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德福客棧内水車馬龍盡是鏢師,原來竟是全部運送同一商人的貨物,此事極是奇怪,饒是南冉也猜不到緣由,只能搖頭不語。司馬烈續道:「紀家在晉國發展已有九年,依南鏢頭所見所聞,可聽説過紀家在太原生意如何?」
 
南冉在邊境城市運鏢打滾,自是知曉不少江湖消息。
 
九年前紀貉鈞運送大批絲綢到達太原,為免梁帝有所把柄,紀貉鈞並不用「紀家絲綢」名號,開店名為「錦鍛莊」。雖然不少人知道「錦鍛莊」乃紀家產業,但紀貉鈞從沒有出現在「錦鍛莊」中,梁帝也沒有證據和藉口爲難前者。雖然不能利用自己現有名氣,但如晉世子所言,紀家絲綢質素超群,進入晉境大受歡迎,客人絡繹不絕。本來紀貉鈞還需不斷冒險從梁境運貨出去,後來乾脆在晉境建造布廠負責生產,「錦鍛莊」生意漸上軌道,也成了晉境内最大的布莊。
 
想到此處,南冉雙目一瞪,渾身震了一震,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司馬烈微笑問道:「南鏢頭也想到了吧?」
 
「錦緞莊至今已有一定規模,他兩國店鋪分開管理便可,哪需冒險從梁國運送貨物入晉境?所以這些并非貨物,而是......」
 




南冉說到一半便住口不說,司馬烈接過話頭,緩緩地道:「沒錯,這些正是紀家在梁國的所有資產。紀老闆正是要舉家撤出梁國,遷到太原。」
 
這消息當真如霹靂狂雷一樣在南冉耳畔響起,他不禁嚥下一口口水,腦中一片混亂說不出話來,司馬烈則有條不紊地繼續說道:「梁國現今由太后垂簾聽政,對内國策敗壞,民變叢生,賦稅繁重。對外連年征戰,國與國生靈塗炭。紀老闆是明白人,知道梁國不能久留,早日撤離方為上策。國内首富舉家撤離,梁太后又豈會允許?一不小心更會招惹殺生之禍。於是紀老闆心生一計,兩年前起他把家中財產化整為零,借各個好友名義把財寶運到太原由在下接收,再取回紀府之中。而委託兩位的林鎮東老闆正正就是其中之一。」
 
這消息太過震驚,南冉隔了一會才定下神來,他想了想,問道:「盒子裏面的妖獸又是怎麼回事?」
 
南冉這問題雖在司馬烈意料之中,但到了此刻他還是沉吟了半晌才道:「有道富不過三代,但紀家產業已逾五代,那是因為紀家一直供養一隻神獸,才能保家族產業代代興盛。封印在盒子裏的,就是紀家供奉的神獸......」
 
「貔貅?」司馬烈話未說完,南冉已出口打斷。司馬烈似是早知南冉能夠猜到答案,對此並不表示驚訝,冷靜地點頭回應。南冉心道:「若盒中封印的乃是貔貅,林老闆謊稱硬開木盒會觸發機關爆炸也情有可原。」問道:「那劫鏢的又是何人?」
 




司馬烈搖頭道:「不知,或許是窺竊貔貅的惡賊,亦可能是紀老闆的計劃終究暴露,那些是梁太后派出來的手下。照嚴鑫所說,這些劫鏢人身懷異術,厲害無比,慚愧的是我們毫無頭緒,不知他們來歷。」
 
「那另外劫鏢的兩人呢?他們與你一同回到紀府,現在又不見蹤影,你們既要我運鏢,又差人前來劫鏢,這又如何解釋?」由於此事最後使得容蓉受襲,南冉對此僅僅於懷,即便司馬烈如何釋出善意亦難以氣消。此刻謎團逐漸解開,他再也忍不住要提及此事,頓時語氣驟變,有點針鋒相對的意味。
 
司馬烈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南鏢頭請息怒,實不相瞞,劫鏢那年輕人名叫子龍,乃紀老闆……的義子。對紀家而言,貔貅自是最重要之物,子龍年少氣盛,覺得貔貅應由他運送。紀貉鈞最後決定把貔貅交託給兩位,他竟氣不過率護院劫鏢!試問他怎是兩位對手?但偏偏他又誤會南鏢頭殺死他的兄弟,才有了以後的事。剛剛我差人出發前往青丘,碰巧一出城門,就遇上那些被南鏢頭打倒的護院,若他們早點回來,也不至發生這麼多的事情了,幸好容姑娘並無大礙,子龍才不致犯下大錯,還望南鏢頭海涵。」
 
這司馬烈對答如流,而且觀人於微,先是交付鏢銀,又主動照顧容蓉,一直態度誠懇,語氣不卑不亢,雖又是賠禮又是解釋,卻始終維持尊嚴,不至卑微。本來南冉還一肚子氣,但見對方表現如此,消氣之餘心中亦對司馬烈頗爲贊賞,他也是聰明人,知道對方定有事相求才會如此,便道:「司馬公子說了那麼久,想必不會只想解釋原委吧?」
 
「南鏢頭果然快人快語。」司馬烈咧嘴一笑,道:「如此一來,在下也不轉彎抹角了。我想委託二位鏢頭把貔貅重新運到紀府之中,酬勞是一百兩黃金。」
 




南冉早就猜到對方的要求,聞言後咧嘴一笑,轉頭看著龍波兒笑道:「一百兩黃金呢,分你一半,你買再多的贗品也花不完。」
 
「什麼贗品,那都是真的寶貝。」龍波兒不屑地反駁:「倒是南師父你說什麼花不完,你一天就能花光。」
 
司馬烈見二人說笑,他自己也展露笑容,正當他要說話之際,南冉那標誌性的痞子壞笑重新掛在臉上,身子往後一仰,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道:
 
「不過嘛,司馬公子,當真抱歉得很,這鏢我不接。」
 
「不......不接?」司馬烈少有地露出愕然的表情,但這表情只維持一瞬間,他又再恢復如常,笑道:「南鏢頭是嫌報酬少嗎?這方面......」
 
「不不不,一百兩黃金啊!我一輩子也花不完了!只是若要接你的鏢,遇上那樣的對手,恐怕立即就是下一輩子了。」南冉側著頭壞笑道。
 
司馬烈笑道:「南鏢頭言重了。在下委託兩位,自是因為此次敵人厲害,非兩位不能力敵。有二位在,那些敵人自是不堪一擊?適才說一百兩是在下錯了,如蒙不棄,三百兩黃金可好?」
 
司馬烈一下子把報酬提高三倍,但南冉只是歪著嘴角冷笑,並不答話。司馬烈心道:「子龍說這南冉性格無賴,還真沒說錯,他到底想要什麼?」他修養極好,心中如斯想著,臉色依然不變,問道:「南鏢頭為何不接,好歹也說出原委,好與在下商量商量吧。」




 
南冉依然微笑不答,司馬烈腦袋急轉,忽然心生一念,道:「容姑娘無辜牽涉此事,她的居所毀於一炬極是可惜。正好在下在新城有一院子丟空,這院子環境清幽,地段又佳,用作畫舫那就再好不過,如容姑娘不嫌棄,在下望能翻新院子送予容姑娘,南鏢頭認為如何?」
 
南冉臉上笑著,心裏卻對司馬烈的反應和聰穎甚爲佩服,笑道:「要司馬公子賠一院子,那怎好意思?」見南冉如此表情,司馬烈知道自己猜對,轉頭吩咐身旁的家丁:「你先回去,把院子地契取來。」那家丁低頭應了一聲,立即走了出去。司馬烈又道:「容姑娘畫技精湛,日後在下引薦城中富家子弟到畫舫學畫,那時候可有得忙了。」他用了日後二字,言下之意若南冉接鏢並且辦妥,此事便包在他身上。
 
南冉也是聰明人,自然明白對方意思,他心想事已至此也見好就收,他伸了個懶腰,既似自言自語,又似說給司馬烈聽般的道:「不知這貔貅此刻逃到何處,找起來還真相當費勁。」這麼一說,就是默認接鏢了,司馬烈一聽,登時喜形於色,道:「關於這點,南鏢頭不必擔心。在下自會安排熟悉貔貅的人隨行。兩位只要對付想要搶奪的人便可。」
 
「司馬公子誠意拳拳,好吧,這鏢我們......」
 
「慢!」
 
一直沉默的龍波兒忽然朗聲打斷前者的話頭,眾人一呆,齊齊望向了他。
 
「報酬要四百兩!」
 




衆人又再一陣沉默。
 
「嗯嗯,四百兩!嘿南師父,你看,我也學會了你的還價......哎喲幹嘛又打我?我在幫你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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