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咁......我要求加個助手,蒙柯亞。」博海德提出。

「嗯?」

「講到衛生,佢係醫生就最清楚,同埋萬一我中咗毒,都叫有人幫下手,同埋我唔想自己一個清潔咁悶。」

「咁就交俾你兩個。」多一個人幫忙,不是什麼大問題。

隧道的事情就委託他們二人,替我減輕大量工作時間。





另一邊廂,將軍澳區。

寶琳南路。

一隻獵犬正狂奔到自己主人的屍體旁,緊隨牠而來的還有兩名人類。

屍體的左膝和喉嚨,都分別有一記鋒利的刀傷。

「裕正,就連你咁嘅高手都......」來者收起死者斗篷上,一枚犬學派徽章:「你安息。」





兩名來者,正是犬學派成員。

「會係邊個做,如果唔係裕正隻狗走到,佢橫屍荒野都無人知。」另外一個犬學派成員,輕撫著失去主人的狗兒。

「裕正嗰日好似接到皇室秘密嘅任務......」

「可以問到係邊個?」

「艾康直接委派嘅,應該問唔到,但係佢可以聞到。」犬學派望向倖存下來的獵犬。





「啊,我哋啲狗都接受過追蹤訓練,裕正隻狗肯定有跟住佢哋。」

「汪!」可能狗天生特別有靈性,獵犬擺出一副帶他們去尋兇的樣子。

兩名犬學派成員互瞟一眼,繼續跟上獵犬追尋兇手。

畫面回到港島北。

這幾天來,我坐在接近千呎的會長室,看著落地大玻璃窗外的城市美景。

可是我心情,一點都不美。

自回來後,我沒有離開前那般勤奮工作。

桌子上堆疊的文件、不時回報任務的病獵、協會面對的隱憂,無一不令我心煩意亂。





可能港島林立的摩天大樓令我喘不過氣,我尚未適應位高權重的感覺,我好像需要找個地方呼吸一下。

我有試過在病獵協會裡行逛,轉換一下心情,但都發覺有心無力。

只有連接將軍澳的那條地下鐵隧道,我才彷彿找到自己應該要做的事情。

於是,原本已經交付給博海德的事情,我還是參一手去了。

鰂魚涌站下。

行入那昏暗的路軌,我望見遠處有些微微的火光。

有個鐵桶入面燃燒住火焰,是我們病獵典型的燒屍工具。





什麼病者的屍骸和殘骸,一一都放到鐵桶裡燒成灰燼便是。

當我接近那火光時,都從路軌那窄狹空間中的回音,聽到博海德和蒙柯亞二人的對話。

「你估會長係唔係懲罰你?你宜家嘅情況,就好似俾人分發去邊疆工作咁。」蒙柯亞拖著一具又一具的大鼻殘骸。

「我都唔知啊......」博海德則穿著我留下的生化衣,利用漂白水和抹布擦乾淨地上的路軌。

「呢到又熱、又焗、又臭,會長一定係覺得我哋兩個成日接出面啲副業,無心再做病獵......先俾呢個任務我哋兩個做......」蒙柯亞在防毒面具下,嘆出一大口氣。

「無計嫁,話哂我哋兩個都係專業人士......」博海德一邊倒漂白水,一邊瘋狂擦拭牆面:「唔出面接下啲專業相關嘅工作,我真係白讀咁多年書。」

「睇嚟你哋真係誤會咗我。」我抱著手,行過去。

「邊位啊你!」





驀地,出現第三把人聲,蒙柯亞和博海德都嚇了一跳。

「會、會長......」他們對我的出現,感覺到好奇。

「我都有啲無聊,一齊。」我拿起一塊抹布,默默地擦著。

「吓,但你應該日里萬機嫁喎......」博海德說。

我苦苦一笑。

「會長?」博海德見我有些怪異。

「你早排失蹤,係去咗邊到?」蒙柯亞好奇一問。





「我返咗將軍澳。」我說。

「返咗家鄉?用呢條隧道......?」博海德續問。

「係。」

「咁呢條隧道所有病者都係會長你......」蒙柯亞拖著的屍體,都掉落到地上。

「嗯。」

「咁我睇你......」蒙柯亞看向前方數之不盡的焦屍:「真係好掛住嗰到。」

「可能啱啱返到嚟,宜家有少少無力感......覺得好攰。」

我說。

不知何時,原本清潔隧道的工作,變成了營火會。

我們三個圍在火鐵桶旁坐著,我跟他們傾訴著。

「宜條隧道都係為佢哋,亦係自己而設吧......M會長。」博海德戳穿我的一點私心。

當初我說出數之不盡的好處,要去開拓這條艱辛無比的隧道,更險些死在大鼻的圍剿之中,但說世上哪有這麼多利益的計算。

可能真的正如博海德所說,我只不過是想見到那邊的家人、兄弟、朋友、戰友,才促使自己不惜一切,都要開通隧道。

「我都唔知。」我看向自己掌心。

「都正常嘅,你唔好當自己係超人,我哋人活喺世上。」蒙柯亞指一指我和自己的腦袋:「點都有自己念掛嘅嘢,而且一旦擁有咗,就唔識點樣失去,你遠洋過嚟,奉行自己嘅病獵理念仲宣揚出去,去到呢步我已經覺得好了不起。」

「啱啊.......呢個年代嗰個都諗自己嫁啦。」博海德認同。

「可能你係患咗思鄉病。」蒙柯亞看著我笑。

「思鄉病?」

「一離鄉別井,就會覺得不適,有壓力、憂鬱之類。既然你啱啱先從嗰個恰似溫柔鄉嘅地方返嚟,病獵協會又有一大堆問題要處理,你突發性咁患上咗唔出奇。」蒙柯亞抬頭細想。

「有咩方法解決?食藥?」

蒙柯亞搖一搖頭:「心病嚟。」

「你唔好同我講心病係要還需......」

「心藥醫。」柯蒙亞接下一句。

我冷笑:「我生存嘅七、八年,殺足咁耐病者,都無出現過焦慮症、驚慌症或者精神分裂呢啲問題,宜家返一返自己屋企.......反而出咗事.......」

「咁證明,會長係個鐵漢柔情啊。」博海德拍一拍我膊頭。

「呼~」我合上眼睛,默默回想將軍澳的朋友。

「咁會長,我同蒙柯亞可唔可以.......」博海德站起半個身,似乎想走了。

「清潔好先準走。」

我答。

「吓,有排喎,得我哋三個人。」

「你可以搵多個幫手,去鯨寨管理人辦公室,搵個叫王達尼嘅人,你話係我搵佢,叫佢一齊嚟幫手。」

「認真呢?」博海德再問一次。

「嗯。」

「咁我去先啦,蒙柯亞你留喺到陪下會長先。」博海德往出口走。

「你唔好借機會走喎,博海德。」蒙柯亞喊。

兩小時後。

博海德真的帶著王達尼來了。

「Hey!咁熱鬧啊。」王達尼在很遠處,已經舉起一隻手打聲招呼:「你下屬叫我一齊過嚟喎。」

「係啊,一齊幫手,處理埋呢到啲手尾,就快完成。」我喊。

「但我帶咗啲午餐過嚟喎!慰勞下自己先啦。」王達尼喊。

待王達尼走近,他手上果然拿著個野餐用的籃子。

我們四人圍在火光暖暖的鐵桶旁,王達尼把自己的籃蓋打開。

「咩啊?三文治啊?」蒙柯亞因為環境昏暗,看得不太清楚。

夜視能力較好的我,則看得清清楚楚。

是啤酒、香煙和隨身聽。

「嚟啦,整啲喇,呢啲精神食糧啊,緊要過真正食糧啊。」王達尼從籃子每人分了樽啤酒。

「你下次可以照帶過嚟,但你下次唔洗用個野餐籃,因為同入面嘅嘢咁格格不入......」

我無奈一笑。

本應悶熱、昏暗的工作環境,因為王達尼清涼的啤酒,帶來了一絲涼快。

因為生化衣只有一件,我們採取分工合作的形式,日以繼夜地清潔。

正如博海德所說,處理病者殘骸的下等工作,應該交由一般的入門級病獵負責,畢竟工作內容不太困難,可很考耐力和心智,最適合新人磨練。

可惜隧道一事屬於機密,不應該有太多人知道。

要不是博海德和蒙柯亞各自擁有化學和醫學的知識,我不會讓他們過來。

一般情況下,我們需要把屍體拖至老遠的火鐵桶中燒燼,因為深入的空間中,空氣可能仍然殘留著易燃氣體,稍有不慎又會引發一次大爆炸。

「咚、咚、咚、咚──」

我兩手各拖住一條焦黑的腳腕,來到位於火桶旁的蒙柯亞身邊。

「咚、咚、咚、格喀──」他正在肢解。

蒙柯亞盯了我帶來的焦屍一眼:「會長,你呢件可以直接扔入火桶。」

我照他說的做,把黝黑的大鼻掉入去。

「蓬~~~」火光稍為一亮。

手握鋸肉刀的蒙柯亞,正在為體型過大的屍體進行肢鋸,切成一小份的話會比較好燃燒。別看他像斬肉餅一樣,他手法和力氣不是一般人能學到。

看他肢解的時候,他會跟我說兩嘴。

無聊的蒙柯亞不時提起,自己以前是個外科醫生,有專門的截肢電鋸,二十秒就處理完一條肢體,所以現在要用手動鋸斷,都十分熟手。

「嗖──」

「你睇下,個切口位幾靚。」蒙柯亞刻意遞了斷開的小腿,給我觀賞他切肢的技藝:「到宜家協會都有唔少病獵學徒會切錯位,哈哈哈哈,正常要喺割落去軟骨位置到。」

我瞇一瞇眼,表情甚是困惑。

為什麼他會覺得,我有興趣知道這些事情?

「喲!」王達尼回來了。

他其實沒什麼要做,叫他來都不過是湊一下人數。

實際上,我們有什麼即時需要的東西,他都會馬上出去找給我們,可以理解成一個外賣員吧。

重回黑鼠商團的老本行。

「首先係海盜你呃......」王達尼從大斜袋中,拋出一瓶液體給博海德:「呢啲係咩話,化骨水啊?」

「係氫氟酸。」博海德停止清潔的工作,緩緩地行過去拾起。

「有咩用呢?你知唔知我好難先搵到......」王達尼多口問一句。

「前面列車有隻巨型嘅眼球,車尾又有隻肌肉特別膨脹嘅病者,我都唔想阿蒙柯亞鋸餐懵。」

「即係燒屍用?」我猜。

「Bingo。」博海德向我單眼,加以說明:「仲有我唔係叫海盜!我只係鐘意呢頂海盜帽。」

「醫生你就係三文治......」王達尼又從斜袋中,拿出一份三文治給他。

「唔該你啊,小兄弟。」蒙柯亞接過三文治的同時,跟他碰了一下拳。

「M......你好似係無需要嘅。」王達尼摸著空空的斜袋:「不過聽阿蒙柯亞講,話你有思鄉病喎。」

「所以?心病無科學根據,可能只係天氣偏涼令我有少少懶,唔想做嘢。」

「但我有一樣,可以令你開心嘅嘢。」王達尼嘴角上揚,神神秘秘的。

「煙、酒?唔洗。」我事先拒絕了。

「嘿,係仲勁啲。」

「嗯?」我盯他伸入袋子,卻一直不肯拿出的手。

「登登!」王達尼拿出一根煙草。

「毒品?」我嗅到是大麻的味。

「我由入到夕鯨國就私底下培植出嚟嘅實驗品,整啖試下?」王達尼想引誘我。

「我有興趣喎。」蒙柯亞搶到手,利用鐵桶的火點燃:「呼~」

「你好似係醫生......」我望向應該清楚毒品危險的蒙柯亞。

「哈哈哈,大麻只係好少嘢,喺毒品入面只係最低級嗰種,成癮低,主要係令你個腦開心啲,總好過我要全日苦口苦面咁斬肉餅。」蒙柯亞含著大麻煙,富有節奏地肢解著。

「我以前嘅工作,都遇過好多人抱有相同想法,佢哋係咁樣介紹俾啲後生仔食,大把人鼓吹無害?係可以治療情緒嘅藥物?」我回想起自己病港前,一些職業的片段:「但佢哋唔知嘅係,大麻只係一個小小嘅梯級,等你試完呢種入門級毒品後,覺得無咩危險,放低警戒心......就會提供你可卡因、冰毒俾你試,到嗰陣先係佢哋嘅真正目的。」

「......」王達尼和蒙柯亞像被老師責罵的小學生,面面相覷又不作發駁。

「拎過嚟。」我伸手。

出於會長的威嚴,蒙柯亞把大麻交給我了。

「M......唔好扔啊......!」王達尼大驚。

我放到嘴中,深深吸了一口。

「呼......」

我把大麻交到王達尼手中。

我沒他們想像中那麼古板。

今天不知明日事,讓肺部多留一絲快悅的空氣何妨?

「......咩感受。」王達尼問。

「AA+。」我舉起姆指。

原本一個人的工作,分擔給四個人完成,效率快了四倍有多。

原本一個人的寂寞,變成了四個人交流,快樂亦多了足足四倍。

這枯燥無味的工作,經過我們四人合力下,終於在五天內完成。

腐臭味濃郁的隧道,變至隱約傳出漂白水的氣味了。

我們四人依舊圍坐在鐵桶前。

「終於搞掂哂......」博海德抹掉額上的汗。

「隔多一段時間,等啲氣味自然揮發哂就可以正式咁用。」蒙博亞估計。

「有勞哂三位幫手。」我感謝他們。

「呵,會長你咁客氣啊。」博海德淺笑。

「你叫我得哋做,係我哋本份。」蒙柯亞也說。

「哇,你哋奴性咁重嘅。」王達尼很訝然。

「會長呢個位,就代表住成個協會嘅精神,我哋只不過係守護、信奉、貢獻呢份精神嘅人。」

「都係嘅......」王達尼放下香煙,說點認真的事情:「你兩個有冇興趣嚟我倖存區兼下職咁?」

「咁你要問過會長。」他倆都說。

「而且你個鯨寨......我得罪講句......暫時嚟講可以有錢賺......?」博海德多加一句。

「有咩好處。」我知道王達尼提出的建議通常不爛,所以我想聽聽。

「如果一個人識化學同醫學,咁點樣可以賺最多錢?」王達尼先賣個關子,才說出真正答案:「係毒梟!」

跟我想的差不多,是遊走道德邊緣的職業。

「販毒......?」博海德沒想過這是他的回答。

「咁當然唔係賣俾我哋自己人食。」王達尼先說好。

「咁係賣俾邊個?」

「我哋嘅敵人。」

「病者?佢哋應該唔會吸毒......」博海德猜不著。

王達尼望向我,因為這個答案只有我們知道。

天環人。

「總之,價錢就咁分帳......」王達尼舉起手指,說:「我五,你兩個各二,M就一。」

「你自己分咁多?」蒙柯亞不諱言地指出。

「我又要買材料、又要買設備、又要請人,係要冒住更大風險去製毒,呢個分拆十分之合理。」

「呃......」蒙柯亞和博海德互相對望。

「如果係幫協會增加收入嘅,我無所謂。」我讓他們兩個放心。

在末世製作毒品的利潤,簡直是恐怖得驚人。

「如果無問題嘅......咁我都好樂意為協會增加一份收入嘅......」博海德點點頭。

「嗯,我都願意為「協會」做事。」蒙柯亞微笑同意。

「咁呢到......」我第一個站起,凝望這隧道的深遠處:「我哋遲啲再返嚟,就正式解封。」

「愛紗你等我呀──!」王達尼向隧道深處喊。

離開地下鐵隧道後,我們和兩位大病獵先回協會。

製毒的事情,我們就先口頭承諾王達尼。

可以的話,用不損天理的途徑賺錢當然好。

但王達尼管理的倖存區實在太窮,如果他不能夠賺大錢,未來在夕鯨國的份量,在天環人面前都只會顯得十分渺小,那就很難混入去他們社會,揪出「詭人議會」這組織。

回去的路上,我問問兩位專業人士:「博蒙,我唔喺到嗰陣,協會有冇咩大麻煩。」

「大麻煩就無,係有啲聲音咁解。」蒙柯亞給我匯報。

「咩聲音?」

「推舉其他人上會長呢個位嘅聲音,不過我諗啲人都係講下,唔洗太認真理會。」

「同埋你要養傷,無可避免,嗰陣我當你去咗度假養傷。」蒙柯亞看得很開。

「咁外面嘅聲音?我走咗咁耐,點都會有懷疑。」

「無,因為呢段時間,搵咗瑪希會長頂替咗你一陣。」

「原來係咁。」

「咁老實講,會長你有冇咩未來嘅計劃同方針?」蒙柯亞瞧向我。

「已經進行緊。」我說。

「係!?」蒙柯亞立即四處張望:「喺邊到?」

「低調。」

「低調就係計劃......?」

「楊修係點死?」我反問。

「食雞肋食噎死?」博海德答。

「唔係,係鋒芒太露。」

「你意思係......」

「我新上任,一定會俾人望到實,病獵雖然權大,但受各位牽制都無意思。」天環人掌握了倖存區內每個領域,要封殺一個組織很簡單。

「咁又係,自從第一次南征失敗之後,基本上就無任何機構願意同我哋合作。」博海德都清楚。

「我會向南。」反正大家早晚會知,我都不怕說出。

「向南......?」蒙柯亞呆滯了。

剛好,我們回到病獵協會的大門外:「我諗都係時候。」

解決完隧道的事情,頭腦渾身都清爽不少。

兩名大病獵自動為我推開一邊大門,我踏入那刻迎來大堂眾人的目光。

我站到他們能望見的地方,跟他們宣佈:

「今晚有重大事情宣佈,所有人晚上喺協會集合。」

往返將軍澳的逃生門,已經秘密打造好。

失敗的話,大不了帶同所有人從地下鐵隧道離開。

我不需再隱藏太多。

差不多可以宣佈了......

第二次南征計劃,正式啟動。

對於晚上的演講,我正思考該用什麼方式演說。

激昂?

悲情?

熱血?

亢奮?

嚴肅?

作為領導人,強烈的演說情緒,可以牽動他人的神經,使得他人更加投入作戰。

像老賢,是仁慈。

像不破尚,是威嚴。

像艾康,是暴君。

我不讓博海德和蒙柯亞兩位智囊走,要他們留在會長室為我苦思謀策。

「我哋一齊向南面進發!」我指向前方。

「......咳。」蒙柯亞和博海德兩人坐客椅,看我生硬的表現。

「點?你哋覺得。」我問他意見。

「有少少......」博海德重複以手勢品味,那種情緒應有的昇華:「唔夠入心入肺!」

「無一種令我好想跟你去南面走嘅衝動。」蒙柯亞直接指出。

「無錯!講得啱,就好似只係一個上頭嘅指令,無跟你賣命去死嘅嗰份覺悟......」博海德手部靜止下來,還是會暗自顫抖:「不過南面、係南面......會長點解你會想去嗰到......」

「嗯,會長不如你講下,最想去嘅原因?」蒙柯亞低下頭,語氣有些沉重:「話哂......當年倖存嘅老兵,再次聽到要去南面嘅話,我諗佢哋心中嗰份畏懼......都會浮上腦海。」

「咁你兩個呢?對南面又有咩睇法。」我反問他們二人。

「南面......係我經歷過最慘痛嘅畫面。」蒙柯亞重新細看自己雙手:「我呢世人,從未接觸過咁多血液,未目睹過咁多死亡,我喺嗰到見識到絕望。」

「老實講,嗰到令我磨滅咗病獵嘅信念,就好似見住一班比你愚蠢,但麻木嘅怪物,任意踐踏過你身體,令你毫無尊嚴......」博海德停頓半晌,說:「唔會再想去嗰到自討苦吃,可以喺到當個高貴嘅人類,又點解要去做件冰冷嘅死屍?」

「嗯......」我點點頭。

我雖然不能理解他們的痛楚,

但大概就像,

我在病者之都一役,失去了白魂和犬京的痛苦吧。

「咁你呢,會長?」他倆抬起頭,問。

「我點解想去南面?」

「係。你應該唔會係嗰種,純粹為戰爭,為同病者鬥爭殺戮,而麻木過去嘅戰爭狂人吧?」博海德問完後,又口中自唸:「希望你唔好答係......」

於是,我說出諸多理由中,

最想去港島南的一個原因。

「如果我同你講......」我行前幾步,對他說:「喺嗰到仲有我哋嘅兄弟,你會唔會過去救佢哋?」

「你意思係......」

「仲有病獵......」

「喺嗰到......?」

他們一人一句的,足以表現出訝然的程度。

「嗯。」我只是簡單答他們一句。

從他們的表情我看出,該用哪種方式去演說了。

寂靜的夜,烈焰的火。

集合會場處一邊放置的火炬,正映照每一位病獵的臉龐和神色。

扣除在病獵營駐守的病獵,病獵協會的前線成員基本上都到齊了。

病獵協會,十樓。

作戰會議的場所。

場內最顯眼的,莫過於病獵協會的旗幟。

大家不同職級、不同服裝、不同思想,但都因為我早上一句的命令,而在這兒集合了。

上台前,我先把鳥嘴面具擦光擦亮。

到某個時候,我見時間差不多,便站到台上,彷彿第一次正式面向成員們。

「每個人心中,都有個遺憾。」這是我的開場白。

大家繼續聆聽。

「於病獵協會而言,有一場不可磨滅嘅戰爭,嗰一場叫南征戰爭。」

當我說到「南征戰爭」四字,大家神情都有些輕變動。

不論是新人還是舊人,他們都見識過那份悲痛。

被喻為損失最多人類的一次戰役。

「宜個世間係幾美好,溫暖嘅火光、皎潔嘅月亮、輕輕嘅微風,就可以渡過美好而寧靜嘅一日。我哋都知,呢個倖存區只係一個謊言,喺資源每日減少嘅情況下,死去嘅人類只會越嚟越多,病者唔會減少......所以打從喺末日存活落嚟嗰刻,我哋就活喺虛偽人生之中,無論幾咁溫馨同美麗,謊言只不過係謊言。我哋一早已經知,人生係個謊言,但宜種種溫馨美麗嘅謊言,我哋所有經歷嘅一切友誼、家庭、愛情,都絕非謊言。我哋嘅戰爭係為咗徹底了結呢個合作嘅謊言,所以至今南面......仍然有七個病獵,為人類堅守住真理。」

「佢哋依然堅信住,人類仲未敗陣。」我凝視台下一眾成員:「你哋,會唔會跟我一齊去?」

合共三百多名成員中,有一人回答:

「會!」

他站在正中央,全身因激昂而顫抖。

「即使極度危險?」我續問。

「會!」他仍然回答。

「即使資源不足?」

「會!」

「即使,只有你一個人?」

那名病獵的勇氣,就像傳染了周圍的人。

這一次,換來很多病獵回答那個字:

「會!!!!!!!」

因為中間一人的決心,其他人都跟他而呼喊。

縱使「南淵七病獵」的故事,是被埋藏於陽光底下的傳說。

那名回答堅決的病獵,其勇氣還是感染到其他人。

「病獵,我可以知道你個名?」我詢問他。

「我叫裘褓,我一直就喺等緊宜日,等緊再次光復南面......」裘褓的最大特色莫過於其衣服,是把病獵協會的標誌以簡單的顏料畫上去。

這簡單而不起眼的舉動,足以看出他對協會的忠誠。

其他剛才激動地回應的病獵,都各自回應著:「我就係等緊會長講南征呢一句!我發誓,今次即使死,都會喺嗰到直到死為止。」

他們想要南征,都有各自的理由。

「或者,你哋宜刻只係麻木咁,想為過去嘅同伴報仇,但宜家我想同你哋講一個故事,南方嘅黃竹坑車廠係第一次南征戰爭嘅大據點,好多人以為嗰到得返腐爛嘅屍體同長眠嘅靈魂,但實際上......仍然有七名病獵奮戰緊。」

台下病獵都紛紛露出錯愕的表情,並且暗自討論著,但就沒一個人知道真相。

「佢哋係第一次南征戰爭堅決死守喺入面嘅病獵,我因為某些機緣之下,見過佢哋一次,但遺憾帶唔到佢哋出嚟......」說到這裡,我刻意加大聲浪:「但我答應過佢哋,再返去嗰陣就會係帶住一班人過去,我唔會俾佢哋喺嗰到孤獨奮戰。」

「所以,我需要你哋每一個人。」我橫視他們每一張臉孔:「我預計過,就算成場戰爭獲勝,你哋當中都有至少八成人會葬身喺南面。」

「......」病獵們剛才的士氣,被我殘酷卻真實的說話抑壓著。

「所以想走嘅人,宜家可以轉身離開。」我沉默半晌,靜待意欲離開的人:「宜場戰爭......係送死多過戰死。」

五、四、三、

二、

一。

沒有想要離開的人。

「如果你哋唔離開,咁就好好望下身邊嘅臉孔,記住佢哋嘅樣,因為當佢哋死咗之後,只會存活喺你記憶之中,得你哋會記住佢生存過嘅證明。」

我轉身準備下台,要說的都差不多說完。

「而我作為會長......」我在行入後台前,跟他說出最後一句話:「我會陪你哋一齊送死。」

會議室回復寧靜,但大家內心鼎沸。

因為人類,不再躲避。

宣佈南征計劃的數天後,我把一眾大病獵叫到研討室中,思考南征的第一步對策。

「各位好耐無見。」我坐在主席位。

大家都給予我一個點頭、問好。

席上,只有鷹學派的三名大病獵沒有出席,因為他們另有任務在身。

「可以開始?」博海德坐在我左側。

「嗯,你哋有咩睇法,即管講。」我虛心接納。

「會長,呢次計劃會唔會太突然?南面嘅病者能力特別強,可能所有成員都要接受特別訓練,先有機會應付到。」富馬史先是直接指出。

「而且我驚到時有太多逃兵。」像陳一劍單純的人,都有所隱憂:「會長你啱啱上任,雖然會上大家講願意同你共生死,但到實際情況俾畏懼控制嗰陣......又係另一回事。」

「嗯,我知道你哋諗法,不過你哋試諗下,「南征」咁敏感嘅事,其實幾時提出都係突然,無論係兩年後、三年後、四年後,只要個計劃係向南,會令到一批原本安然嘅生命消逝,其實都係突然,但遲早人類資源同戰力都只會更少,畢竟資源有限,我哋唔可以抱有希望,展望明年明月明日,會有更多人加入病獵協會,呢個世界畏懼嘅人只會越嚟越多,全因為「安逸」兩隻字。」

「會長你意思係,及早提出南征呢個理念,等啲成員做好心理準備?」蒙柯亞發言。

「嗯,我當然唔會一次過帶哂三百幾人衝落去南方,如果人類咁就贏到就太容易。你哋要預咗,呢場會係漫長嘅戰爭,可能到我戰死嗰日,都未必會獲勝,但你哋要將「南征」呢個方針持續落去,呢個係人類唯一嘅希望。」

不然的話,資源越來越少的人類只會互相殘殺。

最後由病者佔領全個香港。

大家都知道,安逸只會失敗。

「好,我明白。」很久不見的雲梨,第一個認同。

「漫長嘅戰爭......」富馬史冷笑,說:「我願意奉陪。」

「加埋我。」向來寡言的薛墊仁都說。

「但其實會長你前一、兩個星期去咗邊?」陳一劍問起。

「你就當係為失敗做咗條後路,同埋當放自己最後一個假期。」我彈響手指,讓博海德把港島區地圖放到桌子上:「因為之後嘅日子,都會好艱辛。」

我們的病獵不能再接受倖存區居民的委託,要經常地訓練。

戰爭就是一筆巨額的開支,但成功的回報是數以十倍計。

「第一步,喺宜到。」我指住地圖上的奇力山,說:「呢到坐山望南,係個南面戰線嘅必爭之地。」

「奇力山......我印象中嗰到有唔少樓房,拎咗呢到嘅話戰線補給距離可以大幅拉短,仲可以觀察南面,最好的確喺嗰到駐紮。」按著下顎的薛墊仁都同意。

「但嗰到有個麻煩......」我這才說出是次重點:「嗰到,有隻特殊病者,我就稱呼佢為「風凶獸」,佢喺嗰到長期徘徊,一定要解決。」

「喔,咁好易啫,派我同富馬史去處理?」陳一劍主動請纓。

我搖搖頭:「唔係咁易。」

「嗯?」雲梨目光稍亮。

「我去過實地考察,嗰隻風凶獸,唔係一般嘅病者,佢至少要三十人以上,先可能討伐成功。」我說出自己的猜測。

「三十個人......圍攻一隻病者......?」陳一劍抓抓頭上的短髮,一副難以想像的表情:「我完全未見過有病者要三十個人搞掂。」

「既然會長咁講得,佢應該唔會估計錯。」雲梨說。

「咁嗰隻特殊病者,有咩特別之處?」富馬史作為菁英獵人,眼神已經鎖定獵物了。

「根據之前我派嘅人過去連續調查一段日子,我略略咁講俾你哋聽。」我拿出林楚在我回將軍澳時,放在會長室的風凶獸情報。

接著,交由博海德幫我讀出:「風凶獸。全身總共有四十二個氣孔,會將空氣壓縮噴出,造成一定衝擊。外型類近病獸,皮膚堅硬、行動靈活、破壞力高,多以四肢爬行,性格兇殘,預計要六十名病獵成員戰力才足夠應付......呵,會長你高估咗大家實力一倍。」

「總言之,宜到就係協會南征嘅第一步。」我站起身,提醒大家一下:「呢場算係野外戰,但都需要一定嘅陣型,否則會傷亡慘重。」

「編排下協會嘅成員先?」陳一劍提議。

「嗯。」

「病獵協會宜家大概有三百七十人左右。」了解協會內部資料的蒙柯亞,條理地說出:「我哋可以分成五十人等於一個大部隊,大部隊由大病獵帶領,然後再細分每十個人一個小隊,小隊由資深病獵帶領......扣除喺病獵營駐守緊嘅成員,仲有留守協會嘅戰力,我哋可以分到五個大部隊,相等於二十五個病獵小隊。」

「其他人有冇意見?」我問。

「沒有、沒有、沒有,通過。」霍洛圖站在角落,他是來進行會議紀錄的。

「奇力山嘅行動就先用一支大部隊過去討伐。」我說。

「咁會長你想邊個帶隊?」富馬史問。

「由我帶隊。」

我答。

我已經預備好,參與每一場大大小小的戰役。

因為這才樣稱得上,

會長。

會議結束後,我們都即日分好了各人帶領的部隊。

第一大部隊,我。

第二大部隊,雲梨。

第三大部隊,富馬史。

第四大部隊,陳一劍。

第五大部隊,薛墊仁。

另外兩位職位空缺的大病獵,蒙柯亞和博海德則負責特別的醫療隊和技工隊。

鷹學派三人組,繼續帶領五門進行搜索情報工作,

如果第一任的協會方針,是休養生息的話。

那今第二任的協會方針,便是南征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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