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謝你哋......喺嗰段時間令我跨過咗生死......」譚國源嘅外貌,比起前兩個月變得唔同:「盲目咁追隨......係唔會獲得真理......」
 
「你唔好跳落嚟啊!」我大喊。
 
「我要追尋我嘅意義......」
 
「你唔記得宋文德同你講過咩!!?」當日嘅說話我記得好清楚,所以講埋落去:「世上無一個教義,係值得你付出性命去追求!只有你愛嘅人,先值得!!」
 
「喺啱啱......就喺啱啱......又有一個我珍惜嘅人離開......」我嘅說話發自內心,內心充滿住悲泣嘅交雜:「所以......我求你......求你......唔好跳落嚟......」
 




「我...我......」譚國源眼神猶豫不決,盯住井底:「我會......我會......」
 
「呯!!」
 
一聲嘅響亮,譚國源身體出現幾個洞孔。
 
東武勳雙眼彷彿殺紅咗眼,唔諗住放過機上嘅任何人。
 
「啊啊嗄......」譚國源扶住機門,口含鮮血。
 




我留意到......
 
我留意到譚國源,剛才眼神有一絲想拒絕儀式,有一刻想退讓。
 
但中彈嘅佢,身軀最終都係選擇向前傾跌。
 
望住佢由機上跌落到井到,依短短幾秒好似過得特別漫長。
 
畢竟...
 




我哋仲有冇之後,
 
都係未知。
 
「呯──」
 
沉重嘅一響,井底發出無比強烈嘅紅光。
 
井底傳出非人嘅吼叫聲,呢份抑壓就好似忍受咗百年孤寂咁。
 
「召喚咗......?」沅彤只係簡單問一句。
 
我默言、
 
我點頭。




 
 
憤怒嘅東武勳繼續向直昇機引擎開槍,連續幾十發之後,直昇機終於失去動力,墜落到山下嘅某一處,並且爆炸冒出紅紅火光。
 
井底低沉嘅非人叫聲,越嚟越接近。
 
到底下一秒會發生咩事,都仲係未知之數。
 
但既然大局已定......
 
沅彤做嘅,就係兩隻手分別將我同泉叔抱住。
 
就算係世界末日,
 
都有你哋喺身邊,




 
就夠。
 
天昏地黑、狂風暴風、雷電交加,成個世界彷彿將要被吞噬,抹去存在一樣。
 
沅彤抱得好緊,可能大家下一秒就會唔存在喺世上。
 
井下伸出咗一隻枯暗嘅手,佢不斷伸長至觸碰到人間嘅地面為止。
 
其後,又一隻枯暗嘅手從井底伸出,期間發出住又長又刺耳嘅恐怖聲音。
 
第二隻手,亦觸達人間。
 
之後有嘅係更多隻枯萎嘅長手,從井底伸延出嚟。
 




望住已經誓去嘅泉叔,諗起已經遠去嘅宋文德,我唔甘心。
 
唔甘心辛苦咁耐,
 
最後都係得到依個下場。
 
望住逐漸抵達人界嘅「紅神目」,我唔想呢個成為我哋嘅結局。
 
 
我拎起泉叔手中已經放手嘅八赤刀,慢慢咁企咗起身。
 
「政......」沅彤怔然地望住我。
 
我凝視井底極為強烈嘅紅光,並企到井上:「係最後辦法。」
 




既然兩個世界係連接,通往嘅入口又打開咗,咁如果我喺紅神目上嚟之前,成功阻止到佢前嚟人界......
 
就可以?
 
「沅彤,我會返嚟。」
 
每個無可挽回嘅局面,都需要到一個人犧牲。
 
我諗,呢個時候就係我。
 
因為我嘅決心,已經呼喚我。
 
我感覺到,就係依一刻。
 
沅彤無阻止我,早已沾濕佢臉頰嘅淚水,明白我拎返八赤刀嗰陣,就心意已決。
 
「我會等你......政。」
 
沅彤說。
 
 
我長長咁深呼吸,就狠下決心跳落井底,同時將八赤刀呈反,墜入嗰道強烈嘅紅光之中。
 
我感覺到周邊嘅環境,都係一片紅。
 
我就好似墮入咗無窮無盡嘅虛空一樣,身體無停止過跌落。
 
同時,我眼睛張開嘅瞬間彷彿被激活,能夠看透一切萬物嘅本質。
 
呢個就係......
 
宋文德曾經嘅視覺。
 
咁代表......
 
 
持續八、九秒嘅墮落,一片血紅嘅環境終於褪去,我彷彿跌入到另一個世界嘅天空,從高處落下,並且見到一隻極為巨大嘅畸形生物,正伸出無數隻枯暗嘅手入天空,身子沉緩咁向上移動......
 
而跌落嚟嘅我正好一刀插落佢鮮紅嘅眸子之中,鞏固住自己身體,停止咗不斷下墜嘅情況。
 
 
依隻就係......
 
 
紅神目......
 
就眼一睇,紅神目擁人形嘅結構,但並無下肢,只有不斷蠕動嘅觸肢。佢背部至到腰部都係無數密集嘅人形枯手,看似乾燥且瘦削,凹陷畸形嘅面部只剩低一隻可以發出紅光嘅眸子。
 
八赤刀插入佢眼部蓄火約十秒鐘後,我先將刀拔出,任由猛烈嘅業火燃燒佢嘅眼球。
 
呢個世界,可以講係近乎一片虛無。
 
只有緋紅色嘅天空、一座島嶼同無盡嘅大海。
 
「噑噑」紅神目發出咗,唔存在於現實世間嘅聲音。
 
佢身體上各處密集嘅手,伸向咗自己頭部之處,我跳落到佢肩膀嘅位置,再重複同一步驟,將刀插入再拔出,想借由業火之力將佢消滅。
 
可惜,我好似幻想得太多。
 
紅神目動作雖然緩慢,但佢嗰數十雙數之盡嘅手,就好似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我完全包裡住,令我無處可逃。
 
就算我依家跳落去,都會落得一個粉身碎骨嘅下場。
 
終於,佢其中一隻手輕輕捉住咗我。
 
我試圖用八赤圖突圍,諗住佢會因為業火而鬆開手,但一啲效用都無。我索性趁佢未完全握實之夢,兩手一撐爬出隻枯瘦嘅手,避過俾佢捏碎嘅一劫。
 
逃脫咗啱先隻手,一抬頭又多三隻手向我緩緩咁襲近......
 
我轉身跳去佢背部嘅眾手處,一路爬落去之餘,一路拎八赤刀插入佢身體,務求喺佢身上留低最多嘅業火。插咗接近七、八刀後,紅神目不堪煩擾,原本不斷向上移動嘅巨大身軀忽然似條魚咁,喺半空游動返到地面嘅嗰座島嶼上,打算將背部壓落地面,順便將我壓死......
 
眼見及此,喺佢將身體壓落去之前,我更早跳到落島嶼上,然後狂奔出佢壓下嘅範圍。
 
「呯──!」一陣沙塵滾滾。
 
紅神目發出低沉、哀長嘅叫聲,再次用密集嘅手將我包圍。
 
我搵盡任何時間同空間,一有機會就喺佢身上留低業火嘅痕跡,但到目前為止佢都不痛不癢咁,有一次更用指頭捉住咗我件外套!想舉我到半空再放低跌死。
 
我即時金蟬脫殼,除咗件羽絨落返地面,再繼續逃走。
 
「嗄...嗄...」我轉身望向紅神目,佢又再次飄浮喺空中。
 
咁樣落去......
 
唔係辦法。
 
我望向「紅神目」原本想移動嘅位置,係緋紅嘅天空上一處破曉嘅光芒,嗰到就係我由井底跌落到呢個世界嘅連接點,亦即係入口。
 
奇怪......
 
點解我會咁清楚?
 
忽然間,我感覺到眼角有液體溢出......
 
係血。
 
難怪我會咁清楚,我睇到咗事物嘅本質。
 
之後,我又將視線放落面向我嘅紅神目身上。
 
巨大而宏偉嘅佢擁有無限生命,係傳說級嘅半神生物。
 
但除此之外,我仲睇到佢嘅隱藏嘅真正本質只有一個......
 
就係佢心臟位置入面嘅「八赤勾玉」。
 
紅神目好似知道讀取洞悉緊佢一樣,再次發出非人能形容嘅聲音,使出密集嘅伸向我。
 
我一路向前疾衝,一路避開佢枯手嘅抓捕,直至到好近佢嗰陣,紅神目正在燃燒嘅眼球突然釋放出鮮艷紅光!
 
只需要俾紅光照住就即刻令到我全身僵硬,潛意識有命令我跪拜嘅強烈暗示......
 
但佢無俾任何機會我,下身嘅觸肢一撥!就快狠咁打向我,我就好似受到貨車硬生生嘅撞擊咁,被擊飛數米之遠......
 
「嗄......」我癱瘓喺地上,全身就快發唔到力:「咳、咳!」
 
我就好似卑微嘅蒼蠅咁,佢只需要輕輕一撥,就將我打到半死。紅神目彷彿對我不屑一顧,發出奇怪嘅聲音後再次游浮移動向人間嘅通道。
 
好明顯咁,我全身嘅骨骼都幾乎被剛才嗰下拍斷。
 
只可以眼白白睇住佢進入人間?
 
就算殺唔到......
 
都要、
 
都要拖延到入口關閉。
 
日出,
 
只要現實世界嘅日出一來臨,兩個世界嘅通道就會斷裂。
 
我拎出泉叔之前交俾我嘅傳家之寶,幸運兔腳。
 
我眼睛睇到咗,吞咗勾玉嘅野兔喺未被獵戶一家食用之前,泉叔阿爺周白就已經射斷咗佢隻腳,所以某程度上呢隻都算係兔子人肉。
 
只要放入口......
 
放入口...
 
 
就可以。
 
 
「......」我將幸運兔腳嘴嚼、吞入肚內。
 
我慢慢感受緊身體嘅轉變。
 
之前已經飲過兔血,如今再食兔肉,就可以變化成兔子人,如無意外。
 
只有咁做,我嘅骨骼先會重生,
 
咁就可以,阻止紅神目吧。
 
觸肢嘅擺動,拂出一絲弱風到我身上,我感受到自己骨肉正重生當中,從未擁有過嘅力量喺身體湧現。
 
就喺我握得實拳頭嗰陣,我再次企返起身,利用兔子人驚人嘅彈跳力捉住紅神目嘅觸肢!我一手拎住八赤刀猛插,一手捉實佢嘅觸肢防止跌落。
 
頭部經已伸入通道嘅紅神目,再次俾我煩擾,我用盡一切力量將佢制止。並且利用自己濺出嘅血,製造出湧火大範圍咁燃燒紅神目背部。
 
最終,我成為咗佢唔可以坐視不理嘅目標。
 
我利用兔子人嘅靈活,避開佢密集嘅攻擊,打算一直拖延落去。
 
隨時間流逝,我開始見到天上破曉之處嘅入口開始縮細,意味住呢個方法有效。
 
喺座孤島上,紅神目開始認真同我對峙。
 
佢枯手嘅動作明顯比剛才更快速!
 
老實講,我已經唔知時間過咗幾耐,但係我喺紅神目身上留低嘅業火,已經佔佢本體四成。眼見離開無望,入口差唔多已經封閉,於是我孤注一擲。
 
將八赤刀擲向紅神目嘅心臟位置!
 
「嗖!」刃身陷入佢身軀。
 
我咁做,係想八赤刀事先喺佢體內積蓄住更多嘅血液,等我成功跳到佢胸口位置嗰陣一下拔出,就可以湧出無量嘅業火。
 
感覺上逐漸暴走嘅紅神目,進行緊無差別嘅攻擊,就好似一隻纏繞住你嘅蒼蠅,令到你好生氣咁。
 
我有兩次試圖過去紅神目胸口前,但都俾佢一手拍走,彈飛到血紅嘅海上。直到第三次,我終於如願跨過佢四隻手、三隻臂,躍跳到佢胸口前捉住八赤刀柄,再用力拔出!
 
「蓬~!」
 
 
幽藍嘅業火無止境地湧出,即便龐大如紅神目,都依然逃避唔過嚟自地獄嘅火焰,受佢熾熱地焚燒!
 
紅神目立即浮到半空瘋狂掙扎!!!趁佢無力反抗嘅時機,我用八赤刀向佢胸口處連插幾刀,插出一個稍大嘅缺口,再伸一隻手入去。
 
手伸入去瞬間,我即刻感受業火嘅痛楚。
 
呢股,就係泉叔當時嘅感受......
 
摸咗一陣,我終於摸出心臟位置,打算索性一嘢扯出,但係諸多血管將佢固定住。
 
「怦怦──」
 
紅神目心臟大概有兩個頭部大,入面閃爍住鮮血嘅紅光源自於八赤勾玉。
 
「噼啰」
 
紅神目喺半空之中激盪,想將我甩出。我捉實佢心臟再次刺出一個缺口,伸手探入奪玉,將八赤勾玉從紅神目體內拎出!
 
拎出嘅剎那,大量血液濺出到我身上。
 
到達人間變成妄想嘅紅神目,身軀開始下墜到海面上,失去浮游能力咁跌墮。
 
我踏住紅神目開始墜下嘅身軀,用力一踩跳返到島嶼嘅地面上。
 
望住手中嘅八赤勾玉、墮入海中嘅紅神目、同剛才已經關閉嘅人界通道,我腦海一片空白。
 
「嗄......嗄......」
 
 
 
「結束咗......?」
 
 
良久,我自問咗一句。
 
但係無人可以回應到我。
 
應該話,唔會再有人......
 
回應到我。
 
我疲憊地行到去島中心,放低八赤刀、放低八赤勾玉,攤訓喺地上。
 
仰望住一片緋紅嘅天色。
 
聆聽住靜得無得再靜嘅海面聲。
 
呢個世界,除咗我之外就無任何事物存在。
 
但至少......
 
我成功阻止到紅神目通往人間。
 
至少...
 
我不自禁輕笑出聲,因為諗起自己即將要渡過百年孤寂......
 
結局篇
 
【周文政篇】
 
 
 
「最終,佢都係無出返嚟。」
 
我八歲嘅時候,沅彤姨姨就喺床邊同我講呢個故事。
 
每一年,我都會跟沅彤姨姨上西貢一座山到拜墓,拜三個人。可能今次,係最後一次,因為我即將要去日本初中留學,同沅彤姨姨喺嗰到展開新生活。
 
我唔識佢哋,佢哋嘅樣貌,就只能夠從一張,沅彤姨姨同佢哋三個打邊爐嘅相睇到。
 
雖然唔能夠接觸佢哋,但係就係會有一種莫名嘅親切感。
 
「周文政,幫手掃一掃墓。」沅彤姨姨好鐘意叫我做嘢。
 
「係嘅!」但我唔太介意,因為係佢養育我,就算佢唔係我母親。
 
而且我雖然叫佢姨姨,但啲人成日以為佢係我家姐,沅彤姨姨佢係個長期面無表情嘅冰山美人。
 
「Chloe姐姐教你嘅日文,同俾你嘅書,你有冇用心學?」
 
「有,好似。」
 
「後日就出發去日本,仲有冇咩想做。」沅彤姨姨問。
 
「我......想去鎖羅盆內村睇睇。」從細就聽嘅故事,我一直就想去望一次。
 
「嗰到無嘢好睇,否決。」沅彤姨姨二話不說拒絕咗我要求。
 
「咁......我想合......我父母,係邊個?」我再次提出要求。
 
我叫周文政,今年十三歲。
 
但係對於八歲之前嘅記憶,就係一啲都無印象。
 
我問過沅彤姨姨,係邊生我出嚟?
 
佢答我,我嚟自呢座山嘅一座湖底。
 
我以為佢係講笑,但佢每一年都咁樣答我。
 
我希望佢呢一次,可以真正咁答到我。
 
畢竟,如果嚟自湖底嘅話,我就唔會到依家都唔識游水。
 
同埋我喺小學咁樣同過其他人講過,最後都係換嚟佢哋一陣嘲笑。
 
我想有人問起同一條問題嗰陣,
 
我係可以答到佢。
 
「真係想知?」沅彤姨姨插住袋,說。
 
「嗯。」
 
「咁我依家同你講。」沅彤姨姨嘅視線,放喺刻住「周泉」兩隻字嘅墓碑上:「依個人,係爸爸。」
 
「你話過佢係你半個師傅......」我說。
 
「無衝突,佢都可以喺你阿爸。」
 
對於沅彤姨姨,話我聽眼前墓碑上嘅人就係我父親,我無太多嘅情感,畢竟......
 
我都無過任何記憶。
 
「你依家唔識喊。」沅彤姨姨半跪喺地,搭住我膊頭:「但當你知道咗佢用咩方式一直守護你,你就會喊到收唔到聲。」
 
「周泉......」我望住墓碑,若有所思。
 
「咁宋文德呢?」我望住另一塊墓碑,問:「佢係我爸爸朋友?」
 
「唔止,值頭係戰友。」沅彤姨姨微微一笑。
 
「咁最後呢個......」我眼睛移動到,最後一個墓碑上:「政?」
 
「嗯,政。」好日都唔會笑嘅沅彤姨姨,又不自覺微笑:「我見過,最勇敢嘅人。」
 
可惜嘅係,我無機會認識佢哋。
 
如果唔係,話唔定依家一齊圍埋喺張檯打緊邊爐?
 
我對墓碑躬一躬身,就跟隨沅彤姨姨返屋企。
 
我哋有經營一間古董鋪,住喺中環附近嘅私樓,家境算係唔錯,所以我成長過程都無咩障礙。唯獨係沅彤姨姨對我幾嚴格,間接令到我思想咁早熟,不過我都知佢係為我好。
 
至於屋企入面仲有位溫柔嘅Chloe姐姐,佢係日本研究文學嘅碩士生,佢嘅存在影響到我幾鐘意日本文化,仲令我對日本留學產生興趣,順帶一提佢都幾似西野七瀨。
 
「後日飛啦?」一返屋企,Chloe姐姐就問。
 
「係啊。」
 
「記住戴口罩喎,呢家肺炎好嚴重。」佢提我。
 
我點頭:「嗯!」順便望下佢睇緊嘅新聞。
 
「「東武製藥」公司正研發出新型疫苗,有助解決新型肺炎,大約半年內推出,預計過百萬名患者受惠......」
 
「周文政,執好行李未?」沅彤姨姨問。
 
「依家去執!」
 
「你真係要走?」坐喺梳化嘅Chloe望住沅彤。
 
「都係時候......」沅彤諗咗一諗,說:「要有個新開始。」
 
「唔會再有留戀?」
 
「我要做嘅,依五年都已經處理哂。」沅彤拎出八赤刀裂開嘅刀片,用布將佢收藏好喺書房:
 
「以後,唔會再有危險,同一件悲劇......都唔會再發生,唔需要再有人犧牲。」
 
 
兩日後,我哋乘上咗飛機前去日本。
 
沅彤姨姨凝視住窗外嘅西沉,表情既淡然、又輕描淡寫,有時想同佢打開話題都幾難。
 
「沅彤姨姨,你仲有一年,就三十歲?」我說。
 
「想講咩?」佢直接問。
 
「你有冇咩......願望?」
 
「我希望......」
 
沅彤姨姨諗咗好一段時間,先答:
 
「可以再見到佢。」
 
【樂園】
 
第十年。
 
六月十二日
 
七時二十一分。
 
每一日都過得快樂,就好似大家都喺西貢鐵皮屋到生活,無任何包袱。
 
原本仲談笑得好開心,但坐我隔離嘅泉叔突然同我講咗一句。
 
「政,係時候走。」
 
「走?泉叔......」我愣然。
 
「你已經喺到好耐。」宋文德都咁講。
 
「宋文德......」
 
「門口喺嗰邊。」泉叔指住鐵皮屋門口。
 
「咁你哋......」我望住佢兩個。
 
「記住我哋就得。」宋文德說。
 
「唔好要沅彤一個人咁可憐。」泉叔輕笑。
 
我企起身慢慢咁行去門嗰邊,慢慢咁憶起沅彤依個人。
 
推開鐵皮屋對門之前,我再轉頭望一望佢泉叔同宋文德,佢兩個安然咁向我道別。
 
我深一深呼吸,將鐵皮屋對門推開。
 
一眨眼,我從自己嘅幻覺之中,返到嚟呢片虛無嘅世界。
 
依舊係個片緋紅嘅天空,同無際嘅海平線。
 
我冇印象,計算過,因為我早就放棄咗思考。
 
喺被困呢個空間嘅第三年,我甚至諗過拎八赤刀自殺。
 
但最終都係放棄咗,慢慢就陷入咗鐵皮屋嘅幻想入面,諗起泉叔、又諗起宋文德,一切一切都好似真嘅一樣。
 
但的確地,呢種胡思亂想陪伴我渡過咗唔知幾多個秋與冬。
 
我到底喺到有冇過咗十年?我答唔到自己。
 
但唔知點解......
 
天空呈破曉之勢,通往人界嘅入口,突然短暫咁打開咗。
 
我無諗太多,呢啲機會或者十年都唔會有一次。我確認自己左右兩隻手,都分別拎住八赤刀同八赤勾玉後,就雙腳就蓄力,利用兔子人強大嘅跳力,跳到半空上。
 
原本差少少先穿入破曉嘅雲層之中,不過世界就彷彿有種拉力將我扯上去,再次穿越嗰個連接人間嘅通道......
 
一穿出井底,我就反向由井底被拋出到井上,喺準備仆街之前兩隻腳掂落井邊,成功穩住自己。
 
「嗄......」我呼吸咗一啖空氣,身體先開始識抖顫:「我真係返咗嚟......」
 
我望一望井底,通道經已關閉。
 
下面躺住一件唔係著住求導袍嘅屍體。
 
然後,我敏銳嘅感觀察覺到有人喺附近快速咁逃離。
 
我無理到係邊個,因為我就好似十年無返過屋企嘅人咁,一返到原本屬於自己嘅世界後,就禁掩自己悲喜交雜嘅心情,要好一陣先回復得到。
 
鎖羅盆內村發生嘅事,所有留下嘅痕跡,就好似不過係昨日發生嘅一樣。
 
我慢慢行落山下,好好重新整理遺忘咗嘅記憶,諗下我應該做啲咩。
 
原本......
 
原本...
 
沅彤應該喺井邊等緊我返嚟,
 
但我最後,都失敗咗。
 
所以,我應該要搵返佢!
 
一諗到依點,我就即刻跑落山。
 
處於極度饑餓狀態嘅我,落到山後仲去鄰近士多食碗麵,不過唔知係咪啲麵發霉,咬第一口難食到我想吐出嚟。
 
之後又叫咗檸茶同三文治,一樣好似食緊垃圾咁不知所謂。
 
最後我食咗幾啖,就離開呢到。
 
「喂,你未俾錢呀!」老闆追出嚟。
 
「整得咁難食,仲收我錢......你啲嘢好似發霉咁......」味道似發霉係真心話,我無錢喺身都係真心話。
 
「哈?諗住食霸王餐?同你講,十年前有個同你差唔多樣嘅人食我士多霸王餐,你知唔知佢最後有咩下場!?」十足廢老嘅老闆,向我大喝:「下場就係我特登俾錢去學泰拳,發誓再有人食霸王餐就一定用泰拳打柒佢!」
 
「......」
 
「泰拳第一式!」老闆開始左手劃龍、右手化虎,擺出兇猛嘅拳姿。
 
繼而彎腰「啪格」一聲,龍虎廢老彷彿癱咗咁攤喺地下。
 
「嗚啊啊啊......你老母......出陰招......幫我報警叫白車啊......仆街......」老闆痛不欲生。
 
我蹲低喺老闆身邊,拎佢手機、同拎佢銀包少少錢嚟用:「遲啲還俾你。」
 
「喂......仆......」
 
「話哂我都救過呢個世界,少少嘢就借住嚟用先。」我頭也不回就離開。
 
喺手機上,我確認咗自己困住咗共十年半左右嘅時間,意味住我已經三十八歲!?我即刻跑入鄰近公廁,睇一睇自己個樣。
 
「仲係人類......」我捏一捏自己下鄂,仲有摸下頭髮:「但我明明飲兔血食埋兔肉......」
 
我全神貫注咁望住鏡中嘅自己,眼角慢慢滲出一絲血液。
 
突然間,就洞悉到自己無改變外貌嘅原因。
 
八赤勾玉原本係日本天神之物,任何凡人接觸之後都能夠獲得佢嘅力量,但持有者嘅決心同意志力會影響佢嘅變化。
 
如果思想並無墮入邪道,而且擁有足夠嘅決心的話,係無任何事物可以改變你自身。
 
又或者呢啲單純都係廢話,就如同西方嘅「幸福兔腳」傳說一樣,我食完之後施展咗最後一次嘅幸運。
 
我亦終於記起,自己點解食嘢會覺得食物發霉,係因為我十年前飲咗兔血。
 
難得喺第二空間囚禁咗咁多年,出到嚟居然唔可以大快朵頤......
 
我嘆口氣,繼續踏上去搵返沅彤嘅旅程。
 
我首先去咗佢嘅古董鋪,但被告之早喺五年前經已轉手讓俾人做。
 
之後又打算上去佢屋企,但廢事太污穢咁見佢,就求其用老闆嘅錢喺衫鋪買套衫。
 
 
唔知點緊,
 
仲緊張過對付紅神目咁。
 
「叮噹~」我撳門鐘。
 
期間透過鐵閘嘅反光檢查下牙齒,不過都唔洗點檢查,十年無刷牙都唔會好得去邊。
 
「你係......」
 
開門嘅人係......
 
係邊個,我應該有印象......
 
「Chloe!」我用咗四、五秒記返起。
 
「政!」佢指一指,都認得我。
 
我估唔到嘅係,過咗十年Chloe都同之前無咩變化。
 
佢開門俾我之後,就倒咗杯熱茶俾我。
 
原本十年前嗰晚我返到去嘅話,或者依家已經同佢結咗婚。
 
諗到呢一點,望住Chloe佢就覺得有少少奇妙。
 
「都好耐下......」佢說。
 
「係,我等咗好耐。」我答。
 
「但我幾年前聽阿沅彤講,你已經......」
 
「我無死到。」我苦笑,說:「只不過係失去咗十年光陰。」
 
「你想搵沅彤?」佢問。
 
我諗咗下:「嗯。」
 
我諗,得佢知道我仲生存緊,係會感到開心。
 
呢十年嚟,佢自己一個應該受咗好多苦。
 
佢淨低自己一個,會唔會覺得自責?
 
會唔會覺得孤獨?
 
會唔會......
 
算,應該都會。
 
我喺異世界嗰陣,頭一年每日都係不斷重複緊呢幾種感覺。
 
做人嘅好處,係因為有感覺,而可以散揮超越正常嘅能力。
 
做人嘅壞處,亦係因為有感覺,佢會令你自己擊崩自己。
 
「佢依家喺日本長居。」
 
「日本......」
 
「俾個地址你。」Chloe寫低俾我。
 
佢嘅字跡,仲好似以前咁。
 
 
「你最近過得點?」我望住佢。
 
「想讀埋個博士。」
 
「博士?」
 
「日文研究文學博士。」Chloe淺淺地笑。
 
上次見佢個陣,明明仲係個學士。
 
時間真係......
 
過得快。
 
望住Chloe佢,記得自己當初所有動力,就嚟自救佢。
 
到後嚟,動力就變咗為宋文德復仇。
 
最後,我勇於跳落去井底,就因為泉叔嘅犧牲。
 
世界有好多事情,真係無形間相連住。
 
人對人嘅影響,或者比想像中要大。
 
嗰日,我喺Chloe到住宿一晚,求其搵咗張無人訓嘅床訓。一攤落張床,望見小櫃上嘅照片,先發覺張床係沅彤。
 
嗰一晚,就好似體驗緊佢每晚嘅感受,真係好難受。
 
到第日,我好快就走。
 
「下次有機會,去食餐飯。」臨走前,我講句。
 
Chloe微笑:「好啊。」
 
 
拎到沅彤嘅地址後,我查咗查日本天氣、買咗件防寒嘅風衣、補領好所有證件後,就買咗機票飛去日本名古屋,因為Chloe俾我沅彤嘅地址就喺嗰到。
 
望住飛機窗外嘅天,
 
諗起某啲遠在天邊嘅人。
 
 
一落機,我就根據地址去到沅彤嘅屋企門口,位於名古屋某條街道住宅。
 
原本諗住可以見到佢本人,點知開門嘅只係個細路,個樣仲有啲似曾相識。
 
佢睇落十七、八歲到,唔會係沅彤條仔呱?
 
「你好?我想搵沅彤。」我照直講。
 
「沅彤姨姨?佢唔係住喺到,呢到係我細個嗰陣佢要照顧我,我先住喺到。」好彩嗰個細路都識講粵語:「佢近兩年搬咗去自己家族嗰到住。」
 
「又係咁?」
 
「咩又係咁?」
 
「無......咁你知唔知佢家族喺邊?」我又問。
 
「講咗你都唔識去,都幾偏下,我畫地圖俾你,你搭的士俾個司機睇就得。」
 
兩、三下手勢,個細路就畫完,將地圖俾咗我:「呢到係沅彤姨姨嘅古董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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