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馬上趕回石屋,未入白詩婷的房間就已經在門外聽見白詠欣的哭聲。進入房間,只見白詠欣跪在床邊,握著白詩婷乾瘦的手腕,泣不成聲,杜嵐站在門邊,眼角含淚。

「呀嵐,到底發生咩事?」

「婷婷佢......頭先唔知點解個身係咁抽搐,之後就突然間暈咗,叫極都叫唔醒......」

權叔上前用手背摸一摸白詩婷的頭頂,像是碰到火般馬上縮開,然後他再用手指感受白詩婷的呼吸,轉過來對我們說:「白詩婷佢發高燒,呼吸好微弱。」

白詠欣哭道:「明明今日都仲好哋哋,尋日佢仲已經可以落床,點解會......」





權叔輕拍她肩膀,柔聲道:「你冷靜啲先,你係護士,呢到得你先有呢方面嘅專業知識。你冷靜啲諗吓,我哋而家可以做到啲乜?」

白詠欣低頭苦苦思索,「我......我唔知道。我已經盡力照顧佢,但我都唔明點解病情會咁反覆......我哋一定要帶佢去睇醫生。」

「但係而家邊到可以睇醫生呀?」

杜嵐叫道:「serena佢話過,如果我哋要幫手,可以去搵佢!」

權叔眉頭一皺,搖一搖頭:「佢哋喺槍會山軍營,由呢到行過去起碼要幾個鐘,白詩婷冇可能支持到。」





「咁唯有......」呀禮低聲道:「唯有帶佢入村,搵神父幫手。」

也只有這個辦法了。我們馬上抱著昏迷的白詩婷到山下去。到了村口,門前的守衛還一度堅持不讓我們入村,後來經過一輪擾攘,神父來到村口,放了我們入村。檢查清楚我們沒有感染後,我們尾隨神父,穿過平頂民房之間狹小的通道,頂著村民在平房門口或窗戶投射而來的好奇又戒備的目光,來到另一棟看來毫不起眼的白色三層高的平房,門牌號碼一零七。入內,屋內空間比外頭看來的還要廣闊,大概是因為原本的傢俱都被搬走,中央放置了一張長檯,上面放滿了文件和簡單的醫療用具,後方用白布幕掩著,隱約可見放在布幕後方的病床。

「你哋點解......」

出乎意料地,sam竟然也在屋內,在我們進屋時他正在看書,一看見我們,他驚訝得站了起來。

我把白詩婷放到病床上,在微弱的蠟燭燈火下,白詩婷嘴唇發紺,顯然情況不妙。神父戴上醫療手套和口罩,對我們說:「德馨,你留低。其他人出去等啦。」





白詠欣高聲道:「我係護士,等我嚟啦。」

神父瞥了白詠欣一眼,又轉而望回白詩婷,「好,你嚟幫我手。」

我們走到屋外,sam低聲問道:「白詩婷佢到底發生咩事?」

權叔輕嘆一聲,搖搖一頭,「佢突然間暈咗,叫極都冇反應,我哋都唔知發生咩事。」

sam點一點頭,沒有回話。有好一段時間我們沒有說話,眾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尷尬,杜嵐率先打破沉默:「sam,你係咪打算......唔再返石屋?」

「暫時我會住喺到,因為我暫時仲想跟住神父學嘢。」

「你係咪真係已經加入咗神父嗰個最後聖殿?我聽駱輝佢哋講,神父自己都話呢個係邪教嚟。仲有,小剛佢哋話神父好可能同村民失蹤有關,而家連村長都失蹤埋。佢哋唔係好人嚟架。」

sam冷峻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最後聖殿的確係邪教,佢只不過係利用宗教嘅名義去管治呢條村。但我要向神父學嘅係信仰......學習去相信。」





杜嵐皺眉:「我唔明白......」

「失去呀穎,我失魂落魄漫無目的咁行,行咗入湖到, 畀上山狩獵嘅村民發現,帶咗我入村......佢哋帶咗我去見神父。」他頓一頓:「我同神父講, 我唯一嘅生存意義,我所愛過嘅女人,喺我面前變成喪屍,喺我面前被殺......我同佢講,如果世界真係有上帝,點解佢要容許呢一切發生?點解呀穎咩事都冇做錯到,但要變成喪屍?......我話,我一出世我老豆就走咗佬,我老母成日吸毒,我喺垃圾筒搵嘢食嘅時候,上帝去咗邊?我喺公園喊嘅時候,我為咗生活淪落到去偷嘢嘅時候,點解佢唔幫我?點解我嘅生活會咁悲慘?我同佢講,我唔信上帝,我亦唔打算信上帝——如果上帝真係存在嘅話,我就只有自殺呢條路,因為只有自殺先可以逃離呢個佢一手創造嘅可笑世界。」

雖然sam覆述這段說話的時侯,語氣十分平淡,但可以想像當時mk妹剛死,sam悲憤交加時對神父怒吼的情景。

「神父只係靜靜望住我,慢慢講咗一句:『咁如果世上的確冇上帝,你係咪就唔會自殺?』。我冇回答。佢再問:『如果冇上帝,冇神,呢個世界只有我哋自己,你係咪就願意接受呢個世界?』。我話我唔知道。」

「神父話,其實佢好清楚,響而家呢個一切既定價值同意義都已經被毀滅嘅世界,宗教係好好嘅手段去重塑價值。神父佢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所謂最後聖殿只係毫無意義嘅邪教,但如果冇咗佢,我哋,而家見到嘅呢條井然有序嘅社會就會再度毀於一旦。所謂最後聖殿只不過係劉居借用上帝嘅名義創造出嚟,用嚟統治嘅工具,神父都只不過係被迫捲入。」

「神父嘅理論係,人無法理解上帝,而如果人可以理解上帝,咁我哋就唔再需要上帝。正正因為理性無法理解上帝,人只有完全拋棄理性,用熱情,全心全意咁去信仰上帝。我話我唔需要上帝我都可以生存落去,佢話,你行落去湖到,唔係諗住自殺咩?我話,係又點?我講過,如果真係有上帝,咁我亦只有自殺呢條路。佢望住我,同我講,你咁樣只不過係自我毀滅。」

「我冇出聲。他話:『或者理性可以解釋人點解會變成喪屍,但對於每一個變成喪屍嘅人而言,對每一個因為親人愛人變成喪屍而悲傷嘅人而言,可以解釋到「咁點解要係佢」呢個問題咩?如果真係解釋到,又有咩人可以接受到呢個解釋?所以我明白你。如果你嘗試用理性去解釋一切,你只會不斷被痛苦折磨。』。我到呢一刻終於忍唔住,我企起身大叫:『我同你講,有對住喺山上嘅老夫婦,我因為太肚餓而去搶哂佢哋嘅食物,你嗰位上帝點解唔阻止?我見過有個女人為咗一罐午餐肉去出賣身體,個仔餓到連喊都冇力,你嗰個上帝點解會缺席,唔伸出援手?我見過有個男人因為個女死咗而自甘墮落,你嗰位上帝喺咪一路睇緊一路偷笑?仲有無數咁多人,因為自己最愛嘅人變成喪屍而自殺,上帝點解選擇沉默?......』」





「神父聽住我講,靜靜咁行到我面前,輕輕咁擁抱我。嗰一刻我失控咁喊起上嚟,我自己都解釋唔到,點解我要咁激動......我喊住咁問:『上帝真係可以幫到我?』神父回答:『人唔單止需要物質上嘅麵包,更需要精神上嘅麵包。』」

「我唔夠膽講我相信上帝嘅存在,但我想試下去相信。」

說到此處,大門忽然被打開,白詠欣臉色慘白的走了出來,眾人馬上問她結果,她低聲回道:「婷婷佢暫時已經脫離危險期,但仲要觀察多一陣。」

權叔問:「你係指白詩婷要留喺村到?」

白詠欣點點頭,「我打算留喺到,直到婷婷好返為止。石屋嗰邊嘅工作我會照做,不過可能會遲少少先到......」

權叔無可奈何的擺擺手,「你點解唔同我哋商量下先呢?」

「我......我唔想再好似今晚咁,婷婷突然出事但我咩都做唔到。呢到有醫生,有咩突發事都有醫生在場,所以我就擅自決定留喺到。」

「但係咁樣會唔會有危險?」杜嵐問:「唔計神父,村入面啲人好似唔係好鐘意我哋,又有人失蹤,嗰個劉居仲好似係壞人嚟......」





「我諗,如果sam都喺到嘅話,發生咩事都會有個照應。」說著,她望向sam,等待對方的回應。

「我都唔知劉居會做出咩事,但如果佢真係要加害於你,我冇可能袖手旁觀。」

「既然係咁,我都要留喺度。」呀禮說道:「多個人照應吖嘛係咪?」

權叔長長嘆了口氣:「唉,你哋個個都自把自為。」

我笑了笑:「呀禮都係擔心白詠欣啫......不過,你哋話要留低,唔代表人哋會收留你哋——」

「如果你哋想住喺到,我無任歡迎。」神父站在門邊,氣若游絲,「村入面供應畀我嘅食物,我自己都食唔哂。雖然啲村民可能會有微言,不過睇在我份上,只要你哋唔好做咩刺激佢哋嘅嘢就冇事。」

這樣下來,這晚回到石屋的就只有我,權叔和杜嵐。隔日早上,白詠欣和呀禮回到石屋,開始一天的工作,但sam依舊沒有回來。我和權叔到外搜索,一路上只遇到幾隻落單的喪屍,收穫也不多,只找到一兩個罐頭。如此少的收穫量代表附近地區大概被搜括乾淨,如果要找到食物之類的可能就要冒險走到市區了。住在郊區雖然基本上不會遇到喪屍,但相對的要到物資豐富的市區就要走一大段路。





當晚上回來時,白詠欣和呀禮正在準備晚餐,杜嵐在修補破損的工具。所謂晚飯就只是幾根香蕉和烤魚。飯後,我和權叔坐在火堆旁,討論到市區搜索的路線和策略,杜嵐把剩下的魚骨,蕉皮之類當作肥料,埋到田中,呀禮和白詠欣則起程回到村子。這可真是寧靜又平凡的一天——

「碰!」

門突然被打開,白詠欣和呀禮站在門前,表情複雜。

「你哋又返番嚟嘅?」

「黑沙圍嗰邊而家被喪屍攻打緊,我哋根本入唔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