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東堤小築,韓湘把小林推入我們的屋中。

我見到陌生入來的第一下反應,便舉起了火傘準備向他噴射,但下秒進來的韓湘,暫停下我的行動。

「邊個嚟?」我問。

「島上一個居民。」韓湘把門關好。

「嗄啊啊......!」小林一見到我,就嚇得退到屋子角落。





「放心,佢零戰鬥力。」韓湘讓我放下心來。

「點解帶佢返嚟?」末世的生存之道,是保密好自己的藏身處。

「天又黑,又廢事佢突然間走去自殺,就先帶咗佢返嚟。要搵船嘅話,問佢就啱,佢應該係依座島年資最高......話哂都係最接近十八歲嘅人。」韓湘站在門口前。

「睇嚟你喺出面又經歷咗啲事。」

接著,韓湘就先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全都告訴我,等我有個基本的認知。





聽完後,我結論只有一個:

「邪教。」

「邪教?又好似係......」韓湘若有所思,點一點頭:「點解我無諗過。」

「我喺病港遇過太多,聽少少就睇得出。」我盯著角落中,抱腿畏縮的小林。

「咁,你好好盤問下佢,我繼續出去拎藥。」韓湘把一份藥膏,拋到我面前:「搓下佢,會好啲......我諗。」





說罷,韓湘又開門離去。

「你今次去邊?」在她臨走前問。

「醫院,長洲醫院,嗰到可能有抗生素。」

「咣」韓湘又為我出去第三次了。

老實說,有些感動。

她把這個小林交給我,應該都是想我從他口中,掘出一些有用的資料,就交給我吧。

那碗鮮魚湯提升精神的功效,尚未完全退散。

「小林?」我叫他。





「係......」

「你有冇賣退熱貼?」

「......」小林頭上冒出問號。

「唔識笑,證明你的確係細路。」

整理一下,現有的資料:

第一點,樂樂島上的居民,永遠不超過十八歲,因為一旦超過就要進行名為「歸海」的儀式,美其名是重返讓靈魂和肉身大自然,說白點就是抱著石頭跳海自殺的行為。

因此,島上居民永遠都十分年青,因為沒有一個能成為大人。





第二點,有個名為黃祿真教宗的人物,根據我多年殲滅邪教的經驗,他就是習俗的始作俑者,但目的不明。如果他有能力讓孩子們自殺的話,應該有很了不起的洗腦技巧。

第三點,眼前名為小林的青少年,尚有數個月就會成為意義上的「大人」,到時他就要落入黃泉。

第四點,

「點解你咁離群?韓湘話你,自己一個住喺東面嘅沙灘到。」我塗點藥膏到自己傷口上。

「你係怪物......!?」他很害怕似的。

「我係人。」我摘下鳥嘴面具。

他看見我的樣子,那驚惶的表情稍為舒緩下來:「原來你唔係怪物......」

「好驚怪物?」





「係......好驚變成怪物......」

「你未答我第一條問題,點解自己一個住咁遠。」

「可、可能,我心裡面......都想逃避死亡......唔想俾人搵到。」小林答。

「照計嚟講,你一世唔去長洲有人嘅區域,的確可以逃過其他人嘅眼睛。」

「但咁樣孤單一個,仲有生存意義咩......得自己一個長大......又有意義咩......而且其他人都一定唔會同我做交易,我連想食條魚......都可能做唔到......」小林越說越苦惱。

「你仲有,病港前嘅記憶?」

「係?」





「如果係八年前,你都應該不過係十歲左右,仲有嗰陣嘅記憶?」

「嗰陣......」小林按著頭部,想得暗暗咬牙:「我......我唔知點......解......好似諗唔到......唔願記起咁......」

「慢慢嚟,唔好急,深呼吸。」我正教導他冥想技巧。

小林照我說話做,繃緊的肉身頓時放鬆不少。

我續說:「之後你好好諗下嗰陣嘅畫面......」

兩小時後。

閉上眼的小林彷彿從惡夢裡掙脫,用力地搖了搖頭,整個人驚醒過來。

「嗄......嗄啊......」

「有畫面?」

「我記得......我記得啲畫面......」小林抬起頭。

「請講。」

「病毒爆發嗰日......我同屋企人去咗長洲啲村民大會......嗰到有好多好多人,幾乎係全長洲嘅居民......我家人嗰陣都同鄰居傾緊......相關嘅事......」

「咁按理應該有好多大人。」我說。

「係啊......但過咗一段時間後,我屋企人、更甚至係全村嘅大人都死哂,得返我哋啲細路!嗰陣我哋喺長洲嘅國民小學到,仲上緊堂,黃祿真教宗佢......教緊我哋生活道理......返到屋企,所有家人都死哂,我爸爸同媽咪......」

「記得個死相?」

「塊臉發黑、嘔白泡......我唔敢望,嗚!」小林說到這裡,不禁嘔吐出來。

「中毒死。」我心中默唸。

「之後我哋全部人,就交由黃祿真教宗照顧喇......但教嘅嘢,我真係唔記得啦......我淨係覺得,心入面有把聲,好似叫我十八歲嗰日,一定要去「歸海」......我唔想諗落去......啊啊啊啊!!!」小林抓住自己的頭髮,不堪的記憶無法被移除。

如果小林說的是真,那長洲應該是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只有孩子存在的地方。

因為小林正陷入恐慌的回憶中,我都不再詢問他過多事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色都漸轉黑。

就連小林情緒都冷靜下來,韓湘卻還未回來,令我有些擔心。

「長洲醫院好大?」我問。

「唔大......」小林答。

「咁醫院入面有冇運作緊?」

「無......黃祿真教宗佢將島上嘅所有書籍燒哂,我哋根本就學唔到書本上任何知識......我有本草藥嘅書......都係暗底收埋先保存到......所以大家都唔會有醫療知識,我哋嘅生命到十八歲就會結束......」

「咁你都幾好嘢,韓湘講話呢隻藥膏係你即時調製?雖然我傷口仲未好,不過都叫鎮壓到下痛楚咁......如果你係病獵......」

「病獵......?」小林自然是不懂得。

我淺淺一笑:「一個對抗怪物嘅職業。」

八時許,皎潔的月光坐望海邊。

窗外一縷的月色,透射到我的面具上。

在屋內只能全日等待的我,逐漸感到了心急。

心急不是出於自己的傷勢,而是韓湘的安危。

韓湘帶小林回來的時候,也應該才四點半鐘左右,長洲說不上很大,她應該不會花費這麼多的時間,除非遇到意外。

我想過了,再過半小時......

她都還未回來的話,

我就會親自出去尋找她。

總共三十分鐘,現在開始倒數......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算了,現在就出發吧。

「你識得去?」小林叫停門口的我。

「唔識,不過既然係島上唯一嘅醫院,應該好易認到?」

「如果係咁嘅......不如我帶你去......」小林主動提出。

「可以嘅話,當然好。」

如是者,尋覓韓湘的團隊增加一人。

長洲除了海傍街外,大多地方都燈火闌珊。

「嘩嘩嘩──」最特出的聲音是海浪。

島上居民不足一百人,大部份街道都十分冷清,偶爾才會碰到回家的孩子,連個像樣的守衛都沒有。

整體上來說,想在島上自由行動的難道不是很高,小心一些就不會給人發現。

以韓湘的技巧,應該不會有問題才是。

「係呢先生,你同韓湘小姐係咩關係?」路上,小林略帶羞澀地問。

我好好想一想:「......亦敵亦友?」

「既係敵人,又係朋友?世上有依種關係嘅咩?」小林問。

「出面嘅社會存在唔少,只係依個小島太純樸。」我說。

「你對韓湘小姐有冇愛意啊?」小林居然這樣問。

「我諗......應該無。」

「但佢、佢為你不停咁出去搵藥,你對佢無好感!?」小林語氣帶有可惜。

「有定冇,我收喺自己心中就夠。」我已經看得出,這個小林應該喜歡了韓湘,

「唔知點解......韓湘小姐俾到一種......」小林眼神放空,彷彿回憶著:「依個島上嘅女仔......無嘅感覺俾我,佢雖然有啲不近人情,但又好......」

「我唔知點講啊,我明明只係第一次見佢,但就覺佢好好......」小林心如鹿撞。

「你依啲叫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

「好常見。」我說。

「我其實係唔係......唔應該咁快死......?韓湘小姐俾到我生存落去嘅渴望......」小林就像第一次接觸愛情的初哥,完全被感覺掌控著。

「愛情的確係樣美好嘅事物,有好多時人嘅一生......終究不過係個「愛」字。」我試著這般說,讓小林有生存下去的意念。

「但韓湘小姐更加關心嘅係你......」

「你依啲叫嫉妒。」

「嫉妒......依種感覺唔係幾好受。」小林斜眼盯著我臉孔。

小林帶路下,很快就來到長洲醫院前,幾乎不用十分鐘,更加印證韓湘不可能花那麼多時間,都還未回到東堤。

醫院三層樓高,入面烏燈黑火確實沒人運作。

「就喺依到。」小林細聲說。

正當我想動身進去前,醫院大堂內發出踏著碎片的聲音日,兩名青少年正從入面出來。

他倆手上拿著一根木棒,臉上表情不是味兒:「究竟去咗邊......」

「咁都可以喺捕獸器走到,唉!仲諗住終於可以食啲肉。」他們走到醫院門外的某個位置,發出唉聲嘆氣。

我凝神一看發現是個捕獸器,不過已遭到人為破壞。

「小偉你放心,佢隻腳都夾傷咗,應該都走唔遠,下次再撞到一定捉到佢!一齊諗下點整返好我個捕獸夾先。」他們在損壞的捕獸器前蹲下研究。

「唔通韓湘小姐佢......」小林暗自訝然。

「可能佢踩中咗依個捕獸器,為咗逃避依兩個居民嘅追捕,就暫時去咗第二到匿埋。」我說出自己的猜測。

「有可能......」小林點點頭。

長洲稱不上大,也稱不上小,到底韓湘會到哪兒去?

小林眼睛一轉,突然想到什麼:「啊!我諗韓湘小姐應該係去咗嗰個地方......」

「你知道?」

「跟我嚟!」

小林又帶我轉入某個街口,往長洲唯一燈火明亮的華威酒店過去。

「會喺入面?」我疑惑。

「繼續跟我嚟。」小林又跑快了一點。

可能我半生行事都在黑暗之下,對於有光的地方有些抗拒,但在小林的再三呼請下,我還是跟著他過去。

這間華威酒店,有別於一路見到的空房。

它明顯有較多人居住,在昏暗的街道下抬頭,可以望見一些女生,正站著露台的位置看海。

酒店設計本身就像個城堡一樣,外面被高牆圍住,而入去的方法只有門口大堂處。

「韓湘喺入面?」

「係啊,先生你見唔見到啊,入面住嘅都係女仔......」小林指向那些房間。

「所以?」我停下腳步。

我猜韓湘就算受傷,都不會跑來找人求救。

小林見我不跟過來,便轉身繼續說:「我曾經同韓湘小姐講過,入面都有藥......可能佢就係入咗去搵,但入面......入面係教宗......黃祿真嘅居住地。」

「黃祿真......」

「我懷疑韓湘小姐見醫院無,就入埋嚟依到搵......」

都不太可能。

韓湘不會蠢到,深入敵陣為我取藥。

「今晚月亮幾圓喎。」忽地,一把陌生的聲音於前方傳出。

「專心啲巡邏。」與他同行的青少年,說。

果然是教宗居住的地方,外面竟然有守衛巡邏。

因為華威酒店外的前後方,都是一條大直路,現在我們就算折返,都會立即給前方的守衛見到,於是就跨欄跳到一旁的沙灘下。

「有人!」小林跟我躲到沙灘中。

「我係咪聽錯?好似有聲......」那些守衛轉入直路。

「聽錯啫,呢到晚晚都係得浪聲,哈哈哈哈。」另一個青少年哈哈大笑。

雖然對方只是黃毛小子,卻不知怎地......

讓我屏息凝神的,乖乖躲藏著。

就當守衛要掠過我們之際,我右肩背的傷口卻被什麼按著。

「嗯?」我立即回頭。

小林跳到我背脊,死死地按著我的傷口!!!!!

「啊啊啊!!!」我難忍痛楚,不禁大叫出聲。

我想撞牆掙脫小林,可是他死不放手,持續地以指尖把我傷口弄得更痛、更傷、更深!

「咩事呀!?」直路上的守衛,馬上把頭伸到欄杆外的沙灘上。

「有入侵者呀!有入侵者呀!」小林不斷地高呼。

我仰後一跳把小林壓到沙子上,他才咳出一聲鬆開了手。

好不容易掙脫後,我馬上在沙地轉身翻滾拉開距離,然而正想拔出劍傘時,卻發現全部傘子都被小林剛才趁機奪下。

「我見韓湘小姐佢都拎一樣嘅遮......我知道係武器,我會代你保管。」小林解下了我的武裝。

「你......」我完全無言,只能愣住的看他:「點解......你要......」

「我......對唔住......我唔想有嫉妒嘅感覺......我控制唔到自己......」小林一步一步地退後,神情像入了魔:「我會代你照顧好韓湘小姐......先生請你放心......」

「來人呀!有入侵者呀!」那兩名直路上的守衛,叫來了更多守衛。

因為是教宗所居住的地方,不少附近巡邏的守衛都趕了到來,把沙灘上的重重包圍著。

他們不過是志學之年的孩子,但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件武器,而且正向我步步邁近......

加上我傷勢在身,傘子又被小林奪去......

基本上,我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捉住佢!保護救宗安全......!」年輕的守衛們大喊。

話畢,他們就一湧而上。

我逐步退到去海邊,如果我游水逃走,都應該九死一生,因為那該死的小林偷襲,用指尖把我的傷口弄得血流如注......

真諷刺......

我堂堂一個病獵會長,

居然要死在,

這群二十不到的孩子手上嗎。

「捉住佢!」

一聲令下,我被他們合力捕捉。

他們把我放倒地上,瘋狂拳打腳踢。

我礙於舊傷太痛,全身充斥發炎的劇痛,變至無力反抗,並被他們拖回到酒店......

重兵把我拖入酒店後,我見到這酒店上下不少豆蔻年華的女生,都特意走出來望我,每個人臉上都浮現了好奇,最終......

他們把我帶到酒店最高,一間特別華麗寬闊的套房。

「抬頭!」一名青年兵抓住我的頭髮,逼我向前方直視。

只見房間的大床上,躺著三個人。

其中兩個,是臉蛋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孕婦。

躺在她位孕婦中間的,則是一名黃袍加身,面色蠟黃,步入花甲之年的老男人。

黃祿真教宗。

「呵......呵呵呵。」

一連幾句「呵」聲,都足以特顯眼前老人的怪異,因為他的聲音極其陰陽怪氣。

「黃祿真教宗,據報佢係入侵者日。」青年兵回報。

「由邊個發現~」黃祿真詢問。

「依位居民。」青年兵把小林帶上前。

「做得好好~」黃祿真腰子稍稍傾前,輕撫他的臉頰:「孩子,願依份勇氣,會伴你歸海。」

「係......」面對樂樂島上的教宗,小林表現得既敬畏又害怕。

「賞賜一箱鵝卵石俾佢~」黃祿真隨手一撥。

緊接,一名女侍人捧起放滿石頭的箱子,交給了小林。

「好好去享受你應得嘅成果吧......年輕人。」黃祿真虛聲地說。

「多謝黃教宗......」小林完全不敢望向我,那是罪疚感。

「係時候要處置你......」黃祿真老繭累累的手一伸,把我的鳥嘴面具摘下來:「呵......呵呵呵......你將要見識最深層嘅畏懼......」

「......」我兩眼直視眼前的教宗。

「各位......」黃祿真教宗站了起身,高舉枯瘦的雙臂:「你哋將會見識到一旦成為大人嘅下場,大人又係何等嘔心嘅怪物!!!」

數小時前。

長洲醫院。

韓湘獨自前來,孤身走入大堂。

沉寂的空氣,瀰漫著恐怖的氛圍。

廢置的舊址本身已經可怕,醫院更是當中的佼佼者。

懂得肢解的瘋狂醫生、肢體扭曲的護士、裹著屍袋的死者,都是每個人的惡夢。

可韓湘神色卻沒半點起伏,一如平日執行任務那張淡漠的表情,眼睛銳利的餘光掃視醫院內的一切。

病房凌亂得很,並且臭味撲鼻。

數具沒人處理的乾屍,以快要成骨的形態躺於病床上。

韓湘把每個抽屜都檢查一次,確保自己沒有漏眼。

來到一樓的配藥房,入面貼滿所有藥物的種類標籤,傷風感冒藥、消炎止痛藥、消化性潰瘍藥、止瀉藥、心絞痛藥、哮喘藥、外用類固醇藥物、維他命、抗生素......

當韓湘見到「抗生素」三字,立即就將抽屜拉開。

結果,只是換來一場空歡喜。

入面好像被人掠奪過。只剩下零散的包裝。

因此,韓湘只得搜索另外兩層。

上到二樓,韓湘繼續逐間房搜索,同時她逐漸發現到不妥。

這病房內殘留的血跡,跟大堂見到的血跡有所分別。

觀察入微的她,很快就發現血跡有新舊之分。

一樓的血跡,比較舊。

二樓的血跡,則較新。

黑皮手套的保護下,其指尖能無顧慮觸摸乾掉的血跡:「依種色澤......應該只係幾個月前留低。」

「沙沙......」倏地,後方傳來了不明的聲音。

韓湘一回頭便把視線鎖定病房內的垃圾桶上,發現上面佈滿了蒼蠅徘徊,而且持持續續地發出剛才一樣的怪聲。

她無畏無懼地,直接行到過去俯視桶下之物。

一隻黑黝黝的生物,在入面樂得跟貓一樣。

韓湘伸手把牠抓起,是隻面目猙獰的老鼠。

「嘶!」老鼠彷彿警告著韓湘。

韓湘想都沒想就把牠往後一掉,繼續伸手入去摸索,直至摸到一堆柔軟的物體。

「咩嚟......」韓湘慢慢把「柔軟的東西」拿出。

如果外人去看的話,會覺得只是一堆不明的渣滓。

但對出身於醫學世家的韓湘來說,這些柔軟的東西......正是臍帶。

只有生出嬰兒時,才會出現世上的產物。

如今韓湘所拿的臍帶都有老鼠的咬痕,但更重要的是它們還未被自然界的清道夫吃光吃淨,那就代表臍帶的誕生,不過是近幾個星期的事。

韓湘放下臍帶,帶著疑問繼續遊走醫院。

正常有臍帶被棄置,就應該都有胎盤被棄置,可惜韓湘找不著之餘,更有個驚人的發現。

數十具白骨被堆放到三樓廚房的鍋子中,最恐怖之處是那些只餘下白骨的人體,其骨骼不過是嬰兒體形的大小,根本完全未發育......

韓湘看到這裡,平日見慣冷血事物的她,都不禁產生一陣反胃湧上喉頭。

韓湘跑出廚房,去到三樓的玻璃窗前呼吸且嘔吐:「嗄......」

她不敢去想像,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

這座看似純樸的樂樂島。

韓湘嘔得七七八八後,意外聽見一隻狗兒吠叫。

「汪嚎──!」

她往窗外一望,看見醫院門外有隻大型犬,誤中了捕獸器。

「依隻品種係......阿拉斯加馬拉穆......」這犬隻的品種在香港極是少見,是最古老的雪橇犬之一。

「嗚......嗚......!」阿拉斯加馬拉穆發出悲鳴的聲音。

韓湘像遺忘抗生素一事,先落到醫院外頭去查看情況。

阿拉斯加馬拉穆一看見韓湘靠近,立即發出警告的叫聲:「汪!汪汪!汪汪汪!!」

韓湘伸出一隻手,輕輕觸碰牠的頭:「冷靜......」

「嗚──!」牠為了逃跑,更想用另一隻手抓泥掘地。

「汪!!!」韓湘的手伸到最近之際,牠冷不防地抬頭張咬。

早有預備的韓湘瞬間收手,繼而快速反手輕掃牠的頭部:「乖。」

「汪汪!!」牠繼續對韓湘吠,但再沒那樣憤怒。

「做咩咁唔小心?」韓湘在這隻狗當中,展露出從未有過的溫柔:「我會幫你,但你要忍住。」

「汪!」阿拉斯加馬拉穆就像回應她。

徒手扳開是沒辦法的,捕獸器上有尖刺。

韓湘選擇了最方便快速的方法,把銃槍瞄準捕獸器的夾子。

「呯」

一聲過後,犬隻重獲自由。

韓湘還未來得及摸牠頭顱讚賞,那隻狗便一拐一拐的想行到某個地方去。

「止血先。」韓湘拍拍手,讓牠跟著來。

果然,狗是最有靈性的動物。

牠似乎知道韓湘是個好人,便跟著她入到醫院中。

利用僅有的醫療物資,韓湘為牠簡單處理好夾傷的手。

可是這隻狗卻像醫院的常客,牠在一樓的配藥房勉強用手打開了廚櫃,然後咬走入面一堆藥物便離開去。

「連你都識搵藥食......」找了整天藥物的韓湘,疲累地坐到地上:「但我連抗生素都搵唔到。」

可能是見韓湘一臉茫然,那隻狗又再度向她吠:

「汪!」

牠不斷行,不斷地回頭,韓湘很快就會意,就跟著那阿拉斯加馬拉穆走,看看牠想帶自己去哪裡。

黑夜漆漆,樹影幢幢。

一人一狗飛快地跨越半個長洲,由長洲醫院跑到不明的西北面。

即使一腿夾傷,阿拉斯加馬拉穆還是跑得不慢,毅力驚人,更會不時回頭,確保韓湘正跟隨著自己。

時值夜深,大街上沒有什麼人閒逛,其間途經長洲官立中學、思維靜院、長洲墳場,再到西灣天后廟,遠得連韓湘都不禁懷疑。

但車到山前必有路,相信答案都會即將會揭曉。

韓湘自知快要來到長洲的盡頭,窄狹林徑通向的唯一地點,是著名的張保仔洞。

那陰暗且毫不起眼的洞口,長約十呎。

洞內地面濕滑,一些浪雨潺潺湲湲的流入洞中。

「汪!」阿拉斯加馬拉穆終於停下來。

「入面?」韓湘瞧入洞穴,什麼都看不見。

「汪汪!!」阿拉斯加馬拉穆主動鑽入洞中。

韓湘都跟到這裡來,唯有繼續跟牠入去看個究竟。

伸手不見五指的關係,韓湘要利用銃傘當作拐杖,行走洞內凹凸不平的地面。

差不多來到洞穴盡頭,阿拉斯加馬拉穆高興地吠了聲。

「汪!」

「你返嚟啦路易士......」有把氣息低沉虛弱的聲音,在洞穴盡頭處發出。

雖然看不見前方,但韓湘感覺到與聲音主人,不過相隔三個身位,便立即把銃傘舉前,一旦有任何動靜就開槍射擊。

洞穴內的陌生人聽見韓湘發出的動靜,馬上拾起武器詢問:「你係邊個......」

韓湘猶豫半秒,答:「應該我問返你。」

「你把聲......你唔係......島上嘅居民!?」

韓湘沒回答他問題。

那人續說:「噢!謝天謝地......咁一定係路易士帶你嚟搵我!我聽你把聲咁成熟,就知道你係島外人......!」

「的確係你隻狗帶我嚟,所以?」

「我叫陳樂磊,依到係我同路易士住嘅地方,你應該仲未遇到危險......?」

韓湘靜默片刻:「暫時未。」

「都啱,如果唔係你都可能無命嚟到......」

「我喺長洲醫院門口救咗你隻狗,佢俾捕獸器夾到。」韓湘說。

陳樂磊伸手觸摸路易士的四條腿,摸到包紮了繃帶那條腿才說:「多謝你......估唔到佢哋最後都係發現咗,我哋嘅行蹤、咳咳......」

「你唔係依座島嘅人?」韓湘問。

「我係......」

「但你個名,點解唔係「小」字開頭?」韓湘發覺,樂樂島上的居民姓名都以「小」字作開頭。

「我係真正嘅長洲居民......」陳樂磊聲線漸漸低沉,說:「但呢座島過去發生咗一啲事,先變成依家咁。」

韓湘從醫院見到某些東西後,都覺得這座樂樂島並不簡單。

但她此次出行,可不是來聽故事。

「我要搵抗生素,你知除咗醫院之外,邊到仲會有?會唔會有廢置咗嘅診所之類。」韓湘對故事不作理會。

誰不知,陳樂磊卻這樣說:「我......有......」

「你有?」韓湘眸光一閃。

「你需要用到......?」

「係。」

接著,出現包裝袋的翻找聲:「我定時會叫路易士出去搜索物資返嚟......」

「點解唔自己去。」

「因為我行動不便......」話畢,傳來擦火柴的聲音。

幼幼的火苗,於洞中誕生。

那個叫陳樂磊的人,利用火柴照明尋找抗生素所在。

他身邊堆放不少雜物,其中有個紙箱就放著成堆的藥品。

不說的話,還以為他是個藥罐子。

韓湘看他瘦精精的,外貌年齡二十左右,比島上的居民大少許。

「你同佢哋唔一樣。」韓湘指的是年紀。

「係......我係島上兩個僅有超過十八歲嘅人之一。」

「咁另外一個?」

陳樂磊停下翻找,臉色沉重:「佢叫黃祿真......係令到長洲變成咁嘅始作俑者。」

「作為你提供抗生素嘅回報,我可以暫時充當你嘅傾聽者。」

接下來,長洲變成樂樂島的真相,亦從陳樂磊口中道出。

在病港爆發的那一天,長洲居民就做好預防措施,包括禁止市區船隻駛近,製作大量尖木柱到堤岸上。

由於他們從電視上,看到病者肆虐的情況,為免島上出現不知明的感染,便進行了以下的行動:

所有大人,都到長洲市政大廈開會。

所有小孩,則到長洲的基督教會聚集。

理所當然地,在教會的孩子是由聖職人員負責,而當時其中一位聖職就是黃祿真。

八年前都只是孩子的陳樂磊,本應都受到教會職員照顧著,但他生性比較頑皮,喜歡到處走,所以經常溜出教會。

數個月過去,長洲的居民已做好一切的應對,包括統一分配食水、一起共享漁獲、定時於街道上巡邏,孩子則由教會職員全力照顧,長洲上下都同心合力,共同對抗末日的來臨。

誰不知,卻因為一人的野心......

一切都摧毀了。

身為聖職的黃祿真,不知何故向水井投毒。

他投放的是蓖麻,一般在三至四日後才會出現徵狀。

飲用了食水的居民,全都中毒身亡,只有飲用教會食水的人士才得以倖存,因為教會的食水是個別分出,方便全部孩子們飲用。

面對島上死光的成年人,黃祿真把餘下的教會聖職都一一殺掉,直至只剩下他一人。

陳樂磊之所以能發現,都靠他獨自調查中得知,但年紀尚小的他,不懂得揭穿黃祿真的邪惡面目,更不懂如何揮刀自保,因此......

之後的幾年,長洲全部孩子都在黃祿真的控制下成長。

為了方便控制,他進行洗腦的工作。

利用畏懼控制孩子,例如要求他們蒙上眼睛,然後帶他們觀看被困住的病者,觀看的同時不斷敲響鐘聲,日復一日地進行如此的洗腦。

令到他們腦內產生一種錯覺──

只要鐘聲一響,就代表有危險。

久而久之,每當有孩子想反抗他就會敲鐘,使孩子們內心產生不可描述的畏懼。

但是,他知道這樣的方法,對逐漸長大的他們並沒有用,因為人總有克服恐懼的可能,特別是開始長大的時候,思考就會變多。

於是乎,黃祿真又創作了一個儀式,名為「歸海」。

乍看之下,是要把童真、純真、天真,回歸到大自然去。

實際上,就是叫孩子去自殺的行為。

那些孩子們一到十八歲,就會如同遭受詛咒般,自動自覺地綁起了一塊大石到自己腳邊,然後把大石拋落海,把自己強行淹死。

要是不願的話,黃祿真就會敲響畏懼之鐘,刺激孩子們去自殺。

為了延續下一代,他更會讓未成年女生懷孕,不斷周而復始著這輪迴。

至於陳樂磊,他是第一個打破詛咒的人。

儘管他受過黃祿真長達數年的洗腦工程,但他依然強行堅持下來。

可惜的是,年齡已達十八歲的他,還是被黃祿真控制的居民強行擒住,然後在他雙腳綁上了石頭,更是鐵鏈的那一種,命令他要在清晨之前自殺。

否則,將會讓他變成「怪物」。

從雙腳綁上石頭一刻,就意味住他失去了自由,無力反抗的陳樂磊原本都打算尋死了,可是島上一隻生存了數年的流浪狗,卻咬來一把斧頭給他,

牠就是阿拉斯加馬拉穆──路易士。

在路易士還小的時候,陳樂磊就經常餵食牠。

如今將要遇難,靈性十足的路易士都給出唯一救助方法。

陳樂磊把心一橫,咬牙忍痛將自己一雙腳掌砍斷,然後騎到路易士身上,讓牠帶自己離開。因為阿拉斯加馬拉穆是大型犬的關係,向來營養不足而瘦小的陳樂磊要騎上牠,不是什麼大問題。

路易士把他帶到去長洲醫院,在那裡他用盡方法為自己腳掌止血,然後又吃了很多的鎮痛藥物和止血藥,又靠路易士在外面搜索食物,咬著食物回來給陳樂磊吃。

數星期後,陳樂磊好不容易活過來,但他成為了島上居民的通緝犯,於是他只好跟路易士到島上最角落隱秘的張保仔洞居住。

一住,就住了數個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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