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室殺人事件
 
 
第一章 保祿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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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位於香港島一條平凡的街道,售賣鹹魚海味的店舖比比皆是,整條街終日洋溢著一股濃郁的鹹水產味道。平日經過這裡的人,大多是過路的白領,或是對海產情有獨鍾的中年人。街道兩旁老舊的住宅大廈林立,當中很多都沒有裝設升降機,即所謂的「唐樓」。「唐樓」也沒有大堂,人們走進去的時候,首先要穿過漆黑的大門口,然後要一步一步慢慢攀上樓梯,但照明不足的樓梯間,會讓走上去的陌生人感覺一步一驚心。
平常的日子裡,行人路旁邊的停車位常停泊著各式各樣的汽車,今天,這裡忽然多了幾輛白色的警車,其中一棟大廈的門口,拉上了禁止進入的圍帶,一位穿著淺藍色制服的警察守在那兒;位於這裡二樓的一個單位,不久前揭發了一樁命案。




狹窄的通道裡,藍色的木門整齊地排列在兩旁,照相機的鎂光燈不斷在其中一扇藍色門裡閃爍,照亮了站在門外某位便衣探員的臉。
張成勇隸屬港島中區重案組,職級為督察,現年二十四歲。若然不是站在這兒,可能根本沒有人會想像得出來,他竟然是個當差的。只因他的談吐舉止表現從容,神態自若,從不會顯露出焦急的樣子,一點不為別人所動,看上去絲毫不像一個警察;警察通常給人的印象都是較粗獷型的,這種職業最講求個人效率和身手,工作的壓力難免導致當差的人脾氣急躁一點。
同僚們覺得張成勇這傢伙很另類,好像永遠不受環境支配,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當警察不是鬧著玩的,尤其是在生命攸關的情況下,這種脫離現實的人,就好比定時炸彈一樣危險異常,工作失敗是小事,最麻煩的是,可能連累其他同僚賠上性命。本來嘛,他根本就不該走來當警察!但世事並無絕對,不少人都知道,張成勇在警察訓練學校畢業的時候,手中拿住的,正正是所有學警都日思夜盼想得到的東西──頒發給最佳學員的「金笛獎」。因此,所有人都覺得,他永遠是一本難以讀懂的書,沒可能捉摸得透。
鎂光燈終於停下了閃動,張成勇見狀,探頭進小房間去。他輕敲門上兩下,問道:「可以了嗎?」
木無表情的羅小姐瞥了張成勇一眼,點頭示意他可以進來,她是一名法醫。這房間的大小只有一百八十平方呎,呈長方形,附有起居室、睡房、廚房及浴室,狹小的空間不可能容納太多人在一起,當鑑證人員替現場拍照、套取指紋和撿拾遺留物的時候,重案組探員們只好在外面守候著。
半個小時以前,兩名巡邏警員接到總部通知趕來這兒,發現上吊的男住客,屍體已經發臭。當時,他們立刻通知總部,鑑證人員隨後到場。
屍體的頸項背部,呈現繩索勒緊後留下來的痕跡,法醫作出以下判斷:死者被人勒斃之後,才被吊起來,即表示,這樁是佈局成自殺案的謀殺案。
「你看這裡。」羅小姐把躺著的屍體一翻,指著頸背的紫色瘀痕道:「屍體的頸項顯現出一條環繞整條脖子的環狀勒痕,與上吊自殺的勒痕不符。在一般上吊自殺的情況下,在頸上的勒痕應該都是倒『V』型,這是因為勒頸的條狀物在頸上造成擦傷所導致,並在屍體上形成『V』字形的尖端。另外,死者的眼球凸出,眼結膜、顏面皮膚、牙齦黏膜有許多密集的小出血點,這些都說明死者是被勒死。」
「嗯……是他殺沒錯。」張成勇說著,偷偷打量木無表情的羅小姐,不期然打了個冷顫,她把屍體翻來覆去的動作叫他吃不消。
現場散佈著一股濃濁的腐臭味,有如屠房一樣的惡臭難耐。最怕呼吸渾濁空氣的張成勇,迫不得已走回室外,他險些給憋著了。走到外面較為空曠的地方,他深深吸一口氣,徐徐呼出來,頓然感到身心舒暢多了。




在一隻角落裡頭,發現命案的其中一名警員摘下了帽子,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手足,命案是你揭發的吧?」
巡警點點頭。
「可以說說發現屍體的經過來聽聽嗎?」
「報案人是這間套房的房東太太,她說聞到裡面有異味,我來到的時候,也確實聞到了那股臭味。我大喊了幾聲,裡面沒有人應門。我要求房東太太用鑰匙打開門。門打開以後,那股腐臭味有如洪水猛獸般直撲而來!我察看房間一遍,發覺只有浴室的門反鎖著,臭味想必就是從這裡面散發出來的。我踢開門,上吊的屍體果然就在裡面。之後,我跟同僚沒有再作任何行動,就用無線電通知總部了。」
對於這種平常人認為噁心無比的場面,警員是司空見慣了的,他憶述狀況的時候,從聲調可以判斷得出,並沒有特別的情緒起伏。
張成勇垂頭靜聽同僚的憶述,待憶述完畢,張成勇謝過那位警員,靜靜走回房子裡面繼續剛才的調查。
回到房裡,他遇上了梁忠傑。
「這無疑是密室殺人!」梁忠傑道。
梁忠傑現年二十三歲,年紀比張成勇小一歲,辦案經驗卻較之豐富兩年。梁忠傑中七畢業後考進警隊,至今已當了四年差。張成勇大學畢業後考取督察級,現時在職級上,張成勇是梁忠傑的上司。他倆最近才被調來重案組,剛認識不久。




梁忠傑認為這是密室殺人,張成勇感到很有興趣,問道:「密室殺人嗎?何以見得?傑仔,快說說看。」
「那條頸背的紫色瘀痕,表示死者是被人絞殺的,若果是自殺上吊的話,那只會在頸項的正面及兩側留下明顯的『V』型傷痕,所以死者一定是被勒斃的。然而,屍體以上吊的狀況呈現出來,照這種情形來推斷,兇手想必是絞殺死者之後,再把屍首吊上天花板,其目的,很明顯是要把我們警方的視線,引導向死者自殺的方向。」
張成勇接續上來:「那兩位手足來到的時候,浴室門從內側鎖上了,如此說,兇手進入浴室,殺人之後,以某種不為人知的手法,從這間密室遁出去了。兇手把浴室佈置成密室,接而從裡面逃脫……」
「兇手想用密室詭計,偽裝這樁兇殺案成自殺案的樣子。」
「對。目前的狀況是,若解不開兇手佈下的密室之謎,案子就要被當作懸案處理掉,這是我最不想見到的情況。你知道嗎?我的格言是『不能讓案件成為懸案』。」張成勇捏著鼻子說,現場那股屍臭味依然非比尋常。
發現屍體的地方,是一間狹小的浴廁,抽水馬桶置於中央偏左,右面放著洗手盆,洗手盆上方掛著蓮蓬頭。死者上吊的繩索就懸掛在天花板的電燈座上,垂下至熱水爐的高度,熱水爐左上方裝有通風扇。這裡除了從裡面反閂的門,已沒有任何可以讓人進出的通道,木門與門框之間幾乎沒有縫隙,門上只有幾個連手指頭也穿不過去的小氣孔。
張成勇仔細地勘察著這個小房間,就如梁忠傑所言,死者被吊起之後,它是一間完全的密室。房門上安裝了一把鐵閂,閂的結構簡單,一定要從內側才能把鐵栓推進裝在門框的鐵圈裡,警察踢破門的時候,門框上的鐵圈飛脫,掉落在地上。
張成勇開始察看那把門閂,自言自語道:「是不是太新了點?」
他把鼻子湊近門閂,嗅見金屬的味道。
他用手指把鐵栓來回的拉了幾下,暗忖道:「好鬆……」
「原來如此,答案已經出來了。」張成勇很滿意地咧嘴一笑,笑得有點兒孩子氣。也許找到真相的人,都會發出這樣的會心微笑,內向的人會把它潛藏內心,外向的人則毫無保留地表現出來。
「咦,真的嗎?」傑仔說完「嗎」字後嘴巴張了開來,也像個小孩子。
「小學的時候,有沒有見過鄰座同學的桌子上,萬字夾(迴形針)走來走去的情形?」
「萬字夾走來走去?」
張成勇並排豎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太陽穴上點了數下。




一會兒,梁忠傑恍然大悟,雙眼閃耀出激動的火花。
「難道說……磁鐵?」
「對!就是這玩意兒。兇手把浴室的門閂換掉,換成一把鐵打的,走出浴室帶上木門,從外面隔著木門用磁鐵把閂的鐵栓推進鐵圈裡,如此便形成了一個簡單的密室。依目前的狀況,這肯定是一樁有動機有預謀的謀殺案!沒錯,是謀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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