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們努力地治療,在看見王達尼情況穩定後總算鬆下一口氣。

「王生只係吸入咗極少量芥子毒氣,建議佢多休息,要去有毒氣嘅危險地方,就最好有套完整嘅生化保護衣,係最基本。」

「M小友,聽到?」積奇說。

「我欠積奇你一個大人情。」我說。

「你兩個都係。」積奇回眸望向昏睡著的王達尼。





「要送你返去?」

積奇把紳士帽摘下,嘴唇深深地癟了進去:「如果,我想喺到借宿一宵?」

此話一出,我和旅館實際經營者瑪茜都對望了一眼,相信她想把決定權交給我。

不過,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吧。

「可以。瑪茜,幫積奇先生都各位醫生準備床位。」我指示。





「收到。」瑪茜上去二樓,準備東西去。

我又貼心地問:「要食埋飯?」但實際上,我連旅館有沒有飯菜都不知道。

「嘖,唔洗喇。」積奇隨和地揮揮手,低沉地笑:「我好早就食咗飯。」

在床位準備好後,積奇便跟醫生們上房,而王達尼亦悠悠醒來,臉部肥腫難分的他,勉強地睜開一隻眼睛,定目看著旅館天花板。

「我係咪已經無事......」





「應該係。」我在他床邊坐著,順便當作休息。

「估唔到啲毒氣咁毒......」王達尼塞了根煙,到自己腫脹的嘴唇中:「明明只係吸咗少少......」

「但你喺入面吸嗰啲,都係最高純度嘅毒氣,少少都攞你命。」我將他嘴中的煙拿走,掉到垃圾桶去:「吸完毒仲吸煙?你個肺會頂唔順,俾佢抖下。」

「呃噫......」手腳緩慢的他,眼白白看煙掉走:「啱先......積奇係咪嚟過......」

「係,佢喺到訓一晚。」我答。

「咁就太好......可以順便同佢傾下生意......」一醒來只想到錢,果然有他的。

「我今日去你辦公室嗰陣,睇到你啲計劃書。」我說。

王達尼愣一愣,笑道:「覺得點啊?」





「就咁睇,同一般發展倖存區無咩分別。」我回想他的報告,其實沒什麼亮眼之處:「都係興建農業、濾水廠呢啲自給自足。」

床上的王達尼搖一搖頭:「其實擺喺檯面嗰幾份嘢,唔係俾你睇,又或者,可以講內容半真半假,又以假亂真,係用嚟誤導人。」

「係?」

「係俾間諜睇。」王達尼說。

「你意思係......」

「商業間諜、政治間諜,你無聽過?枉你做過不良人嘅間諜啊......」王達尼指一指自己腦袋,說:「真正嘅計劃書,只會存放喺宜到。」

他居然預料到,有間諜這一手。





不過連病獵協會都牧師的間諜,他這樣一個管理人組織有間諜混入也不足為奇。

「可以聽下?」我問。

「聽日我同積奇傾生意嗰陣,你咪聽到,呵。」王達尼側著身子,繼續休息。

我見時間不早了,便找個床位一同休息去。

第二天,窗紗隱約被微風吹起,陽光一下子溫暖地照入房間。

我被這道柔和的光喚醒,並聽到碗筷扒飯的聲音。

我模糊地行出房間,於走廊打開聲音來源的房間,一打開房間的門,便發現王達尼、積奇還有他的醫療團隊正在吃早飯。

七人盤腳坐在地上,中間是張小方桌,大家筷來筷往,夾著碗碟上的飯菜,有腐乳、炒青菜、粥水、魚乾等,雖然清淡又簡單,但看來很合積奇老頭的胃口。





「M小友,你都醒咗啊?」積奇老頭向門外的招手:「埋嚟坐啊,瑪茜整啲嘢好鬼好食。」

「啱你食就好。」我都想找空位坐下,可惜坐滿人了。

積奇見狀,往五名醫療人員凝望:「你幾個......食飽未?」

「喔、喔,已經食飽,積奇先生。」原本還在扒飯的醫生們,放下了碗筷:「M先生,你坐啊。」

「但你仲未食夠咁......」我說。

「真係夠,請坐請坐。」醫生默默離開二樓房間。

房內一轉眼,只餘下三人。





這房就像日本旅館那種形式,吃飯和睡覺的地方同屬一室,昨晚積奇他們應該就在這裡休息。

昨日沒有半粒米入肚的王達尼,可能嫌吃著的茶泡飯太澀,自行掏出酒壺添加些酒落去拌飯吃。而且不知道他是否怕人看到了臉腫,還是塗了些藥膏,頭上接近七成的位置都包紮了繃帶,只剩下頭髮、嘴和眼是露出的。

我就隨便拿起一串烤秋葵吃:「訓得幾好嘛?積奇先生。」

「床就肯定唔夠我嗰到大,但小小蝸居,都幾舒服。」積奇點點頭。

「M你都醒埋,咁我諗可以開始講生意。」王達尼一口扒盡了湯飯:「嗝。」

「達尼小弟~喺傾生意之前,我反而好想聽下,你會點重建鯨寨......」積奇深深地凝視他。

要知道,積奇算是個另類。

就算不依靠天環人,他還是憑著自身的管理能力,讓炮崗嶺成功營運下去。

因此,王達尼就像個實習的管理員,正向資深的高層回報自己的計劃,讓對方好好地評價。

「如果係要搞好自給自足嘅嘢,要令木資源、水資源、食物儲備穩定之類......就唔洗講。」積奇事先聲明,可以省略的東西:「因為每個倖存區嘅人,都會咁做,我要聽到你特色。」

「嘿......」王達尼低頭,揚起嘴角:「果然你都係個老商人,咁我就照直覺重點,我會搞香煙廠、高濃度釀酒廠,」

積奇像看見有趣的事情,瞇起眼微笑:「你無呢啲設廠牌照,夕鯨國法律上唔准你咁生產,就算你去申請煙、酒廠牌,負責審批嘅都係天環人嘅走狗,咁高利潤嘅生意,佢唔會俾你通過,只會俾自己人設廠嚟壟斷生意。」

「所以,濾水廠、農場、伐木場,都不過係個幌子。」王達尼續說。

「咁你都需要有相關嘅知識,煙唔純、酒唔濃,就無人會願意買貨。」積奇繼續挑骨頭。

「從入嚟夕鯨國嗰一日起,我已經每日食緊佢啲煙、飲緊佢哋嘅酒,仲偷入咗廠房「參觀」過。」王達尼又慣性地拿出一根煙,叼在嘴中抽:「基本上,我都識點樣做。」

只是,這次他呼出來的煙氣,卻沒有以往噁心的味道......

「仲改良埋。」王達尼把煙夾住,拿給積奇抽一口:「味道唔會再咁臭。」

聽到這裡的積奇,其表情已說明內容經已是他意想不到:「呼......」他抽一口王達尼改良的香煙。

「你點做到......」積奇有些手顫。

難以置信的手顫。

「拆解、分析、研究,又入間工廠睇下咁,得閒就喺門口等啲員工放工,俾少少錢挖下情報,就好快會知道,班天環人為咗降低成本,將有致癌物成份嘅原料混埋入煙到,令到有陣臭味出現,至於私釀酒嗰方面,同煙都差唔多。」

沒想到,原來他很早就去籌劃這些事情。

可是積奇一語中的,道出王達尼現階段的困難:「但就算搞呢啲,都係需要極大量嘅資金,你有?就算你想向銀行大量借貸,利息都一定極重,因為你唔係嗰班天環人嘅走狗一份子,如果你想加入佢哋,佢哋又一定會向你榨盡區內嘅油水,仲有任何嘅人力同物力。」

「賣哂佢。」王達尼又從那件棕色大衣,掏出一疊實體股票。

「呃,呢啲係......」積奇把身子傾前細望。

「我呢半年嚟買入嘅股票。」王達尼說。

末日之下,任何物資都只會因為供求問題,令到價值不斷上升。

相對地,貨幣只會不斷地貶值。

但在倖存區中,權力和財力都是最頂點那3%財閥,又或者任何掌管大量財富的人,都不會願意自己手上的貨幣貶值,於是他們在這末世下,默許了「股票」這金錢遊戲的延續。

跟舊社會相同,每朝九點半開市,下午四點半收市。期間任何人士都能夠到中環的「絢弘街」購買股票,由於失去電子化的關係,會像民國時期一樣以實體股票交易。

中環之所以用街道命名,乃是因為區內的「絢弘街」是一條幾乎集金融機構、證卷行和銀行進駐部署的地方,可以說是夕鯨國的金融中心。

「你呢張股票係......」可以看出,積奇正強抑著內心的驚嘆:

「富林控股!」

富林控股。

公司在倖存區內,所涉及的業務為餐飲業。

在中菜和西餐的領域,都不難看到它們的身影,但最著名的莫過於「末日罐頭」這款產品。

當日,第一天踏入絢弘街的王達尼,雙眼就已經鎖定了這隻股票不放。

因為,他回憶起自己曾去過時代廣場,在那裡吃過一塊畢生難忘的牛扒。

再查讀圖表、閱讀過舊聞得知,曾經那三個淪陷的倖存區,因為糧倉和水庫發生了病毒感染問題,導致富林控股一度跌入低位,股價久久未能上漲,大部份買家止蝕離場。

但在王達尼眼裡,它卻是不可多得的金礦。

因為「食」,乃是人之基本所求。

人類對於食物的渴望,只會無求無盡。

而富林控股本身發明的「末日罐頭」亦極有科學意味,公司的前境實際是十分良好。

因此,王達尼每每在生意上賺到錢,便會把金錢投入到富林控股之中。

久而久之,王達尼在股票獲利累積的金額,已經遠超於成本十倍有多。

就是說投入一百萬,就會變成一千萬。

但無可否認地,他經常在炮崗嶺和巴爾市的酒吧故意唱好這隻股票,更說出自己一套「希望論」,大致內容是只要購入「富林控股」,贏了錢未來生活就有希望。

原本只懂裝修、打鐵的老師傅,又或是無所事事、勞勞役役的年輕人,都被他的「希望論」吸引,跟著買入股票。

在這荒蕪又黯淡的世界,人可能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希望。

這「希望論」一傳十、十傳百,計算現今人口比例的話,恐怕有七份之一的居民聽過,並購入了這隻股票。

「達尼小弟......你太不可思議......」積奇從實體股票上抬頭,望向眼前的王達尼時,經已是不一樣的眼神:「我積奇好耐都無見過你呢啲商業奇才。」

「不過......」王達尼默默盯住那些股票:「我宜個舉動,可能會害死某啲人。」

「咩意思?」我不太明白。

積奇好像會意,替我解答:「達尼小弟係富林控股嘅大戶,佢一賣走哂所有股份,股價會即刻插水,價值低咗,一啲人承受能力比較低,例如只係聽下人講,就跟人買入嘅新手,好容易承受唔到呢種跌法,有啲人成副身家或者借錢放哂落去嘅,就更加慘烈,血本無歸。」

「但股市,就係個合法嘅賭場。」積奇支持他的決定:「係無善惡之分,達尼小弟。」

「咁又係。」王達尼把體實股票收回,抬頭一問:「咁積奇管理人,你決定好未,我哋傾下生意。」

「你絕對有資格。」積奇伸出一隻手。

王達尼跟他握手,示意雙方合作:「多謝,合作愉快。」

「咁之後......應該無我嘅事?」我為什麼會坐在這裡,聽他們說話這麼久。

「都關你少少事M,你可以聽埋一份。」王達尼讓我別急著走。

「首先,我哋三個可以做合作伙伴關係。」王達尼開始說出自己的藍圖:「M,我唔知你知唔知積奇老頭係做開咩生意,佢幾乎係夕鯨國唯一擁有生產冷兵器牌照許可嘅人,佢就係靠呢樣武器生意嚟佔一席之地。」

「咁當然,我本身嘅煉製能力係權威級,先有今時今日呢個地位。」積奇很享受他的讚美。

「就咁嘅。」王達尼擦擦鼻子,說:「相信,大家都知呢七年嚟,港島北嘅資源都已經差唔多挖空,無論係廢土區定係嗰個好多樹嘅地方,大部份都俾人搜括過哂。雖然北面相對地安全,比較少病者出沒,但資源都係比較少。」

「你想去南面發掘新資源點?」我直說重點。

「係,咁我都知係危險,所以我有咁嘅諗法,由病獵協會帶隊,帶鯨寨嘅居民去南面,一旦搵到礦石點、伐木點同水源嘅地方,就由鯨寨嘅人進行勞動性工作,收集嗰到嘅資源,你哋只要保護好佢哋安全就夠,再將我哋鯨寨收集返嚟嘅資源,轉交俾炮崗嶺加工,最後生產出嘅任何商品轉賣成利潤就各分三成,最後一成就大儲起佢,作為後備資金。」

這個計劃,很有想頭。

適當地運用了三方各自的優勢,去共同賺取利潤。

「不過......」我帶點疑惑的目光,望向住王達尼:「鯨寨嘅人,可以咁大無畏行出倖存區?我怕你得唔到咁多民心,佢哋唔願意為你賣命。」

「怕嘅人實有,但呢個世界有種人最惡,嗰啲叫窮鬼,而且佢哋會為金錢賣命。」王達尼舉起三隻手指:「鯨寨我大致會分三等人口,第一種係願意出去搜括資源嘅人,我會俾最高嘅工資佢哋。第二種係願意學習製作私釀酒同煙草嘅人,我會俾第二高工資。第三種係普通維持社會運作嘅人,我會俾正常嘅工資。」

「關於工資,即係貨幣嗰到,你份報告係吹水定係俾間諜睇?你話用「糧票」嚟......」我又問。

「「糧票」取代「鯨幣」?無錯,呢個只會係大方向。」王達尼掏出一塊鯨幣,又掏出一顆種子:「你睇下呢兩樣嘢,呢兩樣嘢到底係啲咩?係一啲價值都無,鯨幣呢種無實物支撐佢價值嘅嘢,想要幾多就整到幾多,仲有呢啲種子,種得出嚟時間成本都蝕哂,最終無人會走去種,只係不斷拎嚟交易,就好似長期交換啲食唔到嘅食物咁,完全係浪費食物。」

「達尼小弟,你講得都有道理。」點點頭的積奇,都不禁拿出一顆種子來凝視。

到底是誰說它有價值?

又是誰人要我們相信它的價值?

我望望兩位:「就係咁?」話題好像結束了。

「呵呵,好期待同兩位嘅合作。」積奇老頭站起來,並戴上紳士帽:「我都係時候要返去睇下,朝早煉出嚟嘅鋼塊成品嘍。」

「得閒嘅,電話再傾下。」王達尼說。

「嗯。」我目送積奇老頭出房。

是次生意,談得上成功的。

這當然有賴王達尼的商業頭腦。

在他的嘴巴之下,你真的很難拒絕其提出的合作計劃。

就算風險有多高。

「鈴」旅館的門關了,積奇老頭和五名醫護人員離開。

「呼......」王達尼這才全身軟攤在沙發上。

「你嘅事已經成功,咁我都繼續自己嘅工作。」我準備好,再次下去那隧道。

「做咩啊?」王達尼愣一愣,問:「路軌啊......?」

「係,點都要清空埋佢。」我說。

「但得你一個搞得掂咩?」王達尼一頓,又說:「唔好諗住搵我啊,我宜嫁仲唔係好掂,塊臉腫成咁都唔知點去絢弘街賣走啲股票添。」

「我自己去。」

「你一個?唔係啊話。」

我轉身,預備開門走人。

「講真嫁你!?唔掂嫁喎,有咩事起上嚟......」王達尼繼續囉嗦不斷。

於是,離開前我又轉身在他耳邊,說:「我有抗體。」

「喔、吓!?咁啊......」王達尼都不知說什麼好,索性吐出句:「咁你小心啲。」

「鈴」

清除工作第二天,鰂魚涌路軌。

我沿路撿回防爆衣穿著後......

長槍,依然繼續刺出。

「咚!」

「啈嗚嗚!!嘎嘎!」這次,大鼻近身釋出強烈的催淚氣體。

雖然有衣物保護,肉體不會受到傷害,但是這隻大鼻噴出的濃煙,令我就算有照明燈都看不清前方的情況。

忽然,有個黑影從煙霧中急速靠近。

什麼情況!?

「呯!」又是一顆硬鼻垢。

這東西一擲到我玻璃鏡片上,便激烈地炸開。

「嗄......」我嘆一口氣。

提好長槍,箭步衝刺!

不分日夜、漫無止境的廝殺維持了多久?我沒有去計算,為保持效率,節省來回的時間,我帶備了不少食物,更直接在鰂魚涌的月台上睡起來。

睡醒了,就繼續在過海隧道下清除大鼻。

有這副戰士的體格,還有白鯨的加持,我幾乎殺到整件防爆衣都是大鼻的血跡。

到有天,我在月台睡覺被樓上鐵閘開的聲音弄醒,我才上去扶手電梯看看誰進來。

「王達尼?」我望著甚為啞然的他。

「M......」他臉部的紅腫,似乎都漸漸退去了:「原來你未死啊......你有冇上過地面......」

「無,過咗幾耐?」見他到來,我就順便問問:「三日?」

「差唔多成一星期......」

「你今日嚟......」我點一點頭,重拾時間感:「係想幫我手?」

「無,我懷疑你死咗啫。」王達尼又掏出那一大疊實體股票:「同埋想你同我一齊去絢弘街嗰邊,賣走啲股票佢。」

「絢弘街,中環嗰頭?」

「係啊,行過去都係用你兩個鐘,更何況唔洗行。」他泛起一抹笑意。

「唔洗行?」

「係咁嘅,我喺鯨寨開咗第一間用管理人權力營運嘅「人力車公司」,亦都應徵咗一大部份居民工作,未來呢幾個月就準備試行,你有幸做第一個乘客。」

「好似唔錯咁,不過我有金鐘嗰邊嘅法庭禁制令,我六十二歲之前都唔可以踏足中、上、西環三個倖存區,我諗你要自己一個去。」

「又好似係......」王達尼打算大失,沒趣地離去:「唉,咁我唯有搵阿大梁同細梁去啦。」

梁文豪和梁文俊,王達尼的兩位小跟班。自應徵船員出海打撈Dr.D後,他們就一直跟著這位吸金能力超強的老闆工作,毫無疑問為其商團忠誠的一員。

還有不少的員工,是王達尼在倖存區的日子,透過各種渠道認識。

包括,在酒吧認識的、出區外搜索物資認識的、證券交易所外抽煙認識的、到黑市交易認識的、在後巷玩外圍賭博認識的。總言之,王達尼吸引了各方面的人才,對方又相中他的生意頭腦,而為他出汗出力,在這段日子之下,港島區的「黑鼠商團」就不知不覺地成形。

但鑑於王達尼習慣單獨行動,一般不會像大富人家那樣,動不動就攜帶保鑣、情婦、保姆、秘書、司機等一同外出,最多就帶一包煙、一壺酒。

但他預計把富林控股的股票全數賣出的話,一個人兩隻手應該拿不到這麼多種子。

因此,他今天帶上特別多的員工隨行。

叫上自己將軍澳區的朋友去,都不過是想一起分享這場勝利遊行。

但既然有法庭禁令在身,王達尼只好從地鐵站打道作別。

「噫。」王達尼彎一彎腰,行出地鐵站。

迎來他的是三十人左右的團隊──港島區 ‧ 黑鼠商團。

「王生。」黑鼠商團員工同時間望他:「M先生呢?」

「佢唔去得,我哋去吧。」王達尼拍拍手,帶領眾人出發。

他們的第一站,是在關口附近創建的「人力車公司」。

這家公司由王達尼成立,早在競選管理人時,就想出的一系列計劃之一。

靈感來源於夕鯨國幾乎橫跨十個倖存區,每每由一區去到另一區,可能都要花上一至兩小時不等。

經過數十次改良和設計,王達尼的團隊終於製作第一部穩健的人力車,今天便是實行試坐的第一次。

因為早有通知,人力車早就停泊在公司門口,等待王達尼到來。

說到公司的位置,其實就只是間單車舖的前身。

「王生!你嚟啦。」赤裸上身的車伕,向他打聲招呼。

「今日就辛苦你。」王達尼讓員工給他一塊麵包,然後坐到車子上。

「無問題!」車伕大口一咬麵包,就拉動人力車出發去。

其他隨行的員工,只能徒步隨行,因為公司尚未製作更多車輛。

人力車跟民國時期款式差不多,沒遮沒掩的可以欣賞沿途風景。

「唔~」王達尼一邊吃著葡萄,一邊坐望路上景色。

北角同樣是個重新建設的新倖存區,過往因為受到病者的侵襲,令到現在居住量和人流量都偏低,經過長長英皇道,都只能看見六、七個活人。

拉了好一段長路,車伕都汗流浹背了。

眼見即將到達中環倖存區,王達尼都稍為整理衣袖,坐得端正一點。

因為金鐘往後的倖存區,那裡的居民大多都自帶「白鴿眼」,內心多少都有一點看不起其他非專業人士。

絢弘街。

坐落各式各樣的金融機構,可謂夕鯨國金融市場的心臟地帶。

一個倖存區要運行普普通通的貨幣交易制度,已經十分困難。

但要維持這樣龐大的金融市場,更為困難。

因為處於末世後不安穩的日子,要人們相信貨幣的價值是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

一旦有什麼金融危機、泡沫、缺憾,人們就不會再相信第二次。

信任,是不能用錢買到的東西。

「呼,到啦,王生。」拉了長長大路的車伕,停在絢弘街前。

街頭上有不少西裝革履、趾高氣揚的人,帶住審視且不屑的眼神盯著車伕看。

「辛苦你。」王達尼取出一支自家製香煙,當作小費送給他:「搵個地方慢慢享受宜美妙嘅五分鐘。」

「多謝、多謝!」車伕收下香煙,把人力車拉走。

車伕走後,王達尼帶同商團的員工們一起走入夕鯨國最大的投資銀行。

李氏銀行。

由夕鯨國首富,李氏所創辦。

不過,他本人早已退休,將事業交由兒子繼續。

更沒人知道的是,他早已魂歸天國。

而現任行政總裁,為李氏的兒子──李勝雄。

「又係李氏......」大梁抬頭一看,那金融銀行的名字:「佢哋喺倖存區都幾多業務......」

「咁就當然,佢哋未喺末世之前,已經係香港第一首富。」王達尼答。

「佢用自己個名做招牌,搞到成個倖存區都係佢天下咁......」細梁又說。

「佢個真名,緊係唔係叫「李氏」,呢個只係係佢行商時用嘅專稱,大家都咁叫慣佢。」王達尼又為他們上一課:「所謂錢財不可露眼,好多有錢嘅人名,或者佢嘅後代,都係用假名代替,除非做嘅位係好有影響力,要用自己真名嚟做擔保令人去信任」

王達尼和商團一走入李氏銀行,各個金融領域的人士就紛紛往王達尼凝望。

所謂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王達尼只披著件棕色的大風衣,和經紀般的白襯衫黑領帶,一點兒金融菁英的味道都沒有。當然,有部份人知道他便是鯨寨新上任的管理人,而格外對他打量幾眼。

直至,王達尼來到交易檯前,掏出一大疊實體股票。

「幫我全部賣出去。」

交易員以為只是小股票,料不知一拿上手差點嚇呆了:「富、富林控股......要賣哂佢......?」

「嗯。」王達尼叼起煙。

「王先生你等一陣!我叫一叫經理出嚟接待你......」話畢,交易員便跑到經紀室去。

不到十秒,形象更為專業、更像才俊的銀行經紀,便走出來接待王達尼進入房間。

「嘻!王生,唔洗企喺到,入我房慢慢幫你處理。」經理恭敬地說。

「老闆,要跟住你?」商團員工問。

「啊,你哋喺到等陣先。」王達尼對他們說。

王達尼跟著經理入到房間,經理第一件事做的便是為他拉開椅子:「王生要唔要食啲糖,補補血糖?」他拿出一小碗五顏六色,透明包裝的糖果。

「都好。」王達尼拿上一顆糖,翹著二郎腿拋到入口中。

「聽員工講,你係要......賣出「富林控股」嘅?」經理連說話都小心翼翼地:「想問,總共有幾多股呢?」

「嗰到十萬股。」

「十萬股......」經理自言自語,對數字有點震驚:「當然可以,但你會唔會考慮......逐次分批咁賣呢?」

「分批賣?咁樣啲人交易量,遲早會觸發恐慌性拋售,到時我成個賣價跌咗,你賠俾我?而且我時間成本唔低,不過你哋銀行應該賠得起。」王達尼揚起嘴角,微微一笑:「我知你想點,你想俾一啲都有買入嘅「貴人」,可以喺呢次賣盤前走得切,但咁樣唔合符股票市場原則,如果宜件事傳咗出去,你覺得......仲會有人同你哋玩股票遊戲?」

「呃噫......」經理馬上流汗、眉緊,身體微微抖顫不停。

「我最好喺四點收市之前,會賣到哂出去。」王達尼看看手錶,續說:「如果唔係,你哋成個股市等住冧。」

「我諗......」經理如果沒來得及通知其他有利益輸送的大戶,馬上把股票賣掉,自然在大戶眼中他是不中用的存在,然後可以收受的利益都全無。

「點啊?」

「我......」經理只想到最後一個選擇。

「快少少喇,我趕住返去~」王達尼一副悠閒。

經理筆直地站起,九十度標準地躬身:「請你跟我上嚟!王達尼先生!」

「去邊?」王達尼站起。

「去見一見銀行副總裁......」經理保持躬身,汗流滿面:「請原諒我!承擔唔起呢個責任!」

現階段,恐怕只有這種大人物能牽制得住王達尼。

「少少事都決定唔到嘅你?」王達尼口上這麼說,腳下還是跟著他去會一會那位副總裁。

「對唔住!唔好意思......」在王達尼這種大戶面前,經理只有捱罵的份。

「行到我腳斷喎。」王達尼行了不知多少級樓梯,說:「個副總裁每日都咁返工嫁?」

「因為公司樓層上面有員工客房同飯堂,大部份高幹員工唔需要離開公司......」經理回答。

「咁恐怖......」王達尼又望出窗外,那斷壁殘垣的市區「日日坐喺個辦公室到,連個世界變成點都唔知囉~」

行到第八層,王達尼索性停下來:「我企喺到,見佢嚟宜到見我,好攰啊。」

「噫...!仲差少少就到......」

「我理得你啊~」

「請王生唔好動氣!不如由我孭你上去。」經理將自己的背脊呈他。

「咁好服務。」王達尼也不客氣,直接騎到經理背上。

位於社會金融體系中級管理層的經理,都算是萬人之上,一人之下,但在金錢的萬惡下,他都只能俯首而行。

平日的驕氣,給王達尼狠狠壓下去。

好不容易,他揹著王達尼來到了三十樓。

即便中途休息了幾次,經理到步後還是面色蒼白,躺臥在樓梯的角落中喘息。

王達尼強行把經理拉起進入辦公樓層:「宜條友話要帶我嚟見副總裁,請問邊位係?」

見到經理臉如死灰的樣子,接待處的秘書大驚:「啊......經......經理......你......」

「帶、帶佢見副......總......」經理辛苦地吐出每隻字。

「係、知道。」秘書二話不說,就帶著王達尼和經理進入副總裁的房間。

「喀喀」敲門。

「羅錢詹先生,經理帶咗個客戶嚟搵你。」秘書說。

數秒過後,才有把聲緩緩地問:「咩客嚟?」

「呃......」秘書都不知道。

「王、王、達尼先生......」經理回答同時,王達尼自己推開門了。

坐在副總裁海景房間位置的羅錢詹,與門外的王達尼兩目相交。

沉默。

兩人之間,散發著不尋常的氣氛。

就像兩人早就相識。

大概,一分鐘過去。

羅錢詹眼神像憶起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令他瞳孔不斷地顫抖......

就連手上的筆都跌落到地上......

如同見到一隻貪婪錢財的老鼠,闖入了自己的辦公室。

「黑、黑......黑鼠......」羅錢詹打顫的牙齒,說出他的別名。

「啊,好耐無見。」王達尼淺笑。

事實上,早在舊社會之前,他們早就相識。

說起來,要先從王達尼的十八歲說起。

「王達尼。」學校裡,老師正在派發會考成績表:「王達尼?」

「老師,佢好似無返啊!」一位同學說。

「佢去咗邊啊?咁重要嘅日子都......」

「好似......喺屋企炒緊股。」

「炒股?咁細個唔讀書就去炒股,咁不切實際,點得?」老師嚇了一跳。

「佢係咁嫁啦,所有搵到錢嘅途經佢都會做~」

「唉。」老師嚇嘆了口氣,順便看看他的會考成績:「呃......」

成績,更讓她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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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對於王達尼是個解脫。

從學校的監獄脫離,能全日待在昏黑的小房內炒股。

面對每分每秒的數字跳動,他的心臟都會跟著跳動。

他兼職時累積的資本,全都投放到股票上。

透過每日進行短期交易,以當日沖銷的方式,進行高頻的交易。透過留意中央銀行的動向、大盤指數、商品期貨的市場,做出一系列買賣。

直至有一次,股市上發生「烏龍指失誤」,意即交易員在鍵盤上輸入失誤而造成的錯誤交易,導致證券成交的數量和價格錯誤。

二十四小時凝視螢幕的王達尼,只以一元的價錢,就能購買某公司的十萬股份。雖然只維持了短短數分鐘就中止錯誤,但還是被王達尼的金睛火眼捕捉得到,一舉賺取接近四千萬港元。

王達尼因而嶄露頭角,繼續利用他的資本繼續運行自己的投資之道。當然,他也有失敗的時候,但越是高風險的投資,他就是找到自己的世界。

他在這又輸又贏的起跌中,不斷地累積了投資的經驗,短短幾年間已成為極強的投資者。

漸漸地,中環的投資大行注意到他了。

享負盛名的「白象銀行有限公司」,行內簡稱「白象銀行」向他作出破例性的招攬。

要知道,能入去這種跨國金融公司工作的人都是菁英,不是讀了個很厲害的大學學位,便是家中很有背景,像王達尼赤手空拳入來的,一個也沒有。

那年,王達尼二十五歲。

當同齡的人還在找工作,他已經手握一杯熱可可踏入中環的心臟地帶,成為白象銀行的投資交易員。當時白象銀行的行政總裁羅錢詹,亦沒想到這個叫王達尼的小小交易員,是有更大的盤算進行入銀行工作。

王達尼第一天上班,就遇上正好坐禮車到達公司門口的羅錢詹。

羅錢詹是個極富經驗的金融頭目,在股壇早就讓人聞風喪膽,無論他現身公司哪一個位置,只要是下屬看到的視線範圍內,其他人都會停下來,謙卑地叫一聲「羅生」,然後等待他行開,才繼續做自己的事情,算是公司內的文化。

可是首天上班的王達尼,就打破了這規定。

在白象銀行門口,保鑣為羅錢詹打開了門,王達尼居然閃身進入,令正要進入的羅錢詹需要卻一卻步。

「嗰個邊個嚟?啡色嘅風衣?品味真係差。」羅錢詹盯著他的背影,冷冷問了句。

他的秘書回答:「佢......好似係公司新招攬嘅投資交易員。」

「年少氣盛。」羅錢詹不屑一笑:「我諗要教育下佢。」

王達尼正在等待升降機,讓羅錢詹有足夠時間行近:「年輕人,聽講你第一日返工?」

「唔?喔,係啊。」王達尼伸手:「你係羅錢詹?嗰個專喺股市狙擊人嘅高手。」

羅錢詹只是盯一盯他的手,又展示出一抹冷笑:「原來你都識我,咁點解你唔識讓路俾我?」

「讓路......?」王達尼慢慢回想起,說:「喔、哦!啱啱入嚟嗰陣,我見你行得咁慢,又除墨鏡、又整理下衣袖、又食下香口膠先開始行,我咪快手過咗先囉......你又係,落個車都咁多小動作。」

「......你口氣都好大。」羅錢詹又行近他一步,用力拍著他的膊頭:「但你好快會發現,你只係個小小交易員。」

「......」王達尼察覺到他的敵意。

「你喺公司入面,係比細菌都更加不如,而你辛辛苦苦工作一個月嘅錢,可能係只係我一個鐘嘅人工,我唔知獵頭公司嗰邊睇中你啲咩,不過......你好快體會到,自己入到嚟並唔係咩菁英,你只係俾其他豬羊更加出色,先俾你入嚟做小牧童。」羅錢詹從王達尼身邊掠過,走到高層專用升降機:「認清邊個係農場嘅持有者,對佢保持敬意。」

「叮」高層人員升降機到達。

羅錢詹在門關上前,又配合冷笑吐出一句:「垃圾人。」

王達尼凝視他的升降機門合上,心裡有點不是味兒。

但更堅定了,他進入白象銀行的盤算。

往後,王達尼持續了兩年的投資交易員生涯,由實習到資深。

沒人知道的是,這個平平無奇的投資交易員,幾乎每天挪用銀行的資金,進行高風險的市場交易,然後從中獲利,這也是王達尼進來大公司工作的主要原因──幾乎有無限資本可以使用。

那時候,香港金融界出現了個傳聞......

有個傢伙,像隻老鼠一樣偷偷搬運他人的財富。

到第三年,他二十八歲時成為了一流的操盤手。

在業界中,他早被人稱為「黑鼠」,不過因為行低調,始終沒人知道「黑鼠」的真正身份就是王達尼。

可是長期站於懸崖的人,總有一日都會站不穩。

王達尼挪用公司資金如常進行衍生性金融商品的投機交易時,出現了意外。他賭博股市交易不會出現大幅波動,可是那一天香港疑似出現了神秘新病毒,一種會令人大笑、失去理智,變成怪物的病毒,亦即後來人稱的「病者」,使得股市大跌。

王達尼為挽救失去的資金,又再進行一系列高風險的操作,但隨著「病者」個案越來越多,股市出現崩盤式下跌,最終令到歷史悠久的「白象銀行」虧損,累積超過一百億港元。

當時,失手的王達尼正準備潛逃,可惜最終還是在機場被捕,無法出境。

時任白象銀行的行政總裁羅錢詹極為震怒,最終白象銀行落得倒閉下場。

同時,商業罪惡調查科查出,王達尼便是人稱「黑鼠」的投資者,加上在鬥獸棋中,唯有老鼠能戰勝大象,如同他讓白象銀行倒閉一樣,因此,他在金融界變得更為臭名昭著,更是讓人害怕的存在。

「點解要咁做?」商業罪惡調查科,正在房間盤問王達尼。

王達尼想了良久,淺淺一笑答出兩隻字:

「貪婪。」

「你知道你嘅罪行,足以令你坐二十年以上?你唔係失誤,係有預謀犯案,一百幾億港紙,你知唔知係一個咩數字。」調查人員又說。

「呵,我知。」王達尼不太在乎,翹起了條腿:「所以,如果突然間會世界末日,你話幾好?」

「無可能,你留返啖氣......」調查人員站起來,收好全部文件:「坐監個陣慢慢幻想吧。」

頹然的王達尼低下頭、閉上目,準備迎接自己未來坐牢的日子。

「喀喀喀!」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名神色緊張的調查人員走進來。

「咩事?」

「出面好似發生咗啲事......好多人走緊、跑緊,電視播緊好多之前報導嗰啲「病者」,宜嫁喺條街周圍走緊......」

「咩話!?政府唔係話病毒控制咗嫁咩?」

「唔知啊,總之宜嫁大爆發啦,嗰啲病者有高度傳染性!隨時準備執嘢走,留意住情況。」

「得......」

愣然的王達尼張著眼睛,不敢相信耳朵聽到了什麼。

就彷彿,這世界又再給他一個機會重生。

於是,王達尼伸手握起桌子上那杯熱咖啡,行過去調查人員身後......

「喂......你想點啊......!」站在門邊的調查人員,看見王達尼的異常舉動。

王達尼二話不說,把熱咖啡濺到最近的調查人員臉上,並推開站在門前的那位,逃跑出商業罪案調查科總部。

正當他落到地面,逃出大門那一刻,他看見驚慌逃跑的人們、笑容猙獰的瘋狂病者、胡亂加速而撞毀的公車,這一切一切像地獄,像末日的景色,使王達尼內心也澎湃起來......

「啊──!」末日下,只有他一個帶住笑容懷抱這世界:「哈哈哈哈哈哈!!!!!!」

他是受上天眷戀,

世上最幸運的男人,

王達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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