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緊閉著雙眼的一瞬被撲滅,沒有了骷髏人的身影,沒有了四周的世界,一切也就剩下混沌的黑暗。沒有更多的未來去追,沒有更多的時間去爭取,也沒有更多的機會去保護他,在死亡的面前,遺憾和挫敗感籠罩著我,而我的一生亦像走馬燈,一幕幕地閃現在腦海中,尤其是那年的事,那人生的轉捩點,那一切事情的開端⋯⋯
*******************

兩年前,那個帶著秋意的十一月⋯⋯

站在地面的更衣室外,閉上了雙眼,我默默地感受著這片寫意的空氣,一邊耐心地等待著Alfred的到來,一邊聽著從廉價耳機的喇叭傳來的音樂⋯⋯
“When minutes become hours… When days become years…”

Wanting的《Drenched》,是Marcus第一次表演時的其中一首曲子,也就只是兩個多月前的事而已。

還記得那天,他在台上撥動著那枝橙啡色的電結他,雖然明顯看得出他在怯場,表演中亦有不少不協調的地方和錯誤,但那聲音,不光是電結他所發出的聲音,而是連同他的歌聲,都吸引了我這個一般不屑一顧的學生的注意,並打動了我。

現在回想起來,我猜,應該就是那時,就是因為這份共鳴,我才開始留意他的存在吧。





耐心地站在原地久等著,5分鐘,10分鐘,20分鐘⋯⋯這漫長的等待帶來的不是煩厭而是詫異,因為那身影仍久未出現,不是Alfred的身影,而是Marcus的身影。一般來說,Marcus都會在放學後約10分鐘的時間內來到地面,與他的朋友和妹妹一起離開,這是我在過去的兩個月內,偷偷記下他的生活細節後所得的結論,但如今,即使校內的學生們都走得七七八八,卻仍未見他的蹤影。

是因為我在人群中看漏了眼嗎?是因為他今天還有要事在身嗎?還是因為他今天根本沒有回校嗎?是病了嗎?是早退了嗎?我不斷想著不同的可能性。

但忽然⋯⋯

叮!

一聲提示聲打斷了播放中的歌曲,也打斷了我的猜想。於是,我提起了手中的手機查看起來。





「有關近日defector連環殺人案,請私下廣傳至相熟盟友!!⋯⋯」讀完了Waltz這轉發過來的短訊的首句,雖然心裡可真是不情願的理會任何與stalker有關的事,但由於所有其他的social media全都被我看完了一遍,我點開了聊天室。

「截至今天,在過去兩個月內接連發生的疑似defector連環殺人案,已上升至至少47名凡人及23名stalker喪生。在這兩個月中,一眾stalker活於惶恐之中,每天提心吊膽,然而作為維持Creator的秩序的劊子手,竟對此事無動於衷,而認受性一向備受爭議的Argens,亦在連番步署和行動失敗後無計可施,令圈中人驚上加驚。

至今,此群相信是有嚴密組織的defector依然逍遙法外。有傳言指,這個嚴密的組織是源於過去一度盛行在1930年代的反stalker運動中的激進分子,目標是要與使命作出抗掙,向target下毒手,破壞人類社會秩序。

因此,各圈內盟友不能掉以輕心,必需時刻保持警覺,保護自己及target,並與相熟盟友互相配合幫助。」

正當我把整段文字都讀完了後,Waltz又傳來了另一則短訊,
「Stalker小心點,好好保護Marcus。」





但我卻只翻了翻白眼,沒有回覆他便鎖上手機,把它收起來,而與此同時⋯⋯

「喲,毛仔!」一把聲音從我身旁傳出。

抬起頭來,終於看到這個熟悉的面孔,也就是我真正在等待著的那人——Alfred以後,我摘下了耳機,抱怨起來:「搞什麼這麼久啊?8個字都有了啦!」

「吓?怎麼可能?不會的,我相信沒有8個字這麼久的。」他愕然了,於是拿出了手機,看了看螢幕上顯示的時間,「看,只是39分鐘而已啦。」

「⋯⋯Seriously?」眯起了雙眼,我露出了既無奈又不滿的表情。

「哎啊,好啦好啦,不好意思啦,別這樣嘛。下課後問了Ms Wong一些問題,然後我又沒帶錶,所以沒有留意到時間啊。」他走近了我,搭著我的肩膊解釋道。

因此我邊搖著頭,邊嘆著氣,「唉⋯⋯我真拿你沒轍啊,才中三而已,有需要這麼勤力嗎?」





「不是勤力與否的問題啦,」他回答說,「我又不是為了成積才這樣做的,我是因為沒法讓不明白的事隨便的擦身而過才急著追問下去啊。性格問題,改不了,你不是不知道的嘛。」他聳了聳膊。

而我只是翻了翻白眼。

於是他搖著我的肩,「哎啊!別這樣啦,待會請你吃雪糕當賠罪了吧。」

「嗱!你說的,一言為定啊!」我馬上把握著這機會。

「對對對,答應你了,來,快走吧。」他拉著我一起走起來,於是我們便朝大門走去,「今天就我們兩個,不如去吃那間意大利餐廳吧。」

「好啊!欸,不過,說起上來,Lewis他們呢?怎麼今天不一起走?」

皺了皺眉,Alfred回想著他們今天上課時說過的話,「他們house今天好像要練習。」

「年中的house dance?」





「對。」他點了點頭。

「哈哈,真是可悲呢。」想到了他們三人——Lewis、Ronnie和Gary那站在班課內不情願地跳起舞來的樣子,我便竊笑了,「不過,怎麼我們house還未開始準備的?好像只剩兩三個月而已啊。」

「這是因為我們house根本沒有人會理這件事啊。」

「哈哈哈,你說得對。」

「看樣子一定是等到最後一刻才開始準備的了啊。」他搖了搖頭。

我淺笑了一下,然後回過了頭來看了看後方。

「毛仔?怎麼了啊?」





「嗯?沒,沒什麼啊。」雖然我口裡如此說,但其實事實是,由我們從更衣室外往前走的那時起,我便不斷回頭,依戀著那通向地面的樓梯。這是因為我在想著,或許只要再留神多一秒,Marcus便會出現。不過如今,這個舉動既然引來了Alfred的注意,我還是別讓他起疑,令他追問下去好了。因此,我急忙把目光放回了前方。

「嗯,算了吧,看不見便看不見吧,反正他與我沒關係,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雖如此想著,但我必需承認,看不到他,或多或少的也令我感到一絲失落,不過我還是得離開這裡,放下了想見他的執著,專注於面前的路,這是我知道的,因此便沒再留戀了。

沿著這條鋪滿金黃色的落葉的路,我和Alfred像往常一樣閒聊著瑣事,談論著校內的是非,計劃著下一次假期與Lewis他們可以做的事,一直走到了運動場前的隧道。在那裡,我們碰上了Waltz和他的target——Igor,而在Igor的身旁,正與他聊著什麼似的那個穿著與我們相同校服,卻不是我們級別的學生(若我沒記錯的話)該是Marcus的朋友Adrian。

「喲!Michael。」我在約4米外的範圍裡叫喚道,然後與Alfred慢慢的走近了他。

然而當看到我後,Waltz並沒有向我投以相同的喜悅感,而是莫名奇妙的帶著鄙視的目光看我,不滿地輕聲向我呢喃:「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我眉頭深鎖地問。

「Adrian說Marcus受傷了。」

什麼?我在心裡吃驚並擔心了起來卻不形於色,而我亦從不知道自己竟能為了Marcus而感到擔憂。如是,我馬上把焦點都集中在Igor與Adrian的對話上,而正好Igor也在追問著Adrian,「什麼?!他是怎麼弄傷的?」





「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他下午時跟同班的一個同學逃學,走到了一個比較偏遠的公園中,不幸碰上了黑幫,便被狠狠的打了一頓,然後被送到醫院。」那個矮小的男生交代說。

聽到了事發經過後,Waltz以批判的目光望著我,但我卻別過頭來躲避它。

「他現在沒事吧?」Igor繼續關心著。

「嗯⋯⋯我剛看到Thomas發來的短訊,說Marcus的右手手臂和兩條肋骨骨折了,還有些腫傷。至少都要留院休養一兩個星期。」

「Stalker!」這時,Waltz似是按不住心內的怒火,粗魯地低聲叫了我一聲。

沒有什麼比這個專稱來得更可恨,更諷刺,更刺耳。這是因為,這個名字代表了我們的不同,提醒我那身不由己的責任與遙不可及的平凡和自由,管束我去完成那所謂的神聖使命。但我根本不願意,我根本不願意成為什麼stalker,不願意成為任何人的stalker,也沒有要求過或選擇過走上這條路。這不是我想要過的人生,我只想擁有自己的生活,平平凡凡的生活,像凡人一樣,像Alfred一樣。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就可以活於「平凡」和「正常」之中,而我卻要被逼過上我不願意過的人生?!

雙手插著褲袋,我露出一臉愛理不理的樣子,「什麼啊?」我不甘地回應他。

「什麼?!是什麼事,你自己說!」他雖然輕聲細語,但那責備的口吻卻使我感到極其厭煩。

我不耐煩地發出了「嘖」的一聲,「我怎麼知道他是不是我的target。」

「誰是你的target,你自己心知肚明!」

「I don’t give a fuck!」我破口大罵。

馬上,按不住自己的怒火,Waltz一把抓住我的衣領,將我拉近了他。

「You don’t give a fuck?!你知道現在是你擅離職守Marcus才會受傷嗎?你知道是你沒有監視好他,他才落得如此下場嗎?你不是不知道現在的時勢是多麼的危險的,兩個月內,已經有70人,是70人,被下毒手了!要是他剛才逃學時碰上的不是普通的黑幫,而是defector的話,是那群defector的話,他的死就是你所造成的!」

「那麼你想我怎樣做?!」我惱怒地反問他,「難道要我跟他一起逃學,一起出走嗎?難道我要全天候24小時都跟在他身後,知道他的一舉一動,為了他而放棄自己的人生嗎?!問問你自己,假如逃學的是Igor,你真的會這樣做嗎?!」

「會!我當然會!因為這是我們作為stalker的責任!」他決斷地回答,雙眼堅定地直視著我。

不屑地竊笑了一下,我說:「你只是不敢向命運作出反抗,就這樣接受任何衪要求你做的一切。」

「真是可笑,難道你不是在逃避著自己的身份嗎?!說什麼向命運作出反抗,這不就只是你自私和懦弱的藉口而已嗎?!」

「⋯⋯」我,沈默了。

「若你不履行自己的責任也就是我們所有stalker的敵人,是defector,是跟那群defector沒差的人。要成為我的戰友抑或敵人,你自己決定!」

按不住心裡那複雜的情緒,他的這個指罵已經越過了我的臨界點。沒法再面對他,我一怒之下推開了他的右臂,然後頭也不回的從這裡飛快的離開。

摸不著頭腦,看了看惱怒的Waltz,再看了看加快了腳步的我,Alfred馬上從後追上,就這樣留下了一臉茫然的二人和憤慨的他。

奔跑,奮力的奔跑,這是我在命運面前唯一能做的事。大概我整輩子都在奔跑,都在逃避,都在否定這事實。沒錯,即使自有記憶以來便知道自己的不同,我卻依舊嘗試混入他們,欺騙著自己。為什麼?為什麼stalker的反面就是defector?為什麼只能二選一?為什麼在這狀況前,不能如Alfred與Marcus的選項一樣,自動棄權?沒錯,雖然我的確在乎Marcus的事,但為了target而犧牲自己的自由,我做不到,為了Marcus而犧牲我人生的所有,我不甘心。盲目地接受那身不由己的命運,任由手腳上的繩索操控著自己,那不是真正的活著。

我不是defector也不是stalker!就只是凡人!一個普普通通、平平無奇,自由的凡人!只要我倔強地重複著這個信念,這一切便能成真,只要我不斷逃避便能成功,我便能成為真正的凡人,成為他們的模樣。

那年的我這樣想著⋯⋯

或許只要我一直堅持這份信念,如今便不會落得如此下場吧⋯⋯?倘若那天我沒有走到那條路,沒有碰上他,沒有作出同樣的決定,如今的我又會在哪裡⋯⋯?

Marcus出院三個星期後的某天⋯⋯

穿著黑色的hoodie,抵禦著零辰2時半的寒風,在與Alfred他們一行人在大西北遊玩後,我們都各自散去。沒有一人與我走相同的路,本以為自己能找到巴士站,卻因為人生路不熟走進了杳無人煙的山路,兜兜轉轉的走了整整4個小時,仍找不著一點繁囂的氣息,有的就只是躺在路邊的枝椏和破爛與荒廢的小屋。

踏入了寒冷的十二月,在這條路中走著,看著眼前的景象,帶著這份不安感,那本已冷得刺骨的空氣被添上了一份寒意。

呵~~

我呼出了一口白氣,溫暖著自己的雙手,然後便摩擦了數下插回了褲袋中,抬頭看了看那暗淡並閃爍著的橙黃色街燈。

我是走進了結界嗎?這該不是什麼荒謬的事吧,說到底stalker的雙翼本來也是一種魔法。到底我可以成功回到家嗎?還是說我會永遠被困在這裡?都已經是這個時份,手機的電亦早已用盡,是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沒錯,雖然我在得悉自己的身份後,曾與自己作過約定永遠都不張開身後的羽翼,像割下了它們一樣,完完全全的戴上人類的面具,但如今為了出路,或許,我該打破這個承諾?

仔細地看了看四周,包圍我的就只有一片黑暗而沒有一個人影,於是我閉上了雙眼,深深地嘆了口氣,在命運面前屈服。這將會是我人生中第二次張開自己的雙翼。彎下了身,感覺著緊連羽翼的背肌的抖動,我準備好打破自己的禁忌,但此時⋯⋯

沙沙!沙沙!

一陣怪風忽然刮起並弄得身旁的枝葉發出了互相拍打的聲音。在這一剎,我從眼角中似是看到了一抹紫色的光芒,於是害怕是有人在附近經過,而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到,然後慌張起來,馬上止住自己背後的動作,卻一不小心踩到了旁邊的斜坡並失了足,一個勁的從路面沿這山坡滾進了左邊的樹林裡。

「啊啊~~~!!!」叫了起來,我一直滾著。

感覺到四肢不停撞到刮到身邊的樹枝和碎石,我害怕這一墮便要了我的命,卻沒法在這一瞬中作出任何行動來應對,直到最後⋯⋯

啪!!!

這一墮在短暫的兩秒後停下了。

「啊⋯⋯Damn it⋯⋯」低聲地呻吟起來,我按著疼痛的手臂,在原地坐著,皺起了雙眉,「頂⋯⋯好痛⋯⋯啊~痴線⋯⋯」於是,我看向了剛才的斜坡,望見它就只有短短的3米高。

可惡⋯⋯這該死的山坡。我不停揉著疼痛的位置,不停咒罵著。慢慢的站起來,我走近了這屁孩,想要從這鋪滿沙石的路爬回剛才的石屎路上,但忽然,在那之前,我回過頭來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卻發現了一間亮起微弱燈光的破舊小屋。

在這一剎,這屋子的燈光,亮起了我的心,而我的臉上也因而掛起了笑容,因為它代表著人的氣息,是我從這個鬼地方逃出的希望和曙光。因此,提著這興奮不已的心,我往這50米外的小屋急忙的跑去。

定睛於面前的屋子,在那被報紙封住了的窗戶後,是一個蕩漾著的人影,從左而右,從右而左的來回踱步,並傳來了矇矇矓矓的說話聲。越跑越近,當房子與我間之剩10米的距離以後,漸漸的,這含糊不清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乖乖的坐在這裡,別打什麼鬼主意!若是你們任何一人有什麼舉動,或是發出任何一聲,你們全都死定了!知道了沒有?!」一把雄壯的男性聲線帶著威嚇性的恐嚇道。

「啊!!!!」緊接著的,是拳打腳踢的聲音和清脆的碰撞聲,以及一位男生的呻吟聲和女生低聲的悲鳴。

馬上,在這一剎,停下了雙腿,我意識到自己正往不妙的境況直闖而去。

沒錯,在這個遠離鬧市的僻遠山林中,一間破爛不堪的小屋亮起暗淡的光茫,更封上了窗戶,我早該意會到這並不是救生圈而是地雷。怎麼我會如此笨拙,以為這是逃出的機會?正當我如此責備著自己的時候,此時,從那些灰黑的報紙的破洞中,我見那屋內的中年男子正要轉過身來。

於是在這一剎,我緊張了起來,立即慌忙躲避他的視線,跑向了屋子的牆壁,緊貼著它。

別看到,別看到,別看到⋯⋯我緊閉著雙眼,提心吊膽的急速且深深地呼吸著,害怕自己將無辜的被捲入這可怕的災難中。

「Destiny,對,是,已經在這裡了。沒錯,好,我會處理的⋯⋯」窺探著裡面的景象,男子左手提著手機說,而另一隻手卻是提著一枝⋯⋯

手槍!

Fuck!OH MY FUCKING GOD!!!

這⋯⋯這不就是⋯⋯綁⋯⋯綁架嗎?!

在這一瞬,我的心跳又再飆升起來,跳得比剛才還要快,而呼吸也來得更頻密。

作為中三生的我,這時看到這種場面,可真是覺得自己要命喪於此,心裡就只想要逃跑,管不了他們的生命,就只想自保逃跑。然而在這一剎,我那可恨的屬於stalker的直覺竟擅自跑出⋯⋯

Defector!這個男人是defector!

什麼?!Defector?!那即是說裡面的,全都是⋯⋯

因此,我再次從縫隙中偷偷看進屋裡,但這時,眼前的景像卻使我震驚了⋯⋯

這是因為在這破屋裡坐著的,並不是只有我剛才所聽到的一男一女,而是有著整整7個人,3男4女,全是中一至中四級的學生。他們,被綁著雙手和雙腿,嘴巴被捆上並塞住了,只能支支吾吾的發出低聲的聲響,身上亦有著明顯的傷痕。而剛才那個被打的男生貌似是最年長,卻又是傷得最嚴重的,這是因為他的臉上滿是鮮血。然而,這並不是令我震驚的真正原因,而是裡面被綁架著的其中一人,是我所認識的人,是最令我意想不到的人,是令這一切(對於我來說)變得更糟糕的人⋯⋯

Marcus!!!

怎麼⋯⋯可能⋯⋯?!

睜大了雙眼,我呆呆地看著那熟悉的臉孔,渴望自己只是因為害怕而認錯了人。然而,不論我花多久時間去看,去質疑,我都沒法推翻這事實,那,真的是他⋯⋯是Marcus。

於是,在這一瞬,我的雙腿不自覺地動了起來,想要衝到屋裡拯救他。但這時,當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我看了看雙腿,立即愣在原地遲疑著。

「怎麼了⋯⋯?關我什麼事啊⋯⋯?他又不是我的誰?我⋯⋯沒有拯救他的義務啊⋯⋯」

於是我卻步了,然後緩緩的向後伸出腳步,漸漸與破屋拉遠了距離,「我,只是一個中三生,一個手無寸鐵,手無搏雞之力的學生啊,即使要救他,我亦愛莫能助啊⋯⋯」

「嗯,沒錯啊,要是Creator真的這麼重視他,認為他是必需被保護的人,那就派劊子手來對付defector,拯救他,拯救裡面的所有target啊!」我在心內如此威脅著。

因此,我狠下了心來,轉過身並退後著,假裝聽不到,看不到裡面所發生的一切事,朝反方向走離現場。

一步,兩步,三步⋯⋯

然而,這條路上風聲依舊,沒有任何人的身影,沒有他人的腳步聲,有的就只是我的身影而沒有半點動靜。沒有人能知曉,沒有人能出手相助。這裡,唯一能拯救他們的,能拯救他的,並不是劊子手,並不是別的stalker,而他的stalker,而是我⋯⋯

於是我閉起了雙眼,內心糾結、爭論起來。

救,抑或不救?

的確,自從遇上他的那天起,我便不知不覺的越來越在意他,會在無意中記下他的喜惡,留意他的舉動,但奈何他卻同時是我自由的障礙。因為他,我的身上多了一份責任,因為他,我的生命多了一種束縛。或許,只要沒有了他⋯⋯我便能撇下這所謂的使命,過上真正的凡人生活,而我所需要做的,就只是對這一切充耳不聞,視而不見,走離現場。

如此想著,我提起了自己的腳步繼續離開,然而這段路卻忽然變得比剛才更艱辛和沈重。這是因為我這往前踏出的每一步,都代表著道德的腐蝕和潰爛。

來吧,再踏出一步吧!再一步吧!我可以的,管他是Marcus還是誰,就只是區區一個人類而已,別回頭。

但雖是如此,一路走著,他驚惺失措的樣子,卻不停的在我腦海中纏擾,他低聲呻吟的聲音,不斷的在我耳邊迴響,而我的心也不禁隨著這些畫面忐忑起來。

你真的過得到自己嗎?真的可以轉身離開嗎?那個是Marcus而不是別人啊。你,真的不後悔嗎?

左右搖晃著自己的腦袋,我想把這些畫面,這些良心的聲音全都甩開,但它卻不肯放棄,不斷挑戰我,戳向並敲打著我的心門。

握緊了拳頭,我糾結起來。

對啊,我真的做得到嗎?我真的可以讓他自生自滅,眼掙掙的看著他死去嗎?在這個情況之下,我不就是從自己抑或他,這兩個選項中選其一嗎?那麼,我有什麼權利決定捨棄他的生命,選擇自己呢?難道是因為我覺得自己的生命比他更重要嗎?而事實又真是這樣嗎?難道Marcus就真的如此不重要嗎?

當想到這,我的心便動搖起來,而與此同時,忽然⋯⋯

「救命啊~~!!!!!!!!」

一聲洪亮的求救聲突然劃破了長空。

像聽到早上的鬧鐘般,這呼喊聲使我醒了一醒,雙腿亦頓時停了下來。

我⋯⋯我該⋯⋯不!繼續走!這不是你的責任。即使你沒有出現在這個地方,這一切依然會發生,這不是你的錯,也不你的義務,因為你,並不是stalker。

對啊,我不是stalker,我不是stalker!我只是一個人,一個凡人!defector和target什麼的,都不關我事!!我沒有拯救他的責任。
「若你不履行自己的責任也就是我們所有stalker的敵人,
是defector,是跟那群defector沒差的人!」
不,我不是!我不是defector,也不是stalker!我只是一個凡人!就只是一個凡人!

不斷搖晃著自己的頭,不斷重複著這話,我欺騙著自己。

但這時,只是相隔了不到20秒的時間,再一次的⋯⋯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聲在這片大空中傳出了!

?!

這一剎,我的心七上八落起來,心裡有的就只是壓倒性的驚恐和不安,雙手和雙腿不自覺地顫抖著,而呼吸也屏住了⋯⋯

怦怦,怦怦,怦怦⋯⋯

在這寧靜的黑夜中,這急促的心跳聲是我唯一能聽到的聲音。

是⋯⋯是誰被擊中了⋯⋯?

「Marcus⋯⋯」這個思緒突然一閃而過。

不,不會是他的,不要是他,不能是他⋯⋯

「Marcus⋯⋯」

不,沒可能的⋯⋯

「Marcus⋯⋯」

此時,在我心頭裡湧出的就只有後悔和愧疚。

沒錯,或許我的target要是不是他,而是別人的話,我還可以輕易地轉面而去,但現在Creator要我保護的正正就是他,而不是別人。不,這根本不是target與否的問題,而是他,是我所在乎的人,要我假裝他是別人,我做不到,要我欺騙自己說他不重要,我做不到,要我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犧牲他,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在自己與他的這兩個選項中,漸漸的我開始明白這個決定的含意⋯⋯

原來一直以來,我都從沒真真正正的想像過逃避責任的後果,或許我一直只是在說出不負責任的說話,裝作瀟灑的說「由他死吧」,但如今當失去是這麼迫在眉睫,我才明白到假如他真的離我而去的話,那麼我便再也不會見到他,在往後的日子中,即使我怎麼苦等在那個樓梯口前,即使我花上多少時間在那裡守候著,亦再也沒法等得到他的身影,再也沒法見到他與自己的朋友們並肩而行的身影⋯⋯

沒錯,我會因為他的死而過上自由的生活,但這份自由所需的代價是我所重視的東西,是Marcus的生命。等價交換,一樣重要的事物換取另一樣。也就是說,從此以後,我的每日每夜,每分每刻所有的快慰,都是從他身上奪取而來的。對,我會過上自由的生活,但我卻同時需要忍受這份罪疚,忍受失去他的人生。

「我,現在明白了⋯⋯對,我是真的明白了。」像哀求著創造者一樣,我如此想著。

砰~!!!!

聽到另一聲槍聲,我像跳了起來一樣,而雙腿亦覺得要將奔跑起來。

行了!可以了!真的可以了!!!我都說我明白了啊!!!所以⋯⋯當我求祢了,停下來啊!!!!

如是,我馬上轉過身來,拉下了兜帽朝破屋再次跑去,而淚水亦不自覺的流下了,心裡只是不斷的祈求著Marcus並不是那兩聲槍聲下的亡靈。

「嗚啊啊啊啊!!!!!!」像關上了大腦一樣,我拔腿狂奔起來,

「救他,即使拼上自己的生命也要救他,這是因為沒有了他,我的生命,也算不上什麼。沒錯,即使全世界都可以被犧牲,但唯獨他是我所不能失去的!」這是唯一在我腦海中飄浮著的思緒。

沒錯,我終於明白了,終於決定了。

抱持著這份決意⋯⋯

啪~!!!!!

我猛然的像一頭瘋牛般撞破了破舊的木門。

被這突如其來的闖入嚇到的defector在這一剎間震驚了,但是,大概是因為有著無數的實戰經驗,他沒有讓自己久留在吃驚的狀態中,而是馬上擺動右手,想將手中的槍直指向我。但在這千鈞一髮間,身體彷佛不屬於我,心也不知從何處找到勇氣一樣,我直衝向他,在那手槍能瞄向我前便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腕。

砰~!!

再一聲子彈聲傳出了,而在場的那麼孩子們,又再一次被它嚇得彈跳起來。

幸好的是,這一發子彈並沒有擊中我,也沒有擊中他們,而是直射向了木製的地板。而當我被這聲響吸引了注意,並隨著它的擊落點看去之時,我便同時從眼角中瞥到了兩汪血泉,而血泉上的是剛才那個最年長的男生以及一個穿著淺藍色連身裙的女生。他們,額上有著的,是明顯的子彈洞。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對他們做出這種事來⋯⋯

這難道不是你的錯嗎?一把聲音從我的心裡傳出。

望到那些戰競著的學生們,都別過了頭來,淚如泉湧並發出嗚咽聲,我便內疚了。

啊,的確,他們的死,都是因為我⋯⋯

不過,雖是如此,而我亦知道這是多麼自私的想法,但當我望見Marcus仍是與那群學生們一起瑟在角落的時候,我的心竟在這慘無人道的場景中,感到一絲安慰。

抓緊了我分神的這一剎,defector並沒有理會這一連串的情緒,只是馬上狠狠的伸出了左手,擊向我的頭上,使我倒到地上,而這一拳亦把我拉回了現實。

再一次舉起了持槍手,他把槍口直指向我,沒有一刻的猶豫便按下了扳機。

砰~!!

再一發的子彈聲傳出了。

「啊!!⋯⋯」迅速地擺動了身體,本想躲過他這一槍,但子彈的速度始終比我快得多,因此它擊中了我的左肩,鮮血亦因而流出,使我疼痛地呻吟了一聲。

痛⋯⋯怎麼能這麼痛⋯⋯?第一次被子彈擊中,這份痛楚完全比我意料中的來得更是嚴重,甚至使淚水都流出了。

雖是如此,但那湧出的腎上腺素卻使我保持著警覺,顧不了這痛楚。於是沒有停下腳步,我馬上再次直衝向defector,湊他還沒來得及重新瞄準的一剎,便一個勁的打開雙手,抱住他,一同跌到地上。

被弄得失去了重心並打亂了陣腳,defector在倒下的那一刻鬆開了手,手槍便離開了他的手心,滑到了一旁。壓在他的身上,沒有任何技巧可言的,我瘋狂地擊向他,而他卻舉起了雙手保護著自己,但明顯的是,對他來說這種攻擊就似是小孩般胡亂的揮拳,沒有任何殺傷力。而此時,在他能找到反擊點之前,我突然看到身旁的一條尖銳的木棍,因此一把拿起了它,狠狠的往他的身上插去。

然而,眼見我手持著武器,defector便在我舉起了雙手,並打算把木棍插向他的心臟之時,立即轉動自己的身體,使在他身上的我失去了平衡,摔到了一旁。見狀,defector立刻重新站起來,舉起了右手想朝在地上的我揮拳,但在這一剎間,我再一次拾起了木棍,轉過來面向他便揮出了木棍!

「嗚啊⋯⋯」Defector疼痛地呻吟了,這是因為,木棍雖然沒有貫穿他,卻直插到了他的腹部。

如是,他看著自己流出鮮血的傷口,腳步蹣跚的往後退起來。

馬上把握著這救出學生們的機會,我跑到了他們的身旁,卻先走到Marcus的面前蹲下了,然後為他鬆綁。

「沒事吧?」我壓下了嗓子,低聲地問,但他就只是戰競的點了點頭。

替他解開了繩子以後,我便趕緊繼續為其他的學生們逐一鬆綁,然後掩護著他們到門前,「跑!快點跑!別回頭!」我指示說。

大概是因為受驚過度和過於錯愕,他們面面相觑,卻經已沒法好好思考,所以最後只能跟隨著我的指示,紛紛往屋外逃跑起來。可是就在那3個女生和1個男生都跑出了屋外之時,年僅12歲的Marcus竟在步出屋門的那一刻遲疑了。

「那麼⋯⋯你⋯⋯」他擔憂的問。

但突然,我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從身後傳出,而在我能作出反應之前⋯⋯

砰~!!!

槍擊再一次擊中了我,而這次是擊中了我的背後。

不,Marcus不可以留在這裡,這對於他來說過於危險了。因此,管不了什麼,我只能疼痛地皺起眉頭,朝Marcus喊叫:「走!別管我,走!!!」

再一次慌張了起來的他愣了一下,或許是因為知道自己幫不了我,又或許只是單純的害怕,他最後聽從了我的話,馬上跑離現場,往那些落慌而逃的學生們的方向走去。

在這一刻我忽然的感到肩膊被抓住了,而下一刻我便已被狠狠的扔到屋裡,猛烈地撞到了牆壁並跌到地上,疼痛地「嗚啊」的呻吟了一聲。

「你這傢伙⋯⋯」defector忍著痛楚辛苦的說,然後狠狠的擊打我的頭部,「要是被Destiny知道了,我可不會有好下場!」他又再一次重擊著我的頭顱,因此我吐出了一口血。

但接著,他便轉過了身來往屋外看,壓下了身子像是要張開雙翼,追捕那些target一樣。

不能讓他得逞⋯⋯

如是,在他張開了翅膀,雙腿往下壓並已跳起正要往天上飛翔之際,我出盡了全力把自己從地面撐了起來,並衝到他的身後,牢牢地抓住他的羽翼。被這突然的壓力所影響,defector失去了平衝,一個勁的跌回了地面,狼狽的重拾自己的重心。

「你老母!你這個仆街!!快放手!!」他怒惱的咒罵起來。

沒有放手的意圖,我出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拼死抓著他的翅膀並拉扯著。

「啊啊啊!!!!」痛苦地喊叫起來,他於是瘋狂地自轉,又抓了狂的左右亂撞著牆壁,想要把我甩掉。

但我卻沒因此手下留情,反而更聲嘶力歇的呼喊,更用力的扯開他的雙翼。而不久,在一聲慘烈的叫聲下⋯⋯

「嗚啊啊啊啊啊啊!!」

雙翼便與他分離,掉到地上並化了紅色的光點消失了。失去了支撐我亦因此跌到了地上,但defector那連接著背後的傷口卻湧出了鮮血。

失去了雙翼的他,像失去了理智一樣,被疼痛支配了的defector此時發了狂,睜大了雙眼,只管痛苦的喊叫,然後猛然的轉過身來,沒有留情的順勢向我揮拳重擊。

在這一剎間,我雖然交叉了雙手想要擋格,但硬接下這衝擊,卻使我直飛向了牆身。

「嗚啊⋯⋯」我再一次吐出了一口血,雙手的手肘亦感到強烈的痛楚,大概是因為骨骼都被打斷了。

沒有一刻的停頓,就在我想要重穩自己的架步之前,defector已跑到了我的面前,氣勢如虹的逼近了我,舉起雙手盲目地向我發出猛烈的揮拳,而我卻沒法擋下他每何一次攻擊,只能挨下他每次朝我頭顱發出的重擊。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的拳擊使鮮血遮蔽了我的視線,痛楚和衝擊令我頭昏腦脹,一切都變得朦朧起來⋯⋯我,是要葬身於此嗎?這就是終點了嗎?嗯⋯⋯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在我死前,也算是作為一個stalker,作為他的stalker而死⋯⋯這樣,便無堪了⋯⋯

漸漸的,在舉起了手槍的他的面前,我把雙眼閉上⋯⋯

然而隱約地,我望見一個紫色的光影閃過,接著一切便變得漆黑而我亦失去了意識⋯⋯
*******************

嗶⋯⋯嗶⋯⋯嗶⋯⋯

規律的電子聲一下又一下的從遠處漸漸靠近,先是像耳語般微弱,然後慢慢的變得清晰如同清早的鳥鳴一樣。被這聲響弄得滿心不爽的我,想要繼續睡下去,所以繼續躺在床上,嘗試無視它們,但這逐漸清醒起來的意識卻像在告訴我這只是徒然。因此,我的思緒也隨之變得活躍起來,開始回溯著過去的事⋯⋯

我⋯⋯是從哪時開始睡著的⋯⋯?是在哪裡睡著的⋯⋯?是在家裡嗎?不,我好像記不起自己有這樣做過。那麼在睡之前,我做了什麼⋯⋯?

光⋯⋯這裡的燈光光得刺眼。

是陽光嗎?是要起床上學的時間了嗎?但是,怎麼這光並沒有傳來暖意?今天⋯⋯又是星期幾?

抱著如此多的疑問卻又沒法從記憶中找到答案,我漸漸的張開雙眼,但正當我如此做的時候,一陣刺痛卻突然從我的眼皮傳來。

痛⋯⋯怎麼會⋯⋯?

「Stalker你終於醒來了嗎?還好吧?」這時在我身邊傳來的是Hacker的聲音。

於是慢慢的,我抵抗著痛楚,終於張開了似乎是腫脹了的雙眼。

勉強地左右看起來,我只見一片潔白的空間,因此困惑了,「這裡是⋯⋯」

「醫院,這裡是醫院。」

「醫院?」但即使知道了這個資訊,我心裡的問題卻仍沒有得到解答。想要把自己從床上撐起來,我把雙手伸到了腰旁,繼而發力,「為什麼我會⋯⋯」但這時,一陣劇痛卻強烈的衝擊著我的大腦,使我「啊⋯⋯」的一聲,辛苦的呻吟起來。

「喂喂,你小心點啊。」馬上,一雙手便從Hacker的另一方伸出,「你傷得不輕的,別亂動啊。」那人攙扶著我,並協助我在床上坐起來。

因此我轉過頭來看著這個男生,「Waltz⋯⋯」我驚嘆著,但記憶卻始終還未完全趕得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該是我們問你的啊。」Hacker回答說,「我們也不是這麼清楚啊,只是從護士的口中聽說有一個男人把救護車叫到一個偏遠的山林地方,然後便發現你滿身鮮血的暈倒在地。」

山林?怎麼我會在⋯⋯

?!

於是,在這一瞬,昨晚的一切事都湧回了我的腦海中,我終於記起了昨晚的山林、defector、槍擊、綁架、戰鬥、Mar⋯⋯對,Marcus!!

「那麼Marcus呢?!Marcus在哪?!他沒事嗎?!」我忽然的焦急了起來。

但他倆卻不解地面面相覷,然後Waltz便說:「Marcus?他能有什麼事?」

「對啊,他不還是這樣子嘛,雖然之前好像有好幾天沒在學校見過他就是了。」Hacker補充說。

見他們臉上都掛著不解的神情,那麼這樣看來,也就代表Marcus依舊像往常一樣,並沒有什麼大礙,亦安全的逃脫了吧,「呼⋯⋯這樣便好了⋯⋯」我鬆了一口氣。但這時,Hacker的話卻帶來了別的問題,「但等等,Hacker,你剛才說好幾天?什麼好幾天?我不是昨晚才⋯⋯」

「昨晚?什麼昨晚?」Waltz打斷了我的話,「Stalker,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嗎?」

多久⋯⋯?什麼?!難道說我已經昏迷了多過一⋯⋯不,難道是已經過了更長的時間了嗎⋯⋯?這⋯⋯

看著我這驚訝的臉,Waltz便繼續說下去,「你可是昏迷了整整一年了啊!」

一年?!這⋯⋯這⋯⋯可能嗎⋯⋯?!

然而,正當我如此睜大了雙眼和嘴巴吃驚著的時候,Hacker卻忽然偷笑起來,「喂啊Waltz,你別這樣嚇他了吧。」於是Waltz便轉過臉來竊笑,「Stalker你別聽他說啊,你只是睡了一個星期而已啊。」

露出了鄙視的目光,我看向了Waltz,「屌你,食屎啦!嚇我。」

然而,他卻仍是取笑著說:「哈哈哈,我該錄下你剛才的樣子,真的好好笑。」

但說罷,他卻突然似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打斷了自己的玩笑,「啊!對,差點忘了,Alfred吩咐過我當你一醒來時便給他發個訊息的。」如是,他便拿出了手機,在螢幕上按著。「你可知道Alfred他啊,可是替你擔心到極點了啊,」而邊輸入著訊息,他便邊向我說,「他每天放學後第一時間便衝到這裡來,連功課都是在這裡做,一直守到晚上才依依不捨的回家啊。」

這次便輪到Hacker竊笑了,「對啊,就連這裡的護士都問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呢。這就是愛夫心切啊,哈哈。」

我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有需要這麼嚴重嗎?就只是挨了一頓啊,Alfred這傢伙真是的。」

「對啊,只是挨了一頓加中了兩發子彈,對於凡人來說,絕對是家常便飯喔。」Waltz揶揄道。

「你這樣說,又好像沒錯⋯⋯」

幫我倒了一杯水,Hacker把它遞過了給我,「他還以為你要一直睡下去,害怕得要死啊。」

拿下了它後,我搖了搖頭。

「不過你現在總算醒過來了呢,他終於能放心了吧。」Waltz插話說,但雙眼依然專注於手機上。

醒過來?我竊笑了一下,因為在我的角度而言,這話有著別的含意,「嗯啊,我⋯⋯總算醒過來了呢⋯⋯Waltz⋯⋯」

按著按著,當他聽到我這話後,便稍為的停了一下,又瞥了我一眼,想了想這話的意思,最後才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如同父親望見兒子生性懂事的樣子。

大概,他已經明白了吧。

「我還以為⋯⋯你要睡上一輩子呢⋯⋯」他輕聲細語地說,彷彿在慨嘆著。

我露出了自憐的微笑。

就這麼一會兒,這個空間瀰漫著的是一片沈默且動人的氛圍,就好比電影中的尾聲,在一切苦難過後得到了平靜安穩,明白了珍貴的道理一樣,又好比一個浪子回頭一樣。

「唉~」但最後Waltz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機,「好了,我給Alfred傳了訊息啦,我們還是湊他還沒到之前離開,別當電燈泡了吧。」

「哈哈哈,對啊。」Hacker附和說,「那麼,Stalker,你好好休息了,我們會等你出院的,有什麼需要便跟我們說吧。」

「嗯嗯⋯⋯」我提著欲言又止的心情回應她,這是因為我的而且確有事相求,卻又不敢說出。

我該說嗎?是現在說嗎?還是晚點在短訊中說呢?但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請求他們協助,因為它已經變得比一切都更重要了,所以我必需得到他們的答允。

如是,在我仍猶豫著的時候,他們便已拿起自己的背包,走到了門前快要拉開它,準備離開⋯⋯

還是現在說吧。

「其實⋯⋯」於是,我叫住了他們,使他倆都愣了一下,回頭看著我,「我有件事⋯⋯想拜託你們的。」

「嗯?什麼?」Hacker友善地問。

「這幾天⋯⋯在我出院前⋯⋯」我既尷尬又難為情地請求,雙眼躲避著他們,「可以⋯⋯先替我照顧著Marcus嗎⋯⋯?」

他倆呆住了,大概是為我的話而感到錯愕吧,這也難怪啊,畢竟這個請求可真不是過去的我會做的。不過,Waltz馬上便回過神來,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可以,當然可以,就交給我們吧!」

「那⋯⋯拜託你們⋯⋯了⋯⋯」我抓了抓自己的臉頰。

於是Hacker再次掉下一句「好好休息吧」,然後便隨著那微弱的「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留下了我獨自一人的在病房裡。

嗶⋯⋯嗶⋯⋯嗶⋯⋯

在這空蕩的空間中,這電子聲還是依舊規律的響著。它,像是在提醒著我,自己的心還在跳動著,生命還存留著一樣。

嗯,我還活著。

因此,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著流淌在身體著的血液和空氣,才把它呼出。

「也是時候了吧。」我靜靜地向自己呢喃。

於是,拿起了手機,我點開了Hacker的聊天室,找到她過去曾發來的一條hyperlink,一條我放置了,逃避了許久都沒有按下去的hyperlink。今天,我終於有勇氣和決心點下去了⋯⋯

點⋯⋯

「正在下載Strack⋯⋯」全黑了的螢幕亮起了一個看似穿著兜帽的人頭的S形,然後顯示了一個下載進度的圓。

放下了它並等待著,我望向了窗外那一片藍天裡張開雙翼,在天空中傲翔的飛鳥,然後低下了頭看著自己這傷痕累累的身體和包紮起來的雙手,最後慢慢的把它握成了拳頭,堅定不移地直視著它。

沒錯,因為曾站於失去的邊緣,所以更懂得珍惜;因為曾險些失去,才明白所有,原來有些人,比自己來得更重要,原來有些事,是自欺不了,即使我們有多討厭這種生活,有多捨不得所謂正常的人生。

對於我們的身份,那不是閉上眼便能逃過的問題,不是自我洗腦便能改變,不是壓抑便能無視,也不是我們能選擇的命。這是因為我們和他們之間所存在著的差異,是不折不扣的事實,就如我們生而為人一樣,沒有否定的需要,沒有追求的理由,沒有更好或更差,沒有正常與異類,就只是兩種不同的生存模式而已。

「逆來.順受」,只有接受這個與常人不同的自己,擁抱這個不一樣的自己,忘卻世俗的眼光,拋棄「正常」的框架,這樣才能活出自己的人生。

因為,人就是人,stalker就是stalker,我就是我。

「毛仔?明天我和Lewis他們去踩單車,你要來嗎?」Alfred在電話的另一旁問。

坐在那小平台上,穿著黑色的hoodie,我看著Marcus認真做功課的臉,「不了,父母不許我外出。」

沒錯,自出院的那天起,我便接受了命運,盡我的本份,不再逃避自己的責任,亦不再欺瞞自己的內心。在暗中匿藏著,在背後監視著,刻意地埋藏著這個秘密,拉開自己與他人的距離,把一切投放在他身上。即使沒有他回頭的一天,沒有得到他的回報的一天,沒有成為他摯友的一天。

而這一切卻把我帶到這裡來,把我帶到死亡的面前⋯⋯

我,沒法完成自己的使命,沒法保護好自己,沒法保護好Marcus。過去所有的決心和努力都化為烏有,即使接受了命運到頭來亦只是注定失敗。

對不起,Marcus,我不是那個能保護你的stalker。

無論有多渴望也好,我都不是那個stalker。

濕潤了起來,我的眼角泛起了淚光。

劍貫穿了所有的卡牌並繼續刺向我的心臟,就只差那麼一丁⋯⋯

完了。

劍貫穿了我的胸口,一直延伸至我的背後,刺穿了那跳動著的心臟。

完了⋯⋯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