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嬸已經在白詩婷墜海後馬上救她,但在墜海後和獲得救援時的時間已經相差超過十分鐘,當白詩婷得到serena的急救時,她心臟已經停止跳動了一段時間。即使serena讓白詩婷吐出海水,讓心臟恢復跳動,但她仍然由於腦短暫缺氧的關係,陷入昏迷。

華嬸坐在艦內醫療區的長椅上。她也不清楚自己該如何面對白詩婷。如果白詩婷死掉,自己的秘密就會永遠的保住。按照目前情況而言,這艘船的目的地大概是美國,她就可以在那邊展開新生活了。但自己真的希望白詩婷死嗎?或許有過這樣的念頭,但也不過僅僅是念頭而已。如果白詩婷不死的話,卻不知她會對那些人說甚麼,而那些人又會如何對付自己,最壞情況是把自己趕下船。

總之要先管好白詩婷的嘴巴,這也是為何華嬸坐在這邊的原因,為了在白詩婷醒過來後馬上去探口風和讓她閉口——儘管她具體而言還想不到該對白詩婷說甚麼。

難民首先要在碼頭接受檢查,看看有沒有被喪屍病毒感染,才可登船。相當一部分的醫療人員去作檢查,只有少部分駐守在醫療室。登船的難民也有不少患病和受傷的,據聞此處有醫療室,也陸續過來求醫,因此這邊不斷有人進出,催促和哭鬧混成一團,醫療人員亦忙得不可開交。要是沒人來煩自己的話,對華嬸而言這種喧鬧的環境倒是適合思考。就在華嬸思考如何開口時,肩膀被輕拍一下,轉身一看,原來是serena。

「白詩婷醒咗喇。」





華嬸抬頭,見serena一臉平靜道:「頭先我同佢做過一次檢查,暫時冇咩大礙。」

「嗯......」

「我同佢解釋佢點解會上咗船,之後講到係你救咗佢嘅時候,佢臉色一沉,叫我去搵你過去。」serena頓一頓,「你哋唔好傾太耐呀,因為我一陣會同佢照x光,睇吓有冇肺水腫。」

華嬸點點頭,serena 就去忙別的事了。華嬸走入病床區,白詩婷坐在船艙最後方的病床上,呆然望向前方,床邊有些她說不出名字的醫療機器。

白詩婷知道華嬸來了,但她正眼也沒看一眼,待華嬸來到床邊,才冷冷的說道:「點解要救我?」





華嬸喃喃道:「根本唔需要原因掛......我只係唔想見到你死。」

「因為我死咗,你就唔可以再將我賣走?」

「我救你嗰陣條船已經走咗喇!」

「......只要我同serena佢哋講你嘅嘢,佢哋一定會趕你落船!」白詩婷冷冷一笑:「你而家係咪好想殺人滅口呢?」

華嬸嘆了口氣:「你要講嘅一早講咗啦。」





「因為我念在你救咗我,先決定暫時唔講咋。」

「你而家算係要脅緊我?」

白詩婷沒有回話。

「好啦。」華嬸站了起來,「反正我而家畀你要脅住,我都根本冇辦法。」

正當她要離開時,白詩婷又叫住了她。

「你話呀禮已經死咗,係咪都係呃我?」

「......我只係知道醫院嘅守軍好快就投降,但呀禮有冇死到,我唔知道。」

白詩婷低聲罵了一句:「騙子!」






華嬸擺擺手,離開了病房。因為在船艙待久了,她打算透一下氣。她來到船尾甲板,此處面積不大,地上卻畫有標示供直昇機降落的圖示。她右手邊的地方是另一個高台,上面是對空飛彈發射台,遠一點是動力室和煙囪,再過去,就是艦體的最高點所在的主桅杆,也是雷達所在的位置。此時主桅杆懸掛國旗的位置上掛著白旗,正鼓滿了風,不斷擺動著。主桅杆前的就是艦橋,即是指揮室,是船長和大副等船務人員所在之處,該地主要是控制船的方向和船速,至於雷達和武器系統的控制台則位於艦橋下方靠後的位置。

她看著難民被分成男女兩批,在碼頭上,登船甲板的位置前接受檢查。難民們一個個看來疲倦不堪,衣衫襤褸,也不知是由甚麼地方得到消息,才來到此地尋求庇護。

先前和serena一起,名叫駱輝的傢伙,正站在船尾,望出海外,不知在看甚麼。此時他卻望向自己這邊。華嬸想別過去裝著沒在看他,卻發現駱輝看了過來,但沒「看到」自己。華嬸在張蔭松那邊見過不少這種人。他看著你時,感覺他不在望你,僅僅只是把臉轉向你這邊;他說話時,儘管有內容和邏輯,聽起來卻像只是一些無意義的聲音。有時你會覺得這些人的輪廓和周遭的環境融和了,變成透明。簡單來說,這些是死了,卻又活著的人。假如你用槍瞄準他們的頭,要脅要殺掉他,這種人到死也是不會有任何反應的。

這些人你不管他,也會自己慢慢死掉,像種在含鹽泥土的作物,養在海水的河魚,怎也養不活。

華嬸不想管他,望向了碼頭。就在此時,另一群難民從馬路那邊走近。他們看見軍艦後,馬上邁開步伐,一邊叫嚷著,一邊跑到艦邊來。他們和先前的難民的明顯分別,大概就是他們衣衫整潔,而且看來比較健壯。當他們來到艦底下時,才發現這些人眼睛赤紅,根本就是喪屍,而更令人訝異的卻竟然有人類混雜其中,而喪屍卻沒有襲擊人類。

守在艦邊的士兵看見喪屍馬上就慌了,舉槍指向他們,眼看就要扣下板機,而那些前頭的喪屍馬上舉高雙手,剎停下來,嚷道:「我哋唔係要嚟襲擊你哋架!我哋係難民,剩係想上船咋!」

軍艦上的解放軍士兵已經全部被解除武裝,此時駐守的士兵全都是美國的士兵,只有少部分人懂粵語。他們警告難民不要再靠近,同時要求支援。過了不到一分鐘時間,allan跑了過來,瞧見這種人和喪屍混雜的情景,劈頭就問道:「你哋係黑沙圍嘅人?」





為首的其中一人點點頭,「我哋知道美國要離開香港之後,香港會被核彈毀滅,所以就過嚟!」

他身後的人附和著。他又道:「雖然我哋係喪屍,但你都見啦,我哋可以控制自己,唔會攻擊人類架!」

allan凝視著那人的雙眼,冷冷道:「但你哋仲係需要食人,係咪?」

「但......但係,我哋可以忍住唔食!」

allan搖搖頭。讓喪屍上船這念頭也過於瘋狂。即使他們看來像人一樣,也可以如人一般溝通,但不能就此說他們仍然是人。

「你哋走啦,我唔可以畀你哋上船。」

「點解呀!就係因為我哋係喪屍?你見唔到我哋當中都有人類架咩?我哋冇互相攻擊呀!只要你放我哋上船,就算只係放入一個船艙入面,唔需要畀食物我哋,只要將帶我哋離開香港就得架喇!」





「咁係要我帶你哋去邊呢?」allan笑了笑,「帶喪屍返自己嘅國家?簡直荒謬!」

「你可以將我哋放去任何一個地方,總之帶我哋走啦......」

「再唔走我哋就開槍架喇!」

難民們這時才知道這路走不通,紛紛調頭準備找別的路離開香港,卻有少數人停在原地。那些人是本來混在喪屍中的人類。此時他們央求道:「我係人類,咁可以上船喇掛?」

「......」allan也沒想過對方竟然來這麼一著。他皺眉,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又瞥了他身後驚怒交集的喪屍,搖搖頭。

「你唔係話剩係放人類上船架咩?我哋係人類呀!」

allan揮一揮手,本已放下槍的士兵再度舉槍,分明是下逐客令。那些人類無計可施,又不能再和那些喪屍為伍,當下便四散而逃。喪屍也趕緊找別的方法逃生。就在他們剛離開不久,又陸續來了數批難民。新幾批難民看來和之前的差不多,表面看來沒甚麼特別,簡單搜身也沒發現甚麼異常。然而剛從船艙出來回到甲板上觀察情況的allan,看到男子一列的人數有點不合理地多,而他從甲板上向下一覽,只見閂口前堆滿了人,大多是青壯年的男子,幾乎沒有老人,也沒有女人。人群後方有好些人背著鼓鼓的,那種容量達數十升的大背包。看過這麼多難民進來,從未見過有人帶這麼多行李,畢竟他們是在逃難。更奇怪的是,這些背包客前進到人群中段就沒再前行了。他還留意到,前排也有相當一部分的人有意無意地後退,讓後面的人先上,而自己留在前排。此時,那些背包客,不知是否暗自有共識或甚麼,突然全部人放下了背包。Allan馬上意識到甚麼,通過無線電命令道:『別再讓他們上船了!一個也別讓!快收起閂門!」

然而這時已經太遲。 前排其中一名難民一聲令下,那些看來衣衫襤褸的男子從後背拔出手槍,射殺了閂門的士兵,然後衝上軍艦,向船邊的士兵就是一輪猛射。與此同時,已經登船的難民,也拔出收在衣物的軍刀——現在是冬天,收一把在外衣中不是難事——襲擊其他船員。放下背包的人,打開了背包,內裡是一把把步槍,而另一些背包裡面則是一個個塞滿子彈的彈匣。





這批所謂的難民無疑就是張蔭松的士兵。前排持手槍的士兵確保了通往甲板的路徑,而後來士兵則抄起步槍和子彈,衝上甲板展開屠殺。張蔭松命令,除了船長和舵手等要留活口外,船上其他「活著的生物」都可以殺死。為區分敵我,出發前已經制定好口令,但基本上他們是見人就殺,因為敵人有武裝的通常是一副外國人的臉孔,其餘手無寸鐵的,不論男女,基本上都可以隨便開槍。

敵人的攻勢來得又快又急,allan馬上和艦橋的其他士兵衝去支援,並指示艦長等人關上鐵門。由船頭甲板進入,首先會來到偌大的餐廳,而餐廳之後和下方就是起居室。餐室本是難民上船後逗留的地方,戰鬥發生後,難民相繼跑入軍艦後方,慌忙的找地方躲藏。allan下令在雷達室的士兵馬上向主艦,即在外海等待的「綠灣」回報,同時發出敵襲警報,通知船上所有成員。

一時間,艦上各處發上刺耳的警報聲,同時閃起赤紅的警報燈,頓時把艦上所有人都驚醒了。在其他位置執勤的士兵早已經在無線電中得知敵人來犯,馬上跑到起居區防衛。allan等人躲在餐室的長椅後方,與從船艙入口源源湧入的士兵駁火。儘管己方的不論裝備或者訓練也比對方由民兵和職業士兵混編的隊伍要強,但一來己方士兵人數只有約一個排,即三十多人,而敵方的人數似乎比自己多不止一倍,而且士氣高昂,大概是知道不成功奪取軍艦的話,只有死路一條;另外己方因被突襲導致指揮混亂,對環境的不熟悉等,居然處於下風。

allan命令尚未到起居室的士兵前往主桅杆前的甲板,在那邊提供間接火力,壓制不斷登船的敵軍;與此同時他又命令船員到動力室起錨,讓船離港,阻隔後來的敵方援軍。此時湧入的敵軍的數量的確有所下降,但己方的彈藥卻不足。

『快送彈藥來前線!快點!』

當他向無線電怒哮著時,眼角閃過一道黑影,抬頭一看,敵人的士兵竟然來到身邊,allan勃然大怒,舉槍就是向那士兵一輪猛射,那人在一輪槍聲中頹然倒下,而allan也在此時剛用完一個彈匣的子彈,下意識伸手到背後取彈匣時,另一道人影竟然由那倒下的士兵之後撲出,簡直就像用前面的人作擋箭牌似的。只見他手持軍刀,憑藉前衝的衝力,猛烈砍向allan。

儘管敵人來得突然,但畢竟在軍校和實戰訓練中成績優秀,加上在各地立過不少戰功,才爬到今日這地位的allan,本已伸到背後的左手陡然抓向那人持刀的手腕,對方整個身子向右旁一擺,刀只砍到allan旁邊的空氣。就在此時,allan與對方四目交投,才發現來犯者竟然是某個認識的人。

「哈......」

剛才的砍擊令對方身體的重心傾向一側,但依然壓在本來跪下的allan之上。allan稍一換氣,鐵鉗般的左手向下一拉,那人手一鬆,軍刀脫手,人也跪了下來。然而對方也不願善罷干休,雙膝碰地的瞬間,另一隻手伸出兩指,直指allan雙眼。allan頭一側,雖然避過要害,卻被對方指甲劃過臉頰,隱隱生痛。他大喝一聲,本來持槍的左手鬆開,抓著對方的項頸,身子一扭,把對方制服在地。

「唔錯。訓練多十年,或者可以同我鬥耐十秒。」

「哼......」

被制服在地的正是呀禮。

剛才的搏鬥只有一瞬間,但激烈得令呀禮喘不過氣來,加上項頸被捏住,他根本說不出話來。allan在搏鬥的一刻,已經看到餐室另一邊,負責提供間接火力的小隊已經陣亡,難怪敵人會有機可乘。眼看此處守不住,敵軍正從前方趕來,allan也沒有跟呀禮多糾纏,他鬆開了手,退入起居區,而呀禮則緩緩爬起,啐了一口。

雖然對方認出自己,但呀禮眼中,對方的臉卻和那女孩,那鬼魂的面容重疊。他終於明白:只有殺死敵人才能驅逐她。剛剛交手時,對方似乎說了甚麼,但他根本聽不見,腦中只想著驅逐那鬼魂。

不知是否有異物入眼,或是被捏過脖子的後遺症,他眼睛隱隱生痛,忍不住揉了一下,卻是刺痛異常,他料想是眼睛的微絲血管爆裂,所以沒有多想,撿起了剛陣亡的友軍的步槍,和其他人一起殺入起居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