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輝身處的軍車沒有直接中彈,但因為前方公路被轟中而顛簸不止,與此同時,敵人從四面八方的大廈中層或者頂層發射反裝甲火箭和榴彈。身在沒有裝甲保護的軍車的士兵,被擊中下只有放棄車子逃命。

張蔭松極為驚訝:任少白沒有事先通知,會有這樣一場的襲擊。難道自己被任少白騙了?但他的消息明明經過其他來源核實,應該沒有問題才對——那麼,可能連任少白也不知道這邊有埋伏?如果是這樣,代表已經走漏風聲。但明明他這次行動事前只有極少數人得知,為甚麼——

想到此處,張蔭松仰天狂笑:原來如此,這就說得通了。旁邊的親信看著他狂笑的樣子,不由得呆了。雖然這一下的確是令人措手不及,但他立即就回復鎮定,指揮手下士兵應付敵人。

從高空鳥瞰,只見兩列車隊中不少車輛已被炸毀,後來居上的車子不得不繞過殘骸,本來整齊的行進隊列亂成一團,逃出損毀車輛的士兵在震動搖晃的公路上奔跑,狼狽不堪,身後冒煙起火的車子爆炸,感受到震動和灼熱氣流的士兵們跌倒又爬起,踉蹌的想追上前面的車隊。
「起身呀!」權叔抽起被地上雜物絆倒的呀禮的後領,「架車就爆喇!」

言詞之間,身後那輛本來乘坐的軍車被火箭炮擊中,一聲轟然巨響,附近的士兵被爆風壓得彎下了腰。喘息著的呀禮甩開權叔,逕自前行,兩旁的駱輝和權叔慌忙跟上。





為了迴避敵人的炮火,沒中彈的車輛立即全速前進,卻命令後面的士兵要盡力追上。敵人的轟炸只持續了一段短時間就結束,正當張蔭松想搞清敵人的兵力分佈和位置時,最前方的偵察車傳來消息,告士打道兩旁的轉彎位突然出現大量喪屍,擁有四條行車條的大馬路瞬間被佔據。這些喪屍明顯是被控制,只見所有喪屍向著步兵戰車狂奔,頃刻間便把車輛之間的空隙塞滿。喪屍們不斷拍打著戰車的裝甲外殼,儘管對車子本身毫無損害,但要在人海之中前進,速度不免減慢許多。

「後退!命令他們後退!」

張蔭松要求前面的車輛馬上後撤,但已經來不及了。在前面被喪屍團團圍困的裝甲突擊戰車,位於車前的105毫米滑膛炮不斷炮轟前排的喪屍,每在屍群炸出一個缺口時,其他喪屍馬上填補空隙。車頂上的機槍手,因為恐懼而面容扭曲,向著喪屍群瘋狂開槍,然而部分子彈不能擊中喪屍的腦部。車子左右兩邊的四個輪子正全速轉動,但由於喪屍一隻又一隻的堆疊,變相要前進或後退時,就要像鏟雪車般推著大堆喪屍,加上喪屍的屍骸堆積地上,突擊戰車的輪式設計使得車子輾過屍體時不但會顛簸不堪,而且速度大幅下降,更不用說地上的血液和屍骸碎屑塞入輪胎坑紋,進一步影響了車速......很快車內的士兵便發現車子已經寸步難行,最後更停在原地。喪屍不能對車子本身造成任何損傷,但只要令車子不能移動,便達成了出動喪屍的目的——

「轟!」

靜滯不動的戰車成了敵人的活靶。天橋上的敵軍迎擊,一枚反裝甲火箭直接命中車頂,車內的電子通訊器材損毀,當士兵們慌忙的要求長官指示如何是好時,又有數枚反裝甲火箭命中車子,所有通訊器材不能使用,車內的士兵想爬出車頂,但頂蓋早已被炸毀......這個時候,能夠逃出的屍群的車輛已經退回中環廣場開外的行車線,遇上了包括駱輝等人在內,逃竄中的步兵,轉入了菲林明道。





防守方固然佔了地利,要說進攻方有何優勢的話,那就是可以主動選擇戰場。張蔭松想把戰場轉移到海旁的馬路上,此處風景開揚,旁邊的大樓與馬路有一定距離,假如喪屍控制者離屍群太遠喪屍就會失去控制的話,他們要控制喪屍就不得不走出馬路,而且敵人要旁邊大樓偷襲的話,造成的損失也會更少。

這次張蔭松下令步兵在前開路,車輛夾在中間,兩旁是為其護衛的士兵。駱輝等人在寬闊的馬路上行走,晚風吹拂,頗有寒意。所有士兵邊走邊戒備著隨時出現的敵人——雖然此處並無可供敵人埋伏的位置,但士兵經過剛才的突襲後自然是提高了警戒。走了一會仍然未見敵人蹤影,張蔭松預料敵人不想在此處開戰:在開闊地形下,他的機械化部隊佔據上風。隊伍有條不紊前進,由會議道轉入龍和道,除了等待工程兵拆去安裝在龍和道隧道的炸彈,他們馬不停蹄的前進,來到了中環軍營。

毫無疑問,此處象徵香港的權力核心——政府總部,立法會大樓,特首辦公室等等,這些斥鉅資興建,代表政府權威的建築物仍然巍然不動,內裡早已人去樓空。疫病爆發後,包括特首在內的一眾高官出逃,旁邊的中環軍營接掌了權力核心——從某角度而言,其實甚麼也沒改變。正如那場發生此地的政治事件,亦是甚麼也沒有改變。來到這邊,駱輝想起曾在此渡過的數十個日夜,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呀禮當時也在場,駱輝斜眼瞟了他一眼,只見他眉頭深鎖,雙眼緊盯著面前那棟灰白色的建築物,頂上那顆星在月光下正閃爍著詭異的紅光。

叛軍聚集在龍和道往會展方向的馬路上,和軍營之間有一整條擁有三條行車線的馬路和分隔來回線的石壆。步兵隱身在石壆後,而在士兵身後的步兵戰車向著軍營的鐵閂發射數枚反坦克飛彈,這一下正式打響了軍營攻防戰的最後一場戰鬥——只見彌漫煙霧中,喪屍踏過鐵閂殘骸,衝向士兵們。

「呀呀呀!」





呀禮把機槍架在石壆上,向喪屍瘋狂掃射,與此同時,戰車上的士兵也提供更有力的火力支援。機槍發射後的彈殼不斷亂彈,有些甚至彈到駱輝的頭頂上。呀禮看似缺乏瞄準,但其實身處這樣的情況下,還可以鎮定地還擊已經算不錯了。駱輝探頭而出,只見一大群毫無畏懼的不死士兵向自己衝來,儘管他們似乎連爬上石壆也不會,但在喪屍堆疊下越過石壆只是頃刻的事。車頂上的機槍手在射倒了一整排的喪屍後,喪屍一瞬間又塞滿了原先淨空了的區域,根本是沒完沒了。

駱輝向著不到兩米開外,正踩著同伴身體攀登上石壆的喪屍開火。因為情況緊迫,喪屍不斷移動的頭顱本來就難以瞄準,在這麼近的距離要瞄準就更難,於是他採用其他士兵自然而然採用的方式,那就是橫著掃射,祈求子彈打中喪屍的腦袋,運氣好的話可以順道幹掉旁邊的喪屍,但多數時候每十發只有一發有效,即命中喪屍的腦袋,其餘要不打空,要不打中身體其他部位。

每名士兵基本有60發子彈,這數量自然比正常時期——疫病爆發前的配備為少,至於駱輝等民兵獲分發的子彈數比正規士兵得到的就更少,大概只有30發,也就是裝滿一個彈匣的數量。在戰爭初期叛軍是美製和中國製武器混合使用,但由於很快便發現在戰場補給時會引起巨大混亂,加上用完現有中國製軍備的庫存就沒有了,所以叛軍現在已經全數換上美式武器,雖然性能比中國武器更佳,但亦面臨愈來愈依賴美國補給的問題。

駱輝很快便用光子彈,迫不得已換上刺刀迎戰。當他手忙腳亂的把刺刀裝上步槍前端後,喪屍已經近在咫尺,他馬上用刀刺入離他最近的喪屍的腦袋,然而刺刀尚未拔出,另一隻喪屍就已經撲出來,衝到駱輝面前,作勢要咬。

或許也是時候了——他放棄抵抗,內心出奇地平靜。戰場上士兵們的怒吼和哭號,機槍連串的槍聲,喪屍的鳴叫,血腥味,草青味,火藥味,溫暖的血液,喪屍冰冷的雙手,肩膀被緊抓著的感覺,後腦著地的痛楚,一輪明月映入眼簾,混成和稀泥的記憶片段不經修飾,浮現在腦海......

呀禮見駱輝被襲,立即來救,他一槍殺掉伏在駱輝身上的喪屍,衝著他大叫,要他起來。然而駱輝卻雙目無神的看著呀禮,似乎意識不了呀禮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自己。呀禮見狀,狠狠的掌摑了駱輝一下,隨手搶去地上一名陣亡士兵的武器,塞到駱輝手上,再咆哮道:「你而家打緊仗架,唔好發呆呀!」

駱輝目光呆滯,在他眼中,只看見呀禮對著自己怒吼,卻甚麼內容也聽不見。呀禮再在他耳邊怒罵:「呀嵐死咗兩個月有多喇,你要傷心都傷心夠啦!」這時數隻喪屍襲擊兩人,呀禮把駱輝摔到地上,迅速而且毫無浪費子彈地把那幾隻喪屍殺掉,槍法之準連他自己也驚訝。呀禮秋往後瞥了一眼,見督戰的士官中槍倒地,他拉起駱輝衝到步兵裝甲車之間的隙縫,繼續罵道:「為咗個女人一直意志消沉落去,你係咪男人嚟架!」
不知是否這邊的噪音聲浪較少,駱輝聽見呀禮的指責,目木表情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用幾乎是呻吟的聲調回道:「你點會明白?你根本唔明......」





「唔明?我......白詠欣一樣死咗,但我冇好似你咁成個人頹哂呀!」

「你仲有白詩婷。但我呢?我仲有乜嘢?」

「就算而家冇,唔代表將來都冇!......」

此時權叔也退到兩人身旁,見他們爭執——其實主要是呀禮在說話,但權叔可沒有想這麼多,他向呀禮和駱輝道:「你兩個人做咩呀,班友打到嚟喇!」

呀禮猛然地向權叔瞪了一眼,默不作聲的面向屍群,繼續殺敵。駱輝看一看呀禮的背影,又望著正催促自己的權叔,撿起了武器,回到戰鬥中。此時士兵們大多亦已經退到裝甲步兵車之間負隅頑抗。喪屍的攻勢在一開始最為猛烈,在損失不少兵員為代價的情況下,叛軍總算是勉強守住。
港島區的解放軍一開始已經意識到喪屍控制者巨大的軍事價值,他們用了不少人力物力,收編了一批喪屍控制者。爆發叛亂後,解放軍發現要用喪屍進攻有太多因素要考慮,於是把喪屍作防守之用。在喪屍進攻時,每名喪屍控制者背後都有一名軍官用手槍抵著後腦,假如屍群出現甚麼異樣的話就立即開槍。此時傳來退入軍營的命令,軍官們槍斃了所有喪屍控制者,退守軍營內。馬路上的叛軍士兵見喪屍的攻勢進一步地變弱,士氣大振,終於消除了所有喪屍。

雖然擊退喪屍,但叛軍亦損失慘重,損失將近三分一的兵力,這樣的損失已經完全超越了張蔭松的預計,但事已至此只有硬著頭皮繼續進攻。張蔭松把士兵化零為整,除了必要的駕駛員外,裝甲步兵車內待機的士兵亦加入前線。

呀禮等士兵衝入軍營內部時,瞥見大門後有一整排死掉的喪屍,在軍車的強力照射燈下,只見他們的腦袋被子彈打穿,血液混和腦漿汨汨流出。死者全是老弱婦孺,最少的看來只有不到十歲。





「哈......」呀禮看見這樣的情況時,微微一怔,已經猜到敵方如何命令喪屍控制者攻擊叛軍。士兵們貼緊牆邊,魚貫突入總部大樓內。

在大樓地下是電梯大堂,一整排電梯對面的牆壁上刻有一整部的《駐軍法》,權叔厭惡的瞥了一眼便別過頭去,呀禮饒有趣味的看著,笑道:「咁浮誇嘅設計我都係第一次見......」

一樓是大禮堂,要是有甚麼領導訪問,此處就會開放讓領導演講。二樓是會議室,當士兵們猛然炸開會議室大門,手電筒亮光來回掃射著會議室內部,卻看見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景:只見偌大的會議室內中央是一張巨大的圓桌,一群正在哭泣孩子站在桌前,年紀最大的看來只有十一、二歲,一見叛軍的出現便面露喜色,嚷道:「救命呀!救命呀!」,有些更直接就衝向士兵們。前排的民兵面面相覻,不知如何是好,而身處後方的軍官卻命令士兵阻止他們。儘管心裡有疑問,但前排的士兵還是舉槍向著孩子們,所有孩子立即凝止不動,純熟地舉起雙手,就連那些哭聲特別淒厲的孩子亦瞬間停下,睜大眼睛瞧著士兵烏黑的槍管,雙手舉高過頭,默然不語。這些孩子一面對槍就下意識的舉手,這是遭遇不少類似場面才會有的反應,權叔見他們眼神流露驚慌,這並不奇怪,但驚慌中夾雜憤怒,這就令人摸不著頭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