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徐徐下馬,但豪仔和飼養專員不敢靠近黑玉子半步。

我拍一拍黑玉子的後腿,讓牠逕自返回馬房。

「嘶~」黑玉子跑跳出賽欄外。

在圈外守候的工作人員嚇得屁股坐地,在黑玉子奔回馬房之後,保安人員便急忙關上大門。

「呼……真係好危險。」豪仔放下一手的馬裝備。





「佢係隻好馬,就要佢嚟參賽。」我對豪仔說。

「既然M先生你駕馭得咁好,我諗都應該無咩問題……」

「同埋我想問下,樓上嗰堆係咩人嚟。」一大早會出現在馬場的人,我都有必要了解一下。

因為不排除,會有盜賊的內應。

「喔!你話企喺落地大玻璃入面嘅客人?嗰到係私人貴賓房,佢哋係我哋馬會嘅會員,因為佢哋家族喺慈善活動往往都投入好多錢,所以每次一有馬賽,我哋馬會高層都會邀請佢哋家族參與,你宜家見到嗰三男兩女,係嗰個家族嘅公子同千金,。」





「咁佢哋係嚟做選手?定單純參與,指派一個人。」

「呢個由客人自己決定,可以親自上場比賽,或者指派一位選手參加!」

「明白。」我目光繼續放在樓上。

窗前唯獨有個身穿淡花旗袍的女生,兩眼有神地把我凝視。

她面相高雅,眼形端正,手裡輕輕握住一把中式的摺疊扇子,抵在其鵝蛋臉型的下鄂,透露著淡雅不失傲然的氣質。





這個家族既然赫赫有名,可疑性應該不大?

「豪仔,宜到有冇免費早餐食。」我跨過賽欄,離開跑圈。

「有嘅!請我跟嚟。」

接著,對馬場瞭如指掌的豪仔,又把我帶到二樓一間餐廳,前身的裝潢設計如同冰室,廂坐位置能看到馬場的跑道。

「烤馬鈴薯啱唔啱?」豪仔問。

「可以。」我點頭。

「咁你等一等啊,呢到啱啱開,我去幫你叫廚師整,然後我會離一離開,仲有其他工作要做,M先生你有咩事可以去投注大堂搵我。」說罷,豪仔就奔波去。

在豪仔離開期間,這間燈還未亮,僅依靠自然光照明的餐廳,走進來一位女客人,正是剛才和我兩眼對視的那一位女生。





在毫無雜音的環境下,她腳下的黑皮高根鞋特別顯聲。

「喀…喀…喀…」

她毫不避忌坐到我身後的廂座,兩人的距離僅是一塊椅背。

正常情況下,沒人會在很多座位的空間,選擇跟一個陌生人坐得這麼近,除非對方有什麼目的吧。

可是她坐下了接近三分鐘,還是悄然無聲的。

良久,一位侍應捧著碗麵出來:「阮秀清小姐,你碗牛肉麵。」

「勞煩你。」阮秀清淡然回答。





「你真係每日都咁準時嚟坐同一個位食早餐,我叫廚房預定時間煮麵啱啱好。」侍應說了兩句,又回到廚房裡工作。

原來是老顧客,看來她真的沒什麼事情要跟我說……

「啱先駕馭得幾好。」誰不知,她在吃麵前說了這麼一句。

我沉默半晌,想確認一下:「你同緊我講嘢?」

「宜到仲有其他人?」阮秀清反問。

我望望餐廳各處,沒有、沒有、沒有,通過,應該是跟我說話。

「實不相瞞,我第一次騎。」

「真係初生之犢不畏虎。」阮秀清說。





「嚟!客人,你嘅烤馬鈴薯。」侍應還另外給我不同的醬汁。

「呢啲係?」

「單單就咁食馬鈴薯一定好無味吧?哈哈,呢幾款醬汁係俾你蘸住食,分別係四川辣醬、豆腐乳醬、糖醋醬、燒烤醬同蜜糖芥末醬,請好好品嚐。」

吃個馬鈴薯都這麼複雜。

我握住尚熱烘烘的馬鈴薯,蘸上一點四川辣醬,然後咬了一口。

鬆軟的薯皮被咬開後熱氣騰騰湧出,四川辣醬瘋狂刺激舌頭的味蕾,但幸有馬鈴薯的襯托下,在嘴裡互相遞補,產生出微妙的平衡作用。

「嗄……」我眼帶濕潤望住餐廳的天花板。





因為一款醬汁,就令平平無味的馬鈴薯搖身一變成窮人珍味,實在太神奇了。

「阮小姐,你嘅奶茶。」侍應又為身後那個女的送來飲品。

「我後面嗰位先生,都俾一杯佢。」阮秀清說。

「好嘅。」

等侍應走遠,我又問:「係?」

「當係少少回禮,你今朝幫我贏咗唔少籽。」儘管阮秀清這麼說,我仍是一頭霧水

「幾時嘅事。」

「今朝你落場試跑黑玉子嗰陣,我同家人賭你衝唔衝到線,我家人賭你會跌落馬死。」阮秀清筷子放得工整在碗上,握住耳杯細喝一口奶茶。

「你賭到我衝到線?」我低頭、淺笑。

侍應很快又送來飲品:「客人,呢杯冰鎮奶茶,係後面阮小姐請你飲嘅。」

「咳……」不用你說,我都知道。

送完奶茶的侍應又去打開收音機,示意餐廳開始營業,並開放予人進來坐下點餐,收音機入面播出的,是一首老舊的英文歌曲──《Come and get your love》。

我們兩個沒再聊下去,全心全意地味這杯久違的奶茶。

喝到杯底,我循例道謝一聲,就戴上面具離開。

行出餐廳門口,又出現另一位客人接待我。

他穿著一套啡色西裝,平平無奇的靠在牆壁抽煙,不說的話會以為是個空閒的中年大叔,來馬場這裡打發時間。

「聽講你已經揀好馬?仲要係個隻脾氣好躁狂嘅黑玉子。」盧旺山的消息收得很快。

「豪仔同你講?」我說。

「呢個國家任何一個機構組織,我都掌握住你睇唔見嘅線人,無秘密我係唔知。」盧旺山勾起意義不明的笑容。

「好叻。」我敷衍地拍拍手,又問:「你嚟搵我係咩事?」

「我要開始負責馬場嘅保安工作,呢幾個星期都會長期喺到~」

「如果出於保安考量,你哋點解唔索性腰斬個場馬賽。」

「嘿,放任一條蛇亂跑係好危險嘅事,有時為咗更大嘅安全,係要犧牲一下,我哋避到一次,避唔到第二次,既然今次咁難得知道咗佢哋會嚟,不如索性將計就計,除非佢哋有槍炮之類嘅重火力武器,否則班爛鬼盜賊嘅刀刀箭箭~傷害唔大。」盧旺山攤出雙手。

「都啱。」

「嚟緊呢幾日,會有選手開始嚟揀馬,佢哋有啲係大公司指派嘅選手,有啲係富家子弟親自落場騎,總言之你多多留意就得。」盧旺山托托鏡框。

「我會。」

往後三天,我基本上都待在馬場活動。

每天用一點時間和黑玉子培養感情,幫牠刷刷身、餵牠吃吃飼料,騎牠去跑圈外散散步。又抽一點時間,在馬場內部遊逛,記熟每個角落。

馬場大樓的結構很易記,因為單純是橦階級式建築物。意思是指越高層的地方,就只有越高等的人能進入。

跑馬場七樓高的大樓,去到五樓以上經已是貴賓專區,意味住一般平民只能坐在五樓以下,換言之那群山上盜賊,如果要玩混入群眾這一招,最多都只能混入一至四樓的人群中。

「一樓投注大堂,二至四樓觀眾席、五樓貴賓室、六樓私人廂房、七樓露天平台……」站在大樓下的我,好好記熟下來。

隨著賽馬日靠近,這一、兩天不少選手來到馬房選馬,一如盧旺山所說,有的是富豪為追求勝利而特別派出的選手,有的則是為興趣的富家子弟。

我在馬場的第三天,已經有富家子弟勾搭我。

「喂,你叫咩名啊?」對方是個大熱天時,還會穿大皮草外套的男生。

我看過盧旺山給我的選手名單,他好像叫陳冠威,父親在中環建立鞋店致富,因為捐贈了接近上萬對的草鞋予勞隸營,而被邀請參賽,成為今次活動有資格參賽的選手。

他父親應該沒什麼興趣,就給興致勃勃的兒子去參賽了。

因為他不是什麼可疑人物,我就沒理會他了。

「點解你大熱天時仲可以著住件咁嘅黑袍,傻嫁你?」穿皮草的陳冠威,問。

「我都唔知,可能因為我無皮草著?」我答。

他笑一笑,將皮草脫下來遞給我:「你鐘意我可以送呢件俾你喎。」

「多謝。」我拿過他的皮草鋪到地上,讓黑玉子把腳上的泥濘踏在上面。

做到這個地步,都只是想讓他以後別再打擾我。

「喀──」

馬房的門又再打開,這次進來的選手再不是男人,而是我之前見過的阮秀清,她穿住一套歐洲的騎師服,輕撫那隻白玉子。

「原來佢都參賽?」我默默自唸。

叢中一點紅的她,由入來瞬間就馬上被注視著。

阮秀清俐落地騎到白馬上,就開始駕馭牠往外奔跑。

有點好奇她騎術的我,就騎上黑馬追在後面。

馬房的某些選手可能見很有趣,便一一騎到馬上控制馬匹跑出去賽道上。

如是者,賽圈內一下子跑出了四、五隻馬。

阮秀清聽到後有追馬聲,便稍稍回頭望向身後,見後面有一大群人追逐,便加快白玉子的速度。

我的黑玉子也不是說笑,很快就跟上了她的步伐,保持在她的正後方。

不出一會,我們經已跟後面的選手拉開半圈距離。

「騎咁快你真係唔驚死。」阮秀清淺笑道。

「我哋做緊相同嘅事。」

「我以前有騎馬經驗,你同我比?」她揚起嘴角。

話畢,她就乘著如風般白馬掠過眾人。

十二名選手中,有人明顯懂得騎馬,有人則一曉不通,像陳冠威那樣連馬都未敢碰的,佔四個左右。

至於沒學過騎馬的我,其實沒怎樣駕馭過黑玉子,就單純任牠自由跑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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