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zel…」簡單的一個名字,我竟重讀了一次消化著。「byebye!」我喊道。

她微笑著揮了揮手,消失在高樓之中。

我看著她的背影,竟一時無法動彈。

幾秒後才回過神來,我繼續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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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遲先翻既?有熱水沖涼呀。」老媽道。



看一看時鐘,十點了。

「嗯。」我脫下了穿在外面的校服,和毛衣一併丟進洗衣機裡洗。

「仔,你件冷衫唔擺得入洗衣機架,攞黎。」老媽指著我的毛衣,道。

我把毛衣遞給了她,她自顧自地拿去手洗。

「唔該阿媽。」我笑道。



我躺在沙發上,看著那一片白色天花。

Hazel…

是個好名字呢。

我思考著她專注繪畫的模樣,那是多麼的神聖,又多麼的迷人。

彷如不可觸及的神之使者一般。



認識過後卻發現不如我所想,她放下畫筆便是個截然不同的開朗女孩。

我也是這個樣子的嗎…?

我們或許真的十分相似。

「咦,阿仔,好少見你出街食架wor,今日發生咩事?」老媽洗好了毛衣,把它晾在衣架上。

「下?」我出去吃一晚晚飯有那麼稀奇嗎?

「你平時一放學就翻黎彈琴架喇嘛。」她續道。

「係咩…」我也不自知。

說起來,我也有些累了。



哼著歌洗完澡,吹乾頭髮後竟沒有練琴的打算,直接躺在床上。

連睡去的一刻…都是愉快的。

大概是在摧殘著理想的荒野之中尋到同類的歡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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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昨日的歡暢的情緒還有一絲殘留,卻被午飯時間的一個消息打斷。

「喂,李承希!」走在走廊上,背後突然有一把女聲傳來。

我回過頭去。



「今日Music club有meeting啊,你身為副會長要到架。」她叫黃嘉儀,是中五的師姐,同時是Music club會長。

中一第一次表演時被她強行拉進Music club了,那時她還只是個中二的社員。

參加了三年的,也只有我們兩個了吧。

因此,我自然逃不掉副會長一職。從資歷來數。

因此,每個星期四的meeting我也必須要到。

差點忘了。

Hazel她今天會在校門畫畫嗎?明天她還會在嗎?不在的話我該怎麼找她?

…不過萍水相逢,我何必如此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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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

走到Music club的402室,我在角落處拿了一張椅子坐下。

Music club說實在也沒什麼做的,偶爾幾次電影鑑賞、討論樂曲、樂曲鑑賞…僅此而已。

我拿出手機,百無聊賴地滑著社交媒體。

…如果今天我能看見Hazel,一定要向她要聯絡方式。不知為何,我心裡下了這一個小小的決定。

在我低著頭看手機時,感到一絲寒意。

那是被人盯著看的感覺。



我稍稍抬起眼睛,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四周。

只見一堆六個師妹盯著我看,不時夾雜熱情的笑容。



「你知點解你呢個幽靈副會長次次都要到啦?」黃嘉儀走來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

我苦笑。

過了幾分鐘,今天的音樂鑑賞開始了。

我始終低著頭,被頭一個小節的樂聲喚了起來。

這是…蕭邦的《革命》,練習曲。

Revolutionary Etude。

樂曲開始,那幾個師妹還在指著我說說笑笑。

打擾樂聲,是不禮貌的行為喔。

無奈黃嘉儀似乎不以為意,而她們的話題似乎是我。

我只好自己走了過去。

「靜啲喇。」我敲了敲其中一人的桌子。

她們愣了愣,我徑自走回我的座位。

背對她們的時候,似乎聽見她們的尖叫聲和笑聲,我回過頭去瞪了她們一眼,才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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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曲完畢。

「講下呢首歌既歷史啦咁,有冇人知作呢首歌既背景係?」黃嘉儀在電腦前問。

一片靜默。

「承希哥哥知唔知呀?」六個之一的師妹問。

怪怪的稱呼…

「1831年,November Uprising。波蘭起義嘗試推翻俄羅斯失敗。」我以最簡短的文字道。

幾年前彈過這首練習曲,當時花了不少功夫了解背景去思考感情表達。

「嗱,我地冇夾定架。」黃嘉儀似乎一早知道我答得出來,笑道。

在座只有十四人,十四人皆嘩然。

我並不在意。

粗略講過歌曲歷史,便進入了今年Music Club第一次實行的環節。

這也是我覺得黃嘉儀是歷年最好的會長的原因之一。

會員可以攜帶自己的樂器來於眾人面前表演,並互相分享意見。

而這間課室裡有一部琴鍵齊全的電子琴可以使用。

六人之一的師妹率先舉手,指想由自己的鋼琴部分開始。

我把教室角落裡的鋼琴搬到課室唯一的插座—教師桌前,插好電源後,搬了張椅子給她。

彈奏完畢後,每個人都說出自己的意見。

每個如是。

分享、欣賞、交流、進步…

這才是音樂人該有的樣子嘛。至少比起千篇一律的音樂鑑賞來說。

「係呢,李承希。」環節完畢後,一個同級的人叫我。「你諗住今年聯歡玩咩啊?」

他這麼一問…我竟答不出來。

「係囉,希哥哥!」幾個師妹開始跟著起哄。

我沒有說話。

「做咩懶神秘咁wor。」另一個師弟道。

「我知。」黃嘉儀突然插一把口。

在座各位都驚訝地看向她,我也不例外。

「咩玩法我唔知,我剩係知一定會嚇你一驚。」她笑續道。

「唓,洗乜你講。」「咪就係。」的聲音此起彼落。

「李承希wor。」一個中五師兄道。

「只要係李承希,一定比到驚喜你架啦!」一個師妹又道。

期待彷彿一把把利刃,直刺在我那無法再突破自己,緊緊壓著我的無能,不斷加重著它的重量。

我苦笑。

「好啦好啦,唔想講就唔好煩住佢喇。」黃嘉儀似乎察覺到我神色有異,道。

人們逐漸散去,課室裡剩下她這個會長和我。

「有咩問題歡迎搵我傾下wor。」黃嘉儀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笑了笑,心領了。

你和我始終不是同類人,你能理解我在熱愛之事上停滯不前的掙扎嗎?

誰人能懂?



對了,Hazel!

我一看手錶,已經五點半了。

「嘉儀,走先!」我拋下一句。

她會還在嗎?想著,我用跑的跑出學校。

走出了校門,卻不見那每日常在的身影。

那個扎著高馬尾的女孩,若隱若現。在我的希冀之中,女孩確實站在這裡。

她不在。

我的腳步逐漸放緩,朝回家的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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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昨天那間麥記門前的小巴站時,我在轉角的小巷裡看見了Hazel。

她似乎在講電話,我走了過去。

「下?如果我唔…喂?等陣呀!」她情緒激動地說著這些話,對方似乎掛了線。

她握著電話的手無力地垂下,在人群之中蹲了下來。

我能聽見…她的啜泣聲。

我走了過去,正打算拍拍她的肩膀。

她先察覺到了我,站了起身。

她看清是我後,擦了擦眼淚。

「係你…」她以虛弱的聲音道。

「你聽到幾多…?」她續問。

「cut線前一句。」我老實回答。

她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哽咽著無法吐出片語。

她轉過了身,徑自朝反方向跑去。

我絕不能置之不理。

我小跑著跟了上去。

她跑了頗遠,在一間店鋪前停了下來,面向牆壁喘著氣,同時抽泣著。

我拍了拍她肩膀,遞出紙巾。

「做咩要跟住我wor。」她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

「你冇事吖嘛…?」我沒有回答,而是問道。

「…」她沒有說話。

「去個可以冷靜既地方先啦。」我捉著她的手,開始走向我所知的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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