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終於都來到二樓,發現四周都是一間間製毒的辦公房,而且門口還明目張膽地貼著毒品的名稱來進行分類。

每個房間的外觀大致上一樣,但唯獨最前方卻無故出現一道防煙門,而且還有天花上還掛著一個出口指示牌,上面寫著,LIFT。

為何這裡會有升降機,到底是通往甚麼地方?

不知為何,鋒直覺認為老煙炮的屍體被藏放在裡面的某一層內,甚至仍有機會在世!

乒乒乒乒乒…





此時,位於一樓的僱傭兵們不斷向鋒開火,擊得圍欄火花四起。

鋒唯有蹲下身子,龜速前行。

「快扔手榴彈!」克里夫的聲音在空曠的工廠迴盪,甚至還蓋過了槍林彈雨的金屬聲。

鋒聞言變色,連忙提高警惕戒備。

果不其然,下一秒空中就出現了幾顆手榴彈往他方向投擲。





鋒掏槍,不慌不忙地朝空中逼近的手榴彈開槍。手榴彈在空中產生連環引爆,爆炸所釋出的高壓氣焰如一頭失控的蠻牛,直撲落鋒的身上,導致他全身都被猖狂的烈焰所灼傷。

「幹。」鋒被四散的碎片刮得傷痕累累,連呼吸也變得吃力,於是便索性靠在牆壁上稍作休息。他的雙手紅腫,顫抖不已,而且還怖滿水泡,情況十分危殆。

耳窩還殘留著剛才爆炸的餘音,在絕望的低鳴中隱約聽見下方的僱傭兵準備趕到來樓梯間。

難道今晚這裡將會是自己的墓地?

越是失去求生慾望的人,情緒越是容易受到周圍的事物影響。





鋒不禁在想。

不如投降吧,這樣的話就可以盡快解除身上的所有痛苦。反正自己的人生本來就已經一踏糊塗,根本沒有甚麼值得留戀的事。

鋒想起了當年要不是因為自己的懦弱、早已成他妻子的女護士。

對不起了,如果還有下輩子的話,我希望可以再次與你相戀,成為你的情人,好好保護你。

鋒想起了當年在孤兒院門口塞錢給他、照顧他,再將他訓練成殺手的志遠哥。

對不起了,你一直以來都對我那麼好,而我卻只會偷偷在背後講你壞話。真希望可以再次回到台灣,繼續完成你交付給我委託,不管是不是槍戰,抑或其他無關痛癢的任務。只要是你給的,我通通都會接。

鋒想起了那個長期待在燈塔下、整天咬著根香煙的老煙炮。

對不起了,因為我的緣故而間接害到你死亡,我甚至都未曾嘗試坐下來好好跟你對話,每次見面都總會對你大聲呼喝,希望你可以原諒我的衝動魯莽。





鋒想起了整天都呆在沒有招牌的咖哩店、為求鑽研出讓人讚不絕口的新菜式的虎哥。

對不起了,以後都不能再吃到你煮的咖哩,再也不能從旁輔助你,幫你切切番茄、馬鈴薯。希望你可以原諒我一直以來的嘲笑,其實你所煮的咖哩是我有史以來見過最有創意,味道也是最好的。

鋒想起了在西洋菜南街的霓虹下獻唱、努力為自己夢想打拼的佩佩。

對不起了,未能遵守到你要我活著回來的約定,以後都不能聽到你那把令人如痴夢醉的歌聲。真希望可以在生命完結前再聽一次你唱的歌,哪怕是短短幾分鐘、哪怕是短短一句、甚至是短短幾個字,我只是想再一次聽到你的聲音。

畫面最後定格在鋒與佩佩第一次相遇的行人專用區。

柔和的吉他,慵懶的歌喉。

熟悉的旋律在腦海中蕩漾著。





鋒把眼睛闔上,人生短短二十八年的光陰,如跑馬燈般在眼前飛快閃爍。

然後,鋒哭了,淚流滿面地。

「我…我想活下去…」這是他唯一還能吐出來的完整句子。

沒錯,縱使鋒一路以來的人生處處碰壁,而且還經歷了種種悲慘的狗血劇情。但來到最後生與死的關頭,他仍然想繼續活下去、繼續感受活著的每分每秒、繼續感受著生命的美好…

即使活下去這幾個字對於現在的鋒來說,也顯得十分無力,但他仍想用盡全身的力氣向這個不知所謂的世界吶喊出最後咆哮。

鋒想起殺街前夕的晚上,佩佩跟他講過的一番說話。


 「雖然這裡結束了,但我的夢想仍未完結,所以我會繼續堅持下去。人嘛,總是要有一二件傷心的回憶來作養份,這樣才能驅使我們完成未來更遠大的目標。我相信明天一定會變得更好的,只要活著,就一定會有好事發生。」





 
鋒腳步踉蹌,扶著牆身重新站了起來。

此時,掛在鋒頸上的吉他吊墜項鍊順著衣領,不經意地露了出來。

鋒望了望,然後伸出顫抖不已的手緊緊將它握在掌心中。

回憶的思緒再次將鋒帶回佩佩第一次上他所居住單位的場景。


 「你想不想用更有效的方法?」佩佩雙頰泛著紅潤,眼神挑逗地說。老實說,鋒當時還以為她想要幹那個羞羞的事。


 
我想活下去!





鋒在內心吶喊出最後的願望,就是簡單地,活下去。


 兩人的身體越靠越近。最後,雙方的嘴唇也找到了彼此的歸宿,在對方身上留下烙印。「抱歉,我突然想起有東西忘了買。」鋒忽然從床上彈起,匆忙轉身便開門離開。




 
真想知道,當晚獨留她一人在單位內,她會怪責自己嗎?

若然當晚沒有開門離開的話。

或者後來的結果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人生本來就應該如此,每個人都必定會在路上跌跌碰碰,總是會做過幾件後悔莫及的事。到最後受夠傷了,便會懂得成長。沒人能夠一帆風順,蠃到最後。

真正的蠃家,就是那些明明知道自己處於劣勢當中,但依然能憑著自身的毅力,不服輸地朝命運揮出重拳的人。

倏地,鋒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不斷從掌心的吊墜項鍊中湧入體內。

鋒頓覺全身發熱,四肢仿佛被重新注入活力般充滿嶄新的力量。

模糊中,鋒好像見到了佩佩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正在拖著他的手。

慢慢地,越靠越近…

到最後,佩佩靠到了鋒的耳邊,講了一句說話。


 「還有一個附加條件,一定一定一定要活著回來。」



 
鋒抖擻精神,舉起雙槍對準樓梯間的出口,雙目睜開,他的瞳孔中重新燃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鬥志,猶如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

一個僱傭兵從梯口冒出,然後二個,三個。

砰砰砰砰!

淡淡的白霧纏繞槍口,從鋒雙槍所擊出的子彈以霸道無比的氣勢射進眾人的身體裡。

後方也出現了幾名正在攀爬上疊高的紙皮箱、前來二樓支援的餘黨。

鋒把心一橫,躍過欄杆,一手捉著垂吊的鐵鍊,一手向通道上的僱傭兵開槍亂射。

鐵鍊在半空中左右搖擺,片刻間,數名僱傭兵應聲倒地。

才一來一回的時間,鋒已將對方擊落得七七八八,當再次跳回二樓平台時,對面只剩下一人還站著。

「克里夫!」鋒遍體鱗傷,但仍竭斯底里大吼著。

終於都來到決戰命運的關鍵時刻,不管最後的結局會是如何,這一刻,鋒已戰勝過去的所有不幸,勇於向自己一直以來的心魔作出挑戰。

「鋒!我今天就要親手送你下地獄!」克里夫與鋒四目相交,感受到他身體逐漸攀升的氣焰,不禁吞了吞卡在喉結的口水。

不要被他的氣勢嚇到,他再強也只是我的手下敗將。

克里夫自信地揚起嘴角。

話雖如此,但他低估了一個剛從死亡深淵重獲求生鬥志的人。

一把衝鋒步槍,兩柄舊式半自動手槍。

雙方互不讓步,最後演變成劍拔弩張的緊張局面。

瀰漫在四周的肅寂氣氛,每一秒都充滿著無限的殺機。

他們今晚都各自有著需要離開的理由,同時也有倒下的危機。

鋒,開槍了。

帶著對這個世界的咆哮與積累已久的悲憤,化成一顆顆滾燙的子彈朝克里夫逼近。

克里夫也不甘示弱,一腳就踹破旁邊一道房門,溜到裡面,靠著牆壁優勢避開所有子彈的攻擊。而且還從牆身後方伸出衝鋒步槍,瘋狂開槍回擊。

身在槍林彈雨中的鋒非但沒有迴避,反倒輕輕呼了一口氣,然後冷靜地開了一槍。

凌厲的子彈在終點處綻放出一團血紅的鮮花。

克里夫手持步槍的手被射爆了!

「啊。」克里夫強忍痛楚,連忙躲進房間深處。

鋒乘勢追擊,急步跑上前。

來到門外的鋒按下燈制開關,裡面唯一的光管一閃一閃地亮了起來。

只見裡面的空間不算大,有幾張長方形的鋁質桌子擱在周圍,上面鋪滿了白色粉末狀的毒品,和一些測量重量的工具。

鋒低頭一望,旋即便注意到地上的血跡。正當他想順著血跡的提示,找出克里夫的藏身位置時。

後者卻突然從鋒身後出現,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一把匕首插進他的腰部。

鋒嘴吐鮮血,身體暗地裡發力轉身,想用後肘撞向克里夫的下巴。

但對方可是平日訓練有素的菁英,這種雕蟲小技看在他的眼裡簡直和小學生打架無異。

克里夫不慌不忙,微微屈膝就輕易躲開了鋒竭盡全力的一擊,繼而將插在鋒身上的匕首轉了一個圈,再將鋒踢落地。

鋒重重地撞落瓷磚瓦的地面上,雙槍鬆脫,腰部的破洞源源不絕地流出濃郁的血水,肉體仿佛已脫離靈魂的控制,渾身動彈不得。

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憑著漸漸朦朧的意識,鋒還是以驚人的意志力站了起來。

「哈哈哈。」克里夫見到他垂死掙扎的可憐樣子,不禁大笑著說。「乖乖躺在地上等死就可以了,反正你的下場都是一樣不會變,為甚麼還要在臨死前再折磨自己的身體。」

不知道。

連鋒自己也不知道為甚麼還要重新站起來。

他只是知道,在旺角那間沒有招牌的咖哩店裡,有一個人正在等著他回去。

他只是想活下去,像個普通人一樣,簡簡單單地與自己所愛的人繼續活下去。

「算了,等我來減輕你的痛苦吧。」克里夫從腰間掏出手槍,望了望被鋒射爆的手掌,說。「你是條硬漢,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再見。」砰!

無情的金屬子彈直接命中鋒毫無防備的胸口。

鋒,身體失去了重量,慢慢倒臥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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