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好吧。」沈子帝像坐了下來,悠悠說起往事:「呢一切,都由一件單純嘅事開始。」
 
「願聞其詳。」我坐下來,聽他細說。
 
「我同阿哥,原本係住喺灣仔區嗰邊嘅人,我哋負責喺近樂滿嘅農場大廈養雞,照顧天環人嘅專屬食糧。」
 
「天環人,上環同中環嘅居民?」我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叫法。
 




「嗯,樂滿大廈嗰頭專門飼養雞隻,我負責將多餘嘅雞隻拔毛、放血、斬件,我阿哥負責照顧佢哋生出嚟嘅雞蛋,喺倖存區一隻雞蛋,價值一萬籽。」沈子帝停頓一會,續說:「雞蛋呢種奢侈食品,我哋本來就只能夠遠觀,唔能夠食用。」
 
「但咁你樣講得,最後應該係打破咗呢條規矩吧?」我說。
 
「嗯,因為我就快生日,我阿哥就問可以隨便食幾多隻雞蛋都得嘅天環人主管,乞求一隻雞蛋,結果當然俾佢侮辱一番,話佢唔配食,於是阿哥就特登偷咗隻雞蛋俾我,而呢隻雞蛋亦令我哋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佢第二日俾農場守衛發現咗,當時幫雞拔緊毛嘅我,就隔住間房聽住佢俾人毒打嘅聲音,因為盜竊奢侈品係重罪,佢俾人打死都唔會有問題……」
 
說畢,沈子帝反問我:「如果面對呢種情況,你會點做?」
 
「如果係親人,我會救佢。」這令我回想起,以前去康城救回少佐的經歷。
 




「我做咗同你相同嘅事情,拎住把原本係幫雞隻放血嘅刀,殺咗兩個守衛。」沈子帝回答。
 
「唔……」我繼續聆聽。
 
「我哋見人都殺埋,最後下場都會係死,就索性殺哂成個農場大廈單位嘅雞,食咗一大餐我成世人覺得最好味嘅燒雞,但食飽冷靜先剩低嘅只有後悔,咁啱個天環人主管嚟睇場,佢嬲到幾乎想殺咗我哋……」
 
「於是,你哋殺埋佢。」我替他說下去。
 
「你都知。」
 




「因為殺人係個循環。」我說。
 
「殺咗身為天環人嘅主管,就真正係大件事,我哋唔可能再喺區入面生存,所以逃出咗倖存區,轉折咁去咗山上搵食,我阿哥盡量俾哂所有搵到嘅嘢我食,但始終都係好餓,被迫一定要入返倖存區覓食,喺個世界唔依賴倖存區宜個群體社會制度,根本就唔會生存得到。」
 
「嗯,的確係咁。」就算是最強的獨行俠,都不能三百六十五日在外面遊走。
 
「於是我阿哥又入返去搵食物俾我,結果佢成幾日無返嚟,我就知佢今次俾人捉到正,我企喺鯨寨倖存區嘅大門前面,只係感覺到無助同孤單,我想衝入去救返佢出嚟,但我明顯就無宜份力量……」沈子帝咳一咳,繼續說故事:「就喺呢個時候,一群人影同火光,出現喺我身後,我慢慢轉頭望過去,真正嘅「雙子盜賊」出現……」
 
「佢叫咩名……」
 
「佢兩個係分別叫做「馬谷川」同「大河孝」嘅男人。佢哋兩個邀請我,一齊入去破壞呢個腐敗嘅倖存區,於是我就跟住宜一班惡人,衝咗入去,最後佢哋解放鯨寨嘅監獄時,我見到被虐待到傷痕累累嘅阿哥,我揹住佢一齊出去。」
 
「你哋就係咁,加入咗「雙子盜賊」旗下?」
 
「可以咁講,因為除咗投靠呢班人,我哋都無處可去。」




 
「咁點解後嚟,「雙子盜賊」呢個名會落咗去你哋到?」
 
「因為太多人虎視佢哋,我哋就代替佢哋出面處理任何事情,久而久之外界嘅人就認為我同阿哥,係雙子盜賊。」
 
「正版喺木城門後面?」
 
「入面叫「寬恕營」,我哋所在嘅外面叫「復仇營」。」
 
「兩者有分別?」兩個地方的名字意思,顯然大為不同。
 
「我唔可以再透露落去,只希望你聽完我嘅故事之後,願意將藥劑交還俾我。」沈子帝似乎知來硬的不行,態度一改放軟。
 
「你仲未講到重點。」
 




「……你點稱呼?病獵。」
 
「M。」
 
「M,跑馬地蓄洪池下面嘅事,只係一宗悲劇,你無需要太過記住。」
 
「悲劇?嗰到至少都上百條人命……」
 
沈子帝沉默半載,默默道出:「約莫一年半前,我阿哥喺外面執到個嬰兒返嚟復仇營,本來見佢無父無母,就諗住養大佢,畢竟喺呢個世間,大家相遇到都係一種緣份,點知不出半日,森林就出現異動,出現喺我哋附近嘅病者數目,比平時多至少十倍以上。」
 
「繼續。」
 
「為咗安全,我同其他手下,都一齊入咗有天然障礙嘅寬恕營入面躲藏,而我阿哥就無咁做。」
 
「原因?」




 
「因為佢知道,如果抱住個嬰兒入去寬恕營,入面嗰班毫無人性嘅狂人,一定會搶住煮佢嚟食,佢哋好明白嬰兒肉到底有幾美味……」
 
「所以,佢就抱住個小嬰兒,喺凌宵閣死守?」我猜。
 
「佢同病者喺呢個凌宵閣廝殺血戰咗足足一日一夜,我好想帶埋手下出去幫手,但嗰個病者數目根本唔係我哋控制到,出去只有送死嘅份……」
 
「後尾點?如果病者聚集咗,除非其他地方有咩大動靜,否則應該會長期停留喺一個地方。」我說。
 
「後嚟,寬恕村入面嘅市集,有個自稱係嚟自南方嘅牧師,佢用某啲材料合成咗一桶神秘藥劑,成功引走大量病者落山,之後我再帶兄弟出去殺剩低嘅病者,可惜嘅係,當我入到凌宵閣嘅時候,我阿哥已經變咗咁大隻吞肥,而佢一直保護嘅嬰兒都唔見咗,我諗都已經死埋。」
 
「無垢嬰?」馮覓的研究裡,好像有說過。
 
「你都知道都唔出奇,你都係病獵。」沈子帝又咳一聲,說:「當時嗰位南方牧師,都話我阿哥帶嚟咗無垢嬰,係一種持續吸引大量病者嘅生物。對於佢變成呢隻體形極大嘅吞肥,牧師佢推測出,我阿哥最後不敵被感染成病者,喺變成病者之後即刻食咗無垢嬰,從而突變成呢一種特殊病者。」
 




看來那個牧師,都清楚不少事情。
 
「佢向我提出咗一個方法,可以解救佢阿哥,就係要偷一批馬俾佢,而馬只係倖存區有。」
 
「就係咁,你哋達成呢單交易。」我說。
 
「而且佢話我聽,喺某個時間點可以混入北角、灣仔、天后宜三個倖存區,因為到時呢個三地方將會淪陷,我哋可以趁機而入。」
 
「……」我瞳孔不禁擴大。
 
「如同佢講一樣,三個地方真係淪喪咗,我同手下就以拯救人嘅旗號,將當時逃唔切難,仲留喺天后區嘅居民,帶入渠道話係避難,然後同佢哋講,想要出去只有打通去對面區的路,但實際上係幫我哋打通去景賢里,方便我哋往後嘅劫馬行動。」
 
「打通之後?」我問。
 
「……」沈子帝沒有答。
 
「佢哋打通之後點。」
 
「……」
 
「屠殺咗佢哋,然後佢哋因為長期缺乏營養,不見天日,一個二個變成竊屍賊,到你哋因為劫馬要重返蓄洪池嗰陣,見到佢哋變哂做病者,就屠殺佢哋多一次。」我代他說出。
 
「M,總有一日,你都會面臨一啲不得不殺嘅局面。」
 
「我會殺人,但唔殺無辜嘅人。」
 
「你已經知道咗真相,所以點?迫我面對過錯?要我自我反省?已經無得返轉頭,當日我阿哥可以為咗我偷一隻雞蛋,我都可以為佢殺死一批難民。」
 
「我陣間再答你。」我掉下聽筒,回去一旁休息。
 
如果沈子帝所說屬實,那一年前夕鯨國三個主要糧食供應區淪陷,都是牧師所為?不可能,他一人之力,應該無法做到這個地步。
 
良久,沈子帝又從食道掉下了罐頭,向我示好。
 
「喂。」我接起聽筒。
 
「考慮成點,M。」
 
「真小人,總好過偽君子,我有個建議……」我說。
 
「嗯?」
 
「同我合作。」
 
「同你合作?」
 
「呢個,係唯一救贖到你,亦係我願意俾藥劑你嘅方法,否則過唔到我良心嘅底線。」
 
「你想點樣合作?」
 
「至少搞掂到嗰個牧師。」
 
因為我感覺牧師他,會遠比雙子盜賊恐怖。
 
沈子帝想了一想,回答:「俾時間我考慮。」
 
「你諗好嘅話,試下喺口腔位置,放條粗繩入嚟。」我說。
 
只要有東西在吞肥的食道,他便會不斷作出吞嚥的身體本能,這個過程中繩子會慢慢被吸落胃部,到時我捉住努力爬上去就可以了。
 
當然,這是最美好的設想。
 
實際情況,倒是要試試才知道。
 
待真的過了半天左右,沈子帝才依我所說的放入到吞肥的嘴內,繩子就像條蟲子一樣,不斷觸動吞肥喉嚨,令他下意識做出吞嚥的行為。
 
如此維持五分鐘後,一條又濕又黏的繩子就從食道口出來,我如見到救命索一般,將繩子捉住,然後施盡渾身解數,抗衡吞肥吞嚥的吸力,在口腔外拉住繩子的沈子帝,當然也要使盡全力。
 
慢慢地,眼前正滑落一團混沌的唾液,在到達我頭頂一刻就馬上閉氣,從那黏性的阻力中破出。
 
吞肥的食道極富彈性,喉管黏膜完全緊貼住我。
 
「差少少……」我向外面喊。
 
「等陣……」沈子帝語氣變得謹慎。
 
「咩事!?」我問,但沒人回答。
 
「你好。」外面有另一把聲音。
 
「牧師?你嚟宜到做咩。」沈子帝問。
 
牧師?
 
他就在外面!?
 
「想嚟睇下枝藥劑成唔成功,但照咁睇……你仲未注射?」牧師洞悉出。
 
「未,一陣就會。」
 
「洗唔洗幫你,拉一拉你手上嘅繩,你睇落好辛苦。」牧師說。
 
突然出現的牧師,令我感到異常不安。
 
「或者,我可以幫你注射,反正復活藥我唔係少。」牧師在槍針安裝了藥劑,我認得出聲音。
 
「咔」
 
「……」沈子帝沒說什麼。
 
「拉我上去、拉我上去!」我輕喊。
 
我見外面的沈子帝沒再使勁拉我上去,自己又距離逃出只欠兩米左右,於身拼身一博,打算徒手從喉嚨爬出。
 
這段時間,牧師走上二樓,跨欄跳到吞肥的肚上,在沈子帝一早弄好的皮層下,作出注射的行為。
 
「嗖──」牧師應該打了藥劑到吞肥身上。
 
原本只差一點點距離的我,瞬間被本身就緊貼住皮膚的食道收縮擠壓,我有預感再不放棄,執意爬上去,只會在這裡給狠狠擠壓而死。
 
於是乎,我只好放棄繩子爬出,滑回到食道以下,先回到空間較大,收縮時間較慢的胃部裡。
 
眼看這隻巨型的吞肥,正以肉眼看見的速度慢慢收縮著,我預測自己尚有九十秒時間思考,在三分鐘之後,胃部任何事物都會被輾壓成渣滓。
 
「真係有用?」恍惚的沈子帝,向牧師問上一句。
 
「你見唔到我注射入去嘅疫苗,用緊極高速嘅速度,侵食緊佢變成病者嘅任何一部份病毒細胞?好快,佢就會大致變返以前嘅樣。」牧師答。
 
我先把傘子找回來,在這危急的狀態下,我竟然找到吞肥的胃內有第三把傘子,它的模樣都跟劍傘和盾傘差不多,但我沒時間研究是什麼來頭,於是一併打走再算。
 
「可以點做……」我望著這逐漸收縮的空間,就如絕望的計時沙漏。
 
找固體物件頂住胃膜的劇烈收縮!?還是……
 
我靈機一動,看見放著紅酒在入面的紅酒櫃。
 
這些紅酒就算被吞入胃裡,且經過一段時間,都沒有明顯損毀,原因是紅酒櫃保護得妥當。
 
同一道理,如果我把自己收納在一個安全的空間……
 
說不定可以躲過一劫。
 
我沒再多想它的可行性,立刻找尋全胃內最堅固的東西。
 
最後,我慌亂的視線中,終於在一個大夾萬上停下來。
 
我將那個早已被撬開的大夾萬打開,然後盡量將所有物件搬到夾萬附近,提供少許的防護,然後關上鎖頭壞掉的夾萬。
 
在夾萬裡那一片漆黑之中,我聽到胃部一點一點將物件壓破的聲音。
 
「咔──」
 
「啪──」
 
「咯──」
 
到最後,恐怖的輾壓聲音漸漸壓迫近至耳朵。
 
就算看不到,我都明確聽得到……
 
夾萬正被巨大的重力壓縮,就算鐵製都有一點變形、凹凸跡象。
 
猶如一部壓縮機,在經過數十秒擠壓後,外頭突然發出一陣巨響,使得躲在夾萬裡的我都被震及,有點腦震盪的感覺。
 
「嗄……嗄……」
 
「唔記得咗令兄肚入面,可能吞咗極為堅固嘅物件,要事先刺激佢胃膜進行劇烈收縮,將肚內固體物件壓成渣先。」牧師交低一句,就步出凌宵閣:「救治失敗。」
 
「你……咁算……係咩意思……」在外面,沈子帝愣問。
 
「咩意思?由你將我嘅事情透露出去嗰刻,就只有宜個下場。」
 
「你點知道我同佢……」
 
「我無所不知。」牧師留下一句,就騎馬離開。
 
面對這樣的一個人,沈子帝完全不敢埋身對付。
 
他作為人的深層畏懼,被勾勒出來。
 
成功躲過一劫的我,則一腳踢開夾萬壞掉的門,從裡面爬出一望,外頭是炸裂一地的血跡和肉塊。注射藥劑強行轉化成勞者的巨型吞肥,因為受不住胃內固體物件的壓力,反而肚皮內臟全給撐破。
 
但從牧師的說話來看……
 
他一早知道會有這個結果,如果不事先將胃裡物件進行多次擠壓。

 
102
 
 
我爬出夾萬,走到失落、呆滯的沈子帝面前,他沒任何表情反應,臉上殘留住兄長濺出的血液,從臉頰緩緩流落到下巴滴落。
 
連他原本穿著的深藍雨衣,都染成一片血色。
 
「你做錯咗決定。」我說。
 
「再咁辛苦落去,都無意思。」沈子帝舉起武士刀,做出對自己切腹的姿勢。
 
「喂,你至少都……」我行過去,想制止他自殺的衝動。
 
料不知,他尚未說完,目光就斜斜地盯住我,轉為選我做目標。
 
「如果你一早肯俾藥佢!」目露凶光的沈子帝,眼神猛烈瞪大:「唔會有宜個結局!」
 
我舉起傘子,打算開盾格擋。
 
「噠」我按下鈕鍵後,傘子卻沒有打開。
 
反而在傘端射出一條抓鉤之類的東西,正中鎖骨沈子帝鎖骨!
 
我呆怔兩秒:「呢個……」
 
之後,我才意識到這傘子,是收藏在吞肥肚內的第三把傘。
 
由於它的外型太過酷似劍傘和盾傘,我索性先將它一併帶走,安全之後再看看哪一把是劍和盾的傘,沒想到我無心拾取的東西,竟然就是第三把滿佈奇怪功能的傘子……
 
「啊…!」沈子帝意圖拔出肩頸上的抓鉤。
 
我試試再按一次鈕鍵,看會有什麼反應,結果立馬把沈子帝給拉扯過來。從他一面錯愕,步伐虛晃的被扯過來的樣子,可以得知出,他亦不知道這傘子的功能。
 
待他被拉過來後,我另一隻手順勢用盾傘一擊將他拿下。
 
「嗄啊……」他被重重打到地上。
 
我踩住狼狽的他,將鉤傘強行從其皮肉扯出。
 
「嘶…」血液再濺。
 
「啊呀嗄……」全身伏在地上的他,牙齒因為劇烈痛楚而顫抖。
 
最後,他悲怒和痛楚交加的情緒結合,像是昏了過去。
 
看著沈子帝的傷口暴露於空氣外,吞肥炸裂出的血液又污染了整個凌宵閣,商場一些天花上亦一滴一滴的落著血雨,我便抱住他出去,找塊乾淨的布條,替他包紮好傷口。
 
他醒來時,陽光正值中午。
 
可惜他不會見到,因為他被我鎖在山頂廣場一間兒童博物館中。那間博物館,其實就是大富翁桌遊主題的展覽館,入面有一間房是模擬遊戲角色入監獄的場景,但如今它真的給我當作監獄使用,將沈子帝囚禁住。
 
他倒是不意外,還摸摸自己肩頸上的傷口,自嚐一下是否真的還活著的苦味。
 
至於我則坐在另一間房,一邊吃著他們收集的罐頭食物,一邊跟自己玩大富翁遊戲,待聽到些沈子帝意圖打開監獄大門的聲音,就行過去望望。
 
「我哋角色調轉咗。」一過到去,我便說。
 
「殺咗我。」他一見到我,便放棄打開囚禁他的門。
 
「咁益你?」我伸手入囚牢內,說:「你聞下,我身上仲係你阿哥胃入面嘅氣味。」
 
面對我的挑釁,他沒什麼好回應,僅靠在牆的一邊沉默。
 
「老實講,我原本已經唔想理你,但我需要知道牧師嘅去向同資料。」我說。
 
「你見唔到有咩下場?」變得頹然的沈子帝,無力地望著地板:「唔需要監聽器、唔需要針孔攝影機、唔需要任何耳目,佢就好似鬼魅咁出現,知道咗我透露佢嘅事情,然後嚟處死我嘅家人……」
 
「咁代表啲咩?萬事必有因,佢喺咁啱嘅時機出現,一定係出於某些原因先知道。」雖然除了巧合之外,我暫時都無法給出一個解釋。
 
到底還有什麼原因,引致到牧師會在那個完美的時機現身……
 
「你唔放我走都無所謂,我班手下好快就會返嚟。」沈子帝真無趣。
 
「你真係唔會透露牧師行蹤?反正你都想死。」
 
「我覺得以佢嘅能力,可以將死人復活,之後施以虐待。」
 
「令你怕到報仇都唔敢,睇嚟啱啱嗰一幕陰影對你嚟講幾大。」我說。
 
牧師剛才的行為,無疑是天堂打入地獄的概念。沈子帝等待一年的盼望由最期待的高處,一下子跌到落谷底之餘,更被告知是因為自己,才導致這個結果。
 
在正常的時代,失去親人已經是很痛苦的事。
 
更何況,是親情更為罕有的末世。
 
「我都有失去過重要嘅人,一路上亦都想過放棄,但放棄咗作為人,就等同放棄好多權利,可能就連思念佢嘅機會都無,你自己諗下。」
 
沈子帝想了好一會,說:「咁你有咩對策。」
 
「未有,但至少返去研究下宜枝嘢先。」我把一直保管好的藥劑拿出,呈現在他面前。
 
見沈子帝目光仍徘徊在地面,好像沒什麼話要吐出,我便將藥劑收好、離開,等他的手下回來把他救出。
 
可在我步出門口前,他出聲了:
 
「寬恕營。」
 
他接著說:「如果你入到去寬恕營,或者會問到一啲嘢。」
 
「山頂公園嗰到?」
 
「但前提係,你要入去嘅資格。」沈子帝好像說出了重點。
 
「入去嘅資格?」
 
「寬恕營入面正常只係俾佢哋原始成員住,復仇營就係俾後嚟加入嘅新人居住,可以話係咩人都可以加入,只要大家啱傾,有差不多嘅背景。」
 
「又或者,只要你喺倖存區入面做件大事,做個聲名狼藉嘅犯罪者,就夠資格入去。」沈子帝抬起頭。
 
「殺人?」
 
「殺普通人?你諗得太簡單,除非你係走去刺殺倖存區入面,權力同地位最高嘅管理者,每一行政區都有一個。」
 
「唔。」我思考著。
 
「總言之,你嘅行為係瓦解緊「倖存區」個制度,帶制度嚟衝擊,佢哋就會許可你入去做賓客。」
 
「奉上禮物得唔得?」老實說,我不太想殺人。
 
「送最普通,豬、雞、牛、羊,都只可以加入我哋外面嘅「復仇營」,但如果你奉上係貴重嘅寶物,可能可以入去「寬恕營」入面。」
 
「你講嘅肉品都唔夠珍貴?」
 
「真正嘅貴嘢,我諗你可以去巴爾市拍賣行睇下,入面每件珍品,只要你擁有其中一樣,然後將佢當做開門費,都夠資格入去。」
 
「入面有咩咁好,要人俾咁貴重嘅禮物先入得。」
 
「到時你自己入去親眼睇。」
 
「咁你?點解你會選擇喺出面嘅「復仇營」住,你地位唔似咁低。」
 
「我雖然係個壞人,但入面每日發生嘅事……」沈子帝將視線,移到一邊去:「連我自己都接受唔到,所以冇住入去,只係負責守住門口,你喺凌宵閣見到嘅大部份財寶,除咗搶之外,有一半都係啲人特登上山送嚟,就係為咗入去,但可以靠送禮物入去嘅,一年往往得十個以內。」
 
「把遮曾經嘅主人,就係其中一個。」沈子帝望向我的鉤傘。
 
「即係曾經有條友,將呢把鉤遮當做入場費,都入得去?」我把弄傷沈子帝的鉤傘拿出。
 
「宜個人,我有啲印象。」沈子帝目光停留在鉤傘上,默默回想起:「佢全身包住繃帶,自稱係嚟自遠方嘅旅人,看門人見把遮造工幾好,於是准許佢入去。」
 
我在剛才的空檔,有檢視過這把傘子,它應該都是出自「七傘武者」的其中一把傑作,說不定那人都來過此處。
 
「咔」我將囚牢解鎖。
 
「出嚟吧。」
 
「真係唔殺咗我?我殺過好多人。」他說。
 
「殺咗你一個,都摧毀唔到你哋宜班人。」我說。
 
我行出山頂廣場,伸一伸懶腰。
 
是時候回去了。
 
復仇營經過今次劫馬事件,都應該有損兵折將,但他們是不會滅亡的,世界一日尚有人性和惡意存在,就總有人會上山加入他們,成為復仇營的新一員。
 
因為,這個世界每天都在一點一滴的,將人的醜陋面逼出。
 
與其殺了沈子帝,倒不如放他一條活路,說不定哪天我需要幫忙時,就不會後悔這個決定。
 
反正,他也算不上真正的大奸大惡。
 
原本我都旨在殺死雙子盜賊,來獲取倖存區各持份者的信任,最後推動與病者們的戰爭。
 
但牧師的出現,似乎打斷了一切的預算。
 
我有預感,如果不先將他刪除掉,
 
就算最後能推動到整場戰爭,
 
都只會落下失敗收場。
 
「到底佢係點樣知道我同沈子帝嘅事情……」
 
回程夕鯨國的時候,我把這個問題想了數百遍。
 
就在後來得知真相後,我原地發怔接近一分鐘。
 
辛辛苦苦從鯨寨入去,再返回病獵協會消耗我一天不少時間。
 
原本,我只是打算將藥劑交給專員去化驗研究。
 
沒料到我一入門口,就見到一群憂心忡忡的人,同時間將目光移向了我,他們是跑馬地馬場的經營人,阮氏家族全人。
 
「病、病獵大師!點啊,我哋啲馬點啊!?阿盧官員同我講,你走咗去追批馬,批馬到底點啊!!佢哋喺邊呀!!!」帶頭衝著我而來問話的人,是阮家的長子。
 
「係囉!你有冇幫我搵返批馬!?」
 
「啲馬好珍貴嫁,你哋賠唔賠得起呀!」
 
阮家二女、三女一起問。
 
除了他們外,我視線更搜尋到石柱一旁等我回來的盧旺山大叔。
 
他們阮氏一家見我兩手空空而回,更沒有回答他們問題,情緒就開始著急了,當中排行第二年輕的四子,一手就抓住我袍領:「馬啊!答我呀,去咗邊啊!!」
 
他頸筋、血色都暴露出皮膚外,顯然十分之動氣。
 
在場,還有眼神變得黯淡的阮秀清少姐,她是唯一沒追問馬匹下落的人,但她應該都讀懂我沉默的答案。
 
「鬆手吧,唔好太過份。」盧旺山替我拉開阮家四子。
 
「喂!你哋點樣做嘢嫁,吓!!?年年交咁多籽俾你哋,就係咁白白令瀕臨面絕嘅馬匹俾班賊偷走!!?」阮家長子都一起來追究。
 
「M,唔好介意,啲馬啲?」盧旺山替我擋住他們,並低聲問我。
 
「可以當啲馬死哂。」我回答唯一保持住理智的人。
 
「咁……咁……大鑊……一隻都無淨?連我俾你騎過去嗰啲都……」盧旺山都呆住。
 
「嗯。」我點頭。
 
「好,你去休息下先,我幫你頂住班友……」盧旺山轉身張手,勸慰阮家眾人。
 
此時,坐在大堂椅上的阮秀清,都忍不住過來追問:「你一早知道,馬場會賊入嚟?」
 
「係。」
 
「咁點解、點解唔一早,唔一早講,至少等我哋可以停辦呢場活動……」
 
「因為捕獲佢哋嘅機會,唔係成日有。」
 
「你知唔知,我哋家族嘅聲名因為今次……」阮秀清氣到一半,就選擇走人。
 
餘下他那群在大堂吵吵鬧鬧,鬧著要追究我們的兄弟姊妹。
 
而我,則把藥劑順利交到化驗人員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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