覺,眼前這個人是她夢寐以求的伙伴。夜月會心微笑,他慶幸玫瑰注意自己,從今開始,他便是玫瑰的伙伴,為她分憂和解困。

他們相視而笑,雙方流露相同的眼神,這種心領神會的感覺很奇妙,讓人羨慕不已。這次相遇後,夜月和柏文成為玫瑰的伙伴,玫瑰亦不介意他們的靠攏。

玫瑰喜歡仰望白茫茫的天空,柏文也喜歡默默陪伴。那天風和日麗,玫瑰心血來潮地詢問:「柏文,你的生存目的是甚麼?」

柏文被久未作聲的玫瑰嚇倒,他整理思緒後回答:「我要保護重要的人。」

玫瑰好奇地追問:「哪怕逝世之時,你的靈魂將落入地獄永不翻身,也在所不惜?」

柏文語氣平靜。「我存在的意義便是保護。」

玫瑰嗟嘆。「你有掌握命運的權利,但你還是選擇這條不歸路。」

柏文反問:「妳的生存目的又是甚麼?」

玫瑰輕閉雙眼。「我存在的原意是毀滅,毀滅國家及生命,或是別人珍而重之的東西。」

柏文耿耿於懷。「為甚麼要這樣做?」

玫瑰單刀直入。「你覺得你生存的意義是保護,但那只是你的責任,保護並非人生的意義。而我,毀滅是我原本的意義,但現在,失去國家失去親人的我猶如切斷雙臂,就算我還擁有生命,我也失去存活的理由。簡單來說,現在的我根本沒有所謂的生存目的。」

柏文低頭無話,這話題太沉重,毫不了解她的他無法給予意見,只好暗地裏終止。

玫瑰想起往事。「曾幾何時,想保護生命的那個人堅定不移,但他最終還是離開。」

柏文凝視她。「那個人是妳的哥哥,對嗎?」

玫瑰眼神憂鬱地仰望雪花。「既然你是玖藍斯國人,那你有多認識他?」

柏文啞口無言,自從玫瑰誤認他為哥哥後,夜月曾提及關於玫瑰哥哥的事跡。他努力思索,吞吞吐吐地說:「他是個溫柔善良的人,他大方得體,斯文有禮,還很愛惜作為妹妹的妳。」

玫瑰表情嚴肅。「如果我說他很像你,你有何意見?」

柏文楞住。「我很像妳的哥哥?」

玫瑰莞爾一笑。「你和他的氣息都像空氣般薄弱,甚至我以為你是他。偶而,你的身體會散發他的氣息,相似得令人難以喘息,連我也被迷惑。」

柏文越來越迷茫。「我的身體散發另一個人的氣息?」

玫瑰表情困惑。「他的氣息依附在你的身上,有時濃厚有時薄弱,我實在猜不透。」

雪花四散,她伸出右手,雪珠輕盈地降落在手中,突然寒風刮起,白雪繼而不知所蹤。

柏文打破沉默。「坦白說,我曾經徘徊在陌生的世界,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亦不知道自己為何生存。就在此時,我被夜月拯救了,脫離黑暗的我猶如重獲新生。途中,我不斷尋覓生命的意義,幾經探索,我終於恍然大悟:若果從前的我失去援助,或許我永遠看不見光明,也不能夠展開新的人生。所以,我立心要成為保護生命的騎士,保護並非單純是我的責任,這也是我的生存目標。」

話語雖長,但玫瑰只把焦點放到柏文的身世。「你不知道自己是誰?」

柏文似笑非笑。「我失去過往的記憶,當我擁有意識之時,我已徘徊在玖藍斯國,不斷被貧民欺凌,幸得夜月及時相救,自此,我擁有柏文這個名字。」

玫瑰表情驚訝,沒想到,柏文曾經失去記憶,他不知自己的真正身分,最奇異的是,柏文隱約散發她哥哥的氣息,甚至她認為,柏文和她哥哥實在非常相似。

組織裏到處都充斥著她哥哥的氣息,玫瑰開始幻想,這會否是神對她的補償,祂強行奪走她的哥哥後,送回她一個代替品。


+ + +


一年後,孤兒院進行考核,負責人向孤兒派發徽章,內容也非常清晰:凡成功打開徽章者將成為正式殺手,凡落敗者則死路一條。

眾孤兒一臉迷茫,這個看似簡單的物件必定內有乾坤,但他們猜不透。

接過徽章的夜月主動邀請玫瑰。「要不要和我們合作?」

玫瑰一口拒絕。「我喜歡獨來獨往。」

夜月板著臉。「獨樹一幟只會變得鋒芒太露,組織根本不想要這種人選。」

玫瑰反問:「那你有甚麼好方法?」

夜月單刀直入。「只要我們合作,我確保,最後我們三人都能夠入選。」

玫瑰質問:「你認為我會相信你嗎?」

夜月表情認真。「既然我們擁有相同的目標,何不互相利用?」

玫瑰瞪向他。「你和柏文是伙伴,但我孤立無援,就算他日我被出賣也是必然的事。」

夜月苦笑。「我不反駁妳,但至少,現在的利益關係能夠促使我們合作,而且我深信,合作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我們既能確保對方入選,亦不用樹立更多敵人。」

玫瑰質疑。「既無合約又無保證,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他們各執一詞,爭吵不休時,柏文突然衝口而出。「我願意成為保證人。」

夜月和玫瑰望向柏文,這一年來,柏文一直是稱職的中間人,他均陪伴玫瑰和夜月,既明白她又了解他,絕對是保證人的不二人選。

自此,柏文成為他們之間的第三者,他的存在變得越來越重要。

經過連日來的商討,玫瑰和夜月決定搾取鈴蘭花的汁液,然後偷偷塗抹在孤兒的徽章上,讓孤兒不知不覺吸取毒素致死。他們默契十足,但柏文於心不忍,始終難以釋懷。

柏文面有愧色地坐在木屋裏,默默注視活潑好動的孤兒,淚水自然湧出。他開始質疑自己,明明他想成為保護生命的騎士,如今,他卻默許生命被毀滅。
他正在參與違反生存目標的事情。

玫瑰特意上前安慰。「別自責,他們將得到自由和解脫。」

柏文嘆息。「自由和解脫真是他們想要的嗎?」

玫瑰啞笑。「他們只想獲得保護,免得他日再次被欺凌。」

柏文雙眼淚汪汪。「我終究是殺死他們的兇手,我居然為自身利益而損毀他人的前途。」

玫瑰斬釘截鐵地反問:「你認為殺手是個好前途?」

柏文啞口無言,殺手的職責顯而易見,就是殺死活生生的人類。假若,孤兒成為組織的殺手,這代表他們將變成嗜血的惡魔,不但屠殺人類,更隨時失去性命。

這種日子並非柏文所指的保護,只是玫瑰形容的黑暗和毀滅。

玫瑰滿臉感慨。「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現實中,弱小注定被強大吃掉,他們被迫放棄生命,自然地,弱小成為悲劇的配角,但我相信,在另一個現實中,弱小反而感謝強大,因為強大讓他們逃離世界,哪怕他們是悲劇的主角,但他們不再擔驚受怕。」

柏文驚嘆,玫瑰的說話滲出迷藥,令他不知不覺地上癮。

玫瑰苦笑。「世界太殘酷,人類互相利用及廝殺,甚至以別人的死來換取生命,如此冷酷無情的現實,我寧願相信後者,深信被殺的人類為脫離黑暗而感高興,他們終究自由。」

柏文注視玫瑰,原來,她那個燦爛的笑容背後是無盡的悲痛,她以笑容掩飾哀傷,以毀滅保護生命。也許,玫瑰的思想是正確的,毀滅免去人類面對現實的未來,永遠處於光明之中。

因為這個世界太冷眼旁觀,所以生命變成奢侈品,生存亦是痛苦不堪的事情。

柏文低頭。「妳為何對殺人一事如此冷靜?」

玫瑰眼神憂愁。「因為我曾目睹更殘忍的事實,更何況,在這個組織內,殺人只是一件平常不過的事情。你自己也即將成為殺手吧。」

柏文內心糾結。「我明明想保護生命。」

玫瑰坦白。「看你的意志有多堅強。我擁有不可放棄的目標, 所以我必須成為組織的人。」

言談之間,鈴蘭花的毒素發作,眾孤兒昏迷倒地,奄奄一息。玫瑰和柏文跑出屋外,夜月把徽章接觸瀕死的孤兒,接著,紅色的光焰四射,透明的靈魂從孤兒的身體飄浮出來,接二連三地融入徽章之中。玫瑰和柏文對視,他們重複夜月的步驟,徽章吸收靈魂後散發刺眼的光波,各人的徽章開始改變形狀,最後變成鋒利的武器。

三人的武器有所不同,似乎按照各人的性格來斷定。玫瑰手握巨大的黑色鐮刀,長柄刻劃玫瑰花圖案;夜月擁有黑色的長劍,長柄刻上笑容詭異的骷髏骨,柄末則是彎彎的月亮圖案;柏文則手握短槍,它的圖案最特別,是金光閃閃的皇冠。

負責人祝賀新加入的三位殺手,並把帶他們帶到組織的基地。

基地建於前夏賽羅國和玖藍斯國的位置,普通殺手能夠擁有獨立木屋,空間不大卻設備齊全。玫瑰、夜月和柏文的屋子並排,柏文的屋子巧合地位於中間。臨走前,負責人特別叮囑,最遠處的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是神明大人的住所,一般殺手不能接近,否則被判處死刑。

玫瑰和夜月對宮殿非常在意,特別對神明大人感興趣。

殺手對新加入的同伴漠不關心,大家毫無交流,每個殺手都獨善其身。偶而,部分殺手聚集一起,躲躲閃閃,行蹤可疑,有時,部分殺手欺凌弱小,女人特別愛杯葛天生麗質的女孩,男人則愛教訓身手敏捷的男孩。玫瑰和夜月沒理會殺手,他們全心全意為組織效力,不但身手敏捷且辦事乾淨俐落,更每每戰無不勝,很快便打響名堂。

頗有名氣的二人合作無間,女的冷酷無情,男的陰謀詭計,久而久之,他們被組織看重,開始參與大型的殺戮行動,包括殲滅國家。

玫瑰和夜月既是合拍的伙伴又是良性的競爭對手,他們心領神會,心靈相通,令人羨慕。

反之,柏文不願意參與殺人活動,他喜歡獨坐在大樹下安靜沉思。他認為,既然玫瑰和夜月如斯合拍,他更不該身處於他們中間。要不然,他就像故意拆散情侶的第三者,罪大惡極。

柏文想起夜月的往事,身為王子的夜月是鈴蘭公主的未婚夫,但夜月總是表現得漠不關心,雖然如此,柏文卻心裏知道,夜月經常暗地裏關注公主。玖藍斯國滅亡前,他派人追查公主的行蹤,又摸清楚公主的喜好,更甚者,夜月喜歡得知公主的心情,她是悲是喜,是憂是愁,他都統統知曉。

起初,柏文認為他對公主抱有好感,然而,他意識得到,夜月之所以留意公主,因為他不想公主反抗,為了玖藍斯國、為了他自己,她必須嫁給他。

柏文難以想像,現在的夜月和玫瑰非常投契,簡直就是神刻意安排的姻緣。彷彿,他們是命中注定的伴侶,無論他們分開得多遠,他們也會相遇。

想到這裏,柏文不禁落淚,他無法解釋自己的心情,可能,他無法接受自己不被需要,又或是,他不想不被需要。柏文不斷鑽牛角尖,他竟然渴望玫瑰和夜月反目成仇,最好分道揚鑣。

柏文驚慌失措,他居然擁有邪惡的思想,令他對自己感到陌生。

他重新問道,他到底是誰?

失去身分的柏文很苦惱,他抓住自己的頭髮,悲不自勝。

假如柏文存在的意義是保護,那麼,他現在保護的必是自己。


(故事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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