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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樓梯一路向上走,只有站在醫院天台的高度,才能遠眺港島區的南方領域。
 
我憶起某年的聖誕夜,那個仍然展翅黑翼飛翔的我,曾經到過港島區的南方,那裡除了普通的病者以外,更有著一位至高無上的存在。
 
他,名為「天腦」。
 
《詳情參考:墨說Facebook,病港外傳 ─ 聖誕夜篇》




 
雖然我對他一無所知,但空氣裡就像有傳播思想的病毒,當時的我一踏足南方領域,便感應到天腦的存在,更甚是知曉他的名字。
 
而且,我有預感只要多行前幾步,就會完完全全受到天腦的控制,於是我立即折返。
 
但離開南方領域後,我似乎逐漸忘記關於「天腦」的事情,終究在著地南方那一刻被天腦入侵了思維。
 
行為模式更越來越像個冒險小說的主人翁,誇張、非現實、中二病、自負感,全都在潛意識中萌生,悄悄改變我固有行為和模式。
 
要不是麥巴巴醫生的療法,我應該沉醉在這個故事入面。




 
腦袋透好氣,思緒整理好之後,我火速返回公寓,去跟最信任得過的王達尼交代上述的事,可是他卻聽到一頭霧水。
 
「吓?即、即係,咩啊?即係你俾一個叫「天腦」嘅病者,一直控制住行為同思想!?即係以前同我溝通嗰個M係……」王達尼試圖解讀。
 
「唔係,我係俾佢一點一點咁篡改咗意識,而意識就正正會改變行為。」我打開他的帳簿,在中間劃一條直線:「你當宜一條係佢劃上嘅故事線,佢喺我腦中植入嘅一條線,而我就係宜條故事線嘅主人翁,喺佢預設嘅直線上,一直行到去盡頭。」
 
「行到盡頭……」王達尼抿抿嘴,問:「咁有咩問題……」
 
「問題就大,即係我喺中間經歷過嘅任何事,都好可能喺佢預測之內,按照宜條線行嘅話,我去到故事盡頭好可能就只有一個結局──人類覆沒。」




 
要是只需要我一個人死的話,我想天腦很容易就辦得到。
 
「雖然有啲抽象,不過你想講嘅,就係天腦默默咁改變你行為思想同潛意識,令你走入佢一早預計好嘅事情入面?但人咁千變萬化,佢點預測到啊!就算佢將你變成一個鐘意食M記嘅人,你都識揀要咩餐喇,真係控制得住咩。」王達尼作出質疑。
 
「但如果佢將一個「故事主角」嘅思維植入你個腦入面,就唔同講法……」我說出重點。
 
「……點解?」
 
「冒險故事主人翁,喺大眾嘅概念入面,行為模式係跟住個故事進度咁循序漸進,接任務、執行任務、可能拎到寶藏、或者結識同伴、然後回報任務,最後有成長同反思,然後繼續陷入呢個循環入面,直到故事終結,但真正嘅人生,並唔係咁……」我握起原筆,在帳簿上胡亂劃出不同的曲線:「真正現實嘅人生,係無可估計,係無可限量,並唔係一個固有嘅「故事推進器」模式。」
 
「我、我、我知啊,我知啊!停手先……!」王達尼捉住我握筆的手。
 
「不受控嘅思想同行為,先係真正嘅現實。」我放下了筆。
 




「麥巴巴醫生係咪收埋咗啲大麻……」王達尼拉起我袍袖嗅一嗅。
 
我見王達尼還是不太明白,於是我又轉個說法:「總言之,真正嘅我已經返嚟,明?」我向他遞出友誼之手。
 
「好,呢句夠簡單直接。」王達尼跟我握手後,將帳簿收好:「咁你宜家諗住點?」
 
「宜家直接搵天腦,應該有啲難度,處理咗牧師嘅事情先。」我將早前拍賣到的茅台酒,收入黑袍的內套。
 
「咁我繼續搵錢,加油啊你。」王達尼應該沒心聽我說話。
 
我想,就算說給其他人聽,他們的反應都跟王達尼一樣,聽到一半就不明白我在說什麼,更或者是不相信所謂「天腦」的存在,足以反映出天腦的手段有多高明。
 
我之所以將事情全都告訴王達尼,不過是買份保險,因為萬一我再度被天腦篡改記憶,將他的存在從我腦海裡抹除,至少都有個人能提醒一下我。
 
關於天腦的事暫時只能結案,因為要闖入去南方領域,肯定不是一個人能成的事,就如同病者之都一樣。




 
現在能追查的,大概只有危險程度排在第二的牧師。
 
我從公寓囤積的礦物堆裡,找了塊形狀比較好的磨石,想在出發上太平山頂前,磨利好殺敵數不低的劍傘。
 
長期逗留這裡工作的梁氏兄弟,偶爾經過門外見到我一下一下的打磨劍傘,便主動上前跟我說:「細老闆,我哋隔離房有部磨機喎,可以快速咁幫你磨利返。」
 
「又好似係……」我停下手。
 
「拎嚟啊,我幫你整一整。」梁氏兄弟取過我的劍傘,到人手拉動的磨機前快速磨刀。
 
「鏗──!」火花四彈。
 
不出一會,我那把劍傘又回復鋒利。
 




「王達尼果然無白請你。」我在刃面上小心觸摸,以免被割損。
 
「得閒嘅,幫手偷偷哋扮有意無意咁,提「加人工」呢三隻字……」梁文豪在我耳邊偷偷說:「唔該哂啊,細老闆。」
 
「……」我收起劍傘。
 
俗語有話,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完成這一個步驟後,我就離開夕鯨國去到太平山上。
 
山林之間,不免有病者出沒,但只要不是特殊病者,基本上沒有太大問題。
 
都是手起刀落,像切肉切菜的動作。
 
好快,我又回到鳥語環林的復仇營外。
 
但這次,我沒靜悄悄的從一邊潛入,而是光明正大的從大道入去。




 
復仇營的正門乃至到鄰旁,都用原木作為城牆堅守住,不過這是個很愚蠢的決定,如果對方用火攻的話。
 
「至少帶個人頭嚟睇下,你話加入就加入?」復仇營正門是條小斜坡,並正傳來二人的交談聲。
 
說話的,是個站在木哨塔的盜賊。
 
大門兩邊各有一個木製哨塔,入面盜賊各拿一把長弓,瞄準住入口大門外的一名投誠者。
 
「我真係喺夕鯨國誤殺咗個人,俾全國通緝緊……」投誠者一直舉高雙手,示意和平:「我走無可走,第一時間嚟咗呢到!求你哋收留我,我好辛苦先嚟山上面,求你哋開門,宜家我企喺到隨時有病者出沒!!」
 
投誠者聽到背後的腳步聲馬上轉頭,待他見到我的樣子後,他嚇得雞飛狗跳的,衝到直立式的木門前,意圖爬上再跨到門後。
 
但顯然,是白費力氣。
 
「病、病病者!!?」他全個背脊貼到門邊。
 
「你係上次馬場嗰個人!」哨塔的盜賊認出我,二話不說對我舉弓射箭。
 
我打開盾傘,擋下這無謂的一箭。
 
「你佬大呢?」我問。
 
「沈佬大唔係話你可以見就見!」他們又拿出一枝木箭,咬牙切齒地拉弓:「就睇下你把遮擋得幾多……」
 
「好啊,有個箭靶可以練箭!」另一邊哨塔的盜賊,將自己一把長劍掉落大門外:「喂!夕鯨國隻城市豬,你殺到宜條友,就俾你加入。」
 
「喔、喔……」那慌張得站不起來的投誠者,顫抖地拾起長劍。
 
「你唔好亂嚟。」我警告那個投誠者。
 
但一心想要加入復仇營的他,不管自己實力如何,就提劍上前:「呀啊啊!!!!」
 
他一上來就胡亂揮砍數刀,那些塔上盜賊則停箭看戲,我趁投誠者揮劍動作未來得及收回前,反向一推把他撞得屁股坐地,第二隻手拿出鉤傘,將它發射勾住木門之頂,然後透過收鉤的拉力和助跑,一下子踏上到木門之上,再把鉤抓鬆掉,跨越整道復仇營大門。
 
「佢做緊咩啊,阻止佢入去呀!」盜賊們半秒後才意識到,我已經隻身闖入。
 
復仇營一如上次,滿地財物和各種打鬥殘留的痕跡,還有盡頭通往寬恕營內部的大木門。
 
這一大片被木欄保護的空地上,盜賊就在這裡紮營、休息、進食、打發時間,如今我的闖入,讓他們一一停下手上的工作,兩隻眼睛紛紛落到我身上。
 
「入侵者!?」、「拎劍!拎劍啊!!」、「又有人攻入嚟!!?」
 
營內的氣氛一時間緊張起來,所有盜賊皆拔出了劍,準備守護家園。
 
「停手。」只有一把聲音,才能叫停他們。
 
剛從大帳篷行出,正在觀看情況的沈子帝,在看見入侵者是我之後,命令眾人收起劍來。
 
「佬大?你唔記得佢?佢係……」一名上次有份參與馬場劫案的盜賊提醒。
 
「我知,我話停手就停手。」沈子帝一邊行過來,一邊命令手下散去:「繼續做自己嘢。」
 
「係……」那些盜賊只好視而不見,慢慢放下自己的武器。
 
「你真係仲夠膽嚟。」沈子帝一來到面前,就說。
 
「唔記咗?我要入寬恕營搵牧師嘅下落。」我說。
 
「記得。」沈子帝可能想起兄長,沉思了一會:「跟我嚟,帳篷入面再講。」
 
我跟在沈子帝背後,一邊環視復仇營內的環境:「今日宜到,多咗唔少人。」
 
「就算宜到多人,都好快會變返少人。」沈子帝答。
 
「咩意思?」
 
「有批麻煩人,會成日攻入嚟。」
 
入到全復仇營最大的帳篷後,沈子帝坐到主人家的正中位置。
 
帳篷內有份小溫暖,一盞油燈掛在帳篷頂內,一邊放小矮櫃,上面擺放了幾本書,右邊有煮食用的鍋子,尚殘留著淡淡香料的味道,還有睡墊、木柴、收音機、滑板等雜物。
 
「望夠未?」沈子帝問。
 
「仲以為你哋喺商場,求其搵個位攤低就訓得。」我說。
 
「有次復仇營全體出征就係因為無收起帳篷,俾入侵者喺外面點火射箭,一燒就燒到全部人嘅嘢都無哂,所以……」沈子說完舊事,補充一句:「收好帳篷係個好習慣。」
 
我還是說回重點:「呢瓶酒,夠唔夠我入寬恕營。」我將茅台酒放到矮茶几上。
 
「末世前嘅酒,定末世後嘅酒。」沈子帝只問一句。
 
「末世前?我估。」現今應該沒有機器,會做到中國的茅台酒吧。
 
沈子帝伸手將茅台酒拉到鼻前,拔開蓋子細嗅:「合格。」
 
嗅完後,他迅速將蓋子塞回,防止酒氣揮發。
 
「呢個就係你日常嘅工作?審核對方嘅見面禮。」我淺笑。
 
「自從我阿哥病變之後,呢個位就由我負責,原本我只係負責睇住復仇營門口,每日審核下想加入嘅人。」沈子帝站起身,步出帳篷:「跟我嚟。」
 
真慶幸,上次沒把他殺了。
 
很多時,如果對方還有商議的餘地,我都盡可能不會做到太狠,畢竟我們人類這種族都已經少得可憐。
 
這次,沈子帝帶我來到寬恕營的大木門前。
 
「喀喀──」他敲了敲木門。
 
「嗯?」門內的人發聲。
 
「有來客。」沈子帝簡單交代一句。
 
「有奉上貢品?」門內人又問。
 
「有,一瓶茅台酒,宜一世應該唔會再飲到。」沈子帝回答。
 
「嗯,帶賓客遠離門邊少少。」門內人說。
 
沈子帝回頭時,我已經站遠一邊。
 
「可以開門。」沈子帝跟我退到一邊去。
 
「喀──」
 
緊接,一陣密集、用力的拉動聲,從木門後又緩又沉地發出。
 
復仇營其他盜賊,紛紛轉頭過去:「寬恕營道門打開緊……」
 
「入嚟。」門內人是個彪型大漢。
 
「自己入去。」沈子帝抱手,說。
 
「唔該。」我向他道謝一聲。
 
其後,便孤身走入寬恕營去。

 
114
 
一片迷霧。
 
可能位於高峰位置,天氣又偏近潮濕,眼前的山頂公園雲煙繚繞、霧氣騰騰,要是沒人帶路,應該很易迷路。
 
要說比較明顯的建築物,應該只有高聳的電波發射站。
 
「第一次入嚟?」守門人問。
 
「係。」
 
「難怪你會喺正門入嚟,下次後門就可以。」他說。
 
後門?
 
什麼意思。
 
「有咩唔明搵我,我叫利德甘。」他打量我一眼,接續介紹:「呢到係「寬恕營」,喺夕鯨國任何會犯下罪行嘅事,宜到都係免責,要喺到避風頭、補給、休息、娛樂,隨便你,只要……唔好打任何鬼注意,同唔好接近電波發射站。」
 
「聽講,我嘅朋友「牧師」都嚟過呢到?」我假意打探。
 
「牧師……」利德甘正在尋思,這名字的主人:「每日都有唔少人嚟,我唔記得咁多,呵,慢慢享受罪惡感嘅體驗,天環人。」
 
天環人?利德甘為什麼把會這樣稱呼我……
 
利德甘說罷,就回去看守大門附近,沒有跟著我走入。
 
看來,現在是我自由探索的時間。
 
我從入口的柯士甸山道往上行。途經The Mount Austin,這些本應是富人的居住地,全都淪為盜賊的寢室。
 
奇怪的是,當我經過柯士甸遊樂場時,看到些打扮得體的人,他們不是賊眉賊眼,更不是那種獐頭鼠目,他們神態貴氣又端正,不像經歷打打殺殺的盜賊。
 
他們衣著打扮如同歐洲貴族,幾個人在柯士甸遊樂場小聚,彼此高談寬論,說話內容都極為正常,話語裡沒有包含血腥、暴力、錢財等元素。
 
他們打扮跟出席馬場時,我參與過的面具舞會沒兩樣,大家都是戴住塊面具,且每張面具的造工都更加之華麗精美,各有特色,全都同屬巴洛克時期的風格。
 
「聽講西城嗰面,有嫁直昇機?」一位婦人談起。
 
「呵呵,夠唔夠燃料飛到十分鐘,都成問題。」另一位披住面紗的婦人笑道。
 
「我一個星期後,可能會去嗰到參觀下。」穿住開領禮服的面具男士,把手裡的酒喝上一口:「不如下次就去嗰到參觀下?」
 
「哈哈哈,會唔會有危險?」抽煙的中年男士大笑。
 
「呢個世界,有籽好辦事。」
 
「咦,嗰到有位新客人?好似係第一次見佢。」面紗婦人看見遊樂場外的我。
 
手握酒杯的那位男士,向我舉酒示好:「玩得開心啲!」
 
由入來開始,寬恕營就和我所想的格調不同,包括利甘德剛才跟我說的話。
 
我本應以為會跟復仇營一樣,滿佈金銀財寶和醉生夢死的盜賊,成天享受著復仇營帶來的珍貴貢品。
 
現在更見到這群如同貴族聯誼的人,跟我預期有點出入。
 
「佢嘅打扮都幾令人過目不忘。」婦人上下打量我全身一眼。
 
「認識下佢?」抽煙的男士跟友人提議完,就向我打招呼:「你好?」
 
「你好。」適才如同石像的我,進入柯士甸遊戲場來到他們面前。
 
要搞清楚情況,最好就是交流。
 
這個遊樂場有別一般在街上見到的,它的設計為十九世紀傳統英國維多利亞時期,採用白磚搭建鋪路,他們四人就位於典雅的涼亭中,雖然今天霧氣很重,看不到山下沿岸城市,但就有一種遠離污煙瘴氣之感。
 
「你係新貴賓?定係你時不時嚟,但我無發覺?」那位吃煙的男士,把自己抽到一半的煙遞給我:「整啖?「病港年」之前製造嘅純煙。」
 
我把抽煙當作交好的表現,於是拿上手低頭輕輕一吸,然後交還予他:「呼……我第一次嚟,味道幾好。」
 
他將煙放回嘴中,哼笑一聲:「當然好,夕鯨國宜家生產嗰啲劣質致癌煙,聞到都覺得臭~」
 
王達尼經常渾身煙氣,我最清楚不過。
 
「第一次嚟?咁你應該好陌生,唔知宜到有咩好玩哈哈……」那位面紗婦人指一指遊樂場不遠處,由紅磚搭建而成的洗手間:「你可以去嗰到參觀下先,所有男賓客~最經常逗留嘅,就係入面。」
 
「入面?」我望向她指的紅磚洗手間。
 
「去睇下,幾好玩。」另外兩個男的,也在慫恿我。
 
如果當面拒絕他們,對方應該會很掃興,於是我就慢慢行過去,且看裡面有什麼好看,有什麼好玩。
 
「記住係入男廁啊~不過你口味唔同嘅,女廁都入得。」婦人語帶笑意,高聲提醒。
 
在我行到去男廁門外前,不知為何一股不好的預兆在我腦裡閃出。
 
入到洗手間,其中一個關著門的廁格,正傳出小女孩極為痛苦的聲音,我緩緩打開另一個廁格,見識到入面的事情後,不禁用力握緊住門柄,連門柄都差點甩落。
 
最後,我強忍住怒氣,默默關上門。
 
我總算知道,沈子帝和他兄長,為什麼不選擇入來居住。
 
「舒服哂~」一名身材圓潤的男子正扣著西褲皮帶,從剛剛關著門的廁格行出。
 
由於我一直盯住他,使得本來正在洗手的他,很快從鏡子注意到我:「哈……哈哈,你、你想試下我嗰格?好正嫁,好似得十三、四歲左右,哈哈。」
 
說畢,他就抹手離開。
 
就像自己所做過的事,都不曾存在一樣。
 
我行出洗手間後,涼亭那邊的四人拍掌歡呼:「咁好快手?」
 
「做咩唔講嘢?第一次嚟俾裡面嚇親?」抽煙男將煙頭踩滅,笑言:「你喺到唔需要感到愧疚,呢啲係你權利嚟!一陣行入啲,有更精彩嘅嘢。」
 
「係啦,你叫咩名啊~落到山,我哋有咩聚會、生意都可以聯絡下,我住中環嗰頭。」面紗婦人說。
 
「嘿!喺到唔好問人個名,落山之後用面具做相認就可以,大家心神領會就得。」開領男說。
 
從剛才的對話內容,我大致可以猜出,他們是什麼人。
 
如果沒有猜錯,他們就是來自山下夕鯨國,中環和西環區的「天環人」。
 
可能因為我的服飾打扮和這張鳥嘴面具,使得守門人利德甘以為我跟這群富戶一群,這群富有的天環人應該有特定的渠道,付錢上來「寬恕營」,犯下一些正常社會無法寬恕的事情。
 
可惜,我無法對這群人做出什麼。
 
跟他們四人分別,走到柯士甸山道的盡頭,就會來到山景花園別墅A至K座,入面每間都為獨立屋,有花園、有露台、有泳池,住了超過五十名以上的貴賓。
 
此外,更有被剃成光頭,穿著粗衣粗布的人,低位卑微地服侍他們,完全跟奴隸無異。
 
為了更加確定他們的身份,於是我混入山景花園別墅的F座,那裡正在舉行一場天環人的派對。
 
無論有多狂歡,他們不忘戴住面具。
 
他們的起居作息,全都盡在這幾座山景花園別墅中。
 
我在花天酒地的別墅大廳上,找了個角落站著,暗暗觀察住其他的人。
 
「各位貴賓,呢一啲係雙子盜賊今日嘅少少禮物。」有個十足盜賊的傢伙,捧住一碟東西行入派對之中。
 
待他把蓋子打開,才看見那一小碟子上,放著的是掌巴般大小的白粉。
 
原本忙著跳舞的貴賓,紛紛投入盜賊的懷抱,鼻子一起湊到碟子上,鼻孔一吸一收的縮放著,瞬間將白色粉末全都吸掉。
 
「喂!你好奇怪!」突然,一個身穿粉紅色浴衣的少年,用力戳著我胸口。
 
「你更加奇怪。」我說。
 
「你一啲都唔狂歡……」他看起來有點神智不清。
 
「你想我陪你狂歡?」
 
「係……你唔狂歡……嚟呢到有咩意思……」我兩隻手搭住我肩膊。
 
「去泳池嗰邊?」我建議。
 
「好~!」
 
如是者,他腳步浮浮的握住我手臂,和我走到露天泳池邊。
 
「有咩好玩……」他來到之後,才呆呆地問我。
 
我見附近沒什麼人,就一掌將他推落池中:「玩下水。」
 
「呯」他整個人落入水中,馬上掙扎回到水面。
 
「嗄……嗄你做咩啊……」他游回來,想爬回上來。
 
在他上到來的前一刻,我又用腳將他踢落水面:「好唔好玩。」
 
「嗚嗚──!」他又落入水中。
 
一想到遊樂場那個洗手間,就有壓抑不住的憤怒繞在心頭。
 
「咳……咳咳!啊嗄,唔好再推我落水……」他游向另一邊,打算爬上來。
 
我自然行到另一邊,再次將他踢入水中:「沉溺絕唔絕望。」
 
在別墅裡頭的人,早已玩得又瘋又癲,在酒精和毒品的麻醉下,根本沒人理會他的呼喊。
 
「啊啊啊呀……」他稍為清醒過來,又驚又哭:「唔、唔好啊……唔想上返嚟……」
 
我盯住池中的他好一會,才說:「上嚟吧。」
 
他無力地游到池邊,但雙手撐上去。
 
我輕嘆一口氣,將他拉上來。
 
始終,現階段我不能弄出人命,驚動周圍。
 
畢竟我前來主要目的,是打探牧師的下落。
 
「唔該你……唔該哂……」他大字型躺在池邊。
 
「點啊?有隻雀仔跌落水遊戲好唔好玩。」我問。
 
「我以為……我以為你真係想殺咗我……」他仍然喘著氣。
 
你認為我不想?
 
「你係天環人?」我見他比較年輕,戒心應該不大,能問到一些事情。
 
「係……呢到又邊個唔係……」我用胳臂掩住眼睛,擋住天上的光。
 
「咩名?」
 
「講名?你返到去會唔會起我底……我嗲哋媽咪唔知我嚟嫁喎……」他還是有防備的。
 
我凝視住躺著的他:「你個樣我都見過,知唔知你個名有咩分別。」他的面具,剛才掉入泳池了。
 
「喔……啲人叫我大富。」
 
「大富,你好富有?」我問。
 
「我嗲哋媽咪rich囉……」
 
「我係新入嚟,有冇咩推薦。」
 
「你去山頂公園嗰邊嘅俱樂部啊,有好多嘢玩……」
 
「例如?」
 
「死亡格鬥場啦,好睇啊,不過我唔夠膽去,唔想見到血……」
 
「知唔知牧師,係邊個?」
 
「牧師……無聽過……」
 
同一條問題,我又問了派對的其他人,但他們都早已放飛自我,沒一個是完全清醒的,於是我離開山景花園,放棄在這裡查問。
 
我再向山頂行,便到了一座巨大的建築物前。
 
建築物由全木搭建製而成,面積覆蓋全個山頂公園,用木柱作為地基,全個地區就像個密封的堡壘,最顯眼的是那外露的山頂電波發射站,我印象中在末世前它被列為禁區。
 
這種木頭堡壘,應該要花極大人力物力才能建成,而且正中有個尖錐的木屋頂,座立於山頂之上,氣派非凡。
 
寬恕營的旗幟掛在堡壘頂上,拂過輕薄的霧悠悠飄揚。
 
堡壘內,不時傳出雄偉號角聲,繼而是激烈的呼喊,入面好像很熱鬧的樣子。
 
在場不少人士出出入入,他們的打扮統一為天環人風格。
 
另外,要分別出誰是盜賊很簡單,只要他沒戴上華麗的面具,通常便是了。
 
正當我想進去堡壘,一位看守堡壘的盜賊攔住我:「等陣。」
 
「嗯?」我望向他,不能表現慌張。
 
「想話你幾識貨,我未見過有天環人會戴瘟疫醫生面具上嚟。」盜賊笑道。
 
「呵,你幾留意面具。」
 
「日日睇住你班人出出入入,點都會留意下。」他抱手。
 
「咁你有冇見過一個,係戴白羅剎面具。」我順勢問下去。
 
「白羅剎?我記得呢個人,但蒙其薩德應該識佢多啲,薩德大部份時候都喺競技場入面,你見到個兩米高、半塊臉有紋身嘅人就係。」總算是個有用的情報。
 
「好。」我拂拂袍袖,行入堡壘。

 
115
 
堡壘入口大如山洞,通道又方又長,方便人們進進出出。
 
無論眼睛移到哪一處,都是由原木搭建而成的東西。
 
因此,堡壘內蘊含著一陣松木味。
 
通道牆壁掛住代表寬恕營的旗幟,小火把就插在兩邊,利用幽幽的火光照明。
 
沿路與我擦肩而過的人,沒友善的臉孔,只有一塊冰冷的面具。
 
堡壘深處沒有讚歌,只有呼喝不止的戰吼。
 
我跟著聲音來源,來到一個類似競技場的地方。內部空間呈橢圓形,周邊全是觀眾席的座位,坐滿了天環人貴賓,其中有一邊座席特別高,那裡站著位腔調高昂的女司儀,不斷講解競技場中央的戰況。
 
「唔屬於任何勢力,見到活物就會撕碎嘅兇殘惡獸,蒙其薩德!仲有嚟自城市,原本好似一群豬諗住返工,但被無良商人呃上山嘅陳子南同學!繼續打、繼續打!佢只要再贏一場,就離開呢個死亡牢籠,各位貴賓覺得佢哋會唔會成功離開嘛!!?請落注──!」女司儀呼籲各位。
 
「蒙其薩德?」他就是我要找的人麼。
 
「沙啦沙啦……」種子如同雨水灑落。
 
種子給四方八面的觀眾席撒下,可此刻,那個名為陳子南的選手,只一心一意的盯著眼前的對手。
 
另一邊,名為蒙其薩德的選手從大門行出,他特別受觀眾追捧,大家都大撒種子,要求蒙其薩德對陳子南進行非人程度的殘忍虐殺。
 
「不幸被抓捕入嚟嘅陳子南選手,你有咩戰前宣言想講!?」女司儀說話極富節奏感。
 
陳子南怔忡一會,答:「我想……返屋企。」
 
他懦弱、無趣的回答,讓貴賓們噓聲連連。
 
為免戰前氣氛受到破壞,女司儀急向另一位選手詢問:「請問蒙其薩德你嘅宣言係!?」
 
「令呢條可憐蟲,返唔到屋企。」蒙其薩德一句話,為全場重新注入氣氛。
 
不著急的我,在格鬥開始前夕,找了個不起眼的位子坐下。
 
坐我旁邊的人,同樣是孤身獨坐,觀看著這場比賽。
 
「你買邊個贏?」我問。
 
「你問我?嗰個蒙其薩德吧,正常都係佢贏,佢係外面世界遊蕩開嘅「紅人」。」他帶點鄙視,去看另一位選手:「另一個?哼,不過係一般嘅細路,幸運咁贏咗前三場。」
 
蒙其薩德,應該就是沈子帝說的那一類惡意倖存者,能夠不用支付貢品,就獲得進入寬恕營的權利。
 
「前三場?我無睇到。」
 
「睇唔睇到都無所謂,反正最後不過係一場遊戲。」他淡淡一笑。
 
「叫陳子南嘅,唔似打開架。」我見他手臂,連肌紋都沒有。
 
「哼,呢啲細路~喺山下面嘅夕鯨國到捉上嚟……」他詫異地望向我,問:「你第一次嚟~?」
 
「以前都係喺山景花園開派對,之前唔敢見血,唔敢入嚟。」我將大富的背景,套落自己身上。
 
「哈哈哈,咁你一陣唔好眨眼。」
 
在女司儀的一聲呼喊下,殊死的格鬥展開了,一邊的火柱頓時火光熊熊,燃點起這場真實的格鬥。
 
競技場內歡呼聲不斷,頂上一條搖搖的木橋上,有盜賊成員將武器掉落到場地下。
 
「噹」一把染血的鐵剪刀,跌落蒙其薩德面前。
 
他將鐵剪刀拾起後,便往陳子南方向行去。
 
體形上吃虧的陳子南,拾了根滿佈鐵釘的木棍,就迅速躲入到競技場正中的一橦建築物,兩層高的破爛小屋。
 
我看那間小屋,應該是競技場的障礙地型元素之一。
 
小屋的混凝土牆壁刻意打破了一面,讓觀眾看到入面發生的打鬥情況。
 
「匿喺入面就有用?你以為你可以好似嗰個女仔咁?」蒙其薩德發出一陣看不起對手的笑意。
 
接著,蒙其薩德挪動他強壯的身軀,從沒有鐵框的窗口跳入。
 
「呀啊啊!!!」不出三秒,一陣慘烈的叫喊從屋內傳出。
 
一個高大的影子,率先拖住某具物體行出……
 
蒙其薩德將鐵剪刀刺入在陳子南腹中,並將他從屋裡拖出展示給眾人觀看。
 
「嗚嗄……」陳子南肉體痛苦萬分,抓住競技場的沙地。
 
「之後先係精彩嘅環節,俗稱「處決環節」。」一旁那位經歷老道的觀眾對我說。
 
我望著那個名為陳子南的少年,他無助又驚恐地環顧住場內每一個人。
 
他人生最後一秒的畫面……
 
是這般絕望嗎。
 
哪怕一句安息,至少能讓他走得安心。
 
「……」我黯淡地合上眼睛。
 
「扯頭骨,撕腿骨,再扯斷埋隻手!!!」、「挖佢隻眼啊!!」、「佢就快死啦,郁手啦!」」「割佢皮呀──」
 
突然,一名貴賓撒下數量可觀的種子:「我想睇下牛雜。」他提出了要求。
 
蒙其薩德點點頭,決定聽從撒籽的觀眾說。
 
他先用剪刀將少年肚子至肺部的皮膚剪開,陳子南只能發出卑微的聲音,到他溢出一堆小腸、大腸、十二指腸時,蒙其薩德把他的腸道器官當作豬腸般,用剪刀俐落剪開,最後徒手伸入其心,將它扯出,再舉得高高的,一捏爆裂。
 
一條生命,被蹂躪至此。
 
他為這些富人,提供了僅僅五分鐘的娛樂。
 
「拎去餵豬。」同時身為工作人員的盜賊們,走到場中拖走屍體。
 
「都係一、兩個零月前嗰個女仔好睇啲。」附近的貴婦談論到。
 
「前個星期,有個男仔都幾好打啊。」
 
「感謝各位來賓收看,下場賽事將會喺一個小時候後舉行!」女司儀宣佈後,觀眾席的貴賓一個個離座。
 
我見可能知道牧師下落的蒙其薩德,都返回到出場的大門後,便下意識地想追過去,卻被競技場上盜賊發現。
 
「喂!企喺到。」
 
「……」我站在原地。
 
「想去邊啊,出口唔喺嗰到。」盜賊們很嚴謹。
 
「想搵佢簽名……」我回答。
 
「競技場無簽名宜種事,你以為有錢就可以亂走亂行啊城市豬!?」盜賊極其憤怒,眼神像要把我宰了一樣:「你、你哋不過係隻……」
 
「喂~雷威,又唔好對我哋嘅支持者咁無禮貌~」蒙其薩德可能聽到吵鬧聲,於是從門內折返了:「宜位客人想搵我簽名?當然可以,我係競技場之王,點可以少少要求,都滿足唔到一位小粉絲……」
 
蒙其薩德龐大的身軀,慢慢來到我面前,並向橋上的同伴張手:「拎枝「筆」俾我。」他刻意在筆字上,加重了讀音。
 
「噹」上面的盜賊掉了把小刀下來。
 
「客人……」蒙其薩德握起小刀,指住我全身上下每一個位置:「你想要我簽喺咩位置?」
 
「如果係喺皮肉上,就唔需要。」抱手的我,答。
 
「咁真係可惜嘍~銘落你身體上,先夠刻骨銘心。」蒙其薩德掉下小刀,轉身離去。
 
可能事情不會太順利。
 
轉另一個方法問好了。
 
在蒙其薩德背影沒入門後,我都拂袖而去。
 
「嘿,佢喺面具下面肯定嚇到唔識反應……」橋上的盜賊輕笑。
 
「呢啲城市豬,唔值得提~就算薩德佢唔係我哋自己人,我都好尊重佢,至少佢係真真實實咁殺人,搶奪佢需要嘅一切,如果唔係大河孝落咗規定,我真係好想殺死呢班城市豬……」其他盜賊回應。
 
「點解大河孝同馬谷川佬大,要將我哋寬恕營整做一個咁嘅地方,去服侍夕鯨國班天環人?我真係諗唔明,佢哋以前劫獄都直至衝入倖存區,幾勇!」
 
「唔知呢,由唔知幾時開始,佢兩個好似唔再在意酒同女人。」
 
看完一場單方面的虐殺賽後,我還得在堡壘裡逛逛,一方面希望再遇到那位蒙其薩德,另一方面則是暗暗記熟地型,方便隨時逃脫。
 
除了剛才的競技場外,這裡還有很多不堪一提的事。
 
我在堡壘一間酷似岩洞的酒吧,點了杯酒,去跟酒保混熟,順便了解下這裡的情況,得知到寬恕營的事情。
 
基本上,地下世界不能見光的事,都能在這個堡壘找到。
 
你想體驗殺人的滋味,有。
 
你想體驗人肉的味道,有。
 
你想拍賣人類的自由,有。
 
聽說被拐帶入寬恕營的,多半是夕鯨國的少年少女,一些被黑工騙過來、一些在外面被強行拐帶、一些被父母賣上來,總言之,每個月就會有十多名少男少女,被帶到這座高山上。
 
他們平均壽命,就只有三個月。
 
「你識得蒙其……」我全名未說完,酒保已經自動答上。
 
「薩德?當然識,佢係寬恕營嘅「競技場之王」,算係我哋嘅常客之一,不過客人你係城市嚟?唔建議你同佢行得近。」酒保帶笑提醒。
 
這位酒保先生是盜賊的一伙,但相對他的同伴,就好脾氣得多。
 
「佢似生人勿近咁。」我說。
 
「佢個人頭值咁多籽,警覺性當然高,要同佢做朋友?除非你都係大惡人,呵。」他擦擦杯子。
 
 

 
116
 
「喂,酒保……」一名醉醺醺的天環人,用力地敲敲吧檯:「整多杯酒嚟。」
 
酒吧不緩不急,過去回應:「客人,你已經夠醉,再飲落去,一陣行錯地方就唔好。」
 
「哼……我有籽啊!唔醉我嚟呢到做咩!?」
 
「好~」酒保精挑細選出一瓶伏特加,在一隻玻璃小杯上倒得滿滿的:「Pincer Shanghai Strength,請享用。」
 
「咩都唔溝,咁純?」我注意到瓶子上,其酒精度數為八十八度。
 
酒保沒有回應,默默揚嘴。
 
這意味著,那天環人直接喝下一整杯烈酒的話,喉嚨跟被火燒無異。
 
「咕」他喝下了,隨即咳出來。
 
「咳!……咳咳嗚啊!咳咳、好熱啊!」天環人按住赤熱的喉嚨,在酒吧四處找清涼的飲料解熱。
 
不巧,他與一名盜賊撞個正:「死開啊……好燒喉啊……」
 
被撞的盜賊只幽幽地盯著他,沒做出任何魯莽的舉動。
 
「面對唔聽教嘅客人,最好就係俾啲教訓。」酒保繼續擦著杯子,說:「咁佢哋下次再聽我嘅忠告,就會醒目。」
 
「你喺到做酒保幾耐。」我將喝光的杯子,退還給他。
 
「我諗有兩年?放低劍嘅日子,係比較好過。」
 
「足夠你哋生活?」
 
「夠。不過人生有一啲事情,係無辦法返轉頭。」酒保話裡間,彷彿帶著一點隱喻:「你一試過,就無辦法返到日常嘅生活中,就好似呢到嘅天環人。」
 
他說的,是戰鬥那份殊死的快感嗎。
 
「我明白,有啲事情,的確一去不返。」我回想自己經歷。
 
酒保以嶄新的目光看待我:「你係第一個會問起我事情嘅天環人。」
 
「係?」
 
「佢哋一般都係自吹自擂,一係就講自己事情。」酒保私下開了瓶酒,悄悄倒給了我:「俾你試下味,呢瓶係最近釀好嘅酒。」
 
「你哋營入面仲做埋釀酒生意?」
 
「當然有,至於私釀酒材料,當然多得你哋提供。」
 
「係呢,點解你哋成日叫其他人,做「城市豬」?」我發覺盜賊他們,不是第一次這樣稱呼人。
 
「……呵。」酒保只是淡淡一笑,沒答什麼。
 
「唔諗住答?唔緊要。」我說。
 
「唔係唔諗住答,而係有啲嘢,親身經歷比較好。」酒保直視我。
 
「如果可以嘅,我都想體驗下。」
 
「可以係可以,話哂同你傾得幾投緣,你唔似一般天環人。」酒保點點頭,將抹布的白杯放在一邊,行出酒吧檯:「叫我石室川就可以。」
 
石室川,一位在寬恕營擔當酒保的盜賊。
 
啡色的皮膚下,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對比十分之突出。
 
「你可以隨時離開崗位?」
 
「哦,你話酒保?我不過係因為興趣,先嚟聽人吐下苦水、調下酒。」石室川淺笑。
 
「咁之後你想帶我去邊?」我問。
 
「講咗就無衝擊感,你哋天環人唔係好在意刺激,可以沖昏頭腦嘅嘢?」
 
「咁我可能係例外。」
 
這位在酒吧意外結識的盜賊石室川,正帶我到堡壘的某一處。
 
暫時來看,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我們在堡壘繞行直過很多的隧道,由人多聚集的地方,慢慢去到少人甚至是冷清的地方,到最後前方傳來如豬一樣的嘶叫聲。
 
「聽到?」石室川問。
 
「聽到。」我答。
 
「呢啲唔係豬聲,係人聲。」
 
行到一個用木欄關住的閘口,有兩名盜賊正在看守此地。
 
「喂,室川,帶個外人嚟係做咩?」看守的盜賊問。
 
「佢係我朋友,佢想知道,佢哋點解會被稱為城市豬。」石川室直說。
 
兩名盜賊聽完之後,都不自覺一笑:「隨便你。」
 
閘開後,我入到個牧場似的地方。
 
但入面被困住的,全是被拐帶回來的人類。
 
「呢到係我哋困住人嘅地方。」石室川一邊行,一邊講述:「左面係男,右面係女,通常男嘅放去競技場,由佢哋打生打死。」
 
「咁女?」我見他們也有困住女人。
 
「你估下。」
 
「大約……」石室川停在原地,抬頭回想起往事:「我哋盜賊團啱啱成立嘅時候,我哋就做咗一件事,就係劫獄去增加成員數量,為咗防止夕鯨國追殺上嚟,我哋就沿路捉咗啲平民百姓上山,諗住拎佢哋做人質,當中包括鯨寨管理人嘅女兒,結果,我哋都係俾夕鯨國嘅人馬包圍喺山頂上,我哋出唔到去,搵唔到食物,好餓好餓……」
 
「嗯。」我繼續專心聆聽。
 
「食物無哂,又俾人迫上梁山,我哋全部成員都好暴躁,於是乎,馬谷川佬大就提出咗一個解決方法……」
 
「食人質?」
 
「聰明。」石室川微微一笑,續說:「不過要食一個活生生嘅人,又或者係屍體,始終係一件有難道嘅事,殺人容易,但食人難,始終有成員心理上接受唔到,包括我。於是大河孝佬大都提出一個辦法,就係洗腦……即日起將所有夕鯨國居民,稱呼為「城市豬」,每日、每分、每秒都稱呼佢哋做豬……久而久之啊哈哈哈……」
 
「……」石室川的微笑,有少許失控。
 
「之後……我見到夕鯨國嘅人,就真係好似豬咁,我唔知係餓到癲咗,定係點,總之我食得落人肉喇……我哋將全部帶上山嘅人質食哂,我哋全部人滿嘴血淋淋,充滿哂力氣之後,就拎住手上嘅武器,當山上包圍我哋嘅人,全部都係豬。」石室川咬牙切齒,嘴角呈上:「結果、結果,我哋只係死咗少少人,可以稱得上係大獲全勝……」
 
往事說完,一名被困少年突然出聲,想打動我們。
 
「救我呀!」他伸出了手,向我們求救:「我唔係豬呀……我哋所有人都係無辜,我哋對你哋無惡意,信我!我真係好可憐你哋,救命呀……」
 
石室川在牆邊掛住的工具上,取了一把殺豬刀。
 
少年見情況不對,立即想收回伸出籠外的手臂,但被石室川一手捉住,將他整條胳臂外露出面,然後用那把殺豬刀的刃面,輕輕抵住其手肘的關節位上。
 
「咁樣斬豬嘅話,最俐落,最快捷。」石室川一刀揮落,少年叫聲彷彿撕破喉嚨!
 
石室川像頭兇猛的狼獸,一口就咬住斷手血流如注的位置:「新鮮……」
 
城市豬……
 
這不起眼的三隻字,居然蘊含這個故事。
 
「到宜家我哋唔食人肉,就搵唔返嗰種感覺……你明唔明!?呢個就係我口中嘅,一去不返,一試難忘。」石室川硬生生咬下斷手一塊肉。
 
「你要唔要試下、體驗下?我嘅朋友。」石室川把斷手遞給我。
 
「唔需要。」我拒絕。
 
「係?咁睇起上嚟,你都同嗰啲城市豬無咩分別……」石室川鬆一鬆頸骨。
 
「我無經歷過你嘅事,無必要食人肉。」我答。
 
「咁又係。」他冷冷一笑。
 
上一秒還態度溫和的酒保,誰會想到他是個食人狂?
 
不。
 
應該說,全個寬恕營的盜賊……
 
都是食人狂吧。
 
「故事幾有趣,只係唔啱我口味。」
 
「真係可惜,原本以為做到朋友。」石室川慢慢回復理性,將那隻吃了五份之一的斷手,拋入回籠裡還給那少年:「有能力嘅話,自己駁返。」
 
說罷,他插著褲袋離開。
 
我面向籠裡那痛不欲生的少年:「止血。」
 
儘管他就算成功止血,還是會很大機會死去。
 
整座堡壘有種極為壓抑的氣氛,不知是否關於光線不足,還是裡面發生的事情問題,使我不得不出去吸一口新鮮空氣。
 
我到附近的夏力道健身徑,深深吸一口氣,沒揮發到鼻子殘留的血腥味之餘,旁邊更夾雜住嘔吐味。
 
「……呃噁!!」他是被酒保教訓的那位天環人,正吐著攝取過量的酒精。
 
吸收完大自然的山林氣息後,我沒急於重返堡壘那人間煉獄,在外面逗留一會。
 
山頂除了霧重外,亦不時吹來急風。
 
不同顏色的旗幟從堡壘最高的木塔頂,一直掛連到四方八面阻隔外界的木牆。
 
此外,有兩橦高塔哨點,附設簡單的滑索設備,供人由山頂滑落到向東的山頭。
 
休息到一半,我被堡壘飄出的香氣吸引到,我見堡壘正飄著灶火之煙,於是又跟住氣味過去,結果找到堡壘數一數二的露天廣場。
 
雖然四邊被木牆覆蓋但不設天花,抬頭便能望見到天空。
 
這露天堡壘不少人天環人席地而坐,一旁設有奢華極致的酒池,廣場中間則烤著不明的肉類。
 
其中,被剃光頭的奴隸就負責為這群人烤肉,一邊灑上香葉、鹽巴等調味,一邊塗上金黃的蜜糖。
 
這一餐在夕鯨國的平民眼中,可能一年才吃得上一次。
 
這裡的天環人不介意交友,他們沒有宴會的禮儀,所以會放聲地大笑,會流露邪淫的笑容,會毫不避諱地,說出任何內心真正的想法。
 
我想這裡,才是真正讓他們聯誼交友的地方。
 
燒烤爐像戶外那樣,石頭和柴薪堆成正方,爐的兩邊各放支架,將肉串起擺到烤爐上方。
 
這裡不是行餐廳制,我見有些面具人入來,就隨便找個地方坐,沒什麼好尷尬。
 
我選擇坐在酒池旁,但不太敢飲用那池酒,因為在我面前,就有兩個滿臉肥油的男人,正伸著他們那短肥的舌頭,在池面上不斷蠕動舔飲,畫面極為嘔心。
 
大家聊的不外乎生意,還有競技場的事情。
 
直至架上的肉烤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到肉那邊去。
 
「食得、食得!各位係咪等咗幾耐呢。」戴半月面具的中年男子,舉著右手繞行全場:「今次渡假開唔開心?你哋唔需要感到抱歉,因為呢啲係上位者嘅權利。」
 
「哈哈哈哈!講得好!日日困喺個倖存區入面,都唔知有咩好搞。」戴豬型面具的老人拍掌。
 
「啱啊~嗰樣唔得,呢樣又唔得。」婦人撥著小扇子,說:「賺咁多籽都無用~」
 
「宜家,大家一齊食咗宜塊肉,象徵住我哋特殊嘅權利同地位。」半月面具男切了一塊剛烤得焦熟的肉,予場上某名年輕男子:「知你係第一次嚟,食啖吧。」
 
「咩、咩肉嚟?」那同樣戴著面具,但顯得不太自然的男子,問:「呢到同我當初諗嘅唔一樣……你又話係咩天堂渡假……點知……」
 
「係咩?食咗先講。」他用叉子給他餵食一口肉。
 
那男子在眾目睽睽下,只好將肉吃完再說:「唔……我無諗過係睇殺人表演……」
 
「好唔好味?」他只問他一句。
 
「味道唔差……」
 
「你知唔知你食緊咩……」半月面具男帶笑地問。
 
話畢,那名只吃了一小口的男子,馬上掩住嘴巴,當場嘔吐!
 
「嘔?嘿,真係浪費。」半月面具男搖搖頭,繼續大笑道:「豬肉嚟渣傻仔,你以為我哋會食人肉啊?賤民嘅肉都唔乾淨得去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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