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幾乎在同一時間向所有張蔭松囚禁美國人的地點發動突襲。張蔭松的士兵面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海軍陸戰隊員,幾乎毫無反抗之力,更何況許多人根本沒想過要與美軍作戰。解放軍醫院的駐軍經過與美軍的短暫交戰後,由負責醫院防務的軍官宣佈投降,並交出被囚禁的美國科學家和研究人員。另一邊廂,海軍陸戰隊攻入槍會山軍營,營救被軟禁的史密斯和軍官等,而張蔭松則在混戰中逃出了槍會山軍營。

陸戰隊員爆開鐵門,衝入會議室,射殺了看守的士兵,便馬上為史密斯等人鬆綁。美國代表坐在地上,神色疲倦,但依然目光炯炯,瞪著為他割開繩索的陸戰隊員:『......甚麼人派你們來的?』

『這是總統先生親自授權的行動。』

如此說來,美國是要與張蔭松決裂並撤出香港了。史密斯和一眾文官在陸戰隊員的護送下,快步走出會議室。槍會山軍營主樓像缺了一條邊的方形,中間是偌大的操場,南面是進出的大馬路,軍營外牆呈拱橋狀。史密斯從拱柱望向操場,只見空襲造成的大大小小的彈孔用木板鋪住,而上頭則稀疏的散落幾具屍體。他注意力放在外頭,沒留意帶頭的忽然停了下來,令他差點撞上了前面的士兵。

「放開我!放開我呀!人渣!垃圾!」





前面轉角處,一名士兵押送著一位年輕的女生出來。女生不斷扭動身體,嘗試掙脫,同時口中噴發出一連串髒話。士兵雖然聽不懂,但也料想不是甚麼讚美的詞彙,只是他忙著控制對方想逃脫的身體,制止不了她那關不上的嘴巴。帶頭的小隊長問道她是誰,士兵尚未回答,女生就叫嚷道:「我係任少白個女!死美國佬,快啲放開我呀!」

士兵按著她的頭,把她壓在走廊的扶手上,這才有餘裕回道:『我瞧見她被關在牢室中,孤伶伶挺可憐的,就放了她出來,誰知這小傢伙竟然想逃跑!』

史密斯逕自上前,向不斷在罵髒話的女生道:「我記得你叫angela,係咪?」

angela對這個能說廣東話的外國人印象頗深,雖然兩人從未直接說過話。她也想不到對方竟然認識自己,當下便停止叫罵,微微頜首。史密斯向士兵道:『放手吧,她不是甚麼危險人物。』

angela撫摸著身上被弄痛的位置,一邊警戒地看著眼前的史密斯。





「你爸爸任少白已經死咗喇。」

angela愕然,然後罵道:「你唔好亂講呀!」

「如果你呀爸仲未死,點解你咁耐都收唔到佢嘅消息?」

她凝視著對方的雙眼。她已經想過這問題無數次,也有預感父親可能遭遇甚麼不測,但她仍然拒絕相信。如果父親死了,那麼她該怎麼辦呢?淚水湧出眼眶,她搖頭道:

「我......我唔信!」





「信唔信係你嘅自由。」他冷冷拋下這一句,便隨著陸戰隊離開了,遺下不知何去何從的angela。

史密斯等人登上停泊在軍營外的軍車。指揮這次行動的卡爾上尉和他握手,『史密斯先生,這幾天辛苦你了。』

『小事而已。』

『『綠灣』已經在碼頭等著。我們會先到台灣補給,接著會回去佐世保。』

史密斯望向窗外飛快掠過的景色,怔怔出神。他知道那場和約不論對美國,中國或是張蔭松而言,只是用來拖延時間的工具,假如美國就此離開,張蔭松將毫無抵抗之力,香港毫無疑問會重歸中國之手。

『......總統先生為甚麼突然決定與張蔭松決裂?』

『首先決裂的是張蔭松吧。』上尉笑道:『但這倒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我們截獲了多份由解放軍參謀部傳給深圳駐軍的最新指示,包括如何應付核輻射和處理難民潮。』

『有趣。我不懂軍事,但這聽起來像某種拙劣的虛假情報。』





『可不是嗎?』上尉凝視著史密斯,『不久前,上海那邊也收到類似的消息。我們不斷尋求方法確定消息真偽,最後決定撤兵......就在昨天,我們偵測到一次異常的電磁輻射紀錄。』

史密斯沒有回話。

『解放軍已經開始從香港撤軍。總統先生認為情況緊急,所以授權了這次救援行動。』上尉瞧了史密斯一眼,『你看來不太驚訝呢。』

『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史密斯長長吐了口氣,『第一,對現在的中國而言,核攻擊是唯一有效的威嚇手段,他必須要向世界和向自己的人民展示他有膽量和有能力動用核武器。第二,他要驅逐所謂的外國勢力出境,核威脅是最快而且最有效的方法。現在中國的情況大概是,假如他的領導人不出此下策,自己極有可能被黨內其他勢力推翻,所以也不得不這樣做。接下來的中國,大概會像以往的朝鮮一般,進入完全鎖國的狀態,並全力發展核武器。』

『他的人民不會推翻他嗎?』

『......有這樣的可能,但機會不高。更可能的情況是,中國當局只能控制一部分地區,該地區完全被控制,沒有反抗可能。受控制區外則成為完全的無政府狀態,人和喪屍混雜而居的狀態。這種狀態下,也很難形成甚麼反抗的勢力,因為對抗喪屍已經足夠煩惱了。』他想了想,喃喃說道:『香港是少數中國通往外界的窗口。將所有窗口封掉或者破壞掉後,黨就可以獨大稱王,所以,無論如何香港也是要被犧牲的,我只是想不到那一天會這麼快便到來。』

上尉皺眉搖搖頭,『這樣對誰也沒好處吧。』





『不。對黨而言,黨的存續就是勝利。只要黨一天存在,就會繼續宣傳黨的偉大勝利。而所謂的喪屍爆發,只不過是勝利之路上的小小阻力,而那些已經和即將被核平的城市,以及因此而死的人們,也不過是偉大勝利必須的偉大犧牲而已...... 』

史密斯身處的軍車駛入平台登陸艦「綠灣」。當船隻駛離香港時,他身處指揮塔,望向香港,知道眼前的一切,不久後將在一團光中化為塵土,濃煙直滾天際。烏黑油膩的雨點將降落大地,皮膚焦黑的倖存者匍甸地上,用被灼熱空氣烤過的喉嚨,向天發出如野獸般的嚎叫......

想到此處,他走到卡爾面前,沉聲道:『上尉,我有些事想跟你討論一下。』




「白詩婷!」

理工大學校園平台上,上百個帳篷散落在不同的角落。華嬸跑入其中一個不顯眼的帳篷,推醒了白詩婷。

白詩婷揉著眼睛,問道:「......華嬸?做咩冇啦啦叫醒我呀?」





「美國——」她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下意識的往外一瞥,見沒有人留意自己後,在白詩婷耳邊道:「美國人同張蔭松反面喇,我哋要即刻走呀!」

白詩婷完全愣住了,根本不明白她在說甚麼。

「總之你而家快啲拎齊重要嘢,我哋走咗出去先講!」

白詩婷一時也想不到有甚麼非帶走不可,所以就隨手拿了她平常用的背包,像平常離開般放了些食物和衣服進去,就隨著華嬸離開了。

「我......我哋要去邊到呀?」

張蔭松急調士兵去軍營支援,所以此時在校園持槍戒備的士兵,數量比平常少了許多。華嬸從一位定期告訴她戰爭情況的士兵口中得知,美國派兵營救被囚禁的美國人,她知道這意味著美國與張蔭松的徹底決裂。先前她和陳博士有協議,她負責把白詩婷帶到醫院,而陳博士到時會找方法把兩人偷運到船上,但就在計劃實行的前一天,林紫葵卻突然包圍了醫院,而郭伊絲也在同一天參加了和談。和談拖延了好幾天,而林紫葵的事卻因為和談的事也遲遲未處理,華嬸和陳博士聯絡不上,乾著急了幾天,每天好幾次去打聽醫院的最新情況,每次都是失望而回。這天她如常去打聽時,卻竟然收到美國出兵的消息。她深信美國人這次一離開,她就再沒可能前往美國了。

「我哋要去碼頭,」她小心拉著白詩婷,以盡量不引起注意的姿勢,貼著牆邊前行,「美國人嘅船未走嘅話,就點都要搵個方法上船!」

華嬸感到抓著自己的手突然放開了。她回頭,只見白詩婷滿臉疑惑,「上......上船?你意思係......離開香港?」





「係呀!」華嬸沉聲道,搶前抓著白詩婷的手,「再唔走就嚟唔切架喇!」

「我,我唔去!」白詩婷掙脫華嬸的右手,「......我要去搵呀禮!」

「你仲唔明?呀禮佢死咗喇!」華嬸兩手搭在嚇呆了的白詩婷肩上,「美國人打到嚟呀,你覺得憑醫院嗰班傷兵同民兵,可以同美軍打咩?」

白詩婷搖搖頭,喃喃道:「唔會架......呀禮佢唔會咁易就死架......」

華繙見白詩婷眼泛淚光,即將要哭的樣子,擔心她這樣做會引起騷動,才低聲道:「你唔好喊!我帶你去醫院嗰到,你就知呀禮佢係咪真係死咗架喇!」

白詩婷雙眼通紅的點點頭,「......你唔好呃我呀。」

「我幾時有呃過你?行啦!」

兩人來到停車場的出口。此處只有一名士兵守著,華嬸把白詩婷放到一旁,走到士兵面前,默默把她之前在屍體上找到的一枚鑽石戒指塞入士兵手中。士兵向外頭呶呶嘴:「我當咩都睇唔到,快啲走啦。」

華嬸拉著白詩婷,跑到解放軍醫院。這時戰鬥已經結束了好一段時間,兩人尚未走到醫院,就已經看到醫院前的馬路鋪滿屍體,幾乎不可能不踩到屍體地前進。華嬸抱起白詩婷小心翼翼地前進,以免被屍體跘到。醫院內的情況就更慘不忍睹,本來已經殘破的大堂像被暴風蹂躪過般,盡目所見沒一件事物是完好的,全部佈滿密密麻麻的彈孔,最靠近門口的一排長椅簡直被轟成蜂巢,殘骸散落一地。屍體在掩體後堆疊著,傷口流出的鮮血像一條條長蛇般由屍堆擴散出來。一陣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幾欲作嘔。

「呀禮!呀禮!」白詩婷忍著淚水,跑入醫院深處。昏暗的光線下,白詩婷只看到一片廢墟,和一具具屍體,那有呀禮的蹤影?

「我都話咗架啦。」華嬸走到跪坐在地上,淚如湧泉的白詩婷身旁:「呀女,人死不能復生,你都唔好咁傷心喇。」

「呀禮佢......佢應承會照顧我架......佢唔會咁易就......」白詩婷泣不成聲,「爹哋同媽咪已經唔喺到,家姐又走咗......我剩係得返呀禮一個架咋,但而家連佢都......」

華嬸鼻頭一酸,險些掉下淚來。事實上她知道醫院的守軍已經投降,美軍營救了人質後便急急忙忙的離開了,而醫院的守軍則被張蔭松命令回到槍會山軍營。呀禮的確有可能在戰鬥中陣亡,但這也不能斷定。雖然華嬸想讓白詩婷相信呀禮已經死了,讓她無處可去,唯有跟隨自己,但不知怎的,當她看到白詩婷哭得如此淒涼,覺得自己已經孑然一身,無親無故時,她忽然想到自己,不也是像她一樣嗎?儘管感同身受,但華嬸馬上又警告自己:她是要把白詩婷賣掉的,絕不可對白詩婷產生感情,這樣才忍住了淚水。

她摸摸白詩婷的頭,柔聲道:「你仲有我呀。」

白詩婷微微一怔,抬頭瞧了華嬸一眼,哽咽道:「你講真嘅?」

「梗係啦。」

「永遠都......永遠都會陪住我?」

「永遠都會。」

白詩婷在華嬸的懷裡哭得更起勁了。華嬸一邊安慰著,一邊暗暗叫苦,擔心美國的軍艦就這樣跑了。過了不久,白詩婷情緒漸漸冷靜下來,她頭埋在華嬸懷中,悶聲問道:「華嬸......點解你要對我咁好?」

「我都唔知道......或者係因為我見到你孤伶伶一個人遊盪嘅時侯,諗起我自己都係咁掛。」

白詩婷哭得紅腫的眼睛凝視著華嬸。過了十多秒,低聲問道:「我哋......我哋要去邊到?」

華嬸拭去白詩婷臉上的眼淚:「我哋要去美國!嚟啦,唔好再喺到浪費時間喇!」

華嬸和白詩婷,一老一幼攜手在公路上快步前行。

「我哋要點樣去呀?」

「坐軍艦。」

「軍艦係點樣架?」

「一陣就知喇。」

「......華嬸,你識唔識講英文呀?因為美國個個都係講英文。」

「識少少啦。你呢?」

「我同工人姐姐都係講英文架。」

「哦......咁睇嚟你仲叻過我!」

兩人來到西九龍公路。此處部分路段已經可以看到海軍碼頭,隱約見到仍有船隻停泊,兩人馬上加緊步伐。

『停下!』

當她們來到碼頭前的空地時,軍艦即將離港。在入口處看守的美軍士兵一看見兩人出現便馬上舉槍。她們不得不停下。

「我識陳博士,Dr.chan!」華嬸上前,叫道:「叫佢出嚟!」

兩名士兵對望一眼,其中一名向華嬸警告道:『退後,否則開槍!』

雖然華嬸不知道他們在說甚麼,但從他們眼神和動作也明白了七八分。她和白詩婷舉起兩手,後退一步,她又道:「我哋識陳博士架,你快啲叫佢出嚟啦!」

『我們認識陳博士!叫他出來!』白詩婷把華嬸的話翻譯一次,並微笑地望向華嬸。華嬸讚賞地回望白詩婷,又向士兵道:「你哋聽得明啦?」

『......一名女童和一名中年婦女,要求見陳博士......』一名士兵在無線電中回報著,而另一名則上前給兩人搜身,確保她們沒有武器在身。華嬸沒有反抗,但士兵一碰到白詩婷的那一刻,白詩婷卻忽然尖叫起來:「放手呀!唔好掂我呀!」

士兵倒是沒預料到有這樣反應,他下意識縮手,喃喃道:『唏,放輕鬆點,女孩......』

他想了想,又上前抓住白詩婷,後者立即不停尖叫,弄得他哭笑不得。擾攘了一會,軍艦那邊終於派出一個會說廣東話的士兵到來,劈頭就道:「你哋搵陳博士做咩?」

華嬸一怔:她和陳博士之間的秘密協議,倒不是光采得可以公諸於世,特別在白詩婷面前更是如此。她只好避重就輕的回道:「你叫佢嚟啦!佢答應過會帶我哋上船架!」

士兵半信半疑的瞧著華嬸,但為了盡快解決,還是把陳博士請了過來。陳博士看著眼前的兩人:華嬸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而白詩婷拉著華嬸衣角,有點害怕地的望向自己。

『不。我不認識她們。』

陳博士知道如果自己和華嬸的事暴露出去,自己必定會聲名狼藉,而如果他把華嬸弄上船的話則必定會被華嬸以此要脅。他一開始答應華嬸的條件,是因為他打算暗地裡找機會殺死華嬸,但假如兩人的關係公開了,別人知道他認識華嬸的話,華嬸一死矛頭就必然指向他。為免夜長夢多,他選擇裝作不認識華嬸。雖然這就不能得到白詩婷,但他還是有許多方法滿足他的癖好。

說罷,陳博士就轉身離開了。華嬸在他背後不斷叫罵:「死戀童癖!返嚟呀!你唔係好想要呢個𡃁妹架咩?死變態佬,搞細路女嘅變態!」

儘管華嬸不斷叫罵,但根本沒人認真看待她的說話。兩人被趕出碼頭,不到五分鐘後,汽笛聲傳出,她們又跑了過去,只見軍艦已經出港駛離碼頭。華嬸絕望地跪了下來喃喃自語:「冇喇......今次渣都冇得剩喇......」

「我哋......唔一定要去美國架,留起香港都得啫。」白詩婷頓一頓,「其實我都唔明點解你要咁執著去美國。」

「你梗係唔明啦!」華嬸怒道:「你知唔知美國佬走咗,香港會變成咩樣呀!中國為咗攞返香港咩都做得出,佢哋甚至連核彈都用埋呀!咁你估香港會變到咩樣喇!」

白詩婷愣住了,喃喃道:「你點解要咁惡......」

「白癡!」華嬸冷冷一笑,「我一直都係利用緊你咋!頭先嗰個陳博士係戀童癖嚟,同我有協議,我將你賣畀佢,我就可以跟埋上船去美國!我接近你都只不過係想等你放低戒心,等我可以容易啲賣你走咋!」

白詩婷不住搖頭,淚水湧上眼眶,卻帶著笑意道:「你......你亂講......你一定係火遮眼先會咁講......」

「你仲未明?由一開始我就打算賣走你呀!唔係點解我會對個三唔識七嘅𡃁妹咁好呀?我之前同你醫院見條變態佬,就係帶你去畀佢驗貨咋!之前我同佢已經講好,佢會靜雞雞帶我同你上船,到美國之後佢就會帶你走!你頭先仲以為自己好醒幫口叫條變態佬出嚟,畀人賣豬仔仲幫手數錢咪就係你咁囉,弱智!」

白詩婷在華嬸嘲諷她時已經淚流滿臉,但她還是靜靜的聽對方說完了。她看著華嬸,只覺得對方在一片淚水之中,成了一種模糊的存在。她不想相信華嬸說的是真的,但回想她過往的種種行徑,似乎也不能反駁。

......所以,華嬸的每一次關懷與問候,所說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所以......喺醫院嗰到,你話你會永遠陪住我......都係假嘅?」

華嬸失聲大笑:「你真係講極都唔明!我為咗呃你梗係咩都講得出啦!」

白詩婷再也按捺不住,發狂了般在公路上狂奔,華嬸凝視著她的背影,直至背影在公路轉角處消失不見,才低聲罵了一句;「阻頭阻勢!」

既然已經沒有方法前往美國,而逃出了張蔭松軍隊的控制下,回去又不知會受到怎樣的對待,她只能留在外頭。她思前想後,覺得香港必有巨變,自己非走不可,但同時又想自己根本無處可去。她煩惱了好一段時間,長嘆一聲,打算在附近找個地方落腳,再作打算。

「唔知個𡃁妹走咗去邊呢?」

華嬸望向白詩婷跑離開的方向,這樣想著。她要想辦法照顧自己已經不容易,更何況要照顧白詩婷,那更不是易事。最初接近白詩婷只是要利用她去美國,如今她已沒利用價值,趕走她不是最合理不過嗎?

......但這種擔心白詩婷安危的感覺是甚麼一回事?

華嬸笑著搖搖頭。大概是自己演技太精湛連自己也騙倒了,她所謂的關心不過是商人對貨物的關心而已,絕不是出自真心的關懷。正如之前所言,只要白詩婷沒有利用價值,那麼她的事就和自己毫無關係。

雖然她只有十歲,根本沒有自理能力,但這與我無關。

雖然她已經失去所有親人,根本沒有人照顧,但這與我無關。

雖然她剛失去呀禮後,又發現自己被欺騙,可能會做出甚麼傻事也說不定,但這也與我無關。

「......」

華嬸向白詩婷離去的方向前進,一邊喊叫白詩婷的名字。她說不出這股不安和罪惡感是甚麼回事,而她現在所做的也和自己作風相違背,但她只是覺得自己非這樣做不可。她料想著白詩婷必定跑得不遠,但誰知她走了好一段時間,才看到站在碼頭邊的白詩婷。

「喂!你想點呀!」

白詩婷應聲望了過來,木無表情,眼神像死了般,了無生氣。華嬸看見她嘴中低聲說了甚麼,然後細小的身影就陡地消失不見。華嬸大吃一驚,馬上跑過去,只見白詩婷半個頭顱浮在海面,載浮載沉。

白詩婷墜海後,出於本能,抬起下巴,想要呼吸,身體卻在急速下沉,隨著海潮,慢慢漂離岸邊。她雙手延伸,不斷向下擺,想讓身體浮起,然而一浮一沉的時間過於倉卒,吸一口氣的同時也吸入不少海水,同時濕掉的一頭長髮蓋住臉部,視線變得一片模糊。最終她漸漸喪失意識,慢慢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