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重新踏足日本島,境內難民依舊嚇得雞飛狗走,不同的是,這次領軍的不再是將軍祁克,而是劉辰。此外,顧及商月傷勢,劉辰調派了一支部隊護送她,乘著分艦先行回去。劉辰帶領大軍,回到高橋陣營基地的位置,由於他並不知道所謂敵營的確實位置,便分派了數隊偵察兵前往查探。出發之前,他給每組隊伍一張以電腦合成的高橋圖像。

等候期間,祁克問道:「陛下,我們等下是直接打過去嗎?」

劉辰搖搖頭,道:「我想儘量避免人命傷亡,所以如非必要也不會真的打過去。」

「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想了幾個可能性,第一,如果他還未與敵營開戰,偵察隊就很有可能在附近遇到他,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最好,就先把他帶回來再說。」





「但是他又怎麼會聽偵察隊的話呢?萬一他們認定偵察隊有惡意,打起上來怎麼辦?」

「高橋不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不會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殺的,不過當然,他大概不會無緣無故聽偵察隊的勸說,所以我吩咐了他們,如果真的遇到他就先跟他說是劉辰派來的,再聯絡我,讓我親自跟他解釋。」

祁克畢竟未曾見過高橋,故此對劉辰的形象描述略有保留,在他心中,高橋就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不然一開始怎會一口咬定劉辰他們是敵營間諜呢?他乾咳一聲,道:「陛下你相信他就好…那第二個可能性呢?」

劉辰回道:「第二個可能性是假設高橋已經和他們開戰,並且已被他們擒獲,如果是這樣,那可能就要和敵營好好談一下了。」

「商談?陛下你會日語嗎?」





劉辰笑笑道:「當然不會,所以就要靠他了。」他一瞥身旁的一名士兵

士兵見陛下提及自己,便彎身拱手。祁克這才驚覺劉辰身邊多了一名將士,以他的職級本應該在大軍之中待命,此刻卻站到劉辰身旁。

「他…是?」祁克問

「他是我剛才在艦上回來之時,找到的一名將士,他的名字叫野比源,他的爸爸是日本人,媽媽是華人,所以他既會說日語,也會說中文,可以作為溝通的橋樑。」

祁克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同時驚訝萬分,想不到一直養尊處優,不理政事的陛下,竟然也有深思熟慮的一面。他接著道:「那第三個可能性?」





劉辰道:「那就是我最不想見到的可能性了,如果他們正在開戰途中,我想唯一的方法就是硬攻進去,把他救出來吧。」

祁克看著背後的大軍,有一大半人手上都被換成了電擊麻醉槍,只有前排的將士依舊保留著真槍實彈,除了方便他們衝鋒陷陣外,最大的原因是船艦軍備庫不夠麻醉槍。祁克理解此舉的用意明顯是避免誤傷高橋,這個或許是可行的方法,但也大大削弱了我軍的優勢。

他說道:「原來陛下預先叫他們從軍艦儲備庫裡換上麻醉槍,是為了這個原因。」

劉辰點點頭。

祁克輕皺眉頭,欲言又止。劉辰見狀便問道:「你有事想說嗎?」

祁克把頭靠近劉辰,低聲道:「我明白你此舉的用意,但是…敵人用真槍,我們用麻醉槍,這樣會讓我們陷於劣勢,而且對士氣也不好。再說了,我軍以前的訓練都是用真槍,現在要他們用什麼麻醉槍,恐怕會不習慣,你這樣不是拿他們的性命來賭嗎?」

劉辰垂目一視,道:「我知道,但是這是唯一的辦法。」

既然如此,祁克也不作多言,畢竟現在也不可能回去再換軍備。事實上,祁克所說的話,劉辰都曾經設想過,心裡也掙扎良久,但若然繼續使用真槍實彈,便是以高橋的性命作賭注,既然如此,也就是說高橋和士兵之間總要有所取捨,只是一個選擇而已。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偵察隊也陸續回來,並帶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已經找到敵營的位置,壞消息是該處正發生槍戰,目測至少有二千人。此外,劉辰之前派遣了六隊偵察部隊,卻只有五隊回來,有一隊卻不知所蹤。過了大約十分鐘,劉辰終於按捺不住,拿起通訊器材,聯絡第六小隊的隊長。

「喂?聽到嗎?」

通訊器材毫無動靜,只傳出一陣信號干擾下的「沙沙」聲。

「喂?」

「喂?是陛下嗎?」第六小隊終於傳來消息

「是,你們在什麼地方,其他小隊都回來了。」

隊長靜止片刻,接著笑笑道:「噢…沒事,只是我們剛才遇到一些意外,有幾名隊員受傷了,所以才遲了回來….啊要不我先帶著沒受傷的隊員趕回來吧。」





劉辰心想,他們小隊只有二十人左右,對大局影響不大,便道:「原來是這樣,不用特意趕回來了,慢慢吧,我們大軍先過去敵營了,你們有查到嗎?」

「不…不知道,我們沒有找到。」

「也沒關係,那你們自己回來等候吧。」說畢便摘下耳機,掛斷信號,並對祁克道:「不等了,他們遇到一些阻滯,我們先出發吧。」

祁克應諾一聲,接著劉辰便命令全軍加速前進,趕往敵營所在地。所幸敵營基地與高橋陣營基地相距不遠,他們很快便到達該處。這裡不同於高橋的陣營,並不是一個地下基地,而是佔領了一個小鎮,以裡面的建築作為基地,故此面積甚大。

一如所料,此處正發生槍戰,槍林彈雨之下鮮血飛濺,場面觸目驚心。至此,敵營中人似乎發現了他們的存在。

「(日語)看到嗎?那些是什麼人!?是高橋的援軍嗎?」敵營將士聲如洪鐘,一字一句也傳到劉辰耳中

劉辰問野比源:「他說什麼?」

野比源回道:「他以為我們是高橋的援軍。」





這句話把劉辰最後的一絲希望打破,說明高橋確實正與他們駁火。

祁克道:「陛下那現在….」話音未落,旁邊忽然傳來一聲慘叫。劉辰稍一恍神,轉頭一看,只見野比源倒地痛呼,大腿血如泉湧,顯然是中了一槍!

「野比!」劉辰驚呼

轉眼間,子彈洶湧而至,密集如雨,四周不住傳出子彈金屬碰撞之聲,以及血肉迸裂之響,瞬間又見十多人倒地。漢軍未得軍令不敢貿然反攻,只能節節後退,並採取防禦之勢。祁克見狀也立即護著劉辰退後,說道:「現在要怎麼做?我軍已經傷了十幾人,請陛下下達命令!」

混亂中,劉辰眼見槍戰已是如火如茶,各方勢成水火,再作解釋商討恐怕是不可能,故此他只剩下一個選擇。劉辰高吭道:「全軍進攻!」

漢軍聽見命令已下,立時士氣振奮,眾人高舉武器,大舉反攻:「殺!」

六千大軍一舉反攻,勢若猛虎,前排戰士浴血奮戰,所過之處血花飛濺,慘叫不斷,彷彿織成一幅以鮮血所繪的油畫,慘裂之狀非親眼目睹之人所能想像。一人倒下了,另一人隨即補上,雙方在戰場中心築起一道以屍體和悲嗚建成的血牆。漢軍固然聲勢浩大,但亦是血肉之軀,加上此處並無掩護物,很快地,手持真槍實彈的前排將士便損失一半。慶幸的是,目所能及的範圍下,敵營士兵也幾乎消滅殆盡。





劉辰雖然身處大軍中央,受士兵重重包圍保護,但亦深深感受到何謂戰爭,前擠後湧的壓迫感,朝不保夕,生命無時無刻都似是受到威脅,還有空氣中令人作嘔的血腥感,全都烙印在他腦海之中。在日本這個地方,他第一次看到戰後的淒慘,也第一次感受到戰中的苦況。

祁克在剛才的小戰役中也在前線奮戰,此刻才回到劉辰身邊,臉上滿是灰塵和血跡,說道:「陛下沒事吧?」

「我沒事,現在前方還有敵人嗎?」劉辰問道

「目測他們已經被擊潰了,剩餘的零星殘兵也是四處逃竄。」

劉辰輕皺眉頭,道:「但是這裡的數目連之前偵察隊所說的二千人也沒有,我們現在大概只是打散了他們的先頭部隊,一定還有更多在後頭。我們保持警剔,繼續走吧。」他雖然心知敵營氣數未斷,但並不擔憂,畢竟漢軍人數佔優,而且勢如破竹,一舉殲滅其前線軍,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殘兵嚇得雞飛狗走,一時三刻大概很難組織一次有效的反擊。再者,他們正正可以趁其慌亂,儘快尋找高橋等人

一路走來,漢軍並無遭遇任何伏擊,更奇怪的是,這個小鎮荒無人煙,更惶論軍事防衛,只有遍地棄置的槍械和屍首,完全不像是一個軍事基地,而更像是一個棄城。劉辰深感奇怪,即便他們的先頭部隊被擊潰,致使他們忌憚於漢軍之威,也斷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全軍撤離。

「慢著。」祁克忽然舉起手,叫停軍隊

「這裡很奇怪,對吧?」劉辰相信祁克也和自己有同樣想法

祁克點點頭,道:「現在這個情況…有點像是誘敵埋伏,陛下你看看,」他蹲下身子,指著地上的屍首,道:「這裡的屍體分佈很平均,幾乎每隔十幾步就會有一具,真正打仗不會是這樣的,這樣更像是被人預先放在這裡,目的可能是想我們下意識跟著屍首的軌跡去尋找高橋。」他緊皺眉頭,續道:「但這不可能,我們是突然來襲,在這之前他們甚至不知道我們的存在,又怎麼會預先知道要擺放這些呢?」這也是為何他一開始沒有注意到屍首的奇怪分佈

劉辰點點頭,一瞥地上的屍首,只見他們每個都身穿一樣的衣服,跟剛才的前線部隊一樣,大概是他們的軍服。餘光所及,他瞥到不遠處的一具屍體,引起他的注意,於是便上前察看。

那具屍體背面朝天,頸上似乎戴著一條金項鍊,劉辰越看越覺奇怪,似乎勾起他記憶深處的角落,便把他翻過身來。

「陛下不要!」祁克見他貿然觸碰屍體,深恐有詐

劉辰沒有理會,更沒有反應,皆因他此刻已被眼前的面容深深震攝,驚得合不攏嘴。

這張臉,赫然便是高橋剩餘手下的其中一員,而且是帶頭飛奔而至的人,因此劉辰對他的印象甚深。但是此刻,他卻身穿敵營的軍服,並伏屍地上。

劉辰飛快一想,立即聯想到祁克所說的可能性,這些屍首是被預先放置於此,故意引誘他們進來的!

一念及此,他立即轉身喊道:「是陷阱,快回去!」

未待眾人反應,子彈已洶湧而至,而且不是平地,是來自天上!

「在上面…上面有很多槍手!」一名將士驚呼,只見附近小屋天台上是密密麻麻的槍手,而且全部手持強力軍火,當中不乏重型機關槍和阻擊手。

漢軍被打得四散開去,瞬間已有幾十人身亡,雖然他們盡力迎擊,無奈對方佔有高地優勢,故此效果不佳。過了片刻,漢軍之中忽然傳出叫喊:「鬼…鬼啊!」只見地上有十多具屍體忽然站立,而且身上裝有炸彈,他們二話不說飛撲至軍隊之中。雖然這變相攻破鬼魂之說,但卻迎來更可怕的東西—自殺式炸彈襲擊。

爆炸巨響此起彼落,不絕於耳,不少人立時被炸得血肉模糊。掃射、爆炸雙管齊下,漢軍實在難以抵擋。

混亂間,祁克與眾將士浴血沙場,甚至已顧不上陛下安危。劉辰赤手空拳,只能四處躲避,並竄進了一間小屋之中,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性命威脅。他蹲掩在牆後,不住氈抖,心裡害怕之極,此情況若被他人所見,大概會取笑他膽小如鼠,非明君所為吧。冷靜過後,他便慢慢站起身,透過破爛的窗戶偷看出去,只見遍地血流成河,漢兵幾乎潰不成軍。

場面是如此觸目驚心,甚至令他反思自己下令回兵營救高橋的選擇,是對是錯?

「陛…」

旁邊忽然傳來聲音,劉辰嚇得整個彈起來,那人似乎也被嚇了一跳。但見此人似乎並無惡意,劉辰便漸漸平復心神,才意識到眼前有三人,他本以為他們也是為躲避而來,但細心一看,卻發現他們竟是之前奉命查探,卻遲遲未歸的第六偵察小隊。劉辰當然不會認出所有人的容貌,卻記得其中一人是第六小隊的隊長。

「你…你們是第六小隊?」

「對,陛下你認得我們嗎?」

「嗯。」確認是漢軍之人,劉辰如釋重負,鬆一口氣。但下一刻,他卻心生警戒,皺眉道:「慢著。」

劉辰依稀記得,當時他們曾說過不知道敵營的位置,現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續道:「你們不是說不知道敵營的位置,怎麼會找到這裡?」

隊長遲疑片刻,道:「我…我們本來是不知道,但是看到這裡好像發生了槍戰,便趕過來,沒想到竟然真的遇到陛下。」

劉辰點點頭,道:「所以你們是剛剛到達囉?」

「是啊,正準備出去跟敵人火拼呢!」隊長大義凜然

劉辰笑笑道:「是嗎?」轉眼卻像變臉般,怒道:「好啊,竟敢騙我,你說你們剛剛到達是吧,那你們的槍呢?」

三人一愣,摸遍全身也拿不出武器,一時無言以對。

劉辰續道:「還有,你們的軍服呢?」三人只穿著一件內衣,漢軍軍服卻無影無蹤

「這個…」隊長口齒不清

「這個什麼?你該不會想跟我說丟了吧?快說,到底發生什麼事!」

三人眼見天子龍顏大怒,皆是一陣心驚,急忙跪地,隊長更是欲言又止。未待他開口,劉辰已經恍然大悟,怒道:「我知道了,原來就是你們出賣了我們!」

漢軍在毫無先兆下遭遇埋伏,劉辰和祁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敵營怎麼可能對一支不知其存在的軍隊設下埋伏呢?但若然把第六小隊失蹤一事聯想一起,一切便豁然明遼,合情合理。劉辰猜想第六小隊定是在偵察途中被敵營擒獲,在他們的威逼之下,便出賣漢軍,把一切和盤托出。

隊長眼見真相敗露,驚恐羞愧至極,便跪地匍匐,道:「是…是,當時我們被敵營抓走了,他們逼我們說出軍隊情況,我們原本誓死不從,但之後…之後…」他忽然抽泣哽咽

「之後怎樣?」

「之後…他抓了兩個隊員出來,把他們的手腳都砍了,所有人…所有人都很害怕,陛下你是想像不了那個畫面的…之後他還威脅我們,如果我們不說就會折磨我們,有一名隊員受不了,便把一切都說出來了。」三人依舊抽泣氈抖,那血腥暴戾的畫面深植腦海,揮之不去

想不到敵營如此殘暴不仁,劉辰聽言也一陣心酸,本想責罵他們一番,此刻也於心不忍,只能輕嘆一聲,別過頭去。過了片刻,才問道:「對了,為什麼只有你們三個,那其他人呢?」

「槍戰爆發之後,剩餘沒死的都逃走了。」

「那你們三個呢?既然可以走,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隊長看著劉辰,續道:「我們…實在是心有愧疚,於是便回來與大軍同生共死!」

想不到三人如此忠肝義膽,竟冒死前來相助,雖然他們犯下彌天大錯,但亦是情有可願,未嘗不可將功贖罪。劉辰再一瞥外面哀鴻遍野的慘況,戰戈之聲不絕於耳,便嘆息道:「只是這裡恐怕是一場苦戰,也不知會死多少人。」

隊長拱手道:「陛下請放心,就算犧牲性命,我們也會保你周全。」

劉辰忽然閃過一個想法,便問道:「保我周全…我跟你們非親非故,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要捨棄一切來保護我?就是因為皇帝這個虛名?」

「這個…」三人一時語塞

其實劉辰這番話,不只是詢問眼前三人,更是想問商月、公孫明、祁克、程復南…所有把他捧在掌心,視若珍寶的人。商月曾告訴他,漢主的性命關連漢室命脈,值得犧牲任何人去守護。但是,為君者真的應該如此嗎?假若自己不是漢室血脈,承襲父業,他們還會信服自己作為領袖嗎?大概不會吧。那到底怎樣才是一個真正的領袖呢?

劉辰似是頓悟了什麼,一時間無法梳理完整,但他清楚知道,至少現在,自己不能再呆在原地等候。他微微一笑,道:「在這裡坐得太久,想來也是時候出去走走了。」

「出…出去走走,外面是戰場啊,還是留在這裡讓我們保護你吧。」隊長驚道

劉辰站起身來,穿過三人,走到小屋較後位置,一邊說道:「我不是小孩子,更不是你們的吉祥物,不須要你們的保護,」他俯身拾起掉落地上的槍械,續道:「朕是你們的領袖,是漢室之主,當然要在戰場上和你們一起奮戰。」

三人頓時沉默,最後隊長道:「但是…」

「不要但是了,」劉辰把三枝槍踢到他們面前,道:「如果你們不怕的話,就跟朕一起出去,與漢軍一起作戰。」

隊長看到劉辰堅定的眼神,知道他心意已決,便微微一笑,道:「好,既然陛下也不怕危險出去戰鬥,我們又怎能不從。」他們拾起槍械,道:「我等誓死追隨吾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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