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距離白晝進入元首府已有兩星期,表示一個月的招降期限已過一半。在這十多天裡,白晝須要一邊費思探索,記下要點,盡量不錯過任何細節。不幸的是,除了得知元首府的地形外,連日來的殫精竭慮並沒有換來絲毫成果。

期限逼在眉捷,白晝著實心急如焚。正自苦惱間,小蟲子視覺上忽然出現一件引起他注意的事,準確來說,是一個人。

「李行?」白晝脫口而出

眼前的男子正是漢室派駐中國政府的其中一名間諜,李行。他與白晝一同共事,算是工作伙伴,又算是舊相識,自從他被派往政府當間諜,白晝已有將近一年沒有見過他,沒想到竟然會以這種形式再次相見。畫面所見,李行正在走道上與另一名男子談話,白晝顧不得凌天瑜突然歸來,立時開啟收音系統。

「沙沙….是你啊,你來元首府幹什麼?」





「啊,沒什麼,有些事情要處理而已。」

……………..

二人噓寒片刻,便結束對談,正當李行打算離開之際,忽然斜目一瞥,與「小蟲子」相互一望,李行頓時皺眉。白晝心感不妙,但若然此刻再作移動,反而會引人懷疑,只能按兵不動。下一刻,與李行對談的男子似乎也意識到小蟲子的存在,但見它形狀獨特,便打算拿上手一看。

「這是什麼東西…」

李行立時把小蟲子踢開,並說道:「唉老兄,這地上的東西很髒的,別碰它了,等傭人來收拾吧。」





「也是,那我先走囉。」

「嗯好,待會見。」

小蟲子左翻右滾,一直碰到牆角才停下來。白晝代入它的視覺,只覺天旋地轉,直欲嘔吐。待回過神後,只見走道上空無一人,李行與那名男子早已離去。

白晝左顧加盼,重新尋找出發點…

「咯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房門忽然傳來敲門聲,白晝道是凌天瑜,心下一慌,但轉念一想,如果是凌天瑜的話大概已經直接進來吧,又怎麼會敲門呢?他當下冷靜過來,不慌不忙關掉影像,問道:「什麼人?」

門外的人說道:「元首想見你。」

白晝想了想,道:「凌小姐不在這裡。」

門外人道:「元首想見的人是你,白晝先生。」

此話如雷貫耳,猶如晴天霹靂。元首想找他本已讓他受寵若驚,此刻居然還說出了他的本名,難道自己的身份已經被識破了嗎?他細心一想,既然元首已經識破了他的身份,此處守衛又如此森嚴,他已是甕中之鱉,難以逃脫,元首想殺他簡直是易如反掌。但他卻沒有下達殺令,反而派一名使者前來請見,到底葫蘆裡在賣什麼藥呢?但無論如何,他也只有一條路可走。

白晝緩步走前並推開房門,只見一名賊眉鼠眼的使者。使者露出陰險的笑容,說道:「白先生,請。」

白晝心裡泛起不祥的預感。二人一路而行,並未談話,走了大約五分鐘,便到達一道房門前。這扇門光看一眼便知道房間的主人身份不凡,有別於人,只見大門有渡金龍紋於兩側,中央掛有一個繪有國徽的錦章,並以紅繩與龍頭相連,猶如龍吟嘯天,氣勢磅礡。

使者咧嘴一笑,道:「請。」





白晝不動聲色,緩步推門而進。一進室內,只見這裡擺放著不少飾品,除了少量精緻擺設外,絕大部份都是一些戰爭用具,包括不同槍械、手榴彈,甚至是坦克殘骸,全都被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鑲嵌和保存。牆上還掛著不少真實的戰爭照片,攝影師也是才藝超群,照片中,將士們交戰時的恐懼與不安,死傷後的痛苦與感傷,勝利後歡欣的笑容,全都被納入鏡頭,淋漓盡致地呈現在觀賞者面前。不論是戰爭的殘酷還是榮光,皆表現得活靈活現,讓人彷彿親歷其境。白晝甚至能夠嗅到照片背後的血鏽味。

在眾多軍備的襯托下,房間中央正坐著一名年近五十的男子,只見他目光凜冽,面容深邃,讓白晝想起歷史書上,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的大魔頭,希特勒。毫無疑問,他便是當世中央政府元首,凌楚。

白晝微微點頭,道:「元首。」

凌楚直視著他,眼神凌厲,卻不發一語,白晝卻是被他看得寒毛直豎。過了片刻,他拿起手上的一份文件,讀道:「白晝,你的父親叫白進,是前政府軍后羿小隊長官,2081年死於內部衝突之中,你的母親叫劉漫,在你父親死後拋子棄女,獨自前往英聯邦屬地尋求庇護。而之後六歲的你帶著妹妹浪跡天涯,但不幸兩年之後,你的妹妹被強盜劫走,不知所蹤。八歲的你卻幸運逃過一劫,後被一對夫婦收留,」他放下文件,凝視著他,道:「我說得對嗎?」

凌楚說了只有短短一分鐘,於白晝而言卻如一年般漫長,他感覺自己的內心被一點一點地扒光,一絲不掛地呈現於人前。他本以為名字和身份的曝光已是最惡劣的情況,沒想到政府竟然還查出了這些不為人知的過去,他不禁打從心底佩服中國政府的情報網絡。不過幸好,他應該還未查出自己與漢室的聯繫。

白晝是久經訓練的情報探員,面對這種情況也能瞬間冷靜過來,並笑笑道:「元首果然厲害,短短兩個多星期的時間就查出了那麼多。」

凌楚也笑笑道:「你別說,要查出這些還真花了一點功夫。」





「確實是沒錯,但不知道元首叫我來是為了什麼呢?」

凌楚站起身來,邊踱步邊說:「天瑜從兩年前開始,就一直暗招男寵,這件事我本來冇所謂,也從來不太管那些男子的來歷,只要她不搞出什麼大亂子就行了。但是我一直很好奇,兩年前我那個乖巧的寶貝女兒,到底為什麼會在一夜之間像變了個人似的。」他續道:「這個問題竟然讓我無意中得到了解答,兩年前一個名為阿澄的間諜,為了收取情報故意接近天瑜,最後被天瑜識破,但我那個傻女兒竟然還瞞著我放走了他。」

凌楚走到白晝面前,似個巨人一樣足足比他高出一個頭,深邃的目光彷彿要把他吸進深淵裡去。凌楚說道:「果然長得很不錯,也難怪天瑜會那麼喜歡你,阿澄。」

白晝笑笑道:「元首見笑了,但我確實不知道誰是阿澄啊。」

凌楚道:「你不承認沒關係,我大可以找其他見過你的人來對質,充其量只是浪費我一點時間而已。」

事已至此,白晝已無法再作隱瞞,欲蓋彌彰反而顯得此地無銀,於是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能不承認了,沒錯,我就是兩年前的那個間諜,阿澄。」

凌楚似乎十分滿意他的坦白,點點頭並回到座位上,說道:「那你這次回來又是想取得什麼情報?又想怎樣傷害我的女兒?」

白晝沉默片刻,腦袋飛快一轉,忽然靈機一觸,想到了應對方案。他說道:「實不相瞞,我已經被之前的組織踢除,我這次來是想投靠天瑜,也好得到政府的保護。」





凌楚冷冷一笑,說道:「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

白晝道:「這是事實。」

凌楚聳聳肩,沒好氣道:「是不是事實也好,你之前混入我元首府當間諜本已罪該萬死,而且你還欺騙了我的女兒。我根本想不到任何理由不殺你。」他看一看四周的軍事擺設,續道:「這些全部是曾經跟隨我出生入死的武器,能死於它們之下也算是我給你的榮耀,你隨便選一個吧。」

白晝面不改容,道:「如果你想殺我,何必大費周章?」

「別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你不選的話就由我來幫你選。」凌楚走到擺設處,瞥了一眼,接著隨手拿起一把利劍,只見其劍身生鏽,經過戰爭的摧殘,歲月的洗禮,早已失去鐵劍原有的光澤,但其劍刃卻依舊鋒利,自帶破風之勢。

凌楚續道:「這是我唯一在戰場上用過的冷兵器,最適合了結你這種冷面無情的人。」接著便不再多言,緊握劍柄,直往白晝心臟處刺去

劍勢如電,併發出裂帛之響,所過之處彷如一道流光。劍鋒逼近,避無可避,眼見性命垂危,白晝情急之下只能伸出右手,以手掌硬接劍刃。劍勢一緩,只見白晝緊握劍身,手臂瑟瑟發抖,掌心鮮血流倘,而劍鋒則止於心臟之前。





「好呀。」元首見狀大怒,當即加重力度,劍刃劃掌而進,白晝的掌心當下鮮血直流,劍鋒更是已刺進左胸皮肉之中

只見白晝冷汗直冒,忍痛拾頭凝視著凌楚,嘴角微微揚起,說道:「元…元首,就算你不相信我…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隸屬於哪個組織,還有我的任務目的嗎?何必…何必急於殺我?」

凌楚怒目一瞪,然後冷哼一聲,並把他踢倒在地上,接著道:「你說。」

白晝緩緩站起身,說道:「不知道…元首眼下國內最大的隱憂是什麼?」

凌楚一愕,然後把利劍架在他項上,說道:「你是後漢室的人?」

白晝擠出一個微笑,道:「沒錯,我正是漢室的間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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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首房間外。

凌天瑜焦躁難安,眉頭深鎖,不停在房間前踱步。自從聽聞白晝被元首召見,她心下難安,與祖母出遊的路上沒精打采,神不守舍,有好幾次險些意外趺倒,幸好祖母雖然年邁,身心卻異常敏捷,這才有驚無險。祖母見她心不在焉,當下也無心繼續逛街,便早早打道回府。剛一回來,她便匆忙趕至元首房間外,有好幾次想擅闖進去,但她深知父親性格,如此一來,恐怕他會對白晝更加厭惡忌憚,於是便只好守候門外。

開門聲傳出,大門也隨即打開,元首和白晝一同從房間走出來。凌天瑜見白晝安然無恙,隨即展露笑顏,並對凌楚說道:「爸。」

但下一刻卻見白晝掌心滲血,傷口似乎很深,便立即皺起眉頭,擔憂道:「阿澄,你沒事吧?」

白晝微笑搖頭,道:「我沒事。」

凌天瑜看著凌楚,微嗔道:「爸,到底發生什麼事?」

凌楚冷哼一聲,道:「你這沒良心的小東西,我生你育你,現在你為了他來質問我?」

凌天瑜低頭不語。

凌楚續道:「放心吧,你這個小男友很厲害,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

白晝說道:「對,我真的沒事,元首不知道我的來歷,試探一下我也是很正常的,他也是為了你好。」

凌天瑜怒氣未消,扁起小嘴,對凌楚說:「現在試完了吧?」

凌楚冷冷道:「當然試完了,不然他還能活著走出來嗎?」轉頭對白晝道:「記住我剛才跟你說的話。」說畢便徑自離去

二人目送元首離去,接著也不作久留,移步回到房間去。凌天瑜從藥櫃裡找來一些包紮工具,接著坐到白晝旁邊,輕撫著他的手心,一臉擔憂。

「還痛嗎?」凌天瑜一邊包紮,一邊輕吹著傷口

白晝笑笑道:「我連你的那些虐待人的奇門法子也承受得了,這些小傷算什麼?」

凌天瑜微嗔道:「你還在開玩笑。」

白晝微微一笑,接著輕吻一下她的頭,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喜歡的人不是一個軟弱的小男孩。」

凌天瑜也莞爾一笑,俏臉如桃花一般嬌艷。但接著卻神色凝重,道:「我爸知道了兩年前的事,是嗎?」

白晝猶豫片刻,接著點點頭。

凌天瑜道:「那他有沒有為難你?」

「我說沒有你也不相信吧,其實這也很正常,換作是我也會這樣做。不過你爸爸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不然正如他所說,我也沒有命走出來。」

「所以他肯讓你留下來?」

「嗯。」

「那就太好了。」

白晝瞇起眼睛,笑笑道:「他還說讓我娶你,叫你選好一個日子呢。」

凌天瑜心中一甜,表面上卻裝作生氣道:「他才不會這樣說呢,又騙我。」

白晝一時無言以對,「騙」之一字從凌天瑜口中說出來,總能使他萬分愧疚,畢竟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背後的真相。此時,凌天瑜剛好完成包紮,說道:「包好了。」

白晝單手環抱著她,說道:「你真的很好。」

「是啊,所以你千萬不要對我不好,不然會被雷劈的。」

白晝猶豫良久,終於鼓起勇氣問道:「如果有一天這裡淪陷了,你會跟我走嗎?」

凌天瑜疑惑:「為什麼無緣無故會淪陷呢?」

「就…假設一下而已,這是情趣懂不懂啊小笨蛋。」白晝捏一捏她鼻子

凌天瑜笑笑道:「那這樣的話…就帶我爸和我祖母一起走,吖,還有小虎,千萬不能落下它。」

白晝心中一沉,神色凝重,說道:「如果只有你和我呢?」

凌天瑜想了片刻,接著皺起眉頭,說道:「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嗎?」

凌天瑜鼓起腮子,蹭進白晝懷中,撒嬌道:「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

「好好好,不問了不問了。」白晝也不得不從她

凌天瑜隨即展露笑顏,然後露出一絲奸詐的笑容,說道:「那輪到我問你囉。」

白晝瞇起眼睛,萬分狐疑,總感覺自己中了計似的,但還是說道:「你問吧。」

凌天瑜也端起嚴肅臉,正色道:「你是真心喜歡我嗎?」

此話猶如當頭棒喝,使白晝心中一震,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又或許是他不敢去想。他猶豫了好一會,續道:「我不知道。」

凌天瑜粉拳一捶,嗔道:「這是什麼東西,你要認真答我。」

白晝笑笑道:「你剛才不也是這麼回答我的嗎?」

凌天瑜撒嬌道:「呀不行,你一定要認真答我,我求求你好嗎?」

「你真的很想知道嗎?」

「嗯,」凌天瑜靠在他肩膀,道:「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所以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

什麼是愛?白晝從來不知道,小時候他父親死了,母親也走了,相依為命的妹妹也被虜走了,花花世界對他來說從來都是殘酷的,他從六歲那年便知道,要在這個險惡如龍潭虎穴的世界生存,就必須擁有一樣專屬的武器,而他最強大的武器,便是他的容貌。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意識到一張英俊的臉容能夠為他帶來好處,至少能讓他生存下去。自始之後,他便依仗這個武器,在不同的人之間周旋往來,以此獲得利益。男歡女愛,如水之歡在他眼中不過是生存的工具,就如同水源一樣,失去它,便會死。有時候,他也會被人羞辱為小白臉,軟飯王,妓男等等,但是他並不介意,準確來說是他沒有介意的權利,因為追求生存的人不配擁有尊嚴。

白晝笑笑道:「那你要先回答我的問題,之後我才告訴你。」

凌天瑜扁起小嘴,美目低垂,看似悶悶不樂,但最終也只是付諸一笑,說道:「算了,反正我也怕我沒有勇氣聽真實的答案。」此話看似是開玩笑,實質卻是她的肺腑之言

白晝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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