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 其之二十六

魔 王／其之二十六

　　伸伸懶腰、扭扭身子，再大口將有些涼意的空氣吸入肺中，我感覺自己好多了。除了沒有法力……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眼前除了數不盡的繁星之外，只有高掛在漆黑夜空的明月，該死的是對於上半年被人稱為「雙子」的兩個月亮，我一直搞不懂如何去藉由它們的位置來判斷時間。最為顯眼的那顆滿月就像下半年時，整個天空中只有它一個，散發著白淨的光芒 。而現在正值一年中的上半年，多了一顆月亮依偎在不遠處──只有白月的一半大──灑下了白中帶著淡淡嫣紅的詭譎光幕，尤其在這杳無人煙的荒郊野地更是讓人不太舒服。它們的運行非常混亂，至少我一定得靠日曆的記載，才有辦法去理解今日到底該如何判斷當下的大約時刻。

　　手邊不可能會有日曆、更不可能會有需要法術驅動的時鐘，在這完全沒有任何資源可以判斷時間的情況下，我只希望我沒有睡太久。我感覺自己像是睡了幾百年，如此深沉的睡眠，我甚至完全沒有任何知覺，待睜開雙眼就是這個時候，而我已全無睡意、精力充沛。

　　不會是睡過一天之類的吧？像是從傍晚睡到隔天的夜晚……真是這樣那可不妙了，距離目的地「歐胡拉鎮」可能還有將近兩天的腳程，加上之前浪費的時間，我註冊的任務時效可能就快到了啊！雖然這種緊急的大事件並不會是獨攬型任務就是了。另外，其實註冊只是讓其他有意承接的法師看到我已經搶先了！這意義可大了，如果所屬人是知名的法師，這能夠勸退那些人，打消他們搶奪酬金的念頭。





　　當然我沒有那種名聲就是了……大概吧。

　　詭異的是，即使歐胡拉鎮原本就有防衛軍駐紮，是個軍民合一的特殊城鎮，但既然發生緊急事件，為什麼一路上沒有看到其他前往支援的防衛軍？除此之外，無論是旅人、商人甚至其他法師……還真一個人影都沒看過，這絕對不尋常。

　　無法理解，完全想不透，媽的！我還真想現在馬上就出發，就算又出現什麼魔族，待在這和繼續前進又有什麼區別？真要把我們宰了，這麼明顯的廢棄空屋也早被掀過去了。

　　但話說回來，我實在不忍心叫醒他啊……我從沒見過魔王睡覺沒錯，但睡得這麼深沉倒也出乎意料，原以為像他這種生活在修羅場的可怕魔族，應該永遠都在淺眠的警戒狀態，哪怕是一點細微的騷動也能夠立刻將他喚醒。不是，完全不是這樣！當我稍早醒來發現他把我緊摟懷中時，我還真是尷尬極了，起初我深怕會弄醒他，盡量讓自己動作放小一些，隨後我就發現根本動不了，當我是什麼純金打造的寶貝嗎！

　　我開始大力掙扎，並試圖扳開他的手，這時候就算是把他吵醒我也不管了！不過他沒有醒，甚至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有氣喘如牛的我。所以我決定在片刻休息之後試試直接使出最大力氣，但在這之前，透過窗戶及門縫的細微月光，我看到了眼前的胸膛正規律起伏，他的身軀夾雜著勞動後的淡淡體味，飄來了只屬於魔王的味道。我……我發現其實自己還挺喜歡的。





　　在完全無意識下，我幾乎要將臉埋到他的胸口，聞著、感受著這令人安心的感覺。閉上眼睛，我腦中浮現了往日的各種回憶，這段旅程中雖然有著許多的災難和麻煩，現在看來似乎有些令人窩心而甜蜜……除了一些極少數的例外！

　　想到一些不堪入目、有些害臊的回憶，那種逃避般的情緒令我湧起了火災現場般的驚人力量，一聲吆喝，我終於將環繞在背後的綠臂打開。喘著氣的我起身轉頭，卻意外發現他還在睡！看那無邪的睡容，與平時驕傲粗暴又野蠻的個性完全相反，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呢？笑了笑、搖了搖頭，我就走出屋子去做些晨操了……我是說起床操。


　　再讓他睡會兒吧，就算真的給我們睡過了一天又何妨？如果真的沒有看到任何人影，那或許我也就不用這麼著急了。我還想再多看一些他的睡容，那實在是有些反差的可愛。在這想法蹦出來的瞬間，讓我喜出望外地想到：他可以睡得這麼沉只代表著因為沒有魔力、無法感受魔力，而他的魔力來自於我的法力，然而現在我的確無法感受到我的法力！這就表示我可能只睡了六至八小時，畢竟如果我真睡超過一天，那麼如今的我應該已經不再被法力茶影響。

　　這真是個好消息！不是因為行程如同估計般的準確，單純是疑惑得到解答的暢快感。這樣就沒問題了！回屋子做個魔王觀察日記吧！

　　當我這麼想、正待轉身時，房屋大門「碰」的一聲被用力打開，受到驚嚇的同時，我眼前出現了一顆巨大的肚子，呃……人影，隨後我對上了一道視線，那是驚恐夾雜憤怒、焦躁不安的神情，與我對視的魔王甚至連嘴巴都忘了闔上。





　　「怎、怎麼了？」他害得連我也有些緊張。「莫非有魔族接近？我不知道在我喪失法力的期間你還能……」

　　魔王沒有說話，他只是喘著、盯著我瞧。

　　「沒事。」我等了他半天，卻給我這種答案？太莫名其妙了吧！

　　「你別弄這麼大聲，剛剛那聲音可傳得遠的，這附近可是非常空曠的啊！」

　　跟著魔王走回屋子後，他又坐了下來，睡眼惺忪、打了一個偌大的哈欠。「好久沒這樣睡覺，感覺很舒服……但非常沒有安全感。」

　　「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嗎？」笑了笑，我也跟著坐了下來。

　　「大約凌晨四點，兩個小時左右之後會日出。」魔王瞥了門外的月色一眼說。我從不懷疑他的答案，他腦中的東西太多了，尤其是人界的知識，多到甚至在許多方面比我還要了解，當然都是些平常人根本不會去吸收的東西。他到底是怎麼記住如此龐大的資訊？





　　接下來是許多的沉默，魔王就像往常那般，他在想什麼我永遠不會知道。至於我，我比較像是在放空，這大概是腦力過度使用之後的後遺症，我不太能仔細思考，唯一所知就是魔王的心靈同化效果已經消失。一覺醒來後，我的頭已經不再有那種腫脹沉重的感覺，而我也沒有再看到任何不屬於我記憶的事物。不過，看過的一切依舊歷歷在目，要我生活在魔界，我寧可自殺……那不是人該去的地方。

　　「海涅爾。」

　　「怎、怎麼？」

　　我已經忘了他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喊我的名字，我記得他以前總是以人類或者召喚者稱呼我，當他開始叫我名字時，我甚至覺得有些高興，一種像是被認可般的歸屬感。

　　「如果說……我願意答應你任何事情、任何要求，可以放棄這項任務嗎？」

　　「你在說什麼啊？」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傻話？龐大的賞金、我的名聲，甚至是他的強大，我根本想不到任何理由去放棄任務。

　　「我會保護你，盡力保護你一輩子。」魔王巨大而溫暖的手突然放到了我的手背上，他的眼神有些不安。「不要去，我們向東。我們去遙遠炙熱的南方、我們去寒冷的北方，不要再往前了……任何事情，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除了死亡與分離。」

　　「這……」





　　我不懂他為什麼這麼堅持，甚至願意完全聽我吩咐？我能夠理解身為魔王的他，這種條件對他這般高傲與強大的魔族來說是多麼的天方夜譚，而這對於法師、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巨大甜美的誘惑，如今卻出現在我面前。要不是他從不開玩笑、要不是他此刻是這麼認真，我還真想大聲笑出來。

　　於是我決定先搞懂理由，在我詢問之下，他甚至還說出了要我先答應才願意告訴我這種野蠻的條件，我當然不會答應！之後我如何苦口婆心的解釋，他還是保持沉默，令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也不知道我到底哪根筋不對，我依偎到他身上，哀求著他告訴我，並告訴他我會好好考慮他在一番掙扎之後對我開出的誘人條件，他才全招了。看著他異常驚訝的神情，我好像還看到了釉綠的臉浮現出一絲紅暈，原來他對撒嬌沒抵抗力啊？真是個不錯的消息，雖然真要說害羞，我自己才覺得羞恥……一個大男人竟然做出小鳥依人的舉動，真是太丟人啦！

　　「詳細原因我不清楚，但歐胡拉鎮已經淪陷了，如今佇立在該處的魔防塔已經逐漸失效，那裡的防護壁開始出現漏洞，有些魔族甚至已經闖入人界。」

　　「什……這就是……你是說，那個叫風牙的上位魔族就是這樣出現在人界的？」

　　「我不清楚，那天他給我的資訊不多，但……我最怕的是有其他上位魔族參與其中。」魔王突然將靠在他身上的我抱緊。「風牙是個誕生不到千年的上位魔族，論能力和經驗他無法和全盛的我鬥，但若還有其他上位魔族一起加入戰鬥，我不敢肯定自己能全身而退，更不用說要保護你了。」

　　所以我又變累贅了嗎？不管再如何努力，我還是一點用都沒有嗎？這使我非常沮喪，只是沒有時間讓我這麼做，因為隨後我又想到了更重要的問題，人界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





　　「這算是魔界入侵嗎？那……難道我們就只能無助的看著他們侵略？」

　　「少了防護壁，你們人類根本沒有任何手段可以與魔族抗衡。」

　　「這樣我逃跑又有什麼意義？人界最後不就變成魔界了嗎？」

　　「所以我說我會保護你，我會……」

　　「不能這樣！」我掙脫了魔王的懷抱，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說到底我還是法師、我究竟還是人類，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人界毀滅？我辦不到！」

　　「去了也是送死。」

　　「那你現在就殺了我！」

　　「你這不懂是非的人類，你可知道……」





　　「你才莫名其妙！」我激動的咆哮著，我知道他全心全意為我著想，但我實在無法不斷逃避，而且這次逃避就好像背棄全人類，我怎麼可能辦得到！

　　「你如果不殺我，那最好把我一輩子關起來，但我絕對絕對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魔王噤聲，盯著我的雙眼有些憤怒。我也不理他，逕自走到一旁，拿起地上的超大斗篷、打掉髒汙和灰塵，將之折好之後塞進了行囊，即使力量渺小，我也絕對要做些什麼，至少我努力過了，而不是冷眼旁觀看著自己的世界崩毀。

　　「那就現在出發吧。」

　　「咦？」

　　回頭望去，魔王已經站了起來，他身上還有些小傷口、灰頭土臉看起來有些狼狽，但仍舊不掃傲氣。他抓起較大、較重的行囊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先說好，魔盾張設是愈快愈好，只要感覺稍有不對，縱使神經過敏、浪費魔力也要先保護好你自己，那裡已不是你所知的一切。」

　　「呃……嗯，我知道了。」

　　「夜還黑著，小心跌倒了。」他強硬的牽了我的手，他到底當這舉動是什麼啊！幸好這路上根本毫無人煙，至少目前為止都沒有，另外既然我都耍了這麼大任性，我想就先別再激怒他了，光是他剛才沒真的發火、把我揍暈然後帶離這裡就很出乎意料了。

　　雖然我強烈懷疑他根本不知道現在這行為代表著什麼。

　　「還有，我可不是同意你了，只是你硬要去，身為保護者的我只好跟著去了。」

　　……真是有夠不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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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猩廢言：
最後一篇輕鬆小品，再放幾顆閃光彈！從下一篇開始就開始邁向尾聲啦──
希望可以在三至四篇內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