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外圍的住宅區基本上都是十年如一日, 除了變得破落以外, 就是變得更破落。不知為何, 周藍總覺得漆黑的窗戶中好像有無數的眼睛看他們張望, 使她渾身不自在的。她憂心的看著其中一個窗戶, 內裡依稀的有幾個人影。 

「別看了, 不是人。」卡斯帕早已見怪不怪:「討厭陽光的怪物都躲在那裡。」 

周藍緊張的握著方向盤。 

「放心吧, 十年前或許牠們會一窩瘋的衝出來。現在牠們學精了, 知道自己在太陽底下走不快, 不會來送死的了。」 

卡斯帕指揮著周藍, 車在大街小巷中穿插。用不了多久, 他們便駛進了商業區。沿路商店的落地窗戶大都分解成為地上的玻璃碎, 塑膠假人橫七八豎的倒在櫥窗, 姿勢十年來風雨不改。 





再前進, 終於到了一道破車造的巨牆前, 鐵皮大門趟開。 從中看不見人群, 但沸沸揚揚的人聲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在前面的不遠處必定有一個市集, 還要是很大的那一種。  

數十名武裝人員看見有車來到, 都放下手中紙牌, 拿起身旁步槍盯著來賓看。 

「嗨! 卡斯帕!」一個衛兵走過來說:「很久沒見了。這次是你押運車隊嗎? 還是來幹大買賣? 」 

「都不是, 威廉, 我剛請辭了。現在我可是這位大小姐的私人保鑣呢!」 

卡斯帕指指身旁的周藍, 她跟威廉點頭示好。 





威廉也點點頭, 慢慢繞到車尾去, 拍拍尾箱玻璃說。 

「打開尾箱來看看。」 

「不是吧, 你我這麼熟, 還要來這一套?」卡斯帕抗議:「所有的槍都在我們身上了。」 

「例行公事罷。你也知道, 老闆娘不喜歡幫派械鬥。」 

卡斯帕給周藍做了個手勢, 她一按按鈕, 尾箱門『啪』的一聲開了。 





「喂, 朋友, 你何時幹起人販子來了?」 

威廉的話使他們摸不著頭。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卡斯帕面色陰沉, 目光經由後視鏡反射, 投在後座的小女孩臉上。小女孩以無邪的笑容作回應, 就像是一個小天使般, 是縱使她撕碎了你的百萬元中獎彩票也會得到原諒的那一種天真無邪。 

他吸了一口氣, 還沒開口罵, 但那雙大眼睛竟已經在泛淚光, 那一口氣只有吞到肚子去。 

十三歲已經是這樣了, 二十三歲時還得了? 卡斯帕在想, 也應該是時刻跟她簽經理人合約了,十年後說不定她會成後一顆巨星, 男人為之瘋狂的美女。到時候可真的是財源滾滾, 整天只要數鈔票可以了。 

周藍饒有興味的看著卡斯帕, 又從後鏡向小寧擠擠眼睛以讚賞。 

車走在一條比較上整潔,明顯是有人在打理的的道路。兩旁的建築也不再是死氣沉沉, 有小孩從窗口探頭向他們揮手, 也有老媽將衣服晾出去, 爺爺級的老人在咖啡店門外喝茶聊天。這光景就像是『爆發』前的鄉野小鎮一樣。只是現在他們身處的是倫敦, 十年前這一帶都是商業區, 只有熙來攘往的人羣, 跟本不會有如此光境。 





人羣的聲音越來越大, 終於在一個左轉後, 眼前豁然開朗, 面積巨大的露天廣場就在眼前。以一條記念碑為中心,一個又一個的攤位向四周伸展, 密密麻麻的人群補上了攤位之間的空隙。周藍和小寧現在才知道, 這島上仍有這麼多生還者。 

「歡迎來到特拉法加廣場, 倫敦的新中心。」 

這一次到卡斯帕觀賞兩個異性驚嘆的表情了。 

但是這裡不是他們要到的終點站。 

車繞過了廣場, 再走三百多米, 又到了另一個廣場。人數是差了一點, 但周藍發現黑頭髮黃皮膚的人的比例比特拉法加廣場高。 

「萊斯特廣場, 另一個中心。」卡斯帕指示她駛進另一條小路:「唐人街就在前面。」 

這是一個沒有交通規則的時代, 所他們隨隨便便的將車停在一個不會阻塞馬路的位置便算了。 





「喂, 別睡了。」卡斯帕拍拍昏睡的阿龍。 

阿龍『唔』的一聲, 用力的睜開眼睛, 臉上的表情是痛苦和迷茫的結合 – 被打暈的人醒來後應有的表情。 

「媽的…頭好痛。」他捂著後腦呻吟:「這是那裡?」 

「唐人街, 你說叫我帶你回來的。」卡斯帕的眼神游離到唐人街的大牌坊去。 

「不是唐人街!」阿龍的迷茫瞬間一掃而空, 他一手推開卡斯帕, 像一根箭的跑了。三人看著他狼狽的身影, 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 

「現在的人真沒禮貌。」卡斯帕扶著車門站起, 順手關上了門。 

「要追嗎?」周藍看著阿龍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卡斯帕搖搖頭:「我可沒有興趣去管別人的事。而且使得他如此慌亂的, 必定不會是好事。別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是打聽橫過英倫海峽的方法, 沒必要節外生枝。」 





「也對。」周藍搔搔頭:「但我可是有點好奇呢…」 

鎖好車門, 給了數塊錢叫路旁的幾個小孩看車後, 卡斯帕背著背包領著周藍和小寧走進了這個華人盤據之地。路上兩旁的店舖不算太多, 賣的來來去去都是那三種 – 食物, 雜貨和裝備。因為植物不受病毒影響, 蔬果成為了最熱門的貨物。有些店舖有肉類出售, 絕大部份是變異生物的肉–只要煮至全熟便跟普通的肉沒有兩樣。當然,味道可是怪怪的。也有正常的動物的肉賣, 不過由於數量稀少, 價錢也是理所當然的貴。另一種受歡迎的商品就是肉乾了。這可是旅行人仕的恩物, 卡斯帕二話不說先跟一個相熟的店家下了訂單, 待離開前再取。 

雜貨店的本質沒變, 賣的都是人們在廢墟中挖出來的物品, 還有一些小道具。卡斯帕蹲在那由雜貨堆成的小山前, 挑了不少連老闆都叫不出名堂的東西, 還掛著一臉『我不買便沒人買』﹑『我在幫你清垃圾』的表情, 強把價錢壓低了一半。 

裝備店的櫥窗佈置都是掛著些自家製的皮甲, 爆發前的戰術背心或避彈衣都是貴價品。經過一輪唇槍舌劍的討價還價後, 卡斯帕一咬牙, 狠心的散了三分之一的家財給周藍和小寧各買了一件皮甲, 另加兩個腰包和數十個塑膠水樽。逛過了數間槍店後周藍發現了一個共通點 – 他們出售的武器最厲害的都只不過是單發土槍, 其他的都只是僅能滿足趕跑小混混的貨色。 

街也逛得差不多了, 三人抱著一大堆戰利品, 鑽進了一家頗大且人流多的酒家去歇一歇, 打算先填飽肚子才去打聽消息。一坐下, 卡斯帕便立即點了數件點心。桌上的一壺茶只有顏色相似, 味道卻跟開水無異。而食物的味道和材料都是一樣的變了質, 奇奇怪怪的, 但是所有人都也是吃得津津有味的, 不得不讚賞廚子的功力。 

「喂, 為什麼這裡賣的武器都那麼...」周藍邊吃邊問。 

「那麼垃圾?」卡斯帕己猜到了她想問什麼。 





周藍點點頭。 

「我可對你有點失望。以你的觀察力, 應該一早發現是為什麼吧。」他呷了口茶, 目光有意無意的漂出了窗外。 

周藍順著他的目光, 看見了數個混在人群之中, 身穿警察服裝的人, 正在休閒地巡邏。 

「這裡應該是島上少數有類似政府的組織的地方吧, 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風光。在暗裡各方勢力的衝突從沒有一刻停下過。如果沒有槍械管制, 人類愛自毀的天性該會做完病毒沒完成的工作。」 

「不過嘛, 說沒有好東西賣, 也只有三歲小兒才會相信。」卡斯帕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快填飽肚子, 哥哥待會帶妳去開眼界。不包括你! 小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經歷了許多風風雨雨, 特拉法加廣場北的國家美術館仍然訖立不倒, 不過它已經不再扮演當初被賦予的角色, 而是以政府總部為新的使命, 繼續服務人群。 

二十二歲的愛莎. 羅倫. 斯賓塞坐在辨公桌後, 一邊玩弄著長長的棕色秀髮, 一邊心不在焉的聽著前面四個幫派頭領, 還有自己的叔叔兼『首相』亨利.戴維斯, 在為不知什麼東西辯論一番。 

「反正最後下決定的都不是我。」她想, 同時腳輕輕一伸, 椅子原地轉了半個圈, 她對著從未開過的窗戶輕輕的打了個呵欠。 

通過發黃的玻璃窗, 她看著廣場上的人潮, 懷念著那不知從何時起便已掉失了的自由。 

「如果不是血管中流著稀釋到不行了的貴族血液, 現在也許會像天上那一塊染黃的浮雲一樣逍遙自在吧? 」她美麗的面掛著自嘲的笑。空有公主之名, 實際上她只不過是一個凝聚人心的象徵, 說得難聽一點, 她不過是她叔叔的傀儡。 

世界都變了這樣子, 但是仍然有人有心玩著無聊的政治遊戲, 是被突如其來的權力沖昏了頭?還是人類貪婪的天性作祟? 不如將政治角力的力氣放在重建花世界更好吧。 

聽著背後五人的聲音, 她突然想吐。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愛莎的思潮, 還有五人的辯論。 

「是誰?」 

「大衛.伯克, 有急事報告。」門外人的語氣帶著一點焦急。 

「進來。」她叔叔亨利說。 

「這辨公室名義上也是我的地方啊。」愛莎小聲的吐糟。但她很清楚, 自己實際上跟一個花瓶沒分別。 

門打開, 一個中年漢子走了進來, 身後跟著另一個青年。那青年的神色慌張, 右頰高高的腫起, 衣服破破爛爛的, 口中氣喘不停身上大汗淋漓。中年漢子的神色都是一樣慌張, 額上的冷汗如雨下。 

幫派頭領都很識相的自動走出了辨公室。 

「有什麼急事?」戴維斯問道。 

「今早出發的去打掃核電廠的部隊…」伯克深吸了一口氣:「全滅了。」 

房內頓時一片寂靜。 

「二十多個全副標準軍隊武裝的人, 全都死了?」戴維斯的表情, 跟一個鑽石戒指被抽水馬桶沖走的女人沒有兩樣。 

伯克點點頭, 衣袖擦掉不斷滲出的汗:「只有他們的司機活著回來了。」 

「那裡有女王…」司機, 也就是那青年阿龍說。 

「什麼!?」其中的兩字詞像鐘聲般喚起了一些記憶, 戴維斯聲音都震了:「你真的確定嗎?」 

阿龍用力的點頭, 前所未有的肯定。 

這個在倫敦生活了五年以上的人都有過的惡夢, 又再一次出現在眼前。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