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心塔內。

這時候,塔內鬧哄哄的,所有人目不轉睛,目光無不投向努力往上闖的包皮,期待這個打破常理的瘋子創造逆天的神話。

因此,無人為意那一襲渡空趕至的獨臂身影。

當然了,這一個「無人」也包括氣急敗壞的仇燎森罷了。

「啊~」獨臂人打一個呵欠,一息間收歛全身上下源力,穿過仰首圍觀的人潮,負手走到仇燎森身後。






這個獨臂人看上去年若四十,灰黑的槁髮披肩。也許因為瘦削,輪廓格外鮮明,眼窩內的黑眸彷彿仍帶倦意,鷹鼻下的唇角還掛著一條乾透的口水絲。

很不羈,但猥瑣,超級自相矛盾的形容詞。


他的道袍皺巴巴的,缺了左臂的一邊衣袖打了一個大結,是他最深入人心的特徵。看他這副慵懶無比的神態,哪裡聯想到二十年前那個壯碩勇悍,所向披靡的萬火軍統領呢?

是的,想到才怪。





但無可否認,這個把嗜睡和怪異襯托得入型入格的怪人的確是那個戮魔戰神。

獨臂聖帝,韓江宇。

「哎,大蝦細,真係好玩嘛?」韓江宇像過客一般輕聲道。

仇燎森此時全神貫注在包皮身上,自以為來者是不識趣的萬火院導師,又哪裡想到身邊人正是萬火皇城的第二人呢?

「大蝦細?我就係大蝦細又如何。識趣就走遠啲,休怪仇某唔客氣。」仇燎森對韓江宇不屑一顧。





嘛,這個不屑一顧就把他害慘了。

韓江宇怪里怪氣地乾笑:「無錯無錯,韓某都喜歡以大欺小,實在投緣。可惜我有要事在身,唔可以走。」

「所以啊,不如你走?」

嗯?姓韓的?

仇燎森微微一怔,咕嚕嚥一口口水,視線終於飄落那一條空蕩蕩的布袖上。

他表情徹底僵住。

韓江宇笑容漸漸收攏.........

「躝!」





話音落下的一剎,如同滄海一般的源力瞬間鼓蕩,衣袖緊繃如鐵,布結像鐵錘撞上仇燎森的胸口!

轟!

這看似隨意的尋常揮袖一擊,卻使仇燎森胸肋斷裂,鮮血不要錢的狂噴,變成炮彈的他往後飛出煉心塔外的空地外,生死未卜。

韓江宇傲視四方,聲如洪鐘,一出手便震懾全場!

沒錯,他絕對是這座皇城最狂的老瘋子。

「今日逐你父子出萬火皇城,算小懲大戒。邊個敢不滿就叫仇烈衡親自搵我,韓—江—宇。」

韓江宇.......這個名字很耳熟,包皮一時間卻想不起在哪裡聽說過。






無論如何,仇燎森被轟退,施加在包皮身上的源壓亦頓時消散無蹤。

包皮渾身濕透,只覺身軀的無形束縛被解開。雖然那種如陷泥沼的壓力得以緩解,可是焚血效果亦快要消失,副作用帶來無以復加的劇痛。

而且,這次怎麼跟往日不同的?

撇開堪比臨盤的痛楚不說,身體的每一吋彷彿都在燃燒,

幹,不管了,反正這雙腿能走幾遠就幾遠!包皮痛得擠眉弄眼,暗自吶喊。

這時候,韓江宇從塔下左右蹬梯而上,殘影閃爍,不消幾個呼吸的時間便來到包皮面前。

包皮嚇了一跳,瞄了韓江宇雙腳一眼,發現後者並非赤兔族,而是跟自己一樣的人族源者。

這個姓韓的不會又來找麻煩吧?





「嗯,你就係包不平?」韓江宇問。

「嗯,你就係韓江宇?」包皮為了不輸氣勢,學著韓江宇的腔調,白痴地反問。

韓江宇的源念掃過眼前兩人,感應到包皮極度不穩的氣息,登時猜到天穹的異象來自後者。

「原來係你。」他說。

「原來係你~」包皮學舌。

一老一少,就在這條寒冰滿佈的梯間對視,氣氛怪異至極。

「時間無多,跟我走。」韓江宇的話簡潔有力。





「喂喂喂,我未完成—」

然而,包皮還來不及把話說完,韓江宇的大袖已捲纏他的腰。

隨手一揪,韓江宇拖拽兩人,踏步至塔壁的八角窗框上。

跳樓?不.......跳塔?

「由今日起,我要愛惜生命........」包皮掙扎不成,只好在心裡唱著。

只見韓江宇凝神沉吟,右掌在身前簡單劃圓。

一生二,二化四,四變八。

無數虛幻不一的赤色拳掌隨他的動作而發,把八角窗上的禁閉法陣震成碎末!

韓江宇若無其事地收掌,然後縱身一躍,如大鵬展翅般飛出煉心塔。

「喂,等等先!喂!!!!」

「我要考核呀~~~~」

直至包皮消失在天際,塔內的餘音漸漸歸於消散,驚呆的眾人方回過神,齊刷刷地看向不知所措的考官。

「咳咳,本屆萬火院結束,至於包不平同毛相忘.......咳咳,你地有咩想問就去搵韓大人喇!」

如是者,這場考核在韓江宇的亂入下結束,而且還有兩個考生被他媽的拐走了。



赤火如箭,橫空飛渡主陸南方邊陲,最後降落在天茫海上某座渺無人煙的荒島。

荒島怪石嶙峋,天生天養的雜草叢生,宛如一片褐褐綠綠的草原,姑稱這個鳥不生蛋之地為亂石島好了。

此時,島上空氣異常乾燥壓抑,草原染上一抹鮮豔的橘紅。亂石島的上空的火雲往外暈開,恰似一個巨大無比的漩渦。

轟隆轟隆!

雲層內隆隆作響,不時閃爍著若有若無的火花。

韓江宇放下包皮和毛相忘,逕自走到懸崖上,沉默地觀測頭頂上方的異象,慵懶的模樣被那雙凝重的眼神取締。

包皮打量崖上道袍隨風飄舞的背影,再抬頭望向追住自己的火雲,只好按捺心底的不滿,趕忙跑過去問過究竟。

「劫雲萬里,『天焰劫』。」這是韓江宇的答案。

源者破凡,成就比人類肉身更強悍的源靈之軀,是突破成聚靈境的必經過程。

這是一種確立。

修神一途,本來就乃逆天之行,意味要與天道比高。一般源者突破至聚靈境並不會引發神劫。

只有當事情逾越天道之理,才會天降異象,神劫出現阻撓。

例如神丹魔藥或者神兵魔器出世。

又例如逆天的武者突破。

坊間有一個說法:「神劫既是不祥,亦是吉祥之兆。」

因為無數紀元以來,遇上神劫的莫不是英雄豪傑,雖然劫數難逃的很多,但傳說能夠撐下神劫的源神源魔,都是連天道都認可的絕世之才。

這些源神源魔注定名震天下,成為一方巨擎,甚至是神級大能,像諸相島的如來佛與鏡海神僧,幽冥殿的死神艾比等等。

這樣說,一塊遭天妒的包皮必是一條巨屌?這暫不得而知。但無論如何,包皮引來神劫卻是不爭的事實。

話說回來,神劫千變萬化,而包皮引發的神劫名為—「天焰劫」。

天焰劫的威力在眾多神劫之中算得上恐怖,天降火雷,烈火焚城!

要不是韓江宇及時將包皮拐來亂石島,恐怕萬火皇城要被這場浩劫波及,生靈塗炭了。

聽完韓江宇一席話後,包皮終於恍然大悟,連聲道謝。

「好彩你帶我走咋,差啲就害死橄欖佢哋喇。重有,拜託你帶走阿毛,呢到交俾我!」

包皮磨拳擦掌,高昂的戰意把虛弱的身體撐得挺拔。

「你有辦法勝過天道?」韓江宇反白眼。

「無。」包皮頓一頓,續道:「不過打一場總有辦法。」

他逕自走到草原中央,抱手凝視天穹。

「嘿嘿,我唔會死。我重未靠呢雙手保護大家,伸張正義。」

韓江宇聞言一顫,不由自主把眼前這個青年的背影跟那段痛不欲生的回憶重疊.......

包皮拳指天穹,豪氣萬千地喝道:「天道,同我打一場!」

就在這時候,一聲瞭亮清脆的輕笑聲從火雲中徒然響起!

「哎,小不平,天道並唔係兼職拳手啊,呵呵!」

剎那間,整片空間被這道縈繞不絕的笑聲凝住,連聖帝韓江宇亦不禁屏息,閃爍不已的瞳仁猛然收縮。


兩襲素白羅衣的人影宛若米粒,又像星光,憑空出現在漩渦中心,其中那道長髮身影輕揮衣袖,四周的紅雲頓時幻化成一條美倫美奐的火焰天梯。

隨人影徐徐步下天梯,兩人的外貌終於清晰映著包皮眼簾。

走在前面的美男子高瘦青竹,頭戴黑羅冠,穿著一身日本古代神官的正服,潔白無塵的主色襯搭藤丸暗紋,及腰的黑髮飄逸,肌膚皙白如雪,五官精緻得讓男人痴迷。

可惜他很平......他是男人。

絕對是男人。

不知怎地,看著這個春風滿面的美男,包皮彷彿聯想到人間那套《棋靈王》的漫畫,男主角的老師棋神佐為不就這副打扮嗎?

該不會是圍棋大師吧?包皮看著迎面而來的身影,在心裡暗忖。

「嘿嘿,本座的確有兼職教棋藝喔。」美男眨一眨眼。

包皮聞言大驚,這個美男竟然還會讀心?!

一言不發的韓江宇上前,單臂一揖:「天道大人。」

是的,這個笑意盈盈的美男子正是掌控諸界因果與平衡,不受真理循環束縛的最高存在。

他既非神,也非魔。

他既是天,也是地。

天—道!

「喔喔,不必多禮。單手仔,實力進步唔少呢!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天道饒有趣味地笑說。

與此同時,得悉眼前人正是天道的包皮,臉色突然沉下來,拳頭攥得咔啦作響,指節泛白。

是你!

若你稱職做好天道的負任,就應該清楚無念火的事,把惡徒盡數肅清,人間就不會陷入混亂。

那麼,千火阿姨不用捨身於火焰祭堂!

那麼,父親就不會被赤骨魔殺死!

幹!全因為你縱容罪惡,袖手旁觀!

「一日都係你!天道!」包皮怒火中燒,拳頭冒出乾坤印。

嗡嗡—玉劍嗚動!

包皮尚未出手,一柄薄如蟬翼的青白玉劍已無聲抵住他的喉嚨,劍尖跟他的喉結只有半吋之距!

咕嚕。

包皮僵住,額上的汗珠隨吞口水的顫動抖落,點在青白玉劍之上,被劍刃一分為二。

出劍之人並非天道,而是一直緊隨身邊的清秀儒生。事實嘛,天道本人連動也懶動一下,反正包皮即使打一百萬拳都無法傷他分毫。

包皮端詳出劍阻撓的儒生,微微後退一步。

儒生烏冠髮髻,挺拔如劍,一身書生白袍,背掛住玉劍劍鞘。有別於天道的氣息已融入天地,儒生渾身散發出無形的恐怖劍氣。

同為劍客,他比赤蛇劍陽烽卻不在同一層次。

包皮有一種預感,要是剛才再踏前一步,必被對方一劍秒殺。

當然,包皮並非直接飛升至源神界,不認識眼前人總不怪他。可是,這個人對諸界的飛升者來說,絕不陌生。

八仙劍帝—陳宮。

陳宮跟隨天道數十載,一直負責為飛升者領路。用人間的說法來形容,他就是一個導遊。


不過,陳宮是一個特別猛的導遊,原因有二。

首先,這間『旅行社』的老闆可是諸界的平衡者,連神魔都敬而遠之。

其次,別看陳宮這副謙謙君子的形象,他在跟隨天道以前,卻是源神界公認的小劍神,北域禦劍門的首席弟子。單論劍術,千百年來只有寥寥幾個能與之比肩,其中一個正是當今武神宮本武藏。

坊間據說陳宮除了劍術高超,還是痴心情場劍,當年求愛不遂才叛出師門,追隨天道學法,為求成為真正的劍神,以討芳心。

流言是真是假,則不得而知了.......

「放肆。」陳宮斥道。

這時,牢江宇寬袖一揮,牢牢捲緊陳宮的青白玉劍。

「宮,玉劍雖長,但伸得太遠並唔係好事吧。」韓江宇慢條斯理地說道。

「韓—江—宇,今日既然重遇,何不一戰?」

兩人視線甫對上刷出火花,火藥味頃刻瀰漫在空氣中。從兩人的對話中,顯然他們是舊相識好了。

「哎喲,小宮。你同單手仔慢慢敍舊囉。本座重有要事情要搵呢位小朋友。」

天道食指往地面輕輕虛劃一下,雜草瞬間茁壯生長,不消兩秒便築起一道厚厚的綠色圍牆,把包皮和兩帝分隔開。

天焰劫雲籠罩天際,湧動如浪濤,神劫即將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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