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見面,過了好幾天也沒有任何消息,不論是綠緣那邊,還是M也好。工會跟我說因為對方無故失聯,因此我可以休數天無薪假。我為了生存,無奈之下,到酒吧工作了數天,也從那裏得知M還沒死,只是有些麻煩事,一段時間內也回不來了。不知怎麼的,總是覺得他們消失的日子,就是發生了些我不知道卻很重要的事。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無從得知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又過了數天,酒吧生意愈來愈好,可能是因為我常以女性身份上班,吸引到不少有明顯性別之分的怪人光顧。我愈來愈懂去裝扮自己,也在不自覺之間,結下了不少新的緣份。
 
在怒岩搬進來那天的黃昏時分,工會終於致電過來,跟我說可能我要換拍檔。我假裝得很驚訝,也很不願意似的,對方也盡力說服我,當然,我最後也「一如對方所願的」,被對方說服。為了新的工作安排,工會終於給了我數天有薪假期。
 
我還是一如往常地到酒吧,只是不收薪水地幫忙,慢慢也更了解酒吧老闆。他曾經是一名略有名氣的英雄,也和不少怪人合作過,卻因一次意外,不得不退下火線,活用自己的能力和儲蓄,開了這所酒吧。有點意外,原來看似膽小的他,曾經也是一名英雄。可能在當人類需要要保護的目標時,人類就隨時都能化身成英雄吧?也或許他是因為那場意外,因此變得膽怯吧?怎麼樣也好,那也只是一種過去,單是追究過去,不論是人類或是怪人,都不會成長,更不會得到什麼東西。
 
怒岩搬進來都已經有兩星期,可是我們二人進出的時間總是有點出入,一星期可以只有一兩天時間相處,他給我的感覺卻不是一名想要混進來打探我底蘊的人,也或許真的只是時間上的巧合吧?而且我也沒什麼底蘊可以給他打探的。話說回來,他工作時間不穩定之餘,工時又長。相對之下,真的是相當辛苦的一份工作呢。不過這對他來說,可能也沒什麼吧?
         




就在我納悶到底為什麼「她調查M親哥哥的事,要借用他的人那麼久」不知第多少天,M終於再次出現在我的家前,而且帶著一個我不太想見到的人類-「鴉」。
 
他們跟我大致上說了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什麼事,總而言之就是不知為何黑街那群人找上他們了,然後就一直被無理由地追殺,直至昨天才暫時擺脫了他們。由於綠緣還有事情需要調查,所以就先讓他們回來了。因為之前的工作,不多不少也有跟鴉有接觸,所以也沒怎麼介紹,就是跟他說我安排了那一所房間給他。然後M跟我說由於他把英雄證轉移了給鴉,因此要住在這裡一段時間,我也沒多反對,只是叫他自己自便就好了。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我的拍檔換了,也不一定會如我們所願的配對上「想跟他一起的人」。就算是知道二人認識,工會也是只會隨機抽籤,抽出新拍檔,而且沒什麼意外,也不能更換拍檔。
         
還好上次收拾得相當徹底,不用一邊想那麼複雜的問題,一邊幫他們整理房間。縱然我相信綠緣會有她的安排與打算,卻依舊會對未知的未來感到不安。現在能做到的,只有一味的相信她而已。所以還是別想那麼多,先想想今天晚餐怎麼辦比較好吧?
 
我跟他們說了家中的食材不足夠,怎樣也只餘下外出用餐,可是他們現在的情況又不適合這麼做,也就是說只餘下一個我最不喜歡的方法-外賣。又浪費資源,又浪費時間,真的不知是誰想出這東西出來,不過這種情況下,又不得不感謝想出這東西的人。我隨便點了兩個快餐,點完後正好怒岩也回來了。我只跟他說明了鴉是什麼人,還有他們會住在這裡的事。別的事就沒說太多,他們也很清楚不能讓他知道得太多。
 




說到晚飯,M很好奇到底怒岩是吃什麼當晚飯的,答案就是泥土了。他的身體內有特別的器具,令吃進口的泥土變身身體消耗的沙石。當然,每種泥土的味道,聽說也不一樣,他最喜歡吃的,就是海一邊那些帶有海水味的泥土,因此他才由市區,搬到這裡。怒岩則是相當好奇,怎麼一個快要當英雄的人(我跟他說鴉是M的徒弟),居然會住進這所有八成是怪人的大廈。他很自然地回答:「既然工作是跟怪人相處,那麼早點跟他們相處也沒差吧?」之類的,相當圓滑的答案。從感情表露上,看得出他也不全然是說謊,可能跟他的身世有關吧?
         
雖然知道鴉本來就是習武之人,但一直以來都不太清楚他的實力到底去到什麼程度。我有意無意地問了M到底是怎麼看待鴉,M回了我一句:「比起跟你打起來更順手。」確認了他的實力是一件好事,卻不知為何有一種無法言語的寂寞感。嘛,他找到一個好對手也是一件不錯的事啦。能讓M接近完全無受傷的情況下回來,鴉的實力也是不容置疑吧?
 
最大問題還是他那不知是不是能力之一的特性,對我是說他總是會「開口中」的那特性,很麻煩。有傳言說他其實跟一直管理黑街的弦道家族有所關連,雖然能說明為什麼他們會被黑街那群人找麻煩,但從他身上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似是從事那種工作的人,而且若是長期接觸地下世界的話,才不會那麼輕易流露出跟一般人無異的感情。可能真的只是傳言而已吧?可能只是他太倒楣而已吧?至少我是那麼希望的。
         
怒岩很快就跟鴉打成一片,原本那家伙因為那特性,就已經很少跟別人開口說話,怒岩卻居然能讓鴉說個不停,真的不能少看他的交際能力。特別是當他在問他為什麼會住在這裡時,我略略感受到那種職業性質的警界心,很明顯他是那種公私分明的人,若是有一天我們在這裡生事,他也絕對會把我們抓起來。當然,我完全不希望有那種事發生。
 
若把人數增加的事排除在外,所有的事也一如既往,熟悉的吵架聲﹑不時傳過來的交歡之聲﹑受不了吵鬧而大叫「別吵」的那尖銳的女聲… …我偷偷地把觸手伸上樓上,把那兩兄弟的怒氣略為吃掉,他們才稍為靜下來。此時,我才聽到門鈴響得相當急速,M把門打開,摸了兩下褲袋,數秒後竟無助地看著我。
 




是被找麻煩的人偷了銀包吧?我嘆了一口氣,把放在房內的銀包掉了出去給他,不消一會他就把兩大袋外賣拿進來了。等一下,找贖的錢呢?M居然回答我,給外賣員當小費了。
 
算了,還是「愉快」地享用食物吧。這種速食毫無疑問是相當方便,可是從中能細味出的情感卻是少之有少,不論是對人類還是對我們一族,都是一種相當無益的食品。由於我的味覺只能細味出感情的差別,這些無益的東西對我來說,吃下口就跟白麵包一樣無味。
 
於是我就略為偷吃了一下他們二人的感情,結果二人都略帶警界心地享用著這些東西。看來他們在這段時間內經歷的東西,對他們來說造成了相當大的影響。可是我又不是能偷看別人回憶的木偶族,也不是有著能強行讓別人說出心底話的能力,只能為他們分擔一些憂慮。
 
在怪人中,我還真是相當無用呢。
         
就算預知到他們未來可能會遇上什麼,或是不多不少也猜到為什麼他們會遇上那種事情,但自己就是無能為力阻止一切。又再一次,面對那麼重大的事,依然無能為力,什麼也做不了。
 
就算說什麼只要陪在他們身邊就足夠,可是我又不是他們的家人,更甚說不上是他們的朋友,也不可能成為朋友,這個世界並不容許我們成為朋友。怪人跟人類對立的情況是強烈到,就算怪人能正常上學,學校也不會有人真心跟你交友。所以在整個學習生涯中,我就只有被排斥的一份。雖然在身體上的體能是比人類優勝,可是當那裡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是你的敵人時,你就不會有任何反抗意識。該說,你會認為反抗是種相當愚昧的想法。
 
能願望跟怪人溝通的人,可說是少之有少,而願意讓怪人進入店內的人,也多不了去那裡。之前我位職的那所餐廳會倒閉,都是因為老闆被發現了是名怪人。我發現了當然不是什麼問題,但被客人發現了就不得了,餐廳在一日之內生意一落千丈,老闆亦灰心喪志不想再經營下去,於是就這麼把餐廳關閉了。
 
明明在發現之前,也有不少人說老闆煮的東西還不錯的來著;發現之後卻一大堆人不停地說吃了之後感到不適,或是很難吃。雖然知道心情會影響味覺,我認為更大的原因是他們都不再信賴這所餐廳。雖然老闆有幫我們所有人重新找過一份工作,但我們都拒絕了,到後來更願意不收薪水為他工作。最後,還是不敵命運。




         
對人類來說,怪人是個會令他們感到不安的生命體;對怪人而言,人類就是一直壓迫著他們的存在。所以我一直認為人類跟怪人的大戰是早晚會發生的事,只是看那一方會先出手而已,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無能為力。說到底,我都不過是眾多生命中,一個微小的存在,又能做些什麼。不,該說,可能我做了什麼才是一個問題。
 
怪人受教育的程度一向比人類底,學習能力跟人類一樣,更甚比他們優秀。若果以社會的角度來看,讓怪人成為社會能力之一,當然是最好的做法。可是人類就總是不信任怪人,或是說他們戰勝不了那種對未知的恐懼與不安。所以他們情願相信所謂的人工智能,或是自己所創造出來的東西,不過那些東西什麼時候失控,又是一個問題。現在人工智能也不是發展得很先進,但今天不知明天事,可能明天就會有一部會把人類殺光的機械人出現了。對,建基於對大陸的利益來說,我肯定它們會想把人類殺光,多於把怪人清除掉。
 
人類還是有生存價值的,至少對於我們這一族來說,讓他們快樂地活著是對我們最好的做法。始終有些文明不是別的種族說要取代,就能隨便取代得了,因為這就是一個民族的獨特性。我們一族要生存下去,就要依賴這種獨特性。當然,其他怪人的感情,或是以「心」所製作出來的物質,對我們來說都能夠成為一種食糧,不過沒人會想餐牌上的食物變少的吧?
 
雖然現代社會有部份人已經開明到,能接受怪人跟人類的婚姻,法律亦容許那種事情發生,但大部份怪人和人類還是比較接受同種族的同性婚姻。所以有部份種族,還是會把這種婚姻下的產物稱之為怪物,說他們是受詛咒的一群。
 
人類的確是需要同類認同,才能繼續「活」下去的東西,但理解歸理解,體諒歸體諒。我一向都認為原諒是很不合理的事,也是相當違反「道德」的事,不過亦不能讓自己被仇恨所困著。對,不能讓仇恨所困著。為了不讓自己沈浸在跟人類對立的情緒太久,我決定跟M用一種相當特別的方式「玩」一下。在正方形的大廳中央,把沙發﹑電視和音響等比較貴的家俱拿開,然後站在對方雙手可觸及的位置內,以自己的左腳卡著對方的右腳。
 
規則相當簡單,若其中一方失去平衡,或把腳鬆開,那方就算敗北。對,這「遊戲」的重點是令對方失去平衡。於我而言,是現在最好不過的練習方式了。
         
我跟M同時作出準備攻擊的姿勢,鴉在較高的位置看著,怒岩也擔任了「裁判」一職。我知道他們二人還是不太信任怒岩,因此以這種方式略為試探一下他,同時他亦是唯一能護著家具的角色,也就只能賭一下了。
 




怒岩倒數三秒,「一」字的語音一落,M的左手就以手刀向我的項部作出攻擊,我略為則頭迴避,在不把腳鬆開的情況下,只能憑腰力找回平衡點。一如以往地M從不給人休息的時間,他的右手是接近在我找到平衡點的同時,向我的腰部作出攻擊,明顯他的攻擊速度比以往快得多了。為了找回平衡我就只能硬接這招,代價就是那被小刀所刺傷的位置,又再痛了起來。我以雙手環著他的脖子,用閒著的右腳向他的肚子作出踢擊。我故意放慢了一點動作,他似是完全發覺不到這些小細節地,十分自然地向下彎身迴避了那記踼擊,同時甩掉了我環著他的雙手。
         
他的還沒回到立正姿勢前,我的雙手握拳向他的背部作出攻擊,這下我故意加快了速度,他卻能以頭部作出攻擊來解招。果然,他還未發覺到自己的成長。於是我以時快時慢的節奏跟他對打,在一旁看著的鴉也似是看得出我到底有什麼打算時,M還是什麼也發覺不到。最後的結果,當然是雙方體力用盡,打成平手。
 
我跟他們交代了晚上還要到市中心區的怪人工會中,跟工會「商討」我未來拍檔的安排後,把一早配好的後備匙交給他們,然後就回復本身,泡個好澡去了。
         
我只花了大約十五分鐘泡澡,他們就把家裡回復原狀了。不單跟先前的一模一樣,中途我更沒聽到任何聲音。於是我開始懷疑,鴉其實是有另一種我所不知道的能力,或是怒岩在我不覺意的時候動了什麼手腳。不,這兩種情況也有可能同時存在,只是若真的是這樣,那麼家具的事,就不關怒岩事吧?
 
我試向M問他知道什麼有關鴉的事,同時也在留意他們二人有什麼感情變化。M知道的跟我差不多,但明顯他向我隱瞞了什麼,而且鴉一定知道他所隱瞞的事是什麼。M不告訴我的事大多是綠緣要求他這麼做的,令我最在意的是怒岩的反應。他聽完鴉的身世之後,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先不論鴉的身世是怎樣,但一個有感情的生物,聽到別人的故事時,怎樣也會有些感情變化吧?我在他身上,居然感受不到任何的一絲感情變化,若果他不是沒有感情變化的生物,就可能是能隱藏自己某種特定情緒的人,而前者的假設,基本上已經是可以否定。
 
我跟他閒聊數句後,試著問他的名字由來,打探一下他的身世。然後他告訴我是父親為他起的名字,而他的父親就是一名言操師。第一次聽到這個「職業」的我,很自然地問他到底那是什麼東西。
         
「不論是怎樣的人,他們的話語中,其實都隱藏著一些力量。而能使用這些力量的人,就是言操師。不同的詞彙或組合,都會帶來不一樣的效果,而發展得愈久的語言,就藏著更深的力量。我的名字意思,以砂族的語言來說,其實就是『隱藏怒氣』。不過,說真的,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樣的效果,始終我又沒真正感受過那些東西的存在。」他邊解說邊在空中以手指畫出砂族的文字。




 
「唉?可是我聽說現在真正的言操師已經為數不多了,而且懂怪人語言的人更是少之有少啊?為什麼你父親要這樣做?這樣做的價錢絕對不便宜啊?」鴉一口氣問了數條問題。當然怒岩一條也答不上,或是說,他完全不想回答,逃避的情緒明顯得連M也發現得到。
         
大多的怪人都不太喜歡在人類面前主動談及自己的家事,特別是混種族的更加不喜歡。出於同類的責任,也是感覺上怒岩能在某些地方派上用場,因此我略為化解了一下這種情況,並說了一句希望我們所有人都能互相信任之類的話。他們也就再沒有如此明顯的對立情況,至少在我這個為他們提供免費住宿的人面前,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雖然怒岩明顯是出於別種理由而不想提及自己的家事,但我也不想管那麼多,別人的家事又不會影響我的生活時,也沒資格管那麼多。
 
「等等,M現在是無職狀態吧,那麼要誰來照顧他的生活開支?」大家沈默了一段時間後,我把突然想到的問題問了出口。M跟鴉都相當有默契地看著我,大多是以為我會有什麼安排吧?我無奈地拿起手提電話,到處問認識沒多久的怪人有沒有什麼可以「不出家門和任何人也可以做的工作」,結果只有一個常客答覆我,他知道有份比較薄薪的文職有職位空缺。做的事也只是把翻譯好的文章輸入電腦,再傳給指定媒體,所以不用露臉也可以。
 
不過那顧主的性格有點奇怪,一時接很多工作,一時又不接工作,又會到了最後一秒才交稿,而且工作寫明還需要當他的「經理人」幫他處理一些跟客人聯絡的工作。有夠他媽的麻煩的一個家伙,雖然如此我還是跟他說我朋友有興趣,跟他要了些聯絡方式。M在一旁聽著,露出明顯不安的表情。
 
M不安的原因大多不是他的文筆不好,考取英雄資格是必須要通過一個「就算有最高的大學學歷也不一定能通過」筆試,聽M說這更是由相當有名的學家來當考官,所以理論上他的文筆怎樣也能見見人吧?他露出不安的情緒是當我提及「最後一秒才交稿」和「傳給指定媒體」時,也就是他是對「過於急趕的事」感到不安,而應對傳媒則是因為他早在出道時就跟一些媒體交惡了,所以也不怪得他。
 
反正不用露臉,我就借了自己一個不太常用的電郵地址給他工作。對,他沒有選擇,他只能選擇這份工作了。現在能算是暫時解決了形存的問題,但假若有一天,黑街的人真的發現了他們的行蹤的話,他們還是要逃。不,那時候不單是他們,連我跟怒岩也要一起逃了。
         
縱然氣氛好像已經回復正常,但這也不代表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這天發生的事,一直在我腦海中不停打轉,特別是對怒岩跟鴉的過去。
 




鴉當然不是他的本名,他是出生在一個相當接近黑街的區域,而且自少就父母雙亡,一直過著跟乞丐無別的日子。直至他被我前任老闆發現,收養了他,教他如何維生技巧跟一些小常識,他才能活下去。
老闆為他改了鴉這個名字,是基於他那烏黑亮麗的長髮,就跟烏鴉一樣美麗(至少在老闆眼中是這樣的吧),而且那雙金黃色的雙眼,也跟野生鳥類一樣銳利。在發現他有那樣的能力以前,老闆早就覺得他跟烏鴉很像,所以就一直稱他為「鴉」。
         
當然,老闆也不是一個只會隨口說說的人,他盡了一切監護人的責任,供書教學,讓他自由成長,直至他能獨立。我在餐廳工作了半年左右,鴉就已經十八歲,跟他過了生日後,因為發生了一些我不太想提起的事,所以他就這麼正式離開老闆的護蔭,到別處工作了。其實早在那時,早就已經懷疑鴉是否隱藏另一種我不知道的力量,不過也沒實際證據,因此也只能作罷。
 
當然,老闆對員工那麼好,不是因為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什麼事,而是他真的出於善意而幫助我們。他跟我們說:「我以前是個大壞蛋,所以現在想當個好人而已。」,他在說這話時,我只感受到滿滿的悲傷和遺憾,所以也相信了他這話了。當時只有我一個,相信他所說的話。
         
因為大家都不相信,那樣的老闆居然是個大惡人。不過我也沒說什麼去證明他的話,因為若果我不表明我是怪人,就無法證明,可是餐廳的規矩就是,不能表明自己是怪人還是人類。因為一但那麼做,老闆所建立的平衡,就會一下子被打破。直至最後大家都發現老闆身份,我們在餐廳最後一夜才表明自己的種族。不過大家相處那麼久,也不會驚訝得去哪,因為大多數都已經心知肚明了。餐廳倒閉了那麼久,鴉也成長了不少。那高挺的鼻子上,也多了一條不知是什麼時候就有的疤痕。到底,他們在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第一次如此確實地感受到不安的存在,第一次如此在意人類的走向,我也許在不知不覺間,被M影響了不少吧。從前的我,跟本不可能會有這樣的感覺,還是該說不可能會有什麼感覺?不知道。
 
能「感受」到感覺是什麼跟「擁有」某種感覺,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事。這怒岩也許有點相似,他是知道「憤怒」是什麼,卻不能將這份感情正確地傳達給別人。
 
我是因為這理由而幫忙他的嗎?不,不對吧。這不是在幫他,僅是為了自己作出的自私行為而已吧?就算是這樣也沒所謂,至少當下我認為真的有那種需要,所以出手幫他,理由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不確定的事情太多,就連自己也無法理清思緒,找出有價值的線索。為這個時候我偏偏想依賴著那個已然不是她的她,曾經我以為最熟悉的她,現在已經是一名能完全隱藏自己感情的情報師。
 
說到底,都是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她,因此無法作出合理的行動。說到底,我現在依然是被保護著的那一個。她是知道他們的去向跟行動,卻完全沒有跟我說,不單是出於情報師的專業,更是因為她知道若是我知道什麼,就不能繼續安然地生活下去。
 
縱然發覺到什麼也好,為了安寧的生活,還是默不作聲比較好。
         
於是我假裝一切如常,從冰箱裡拿出啤酒,在玻璃的保護下,呆望著窗外的黃昏景色。「一切都跟平常沒有分別,一切都只是一夜之間的夢」那天,她是這樣跟我說的。我就知道,她縱然消失了那麼久,都在用自己的方法去保護我。明明最需要被人保護的人,其實是那個已經消失的她。
 
鴉把我放在播放器旁的某樂隊的專輯放到播放器內,這次播放器內傳出的,不再是安然﹑絢麗的景色,而是一片充滿未知性與危機感的場景。他呆滯地看著播放器,露出絲絲期待的心情,看來他也對那隊樂隊產生興趣了。於是我略為變回以前在餐廳工作時,所用的女性形象,放下啤酒然後從後輕抱著他。鴉顯然相當驚訝,我們雙方都強忍著劇烈的感情,暫時性地用音樂麻醉自己。
         
當整片專輯都放完時,他輕抓著我那似是營養不足的手,在我的手心上,以海魅一族的古語寫上了「對不起」這句話。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過身來,我看著那強忌著淚水的銳利眼神,那似是懂得發光的雙眼,亦直視著我,直視著他的過去。
 
「M,我跟你說過柳以前跟我是認識的吧。」鴉低下頭來,怕是被我以外的人發現他的情緒流露似的。「我以前曾經傷害過他和他的女朋友,在生理上,心理上也是。所以我認為我無法,亦沒有權力去隱瞞你們什麼事,但就只限你們而已。」怒岩聽到這句話後,知趣地跟我們說他要去上班了,因此先行離開了。從他身上感覺不到有任何不滿或是好奇的情感,他是真心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怒岩離開後,鴉依然緊抱著我不放。
 
「我這麼了解言操師,是因為我是弦道家族認可的言操師之一。」鴉以的聲音略帶抖顫地跟我們說。「我從老闆口中知道,他認識我的父母,所以他很清楚我有著言操師的血統跟能力。可是我是發生了那件事,傷害了柳跟他的女朋友,離開老闆後才正式學習到怎樣使用這能力,由於還不太習慣使用這能力,因此我不太常向別人提起。」原來綠緣要我使用這身份跟他見面,就是為了引他跟我們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明白了她的用意後,反而感到更為不安。
         
言操師不論是使用什麼種族的語言都能發揮自己的能力,當然愈熟悉的語言愈能發揮出力量。言操師所使用的術式被稱之為言靈術,言靈術分為多個等級,而鴉能倏的的是初級的強迫他人服從指令﹑中級程度的間接令某件事的成功機率增加,以及高級程度的令某件不太可能,卻有一定合理性的事成真。簡單來說他們就是以言靈的力量,去達到這些效果的。不過是如何做到就無從得知了,應該說,知道的話任憑誰也能做到言操師吧?
         
在解釋過後鴉終於略為冷靜下來,慢慢將我放開,眼見時間也餘下不多,我乾脆以這副面容,隨便換了一套衣服就外出了。
 
當我到達工會後,還有一些時間,所以我就小睡了一下,作了一個奇怪而特殊的夢。大多是夢魘在搞的鬼吧?真是的,在工會內明正言順地使用能力的,就只有夢魘能做到這些事了,也就只有他們有這樣膽量而已。不過這個夢似是在警告我要小心一點身邊的人,也就只能接受他的好意了。
         
才剛醒過來,就看工會中負責跟我聯絡的公關小姐,一臉驚訝地看著我。她說每次看到我以不同容貌出現,都總是會吃一驚。我很喜歡看著她那吃驚的臉,每次看到,都總覺得好像人生多了一重色彩。雖然跟綠緣談戀愛時有點不一樣,卻很相似。
 
只要認真看的話,就會知道每一名海魅眼睛的紅,亦不盡一樣,曾經擔任過設計師的她,當然能一眼就知道我是誰。在這個工會內能一眼認出我的人,連同她在內,大概不過五名,所以每次認證身份時,都要花多重功夫才能進去,雖然有點麻煩,作弄人時卻相當方便,所以也沒什麼所謂了。
 
對了,工作完成後,就去作弄一下她吧。她一臉不知發生什麼事的看著我,然後慢慢為我解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也不是第一次換拍檔了,因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所以也完全沒心情聽她說,只是在腦海中不停地想該如何作弄她。
 
跟M有拍檔前,曾經一名拍檔在跟我以外的怪人對打時死掉了。所以說,人命真的是如此脆弱,如此無力,然而這些生命面對困境時,我卻是最無能為力的一個,我卻是被保護的一個。
 
在她解說完成後,我把頭髮變回觸手,把藏在衣袋內的髮夾,夾了在她的頭上。這是數年前打算送給別人的東西,可是現在那個人不在了,既然外觀上沒什麼問題就送她吧。精靈族那原本沒什麼血色的臉龐,一下子變得像蘋果似的,羞澀地低下頭來,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我輕拍了一下她的頭,走進了她所指的房間前。
         
一如以往的無聊景色,一張U型的長桌子,數張黑色的椅子,一部放在中映的投影機,四面都是米白色的牆壁。我忍著無聊得作嘔的情緒,按下投影機的開關,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爆炸聲,以及動搖天地的震盪。門已然被震得不能開啟,我為了保命將身體變回原形,然後藏了在桌子下。
 
震盪持續了數分鐘,這段期間落石就似是下雨似的,還好工會的桌子品質絕對有保證,不然我也可能兇多吉少了。我看到門慢慢被變回原形,就知道那名精靈族的女生沒事,而且開始在幫忙尋找傷者了。我也沒多想,就把門打開,結果她一下子就撞了在我的身體上。
 
真的,不論在什麼時候看到她那驚訝的臉,都是那麼令人討喜。我向她笑了笑,她向我點了點頭,然後走進來,把投影機復原後,就離開了。還不能確保那投影機是不是爆炸的引發點,我也不敢再按了,於是閉上眼,靜靜地等待那些跟我交代的人出現。
         
不愧為怪人工會,只花了十多分鐘,就把整棟原本有十數層高的大廈完全回復原形,而且所有運作都在半小時內回復正常,當然,這半小時是包含尋找爆炸源頭的時間了。
 
三名身穿原民族服飾的怪人,帶著三名身穿西服的人類走了進來。確認過投影機不是問題所在後,便叫我按下投放按鈕。那是一個抽取新拍檔編號的位儀式,然後他們命我在跟投影器連接的電腦上按一下空白按鈕,在投影機上,就出現了一組數字。那是英雄證的編碼,當西裝人員確認過編號沒出錯後,就把那名英雄的資料給我看。
         
看來是綠緣做了些什麼手腳,不然不可能那麼恰巧。我抽中的英雄,居然就是那次要求我巨大化至三十層樓高的超人。「白刃」是他的英雄名,年約25歲,身高178,在接近海岸區的市5區出世。超人之力師承林正龍,但怎樣繼承就不得而知,最奇怪的是若資料無誤,那麼時間線絕對對不上。正當我想開口提問時,爆炸聲又隨之而來,似是想阻止我尋找真相似的。
 
這種感覺令我的腰間又再次痛起來,我相當確定這陣痛楚,是那個刺傷我的家伙的能力之一。不,也許該說是「製作這刀子的人的能力之一」。
 
雖然不知白刃跟那刺傷我的人有沒有什麼關係,但顯然這場爆炸是那人所為,也許只是恰巧,亦也許是我真的被看上了。無論如何,我都像是一枚被命運操控,且軟弱無能的棋子。因迷失與害怕而感到無力,這就是所謂的「活著」嗎?原來她在保護我同時,也經歷著這些痛苦。可是身為曾經愛著她的我,卻不知該如何去保護她,反而是她一直以自己的方式保護著我。到底誰才是被愛著的一方,我已經不清楚了。
         
由於接二連三地發生突發情況,這次內部終於命工會內所有活著的東西都逃生去,我才有借口逃跑。反正要做的事都做完,而且說真的,我真的很想逃離這種什麼都做不了的狀態。
 
對,逃跑吧,逃回我那什麼都不變的日常吧。反正我什麼也做不了,改變不了,就只是誰和誰的一面棋子而已,我就這麼在最舒適和安全的位置,等待被下命令吧,反正這麼也是最適合我的做法。對吧?綠緣,你是這麼想的吧?我可能會猜錯其他人的心思,但我就算不使用力量,我就算不是怪人,我也能讀懂你的心思。因為到了現在,你還是愛著我的亡魂,我還是愛著你的怪人。我,絕對信任你。
         
M跟鴉在現時的情況下,也沒能力去背叛我們,也就是說最可疑的,也就只有一﹑兩個而已。
 
紅月性情如何先不評論,為何她會知道我是被人刺傷?那時候我什麼也沒說才對啊,而且最可疑的是曾經有傳言說,紅月一直跟弦道家族有著什麼關係。不過傳言始終不可信,而且綠緣曾向我提過,她們在首次合作時二人就下了生死咒約,只要有其中一方背叛對方,那麼誰也不得好過。
 
至於怒岩,他出現的時機跟我們對他也不太熟悉,的確相對紅月是比較可疑的一個,但從他的處事態度上,又不太像是會出賣別人的人,除非他的一名技巧相當高超的詐欺師,而且有相對的能力,不然沒有任何種族能夠騙得過海魅生之而來的能力。
         
當然也有可能有第三種情況,就是這二人也同時在計謀著背叛我們。不過這也過於巧合了,所以我也不太想這情況發生,雖然二人的戰力都不成要協,但從軟實力來看,在鴉不使用能力的情況下,他們的確比我們強得多了,所以還是不得不小心一點。
 
可是最令我感到違和的是,一個被人背叛的人又怎會有背叛他人的衝動,或是忍心再去背叛他人呢?所以我離開工會,確認第一次工作時間後,最先做的事,就是先通過自己的人際,去找出怒岩前妻的所在。還好離工會不遠,也有比較好解釋到底為什麼我會晚了回去。
 
在我前往尋找他前妻的中途,我看到怒岩在工會附近的便利店打工,於是我小心翼翼地繞過那便利店,繼續向我的目的地進發。到底為什麼他還會在傷害自己的人附近的地方工作?他真的說謊了嗎?我是看錯了什麼嗎?不,多想也沒用,總之先試著前進吧。
         
不過神明大人總愛向我開玩笑,雖然確認地址真的無誤,但現在她人不在,所以我先留下了聯絡信息,希望她有空時會找我吧。我先撥了一則空來電回家,向他們報個平安,然後隨便吃點什麼才回去。一回到家,最先看到的東西,是家俱被移開,他們兩師徒打起來了。
 
不,正確來說,是鴉一面倒地壓著M來打。M一邊向鴉作出恰當的提示,一邊指出他的攻擊有什麼問題。等等,他不是說跟鴉對打還比我痛快的嗎?現在又是怎樣的情況?
         
我待他們都打個痛快後,才慢慢地叫了點東西給他們二人吃。吃就吃得痛快,要收拾東西時,二人都露出了明顯不情願的表情。我跟他們說若是他們給我錢的話,就幫他們收拾。結果鴉居然真的爽快地答應了,原來他一直有暗中在黑街接些生意,而且收入還滿可觀的。原來他不是一名只在家中不工作,靠父母的尼特啊。
 
所以我就向他提供了一些方便,讓他不出家門也可以在家中使用到那些金錢,那麼我也可以輕鬆多了。雖然每次在他們吃完飯後,也要幫忙收拾的確滿火大的,但對方也不是完全沒有付出過,所以也沒有理由向他們發些什麼脾氣。
         
距離我下次工作時間還有半個月,在這半個月期間,都再沒有黑街的人找到他們二人的下落的消息,他們偶爾也會外出一下。除了M會為了工作上的事發些脾氣,一切都相當平常。
 
雖然我有打算向他們說我在調查怒岩的事,可是他們比我更不信任他,大概早就調查過也不出奇,所以也就沒跟他們說什麼。然後在我再次開始工作前一兩天,怒岩的前妻傳來一則晚些日子,會親自前來找我說明他們二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可是這段期間她沒法抽身,所以也無法即時向我說明這些事。
         
工會跟我說由於那名超人的工作時間比較密,而且工作量大,所以他有多名不同種族的怪人拍檔。他們也為了方便工作,所以有私下聯絡開,不時更會到酒吧喝喝酒,我就順便向他們推介了店主的酒吧,他們其後亦不時會到那所酒吧喝酒聊天。雖說白刃的工時比M密,可是一星期也就只有一天會找我,所以我就伸請向工會轉為兼職,然後在沒工作的時候到酒吧幫忙。店主也相當照顧我,只是開始不時會要求我穿些不乎合自己品味要求的衣服而已。
 
就這樣,我第二次的日常生活,就這麼重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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