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
 
「你是親耳聽到皇帝這麼說?」高曌邊走邊欣賞盛開的蘭花
 
洛語琴用力點頭,道:「是,我是親耳聽到的。」神色慌張,眉頭緊皺
 
「原來那個商月在蒙古國,孤倒是想親眼見一見她,看她有什麼能耐,可以讓皇帝神魂顛倒。」高曌把目光鎖定在一朵凋零殘花上
 
「但是姑祖母,我...」商月畢竟是劉辰心念之人,如今舊情重現,教洛語琴如何不擔心,不妒忌?
 




「你放心,」高曌拍拍她手背,安撫道:「你身懷龍裔,又貴為洛妃,就算她真的回來也動搖不了你的地位。」
 
洛語琴依然放心不下,面露難色。
 
高曌見她憂心忡忡,便再安撫道:「你即管安心養胎吧,等你將來生下兒子,你貴為太子之母,任誰也沒法動你半分,其他事情就交給我處理吧。」她慢慢蹲下身子,捏著那萎靡殘花,說道:「一朵禍害之花,孤是不會允許它出現在御花園上。」稍一用力,殘花連根拔起
 
洛語琴微笑點頭,好讓高曌安心,但實際上還是心念難安,之前陛下執意封妃而不立后,箇中源由,朝中眾人也心知肚明,她表面上不以介懷,但實質卻成了一根利刺,嵌於心中難以拔除。
 
想著想著,她頓覺頭昏腦脹,吐意上湧,接著頭部的痛感傳至腹部。她額冒冷汗,按著微微隆起的肚子,發出絲絲痛苦呻吟。
 




高曌扶著她,急道:「你怎麼了,唉你明知道自己身子本就虛弱,醫生也告訴你要心平氣和,你就不要想那麼多啦。」
 
洛語琴勉強點頭,但腹部劇痛卻未曾停止,肚子裡彷彿翻雲覆雨,痛得死去活來。她再也按捺不住,弓身彎腰,艱苦道:「吖…姑祖母,我…我好痛,真的好痛。」
 
高曌也不知所措,只好攙扶著她,皺眉道:「唉你怎麼每次都在御花園才發作呢,這…唉…」
 
洛語琴渾身冒汗,表情痛苦,按著肚子,下一刻竟不支倒地。
 
「嗯…好痛…」她呻吟不止,眼泛淚光,緊抓高曌手臂
 




高曌也無能為力,只得喊道:「太醫!太醫!」再轉一轉話語:「這裡有人嗎?快來幫幫忙!」
 
御花園屬皇家禁地,一般人根本無法進入,又豈會找到幫手呢?即便是禁軍和羽林衛也甚少到此巡邏。洛語琴痛苦難當,高曌則心急如焚,正在此時,一名守衛匆忙趕至,身邊還帶著一名手戴鐐銬的女孩。
 
守衛問道:「太皇太后,發生了什麼事?娘娘她…」
 
高曌急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找人幫忙!」
 
「但…但是…」守衛看看囚犯,一臉為難
 
高曌道:「你快點去!萬一皇嗣有何閃失,是不是你來負責!」說話期間,只見洛語琴呼吸急促,口唇紫鉗,四肢發冷
 
「啊…知道…」守衛也不敢拖延,畢竟皇嗣與囚犯相比,孰輕孰重,十分明顯
 
守衛邁步之際,那女囚犯卻忽然說道:「你這樣一來一回,她就算保得住性命,也保不住孩子。」




 
守衛止住腳步,驚惶失措,高曌則保持冷靜,問道:「那你有什麼辦法?」
 
女囚犯不慌不忙道:「很簡單,娘娘只是有花粉過敏症而已。」
 
「花粉過敏!?」高曌和守衛同時驚道,高曌不解,說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她有這種病啊…?」
 
「我猜娘娘一直都有輕微的花粉過敏,所以沒有特別在意,但是因為懷上身孕,所以導致症狀加劇了。」女囚蹲下身子,問洛語琴:「娘娘,你懷孕之前是不是每次經過一些多花朵的地方,都會打噴嚏,流鼻水之類的?」
 
洛語琴艱難地點點頭。
 
女囚犯道:「那就是了。」
 
高曌安撫著洛語琴,但神情慌張,問道:「那現在要做什麼?」
 




女囚犯細心察看,只見洛語琴臉色蒼白,四肢僵冷,便說道:「現在只能先急救了,我本身也有花粉過敏症,所以隨身也會帶備急救用的腎上腺素。」
 
高曌道:「那瓶腎上腺素呢?」
 
「他扣留了我的隨身物品。」女囚犯一瞥守衛手上的麻布袋
 
守衛見她話鋒一轉,指向自己,立時大吃一驚。高曌則對守衛說:「把那袋東西還給她。」
 
守衛一臉為難,道:「但是陛下說過…」
 
「有什麼事我來負責,快給她!」高曌打斷道
 
守衛無可奈何,只能歸還布袋。女囚接過麻布袋,立刻拿出一枝針筒注射器,正是急救用的腎上腺素自動注射器。
 
「這樣我很難幫娘娘注射。」女囚犯把手銬舉到守衛面前




 
「這…」守衛一時未可定奪,畢竟她是陛下點名看管的重犯
 
「要不你來幫她注射?」女囚犯步步進逼
 
高曌見狀心煩氣躁,喝道:「解開她!」
 
既然太皇太后有令,一錘定音,守衛自然也不敢違抗,更何況自己有槍械在手,諒她也不敢逃跑,於是瞬速拿出鑰匙,解開手銬。女囚犯重獲自由,立即蹲下身子,把洛語琴的裙子拉高,露出一雙玉腿。她拍一拍其大腿位置,嫩白的肌膚上現出青筋,正是靜脈所在,確認位置後,便拿起注射器,以銀針對準靜脈。
 
眼見針頭即將刺入,高曌手心冒汗,心跳不止,她忽然伸手阻道:「這樣打進去…不會影響胎兒吧?」
 
女囚犯看著她,說道:「我不是醫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現在再不注射,孩子一定保不住。」
 
她的答覆是如此不確定,高曌自然十分擔憂,但也明白此時此刻只能放手一搏,於是便點點頭。
 




得到太皇太后首肯,女囚犯便繼續注射。針頭沒入大腿,洛語琴吃痛 “嗯”了一聲,女囚緩緩按下尾部活塞,直至腎上腺素注射完畢。她輕輕拔針,接著在注射部位按摩十秒左右,使藥物充分吸收。
 
程序結束,高曌緊張道:「這樣…就好了嗎?」
 
女囚點點頭,道:「暫時穩定了,現在慢慢把她抱離御花園,然後找醫生看看吧。」說話間,她鼻水直流,似乎也正受花粉症的影響
 
高曌斜目一瞥,盯著守衛。守衛瞠目結舌,指著自己,說道:「我…我嗎?」
 
高曌道:「不是你還有誰,難道你覺得我們抱得動嗎?」
 
守衛哭笑不得,眼淚在心裡流,心裡暗想自己怎麼如此倒霉,明明只是押個囚犯,竟然遇上了這種事,現在還要他抱起皇帝之妻,這不是要了他的命嗎?但太皇太后懿旨,豈能違逆,即使萬千不願,也只能照辦。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洛語琴,儘量減少肌膚之親,不讓她感到絲毫被冒犯之意,但後來才發現,這根本是不可能之事,只因她渾身乏力,軟弱如水,一抱上手,身前那微微隆起的胸部已擠壓著他。守衛暗暗叫苦,步履蹣跚地前行。
 
離開期間,即使守衛已分身不暇,女囚犯也沒有絲毫越軌之意,只是安份地跟隨眾人。高曌見她年幼不過十歲,卻處處流露出堅忍成熟,不禁好奇道:「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被人鎖住?」
 
女囚犯回道:「我沒有名字,我是被劉辰從日本抓來的,他殺了我媽媽。」
 
「日本?」高曌想了想,道:「那好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嗯。」
 
高曌笑笑道:「你膽子也不少,一個戰犯竟然敢直呼陛下的名字。」
 
女囚犯冷冷道:「我肯叫他的名字已經算好了。」
 
高曌也不生氣,說道:「你說他殺了你媽媽,是怎麼一回事?」
 
「我親眼看到,他開槍殺死我媽媽,還把她打得面目全非…」她捏著小拳頭,憤恨道
 
高曌曾有耳聞,當年日本一役,劉辰確實親手殺害敵方首領,手法兇殘暴戾,至今仍不時為人垢病,至於他何出此舉,箇中原因則不得而知。
 
她說道:「既然這樣,你應該很痛恨他吧?」
 
「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女囚犯目露火光
 
高曌輕皺眉頭,說道:「小女孩,你知道你在跟誰講話嗎?」
 
「太皇太后,他的親祖母。」
 
「你既然知道,你還敢口出狂言,說要殺了我的孫兒,難道你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你嗎?」
 
「這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高曌雖然對她的言行甚為厭惡,但不知為何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彷彿看到了年輕的自己,高皇后的影子,一樣的堅定,一樣的鍥而不捨。
 
回過神來,她本來想多問幾句話,但卻見到女囚犯的眼睛半開半合,臉色蒼白,滿身冷汗,而且還不斷打噴嚏。高曌見狀便問道:「你沒事吧?」
 
女囚犯微微啟齒,似是想說話,但未待說出口,便失去意識,暈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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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寢殿裡。
 
「你說什麼...?」
 
劉辰剛收到白晝來電,得知商月答應求婚一事,頓覺頭昏欲裂,天旋地轉,彷彿整個世界都被濛上一層灰白色。
 
「陛下,」白晝嘗試以一種極具同理心的口吻說道:「我...我一收到這個消息,便立刻衝進房裡與她對質,但是...她好像心意已決。」
 
「不可能...」劉辰不敢置信:「不可能,你一定是搞錯了。」
 
「陛下...」白晝不忍再說
 
劉辰思緒萬千,彷彿快要擠爆腦海,他摩挲著桌緣,神情焦慮,接著突然重拍桌子,桌上公文散落一地,他說道:「沒有朕的准許,她不能結婚!」
 
至少不能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讓她離自己而去。
 
白晝道:「那你打算怎樣做?」
 
劉辰心念轉動,設想了兩種解決辦法。第一,派兵進軍蒙古國,強搶新娘,但這種做法引致的後果不堪設想,一不小心,便會搭上漢室陪葬。第二,以外交手段調和,聯絡蒙國總統,弄清事件始末,來龍去脈。
 
顯然後者更為妥當,於是他便說道:「我要聯絡蒙古總統。」
 
白晝也讚成此做法,準確來說,是別無他法,他當然希望劉辰可以忘情卻愛,但既然他未能放下,這便是唯一的辦法。
 
既已有所決定,劉辰也不再耽誤,坐言起行,首先聯絡了蒙國外交部。外交部把他當作別國省長級別處理,因此也並無拖延太久,大約半小時後便聯絡上外交部長。
 
外交部長先打招呼:「首長先生你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你?」
 
「我要聯絡貴國總統,私人會面。」劉辰開門見山
 
「恐怕這個不可能,不好意思。」外交部長也直截了當
 
「為什麼?」
 
「嗯...因為總統最近比較忙,如果省長先生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我再轉告總統。」他故意強調「總統」和「省長」二字,向劉辰表明其級別上的差異
 
劉辰明白他的意思,言下之意即是省長沒有權利私下會見總統。他說道:「部長,我相信你也知道兩省自治區首長與一般省長有本質上的差異,也許...總統先生會有興趣見一見我?」
 
外交部長不以為然。
 
劉辰續道:「或許...你可以先跟他說一說,再由他決定見不見我?」
 
「我想沒有這個必要了,總統先生是不會私下會見你的。首長先生如果有什麼事,真的不妨告訴我,我保證會一字不差轉告總統。」
 
劉辰縷勸無果,也無能為力,便微笑道:「那...沒關係,謝謝你。」
 
「不用謝,首長先生,再見。」
 
「再見。」
 
掛斷電話後,劉辰的笑容瞬間凝結,眼神空洞,無奈之中滲雜著憤怒。
 
他到底應該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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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
 
自上次求話被拒,劉辰一直茶飯不思,寢食難安,不論是洗澡、如廁,甚至是做夢之時都在設想下一步行動,早已無心理政,足有兩天未曾上朝。他看著鏡中的自己,雙目無神,鬚根雜亂橫生,他拿起剃刀,但最終還是扔到一旁。
 
步出衛生間,房間傳來陣陣芳香,香氣源自於床頭櫃旁的一台香薰,是他命人放置於此,以作寧神助眠之用。他打了個哈欠,爬到床上,希望借助香薰之效,助他入眠,好讓自己能夠從睡夢中尋獲解決之法。
 
剛閉目之際,門外守衛敲門,說道: 「陛下,公爵求見。」
 
劉辰猛然睜眼,掀起被子,坐到床邊,說道:「讓他進來。」反正自己心緒難安,睡覺也無補於事,倒不如見見老朋友
 
程復南推門而進。劉辰揚起微笑,本打算與他開懷暢飲,談天說地一番,但未待開口,程復南便先行跪倒在地,不敢抬頭。
 
劉辰一怔,伸手攙扶,說道:「你幹什麼,快起來。」
 
「陛下。」程復南堅決不起,道:「臣有罪。」
 
劉辰一頭霧水,問道:「你有什麼罪啊?」
 
「陛下還記得之前你來我家騎馬嗎?其實那次墜馬事件,並非偶然,而是我故意設計,令那兩匹馬發狂,才會導致那次意外。」程復南深感愧疚,說道:「是臣讓陛下墜馬受傷,置你於危險之中,還望陛下恕罪。」
 
這段期間正值多事之秋,劉辰早已把此事違忙,此刻見他坦然認罪,也不生氣,更不想追究箇中原因,便扶他起身,說道:「原來是這樣嗎…算了吧,這件事我早就忘記了。」
 
「你…你不怪我?」程復南驚訝得有點疑惑,他本帶著負荊請罪之心前來,沒想到竟然這樣船過無痕,輕輕帶過
 
「怪什麼,我又死不了,反正騎馬受傷本就是平常事。」事實上,換作是平日,劉辰也許會尋根究底,責罵一頓,但最近煩心之事如怒濤潮湧,使他身心俱疲,已無閒心理會此等瑣碎之事
 
程復南見他不打不罵,自是感恩戴德,但他也察覺到劉辰神色有異,憂心忡忡,於是便問道:「陛下,發生了什麼事嗎?」
 
劉辰笑一笑,道:「你也看出來了嗎?」
 
程復南審視他一遍,最終把目光鎖定在鬚根之上,笑笑道:「如果你是不想讓人察覺,至少要先剃一剃鬚。」他指著自己的嘴巴打圈
 
劉辰躺到床上,凝視天花,苦笑道:「最近煩心的事可真是一浪接一浪啊。」
 
程復南道:「有什麼事可以煩到我們大漢天子啊?」
 
劉辰看著他,說道:「你猜猜看。」
 
「我以前聽人說,男人不是愁錢就是愁女人,陛下你坐擁金山銀礦,錢對你來說應該不是問題,那就是女人囉。」程復南認真分析道:「洛妃娘娘那麼喜歡你,又懷上了龍裔,應該和她沒有關係。那如果要數陛下身邊的女子,那就只剩下一個商太傅了。」
 
劉辰笑一笑,道:「所以我經常說,知我者莫若復南你,又讓你猜對了。」
 
話題變得嚴肅,氣氛也隨之凝重起來,程復南收起笑臉,正色道:「有她的消息了嗎?」
 
劉辰猶豫片刻,接著點點頭,說道:「她在蒙古國。」
 
「外蒙古?」程復南似乎也甚為震驚
 
「嗯,她…」
 
接著劉辰便把事件經過和盤托出,從語馨給予消息開始,到派遣白晝至蒙古調查,再到商月答應婚事,一切細節,毫無遺漏。除了述說事件外,他似乎是在把心中所有情緒發洩出來,因為這種種事情快要把他壓垮了。
 
程復南聽畢也是嘖嘖稱奇,沒想到當中曲折竟是如此耐人尋味,他說道:「原來發生了那麼多事…」
 
劉辰點點頭,道:「我不知道我應該怎麼做,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嫁給那個狗屁二公子!」
 
程復南明白他的痛苦,但卻無能為力。
 
劉辰猛然坐直身子,說道:「不如你給我一些意見,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我要怎樣才可以讓蒙國總統跟我談話?」
 
「這個…」程復南尷尬一笑,道:「公爵是虛位,不可以參與政事,也不應該給意見的。」
 
「這不是政事,是我的私事,我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命令你,只是以朋友身份,希望你可以給予我一些意見。」
 
程復南雖無意逾越,但既然劉辰說到這個份上,他也不妨說兩句。他說道:「我覺得蒙古那邊百般拖延,不願對話,分明就是總統知道你想問什麼,所以故意迴避。那既然他用身份差別來壓你,你就要找一個比他身份更高更大的人,逼他就範。」
 
劉辰心念電轉,恍然大悟,說道:「凌楚?」
 
程復南點點頭,道:「中俄大戰後,蒙古國的主權地位一直都是國際上的重要議題,從中國政府的角度來看,所謂的蒙古國是他們的外蒙古省,地位正好與漢省相同。如果那蒙國以總統的身份來壓你,那相等於傷害了中國政府的主權利益,凌楚絕不會坐視不理。」
 
「那你就是要我去求凌楚了?」劉辰一臉無奈
 
「不是求,而是談判。你試想想,今天中國的外蒙古省以主權國家之姿,壓逼同屬中國的漢省,拒絕與其對話,但中央政府卻坐視不理。你說這件事如果傳了出去,國際社會會怎麼看待中國政府?凌楚又顏面何存?」
 
此話有如醍醐灌頂,打通了劉辰閉塞的思維,他喜道:「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他搭一搭程復南肩膀,說道:「你真的幫的解決了一個大問題,我以前也不知道原來你對政治那麼熟悉,讓你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公爵,可真是委屈你了。」
 
程復南笑笑道:「做公爵也挺好吖,每天逍遙自在,不愁吃又不愁住,別人見到你還要叫你一聲爵爺呢。」
 
劉辰又豈會不知他只是在強顏歡笑,心裡已暗暗決定日後要為他安排一個文職實位,而此刻也只能拍肩安撫道:「還有一個漂亮的女伴呢。」
 
說到公孫盈,程復南心下一酸,自從上次求婚失敗,雙方坦誠道盡心靡,二人之間像是築了一道隔閡,已有兩星期未有見面,甚至沒有談話。其實自那次之後,程復南曾反省自身,也曾考慮過是否應該結束這段關係,如此一來,雙方或許也會舒服一點。
 
他苦笑一下,道:「唉…別說她了。」
 
劉辰看出他似有難言之隱,便問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她…」程復南猶豫片刻,道:「也許我應該重新審視我們之間的關係。」
 
「這樣啊…」劉辰輕嘆一聲,道:「其實你已經比我幸運得多,小盈對你是很好的。」
 
程復南面露疑惑,對他所言不甚明解。
 
劉辰續道:「你之前情人節沒有吃她做給你的蛋糕嗎?」
 
程復南憶及當天,在他取出戒指,鬧翻之前,公孫盈確實展示了一個精美的奶油蛋糕,說是親手炮制,以作情人節禮物之用,但後來吵得臉紅耳赤,不和收場,蛋糕也就擱置一旁。
 
程復南面露難色,含糊道:「我…我記得。」
 
劉辰道:「那個蛋糕其實是她特意請御廚教她弄的,因為她知道你有舊患,咳得嚴重,不能吃糖之類太甜的東西,所以她特意去請教御廚,試了很多材料,研究了很多方法,最後才造出一個不含糖份,但是味道和你最喜歡吃的奶油蛋糕一模一樣的仿制蛋糕。」
 
程復南一怔,說不出半句話來。他只道那是一個普通奶油蛋糕,並不知道原來背後是費盡心思,孜孜不倦的成果,現在真相浮現,他感動之餘,更多的是愧疚。
 
過了半响,劉辰說道:「怎麼了,你一直都不知道嗎?」
 
「她…沒有說過。」
 
劉辰冷冷一笑,道:「現在是不是更愛她了?」
 
程復南擠出一個微笑,心思早已飄到九霄雲外。接下來,二人閒聊數句,噓寒一番,接著劉辰睡意來襲,難再續話,只好請程復南離開。程復南見狀也不作久留,拱手行禮,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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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首都,元首府。
 
會廳室裡擺放著一張長桌,主席位一個,旁邊則左右各放置五張長背椅。包括凌楚在內,室內共有五人,皆為中國政府最高等級的官員。凌楚理所當然坐於主席座上,而四大官員則各佔左右兩席,對面而坐。
 
凌楚早已撤走所有守衛,並命人把大門鎖上,以免談話內容洩漏。他五指交叉,兩肘撐於桌面,閉起雙眼,似是在思考什麼。眾官員明白他的心性,自然也知道在他思考時不應打擾,於是也閉嘴不語,靜心等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眾官員見他依然沒有動靜,不禁略感不耐煩,但卻無人敢作打擾。過了不知多久,凌楚終於睜開眼晴,問道:「殖民地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國防部長說道:「第一階段殖民地已經全部同化了,這幾年我派了不少人去做調查,發現他們本身的民族意識已經蕩然無存,對於中國的民族認同感超過90%。」第一階段殖民地泛指中俄大戰期間,或戰後數年內拿下的殖民地,當中包括緬甸、越南等南亞地方,它們淪為中方殖民地已有至少四十年之久
 
凌楚點點頭,泛起若隱若現的微笑,說道:「那其餘的地方呢?」
 
國防部長道:「第三和第四階段的殖民地依然未能消滅他們的民族意識,還不時會產生動亂和獨立主義,但前者已經有好轉跡象。而第二階段殖民地…有證據顯示他們固有的民族意識已被打破,但對於中國的民族認同感依然不高。」他想了想,續道:「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第三和第四階段屬於偏後期的殖民地,泛指近十五年內拿下的領土。第二階段則比較前期,但又不及第一階段早,泛指近三十年至十五年所取之土地,當中包括九成南亞洲地區,以及少部分西域地區。
 
現今政府所采取的意識形態,名為後現代帝國殖民主義,最初在中俄大戰後的一年,由西方政治哲學家,阿雷斯布朗所提出。他認為大戰期間,歐亞大陸遭逢了前所未見的浩劫,導致各國元氣大傷,而戰後很多國家已無力自行修復,以致動亂頻生,社會動蕩不安,平民百姓不得安寧。故此,他提出將歐亞大陸劃分為三區,分別是北亞洲,南亞洲和歐洲,而這三區應分別由一個獨立且強大的國家殖民統治,以更好分配資源,好讓歐亞人民能逐漸恢復起來。在其著作裡,他並沒有表明這三區應分別由哪三個國家統治,他不斷強調「有能者居之」五字,但亦曾不斷強調華夏、斯拉夫和日耳曼這三個民族,其暗示不言以喻。
 
俄羅斯本已統領了北亞洲,中國則履行「後現代帝國殖民主義」(又稱鳳凰主義,取其浴火重生之意),在這五十年間不斷取下南亞洲殖民地。至於歐洲方面則尚未有任何動靜,所謂的日耳曼民族也並未嶄露頭角。
(鳳凰主義理想圖:https://na.cx/i/h8143tY.jpg )
 
凌楚想了想國防部長的問題,接著道:「就跟之前一樣,將忠於我國政府的人由二等公民提升為一等公民,給予他們應有的福利,同時間加強對二等公民的壓逼,要讓他們清楚分辨到忠心的好處,和叛逆的後果。」
 
國防部長微微點頭,道:「知道。」
 
解決殖民地問題後,凌楚便轉換話題,問道:「後漢室那邊怎麼樣?」
 
此話一出,眾人皆默然無語,面面相覤,額上冒汗。凌楚掃視一遍,目光凌厲,看得眾人心裡發毛。最終由國務院總理開口,他乾咳一聲,說道:「我們…在福建省那邊已經挑起了「反皇主義」,而且引爆了幾次動亂。」
 
「規模呢?」
 
「嗯…還可以。」總理模稜兩可,含糊帶過
 
「什麼叫還可以!?」凌楚怒道
 
總理一怔,接著輕嘆一聲,說道:「規模不算大,而且很快就被他們鎮壓和說服了,我們派出去的帶頭人…咳,還被他們抓起來了。」這意味著漢室有可能會知道是政府在背後搧風點火
 
凌楚深吸一口,強忍怒氣,說道:「為什麼規模會不大?」
 
「因為…可能反皇主義本身…就不太合他們口味。」總理斟酌用詞,避免說得過於直白。在座各位也明瞭,反皇主義的基礎就是反專制,擁抱民主自由,但是福建人即使在以往,也沒什麼民主自由可言,故此引起的回響不大。更何況在漢室統治的兩年期間,漢省區域逐漸富裕,人民安居樂業,不會再像以往一樣所賺到的錢全被政府已重稅之名拿去打仗,也不再出現「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情況,因此其實絕大部分人也不想脫離漢省
 
凌楚續問:「那廣東省呢?」
 
總理苦笑道:「廣東省是他們首府所在,更加不可能挑起任何革命。」
 
「那就是說我不可能收回兩省了?」
 
「至少…短時間內有點難度。」
 
凌楚急於收回兩省,是因為廣東福建畢竟也是出海口,對貿易往來十分重要,現在失去了,對於龐大的軍費開支也是一種負擔。
 
凌楚不再言語,眾人也不敢貿然開口。時間流逝,沉默蔓延,直到大門傳來敲門聲。
 
「什麼事,我不是說不要打擾我們嗎!?」凌楚怒道
 
門外守衛說道:「對不起…元首,但是外交部長說他有重要事情要上告。」
 
凌楚明白外交部長不會貿然打擾,必然是發生了一些緊急事情,於是便說道:「讓他進來吧。」
 
鎖杆解禁,大門打開,外交部長踏進來,臉上沒什麼表情。守衛重新關門並鎖上,外交部長掃視會議室眾人,確認全是一等官員,便開門見山道:「元首,首長想和你單獨談一談。」
 
「首長?」凌楚問道:「什麼首長?」
 
「兩省自治區行政首長。」外交部長語調平平,無甚起伏
 
他的冷靜,與眾人的驚愕形成強烈對比,果然是一講曹操,曹操就到,他們才剛談及後漢室,想不到他卻主動找上門了。愕然之餘,眾人也不忘注意凌楚的表情,畢竟剛才談論後漢室的氣氛和結論並不好,沒人知道凌楚會作何反應。
 
豈料凌楚卻異常冷靜,淡淡道:「他想親自過來還是視像會面?」
 
「視像會面。」外交部長道:「他已經準備好,如果元首有空的話,可以隨時過去。」
 
國務院總理甩一甩手,不屑道:「沒空,叫他等一等。」省長求見元首,豈有隨傳隨到之理,更何況凌楚確實正在召開會議,抽身不來
 
「慢著。」凌楚說道
 
總理一怔,捏了一把冷汗,心想難道自己的做法不對?
 
凌楚續道:「我現在就過去。」他站起身來,瞥了總理一眼,一言不發便跟隨外交部長離開會議室
 
這一瞥,眼神深邃,冰冷如霜,讓總理打了個寒顫,過了幾秒才回過神來。
 
元首府頂層,主人房。
 
牆內依舊掛滿各式各樣,貨真價實的軍事裝備,凌楚對他們寵愛有加,命人每天都打掃房間及擺設,因此房間一直保持清潔乾淨。雖然如此,空氣卻彷彿瀰漫著血鏽味,代替那些刀槍下的無主亡魂導述說他們的故事。對別人來說,置身此處也許感覺沉重壓抑,但對凌楚來說,卻是榮耀的象徵。
 
他的目光沒有在那些寶貝身上停留,而是直接落在桌面的顯示屏上。他開啟視訊系統,手指在屏幕上指劃幾下,便成功與兩省首長聯繫上。
 
屏幕上頓時出現一名男子,只見他年約二十出頭,劍眉星目,本是一名容貌端正的少年,但此刻卻鬚根橫生,面無精神,但毫無疑問,正是後漢室之主劉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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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省,皇府,皇帝寢殿。
 
劉辰面對著屏幕,眼前是好久不見的凌楚。
 
凌楚首先開口道:「差不多兩年沒見了,劉辰,你怎麼留起鬍子來了,不太適合你啊。」
 
劉辰笑笑道:「畢竟我也是曾經在鼎鼎大名的凌楚手上佔過便宜的人,不留點鬍子,加點威嚴,怎麼配得起這份榮耀?」
 
凌楚也不跟他作口舌之爭,直截了當道:「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劉辰說道:「是這樣的,我最近想找外蒙古的總…咳,首領想談一些有關貿易上的事。」他思前想後,認為這個說法最為妥當
 
凌楚聳肩道:「那關我什麼事,這種事情你不用跟我交待。」
 
劉辰笑笑道:「別這麼見外嘛,畢竟我們也是同宗同源的好兄弟,來,我先讓你聽一段錄音。」
 
他取出手機,開啟記憶檔,把與蒙古外交部長的對話錄音播放出來。播放完畢,他便收起手機,續道:「看來你有一個大中華兄弟不太安份啊,明明是一個省長,竟然用總統的身份壓我,這不是明擺著要拆你的台嗎?」
 
對於凌楚而言,那段錄音確有僭越之意。漢省再怎麼說,在國際上依然是受認可的中國領土,而今那外蒙古竟敢用主權國家的身份來壓迫中國的省長。這段錄音若是流傳開去,確實有損我國的主權利益。
 
他想了想,道:「所以說,你想我怎樣幫你?」
 
劉辰搖頭道:「不是幫我,是幫你自己,你想想,如果讓別人知道他外蒙古這樣藐視你大中華,但是你堂堂元首卻袖手旁觀,不理不管,國際會怎麼看中國,國內的那些大中華主義者又會怎麼看你?」
 
「所以你想我壓一壓那個外蒙首領?」
 
「好歹也說一下,給他一點壓力,好讓我們倆個爭回一些面子。」
 
凌楚五指合十,雙肘撐著桌面,思索了一會,說道:「沒想到你也有求我幫忙的一天,那我就即管幫一幫你。」反正此事也並非什麼難事,於本國也是有利無害
 
劉辰一拍手掌,微笑道:「那就謝謝元首囉。」
 
雙方沒有作正式道別,直接關掉視像通話。劉辰身體傾後,倚靠背椅,盤算著成功的可能性。凌楚奉行帝國殖民主義,對土地主權異常著緊,而且此舉對他來說並非難事,不過是說幾句話,給予一點壓力。中國與蒙國的勢力判若雲泥,雖然蒙古一直堅持自己是獨立國家,人民也十分討厭凌楚政權,但總不敢直面衝突,因此要求對話這個小小的請求,應該不會拒絕。
 
劉辰放開思緒,遙想著謎團解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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