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整個中午,我都在病獵協會逗留看看書,閱讀那位馮覓的著作。因為外面太陽正盛,我很本能地選擇避熱。

時間去到差不多黃昏,我才離開病獵協會。

一行出大門,就見到街道上有一條排很長的人龍,使得向來熙熙攘攘的銅鑼灣,變得水洩不通。

更令人意外的是,這條長長的隊伍是延伸到我的公寓樓下。

我上前望望他們排著什麼,才發現是王達尼早前購入的麵粉開賣。王達尼負責收錢,梁兄和梁弟就密密地把麵粉搬到樓下。





為免打擾到正在忙著的他們,我就站在一旁抱手觀看,自己有份投資的生意做成怎樣。

「包麵粉幾錢啊?」下個客人,是位大嬸。

「八千籽。」王達尼雙手插著腰。

「哇,點買得起啊?」

「你買遲一日,貴一倍啊,你唔要後面大把人要。」





倏地,一位長得不高、面容客氣和善的中年男子,走來和我搭話:「真係厲害呢~事先買定一批食糧炒高嚟賣,如果個個居民都係呢種投機主義者,相信成個國家好快玩完。」

「我識你?」他長得平平無奇,就算我認識都應該忘記了。

「你絕對唔會識我,除非我主動接近你……」他輕輕一托眼鏡框,似有目的而來:「我姓盧,叫旺山。」

盧旺山續說:「就係你收到風,跑馬場即將會發生一啲事?」

我眼神一下凌厲,做出戒備的姿態。





因為理應,只有瑪希會長知道。

如果瑪希會長沒洩露出去,也就只有山上的盜賊們知道這個行動。

「放心,我唔係盜賊,我只係收到瑪希會長電話,呢個情報係病獵你帶嚟,我只係嚟了解下。」

「你係?」

「一個普通嘅政府公務員。」他微微一笑。

「呢到會唔會,唔太唔方便講。」我左右一顧,附近都是不關事的路人。

「嗰橦大廈?入面應該係荒廢。」盧旺山雙手放腰後,緩緩走過去。

他的外表沒有任何威脅性,就單純應該是個小時候運動不好,但因為讀死書而能夠考入政府部門的人,過著一時忙碌而平淡的日子,天生一副標準公務員樣子。





我跟著盧旺山行到天台,他才轉身面向我:「我真正身份,係夕鯨國間諜部門嘅軍機大臣。」

「……」我愣住。

「係?無任何回應?」盧旺山保持那客氣的微笑。

「睇你個樣,完全唔似擔當咁大嘅角色。」我語頓一會。

「唔少人都咁認為呢,事實上我嘅外表都為間諜工作帶嚟好大嘅優勢。」

「你嚟搵我,就係因為聽咗瑪希會長講?」

「係,我會親自搵上嘅人唔多,你係其中一個,因為雙子盜賊呢件事……係事關重大。」盧旺山臉色變得深沉。





「馬場當日係會發生事情,我收到嘅情報就係咁,但點發生、發生過程、有幾多敵人,呢啲我全部唔清楚。」我事先聲明。

「我比較想知道,你點樣收到消息。」盧旺山問。

「所以,你覺得係流料?」

「當然唔係咁認為,就算係流料,我哋當日本身都設置好重保安,畢竟嗰日有唔少中、上居民喺到,但如果你令我可以信你嘅,咁我哋就有合作空間。」盧旺山語氣平平淡淡,沒什麼起伏:「因為你好想,捉到雙子盜賊吧?」

「我嘅意圖有咁明顯?」

「你曾經喺記者面前發表過戰爭言論,我當然有查下咁具威脅性嘅言論係出自邊個把口。病獵有個規定就係只殺病者,不殺人,但你咁在意宜件事,仲收到啲情報,你應該係想博得其他人嘅信任?」盧旺山道出我的真正意圖。

「信任……」我望向那西沉的夕陽,說:「真係一樣好難獲取嘅嘢。」

「雖然國家大部份勢力,都應該唔太認同你戰爭嘅取向,不過係某啲事上……例如雙子盜賊,我哋係可以拎到合作空間,聽講你身手唔錯?翻睇記錄,你嚟咗短短嘅日子,但已經當疫區係自出自入嘅廚房咁。」眼前不起眼的盧旺山,居然事前掌握了我這麼多事情。





「點合作?」

「老實講,我覺得佢哋嘅目標係馬。」

「馬?」

「要打劫金銀珠寶嘅,唔會去馬場,所以我覺得佢哋應該會偷馬,「馬」係被列為「瀕臨滅絕類」,因為死咗一隻,你就幾乎無可能搵到隻新~除非生一隻。」盧旺山一邊踱步,一邊雙手放腰後,每走一步都像下棋般謹慎:「一隻馬喺黑市價值上千萬籽,價錢唔低於一部可運作電腦,同樣屬於珍稀品,你諗下,如果佢哋要偷馬,一定要點做?」

「騎上隻馬?」

他點點頭,保持虛偽的微笑:「一語中的。所以我需要一個好身手嘅人,混入去當日騎馬嘅選手入面,萬一有人突然騎走隻馬,都會有個照應?」

「你搵我?你旗下應該有更多好手吧。」我本來只是想站在觀眾席,看看有沒有可疑人士。





騎馬?我真的沒想過。

「哈哈哈,唔好講笑。你哋病獵係全國所有職業之中,最考體能同反應嘅職業,而你又係顧問又係大師,就代表住你智勇相處,呢個位非你擔當不可,我需要你嘅身手。」

「睇嚟我無拒絕嘅餘地?」

盧旺山低頭望往腕上的瑞士精工手錶:「時候都唔早,喺嗰日嚟到之前,你就去馬場好好揀隻馬,同佢好好培養下感情,去到會有人接應你。」

說畢,盧旺山就先一步離開:「今日就當我哋兩個無見過。」

「睇嚟成件事又複雜咗。」我目送盧旺山的背影,沒入梯間。

跟間諜部門的軍機大臣秘談結束後,王達尼在公寓樓下的麵粉銷售都結束了。

「老闆,返嚟啦?」辛勞工作完一天,正要離開的梁氏兄弟問。

「辛苦哂。」我見他們兩個都汗流浹背的。

「唔辛苦,達尼老闆出手都唔錯。」

屋內一袋袋的麵粉,大部份都換成一袋袋種子。

每一款種子都代表不同價值,王達尼就正在專心地分開擺放。

「麵粉賣哂?」我問。

「賣咗三份之一。」他卻說。

「三份一?但你啱先條隊長到應該唔止得三份一貨要賣俾人。」

「一嚟,等排後少少班友聽日再排隊,做條人龍出嚟幫我間接宣傳,二嚟每過一日,我估個價就會升兩至三倍左右,我唔可以放過呢個機會,三嚟,營造到自己都缺貨,需要時間入貨嘅形象,咁啲人就唔會覺得我係囤貨嘅仆街。」

「你都幾仆街下……」

「你呢?今日又同病者打打殺殺?」王達尼反問。

「準備做單大嘢。」

「大嘢?講嚟聽聽!睇下我有冇……係我哋有冇機會圖利。」王達尼奸狡的目光又再浮現。

「今次無,而且有機會死人。」

「噫,咁唔阻你……」王達尼一秒割席,繼續分類、點算種子:「我係同「死亡」兩隻字無緣嘅男人。」

「有冇一塊布借嚟?」

「做咩?」王達尼眼也不瞧,就從外套拋了條手帕給我。

我拿起那條手帕,抹一抹乾淨今天劍傘沾上的血跡:「呢條手巾係愛紗整?上面繡咗佢個名。」擦著擦著,我無意發現。

「係啊,佢送俾我嘅生日小禮物嚟,我好珍惜嫁,不過你借嚟做咩?」王達尼仍在專心點算種子,沒把頭轉過來。

「咳,無嘢。」我把經已沾滿人血的手帕收起來。

「仆街!!!」突然間,王達尼憤怒地大拍桌子。

「……」

被發現了?我道歉算吧。

殊不知,他卻大罵:「第六十四個顧客買我包麵粉嗰陣俾少咗一籽,即係搵我笨啦!?佢準備宜一世入我顧客黑名單!唔洗旨意、妄想、企圖可以出返嚟!!!!!」他罵得頸筋血脈全都暴漲。

「咳,還返條手巾俾你。」我為免他憤怒兩次,索性讓他現在一併憤怒算了。

「咦?上面咁多血跡嘅,搞咩嚟?」王達尼收回手帕,坐回下來沉思:「算,等我諗下今日第六十四個顧客係咩樣先……」

幸好,一顆種子比愛紗的手帕價值還大。

下山之後,港島各區燈火再次綻放。

我就伴隨窗外模糊的燈光、王達尼小聲喃喃的點算聲音,,和一絲絲吹入屋內的涼風,安然入眠。

次日一早,我與日出同行。

趁天未光,人未多,我走到區內馬場外頭。

由於跑馬地跟銅鑼灣鄰近,都納入於「巴爾市」的範圍內。

馬場職員六時正就上班,有個看門的很主動上前招呼我。

「你好你好!請問有咩幫到你?」

「應該有個叫盧旺山嘅人,同你哋交代咗啲嘢。」我說。

「喔!原來你係盧先生嘅嗰位朋友,鳥嘴面具同黑袍……」他仔細打量我一眼,點點頭:「嗯,都符合盧先生講嘅特徵,你就係M先生啊可?嚟緊即將上場嘅選手。」

「嗯。」

「請跟我嚟。」

我跟著這位馬場小職員,入到簡約又華麗的走廊。

可能未到上班時間,無論大堂、投注站、廂房、餐廳,都未見有人站崗。

「平時都有馬賭?」我問。

「無啊,馬係極稀有生物嚟,政府限定咗,一年最多只可以騎三場賽事,所以有意義同龐大授資嘅活動,先會喺馬場到搞,畢竟跑馬好多人鐘意睇,哈哈,特別係呢個無乜娛樂嘅年代。」馬場小職員回答。

「咁我哋去緊?」

「揀馬!同埋以後可以叫我豪仔。」馬場小職員順便介紹自己。

「收到,豪哥。」

來到馬廊外頭,總算多了一點人。

合共十名左右的保安人員,負責看守在門外。

「呢位係?」保安主管上前,問。

「嚟緊參賽嘅選手。」

保安主管讓路,給我們入去:「好,呢位先生嚟自中環定上環?」他多問一句。

「兩樣都唔係。」我答。

「居然?睇你打扮仲以為你係……」

「我打扮?」

「喔,因為中上環好興你呢種打扮方式,即係浮誇又帶奢華嘅感覺。」

「即係奇裝異服吧。」我說。

「又唔可以咁形容你哋,你哋不過係追求自己愛好,我覺得幾有品味!」豪仔一副認真地擦馬屁。

「喀──」門打開。

馬廊裡,有著十二匹馬各自站在自己的居所中。

每一間馬兒居所,地方都有半間班房大,地上佈滿乾草、有比人喝還乾淨清澈的食水和專人的照顧。

「全港,就得返呢十二隻?」我直向行過,橫視馬房。

「係。」

「唔係應該仲有好多?」

豪仔話裡間感到婉惜:「以前係,不過一開始管理不善,有好多馬無人照顧,又死於缺乏營養,最後第七年就得返呢十二隻。」

這裡,每隻馬都有不同的顏色。

「M先生,你睇下你揀啱邊隻?」

「我揀邊隻都得?」

「當然得,盧先生既然吩咐過。」豪仔說。

看來那位盧旺山,的確是真材實料。

「嚟,呢個係馬刷,你睇啱嗰隻,就去擦下佢啲毛。」豪仔給我一個馬刷。

馬房雖有很多品種,但最吸引我去騎的,只有最入面的一隻黑馬。

「喂喂、要沖涼啦、要沖涼啦,唔好發我脾氣,乖啲喇!」黑馬的飼養專員捧住個大水桶想幫牠沖身,可惜黑馬太過壞脾氣,讓他完全不敢靠近。

「呢隻……」我行近黑馬。

「噫、M先生我建議你唔好揀佢……」豪仔抓抓臉腮,一副有口難言的樣子。

「呢隻馬有咩問題。」我直接問。

「呢隻馬……曾經殺死過四個私人飼養員同兩個揀佢嚟騎嘅選手……」豪仔說著說著,臉上都流出了滴水:「如果唔係馬太珍貴,我諗一早已經人道毀滅咗……」

「係啊!我人工高過其他飼養員三倍,因為我每日冒住生命危險照顧佢。」飼養專員只敢踩半隻腳入馬欄內。

「啲人點死……」

「俾佢一腳踢死,或者踩死。」豪仔說。

「幾有個性,佢叫咩名。」我行到馬欄前,毫不避畏地凝視著牠。

「黑玉子。」飼養專員指一指馬房最前方,那一隻潔白如雪的馬:「嗰一隻就叫白玉子,大家都係純種血馬,但脾氣好黑玉子好多!」

「豪仔,馬刷。」我伸出手,讓他放到我手上。

我執意選擇,豪仔只能遵循:「係,馬刷喺到。」

「你、你真係揀佢……?」滿頭大汗的飼養專員問。

「嘶嘶……」黑玉子叫了。

我一步一步接近黑玉子,馬刷就像是用來馴服牠的武器。

「小、小心啊。」飼養專員吞喉。

我慢慢將馬刷貼到黑玉子的頸項上,然後輕輕掃一下。

「嘶!」猛地,黑玉子靈活地騰動轉身,使出強而有力的後腿踢!

我馬上向左面滾撲,避開這記恐怖的一擊,然而黑玉子沒打算放過我,立即踏前兩步對我使出前腿踏,想將我內臟一下踏碎,我只好再一次滾身避開。

「呯」踏空使得乾草飛揚。

「出哂所有招數未?咁到我。」這次換我撲騎到黑玉子背上。

受人駕馭的黑玉子,立即原地奔騰、轉圈、大跳!務求把我甩出身上。

「嘶嘶嘶!!!」黑玉子的發狂,使得馬房內外的人都探頭望來。

「M先生我救唔到你喇!!唔好意思啊!!!」豪仔驚慌得退到角落。

黑玉子發現怎麼也擺脫不了我之後,轉為直奔出到馬房之外,沿路上的人紛紛閃避,連其他馬兒都在大聲嘶叫。

「閂門!閂門啊!!」在外看門的保安,馬上想要關門阻撓。

雖然我沒有騎馬的經驗,要馬兒加速是要大腿,在戲裡卻看不少,於是我就照樣學過來,實際操作一次。

我輕力拍一拍黑玉子堅實的大腿:「上!黑玉子!」

「嘶──!」黑玉子明顯加快!

並在保安人員把門完全關上前,衝出了馬房!

「M先生!!你仲未裝馬鞍、水勒同韁繩啊!!!」豪仔拿著一堆裝備追出來。

當豪仔追到出來時,我經已騎著黑玉子繞著馬場跑。

應該說……

是牠自我控制著。

黑玉子的速度,也是非一般快。

跑完一圈後,我輕輕擺踢黑玉子的馬身兩下,牠像懂得讀心一樣,明白我的意思,緩緩減速停了下來。

我暗嘆一口氣:「嗄……」就像沒帶頭盔騎著高速的摩托車。

到我下馬時,才留意到有幾位名流正一大早在馬場最高的私人貴賓房,觀看我剛才的表現。他們當中有男有女,年齡不出三十,但身上明顯散發住的富家子女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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