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虎哥,鋒正打算回房間睡覺。怎料才一出門口,就被轉角鄰街的巨大音浪所吸引住,出於好奇,他上前一探究竟。

只見有許多上了年紀的大姨,身穿一套色彩繽紛、極其性感的衣服在馬路中央大跳熱舞,周圍還圍著一大群看得入神的大叔。

鋒啞口無言。

瘋了,這個世界徹底瘋了。

鋒繼續在行人專用區走著,發覺擺攤的來來去去都是些姨姨嬸嬸在舒展筋骨,大跳廣場舞,而且喇叭都扭到最大聲,仿佛想要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或者圍觀的人都樂在其中,但鋒實在忍受不了。他的腦袋劇烈疼痛,可能是因為剛剛抵步的水土不服,也可能是因為剛才的咖哩拉麵,但更多的因素絕對是來自行人專用區的一個個失控的音箱。

無規律的音符不斷轟進鋒的腦袋,在裡頭分裂、爆炸,使得他只能按著腦袋跑回樓上的房間。

原來,即使回到房間關上門,也好不到哪去。

他這一層的單位被劃分成四個房間,位於他對面的房間24小時不間斷地播放著英美熱血搖滾樂曲。而他左手邊的房間,則由他進房門後不停發出重物砸地和男女對罵的雜聲。剩下的那間也好不到哪去,十分鐘前鋒已聽到裡面有一對不知是情侶還是夫妻的男女,正在激情交合著。

啪啪啪啪啪⋯





鋒伸手抓起枕頭遮蓋在臉上,但仍然是無法阻隔這三重樂傳入耳朵。

「終有一天我一定會餵他們吃子彈。」鋒喃喃道,模糊中便沉睡了。

翌日,立竿見影。

鋒早早醒了過來,好整以暇地在浴室梳著光亮的油頭。今天可是跟香港經理人老煙炮第一次會面的重要日子,氣勢是必須的,必要時還要將雙槍放在桌面,好讓對方知道我不是吃素的。

搭上地鐵,轉過巴士,再坐多一程小巴,鋒終於來到約定的地點。





鯉魚門三家村。

燈塔下,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啊伯咬著煙斗吞雲吐霧。

「你就是老煙炮?」鋒上前質問。

老頭子沒理他,自顧自地將魚餌穿進魚勾。

「幹,你是聾的還是啞的?算了,快點給我張大型槍戰的單子,我要出去大殺四方。」鋒趾高氣揚,食指甚至亢奮得微微顫抖,他已急不及待抄起雙槍將子彈轟進目標人物的身體。

「你還記得殺手的規則嗎,背一遍來聽聽看。」老煙炮呼出淡淡的煙霧。

「當然記得!聽著,第一不能在沒有委託的情況下,隨便殺人。第二可以同時有多個經理人,但每次只能接一張委託,不能重複。」

「不錯不錯。」老煙炮將魚線拋落海中,同時再次呼出煙霧。「還有呢?」





真是個怪老頭,居然可以每講一句話吐一口煙。

「不能在接受委託前,詢問關於委託的內容。還有最後,接了委託,就不能半途而廢,就算目標是最親密的人,也要盡力完成。怎樣,厲害了吧。」

「呵呵,既然你也知道不能在接受委託前詢問關於委託的內容,那我怎能預先透露內容給你呢?」老煙炮從後方的破爛布袋中取出一封白色信封。「做任何事情都得要有耐心啊。」

通常經理人都會透過這個方式將委託轉交給殺手,裡面有目標人物的照片、一些基本個人資料,一張現金支票,金額的多少取決於目標頸項上的人頭價錢,和任務的難度。

順利完成委託後,還會有一筆尾款,這次則會比較鬆動點,可以根據該名殺手所要求的方式交收。可以是現金支票、銀行過數、郵寄,又或者將現金放在指定的地方⋯總之,不管如何,經理人都會盡量滿足殺手的要求。

之前還有位殺手因為覺得殺人所得的金錢太骯髒,所以要求老煙炮每次都要將現金用保鮮膜包好扔到海中,再由他游出海中心將現金撈回,故意用製造意外撿到錢的效果、來減輕心中的罪惡感。

真是有夠白癡的想法⋯





三小時後。

鋒怒髮衝冠地從廣華醫院裡走出來,一見到正門口的垃圾桶,馬上跑上前把它踢翻。

他現在的心情很不爽,需要找人發洩怒火。

沒有招牌的咖哩店。

「所以你真的拨掉他的輸氣管嗎?」虎哥笑著問。

「唉呦,不然呢。」鋒怨怨不忿地朝彈珠機踢了一腳。

「踢爛要賠錢喔。」

講起來那個糟老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對,竟然給我一張到醫院拨掉用來維持植物人生命的輸氣管的委託。





植物人啊大哥,你知道是什麼概念嗎?他分明就是看不起我的實力。

「對了,你知道對面那條街為什麼每晚都有人在跳舞,嘈死了,想好好睡個覺都不行。」鋒轉移話題,繼續庸人自擾也不是辦法。

「西洋菜南街嗎,呵呵,忍忍吧,反正他們也只能唱完這個月。」

「什麼意思?」鋒疑問。

「你是從台灣來的不知道吧。因為那條街一直以來都發出很大的噪音,不停被附近的居民投訴。然後區委會便向政府反應問題,於是政府就認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後以殺街草草了事。」

「很好,完全正確的做法。」鋒的注意力卡在了彈珠機的關卡上。

當晚,鋒吃過晚飯後,不經意地走到來西洋菜南街。





適逢當天是星期六晚,在街道上擺攤的檔口比平時多了一倍以上,音量自然而然也高出許多。

鋒漫步在琳瑯滿目的攤位中,一抬頭,各式各樣的霓虹招牌像帶有生命般倔強地橫向延伸,拚命地想吸引途人的視線。

走著走著,鋒在路的盡頭停下,他的眼睛已被前面檔口的少女所吸引著。

少女年約二十歲左右,皮膚白晢,頭髮修長,髮尾位置捲起可愛的大波浪,穿著一條超短熱褲再配上一件白色的T恤,青春的氣息在她身上一覽無遺。

旁邊圍著幾個手持螢光棒的男人,間中還有人拎著單反相機來拍照。

雖說少女的樣貌長得精緻,引人注目,但真正吸引鋒的卻是她肩上木吉他和她與眾不同的嗓子。

略帶磁性的音韻肆意地鑽進鋒的耳窩,侵佔了他的大腦神經,使得他只能如痴如醉站在原地,欣賞這天籟之音。

少女細嫩的手指在吉他弦線上柔情躍動,輕輕唱出一首諾拉鍾斯的〈Don’t know why〉。

柔和溫暖的吉他旋律,再配合上少女獨一無二歌喉,各種細膩動人的情緒參差其中,仿佛在述說一段關於渴望與幻想的旅程。

「幹,嘈死了。」鋒突然破口大罵。其實他是在罵旁邊不斷發出巨大音量的檔口,完全影響了他難得興高采烈的心情。

「這位先生,如果你不喜歡聽我唱歌可以離開,沒人逼你留下。」少女注意到鋒的不屑,停下手上的動作,上前說。

這下可真難堪,明明是在罵其他人,卻被她誤會以為我在說她。

鋒正想開口解釋,原本圍觀的那幾個人就幫腔說。

「不想聽就滾蛋啊,自己硬要站這裡。」

「佩佩已經算是這條街裡唱得最好了,不懂音樂就滾去一旁,跟那些大媽一起跳舞。」

「大叔這個地方不適合你,回家打手槍啦。」

鋒莫名其妙地被人罵得耳紅面赤,心想繼續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於是就一肚子氣跑回房間。

回去前,他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一排藍妹啤酒。

躺在會發出吱喳聲響的鐵床,聽著從隔壁房間綿綿傳出的誘惑呻吟聲和熱血搖滾樂,鋒呷了一口啤酒。淡黃色的酒精灌入腸胃,回勾起一段段過往的回憶,那是屬於懦弱的記憶。

鋒太陽穴上的傷痕隱隱作痛,雙手微微顫抖著,他咕嚕咕嚕地將剩餘的酒精灌進喉嚨。

一撇頭,就能見到一棟鶴立雞群的建築物,高高豎立在老舊唐樓群中。建築物最上方的半圓形閃爍著鮮艷的幻光,一時紅色,一時藍色,一時又變成紫色,替這片黑壓壓的天空,曬下溫柔的色彩。

旺角最著名的地標——朗豪坊。

「我是最強的!」鋒望著高聳入雲的朗豪坊,在空無一人的房間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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