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上集】

台上高層鞠躬致歉,台下記者嘩聲一片。
 
報社爭相報導刊登,七手八腳地編稿校對。股票行內大排長龍,急急忙忙拋售股票。銀行門前人頭湧湧,哭天搶地想取回存款。
 
「突發新聞:今日下午一時,超慶信託銀行召開記者會宣佈銀行資金嚴重週轉不靈,資不抵債將面臨倒閉,至於背後原因現正調查中......我宜家身處銀行外,大批市民陸續湧向銀行要求提款,銀行報警求助,但暫時未見警員到場鎮壓......」
 
新聞一出,大韋愣住了。好一會兒才恍過神,騰地一聲拍案而起,桌上未開的那支紅酒晃了晃。他一把抓起酒瓶,作勢想要摔向地,卻在半空中停住了。
 




捨不得。
 
他把酒小心放回玻璃櫃中,本來的大好心情煙消雲散。狠狠一拳捶向桌子,消不了氣,二話不說離開了房間。
 
*
 
一腳踢開大門,幾個保安衝上前。他掙扎幾下,自知不是對手,退後兩步對著閉路電視咆哮:「方世聰!你唔敢出黎呀嘛?今日你唔見我,一定後悔成世!」
 
他大喊著,引來不少員工圍觀,無止盡地喊,喊到喉嚨沙啞,還是不停。終於秘書下來了,在其中一個保安耳邊低語幾聲。他停下來,吞了吞口水潤喉,見保安們讓出條路,才跟著秘書上樓。
 




「咩事呀大韋生...」玻璃窗外的陽光照著貂毛大衣,閃亮而刺眼。Jack正玩弄著放大鏡,抬眼瞟了他一眼:「你佔用緊我嘅午休時間喎。」
 
「超託銀行擠提,你仲喺度嘆下午茶?」大韋攥了攥拳頭,克制著。
 
「哦,關我咩事?」Jack仍在擺弄著放大鏡,不以為然。
 
「你宜家咩態度?如果唔係你同老葉搞呢攤蘇州屎出黎,銀行會執笠?依家火燒到眼眉,仲扮到唔關你事咁,你心都幾大喎!」
 
「我同老葉?有啲咁嘅事?」
 




大韋一愣,「你......」
 
「我知你見財化水心情唔好想搵人發洩......」Jack抬抬手,秘書會意,出去後帶上門,房裡只剩下兩人。「不過你搵錯人喎,我都係受害者。估唔到老葉會做假數...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大韋忍不住了,「你唔好諗住撇得甩!老葉乜都同我講晒!」
 
「哦,係咩?」Jack沒放下過手上的放大鏡,「咁佢有冇同你講...叫你撤資?有嘅話你就唔會蝕到渣都冇得淨啦...做咩,黎找我晦氣?」
 
「好...我宜家就去ICAC篤你出黎,我睇你招積得幾耐!」大韋說罷轉身準備離去,卻被忠少叫住。
 
「吿我都要證據架...」放大鏡下,微微飄出一縷灰煙,隨之冒出火星。Jack揚起那疊燃燒著的紙,一笑:「喺度。」
 
大韋呆若木雞地看著所謂「證據」,被扔進垃圾桶,化為灰燼。
 
「淨低嗰啲合同、授權書等七七八八嘅嘢...老葉搞掂晒啦...佢同你咁老友,有冇叫你幫佢執手尾?」Jack歪著頭,挑釁般看著他:「宜家我講嘅嘢,就係事實。老葉穿銀行櫃桶底,著草走佬?亦或係...你同老葉夾埋做假數?」




 
「呢個世界有天理有法律,唔到你亂黎!」
 
「你宜家咩態度?一直以黎,我都係比面細韋先對你咁忍耐...唔好唔記得,我係你上司。」Jack坐直了身子,「用黎交易嗰幾間空殼公司,我寫晒你個名,你估ICAC信證據定信你?」
 
「上司唔係大晒架!」大韋正在氣頭上,這口氣,他實在吞不下。「我唔係阿Dee,唔似佢咁傻...我一早就睇清楚你係咩人!爭住幫你擋子彈嘅,全部都唔係人,係狗!」
 
Jack深吸了口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咁你想點?」
 
「辭職信,我聽朝前......」大韋停住了,沒再說下去。
 
只見Jack撥通一串號碼,把電話遞向大韋。
 
「估唔到咁小事,都要勞煩到King爺...不如,你同佢傾下?」
 




「嘟...嘟...嘟...」
 
整個房間,只剩下刺耳的長音在迴盪。
 
大韋內心掙扎著,不經意中,一滴汗滑過臉頰。緊攥著的拳頭,也緩緩鬆開。他終究,還是沒接過電話。
 
「唔...唔洗咁麻煩。」大韋低下眼,剛才的囂張氣焰一瞬即逝。見Jack還舉著電話沒放下,越來越緊張,暗暗祈禱著。
 
「講到尾,你都係蝕左錢條氣唔順啫,無謂賠埋條命呀?」
 
大韋不假思索地點點頭,視線一直在電話上沒移開。
 
「記住,大家坐埋同一條船,我有事,你都冇可能走得甩......」Jack臉色一沉:「乖狗,仲唔躝?」
 
大韋咬咬牙,又流下幾滴汗珠,順著脖子,滑進衣領。怒,怒Jack的羞辱;恨,恨自己的懦弱。一轉身,就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Jack冷冷看著大韋疾步離去,嗤鼻一笑。
 
「...嘟...喂?永進股票行。唔好意思呀宜家未到開市時間,請問咩事?」
 
「冇事,打錯啫。」說罷,掛了線。
毫不掩飾地,笑了。
 
*
 
「食飽飯冇嘢做,你輸錢入我數?」Hugo嘟囔著,暗罵了聲。
 
「好常見啫...你之前都做過助手,你知架。」俊仔忙著整理文件,一邊搭話:「上次呀,有條友打黎同我傾左有半粒鐘,係咁問我邊隻股票會升...大佬我知嘅話就唔洗喺度做啦,你話係咪?比肥仔哥見到,唔理三七廿一就話我吞pot...唉,對住客同老細都要受氣,做打工仔係咁㗎喇,做慣左就冇事。」
 
「聽你咁講,宜家啲人真係痴晒線。」Hugo聽他這麼一說,頗有共鳴。誰不是從打工仔爬上來的?有些人,這一輩子都只能幫人打工。「做老細,你估咁易咩!」




 
「痴線?你講緊出面班人?」俊仔指指身後,嘆了口氣:「唔知今次,又有幾多人跳樓?」
 
Hugo順著俊仔的手指看去,門外一群人,正抓著一張張股票,爭先恐後地湧向櫃台。在他眼裡,只是一張張廢紙而已。
 
「超慶銀行執笠,呢隻股票應該好快會停牌,宜家唔放,揼錢落海咩......」俊仔說得輕鬆,他雖做這行,但從不碰股票。年輕一輩中,他算是股清流。閒聊中得知,他父母被這東西困了一世,可見他對股票不是嫌棄,而是恨。但諷刺的是,長大後還是做了這行。也許俊仔說的就是他自己:做久了,看遍了,就習慣了。
 
「都唔知係人玩股票,定係股票玩人。」Hugo感嘆道:「成班人,比超託玩到氹氹轉。都唔知呢個咩世代,明知有風險,一個二個仲憨居居撲埋去。」
 
「肥仔哥咪係其中一個囉......」
 
Hugo心中暗喜:「乜佢都有買超託?」
 
「個零月前聽佢講過下,捧呢隻股捧到上太空,仲問我買唔買添!」俊仔不屑地聳聳肩:「不過話晒都係幾個月前嘅事,佢有冇供股供到宜家,我就唔清楚喇......希望佢醒醒目目放左啦,佢輸錢,我地都唔會好日子過。」
 
Hugo探了探頭,辦公室裡空無一人,肥仔哥還沒回來。
 
「冇事嘅...肥仔哥份人精到不得了,洗乜為佢擔心啫。」Hugo笑笑:「佢都搵過你唔少笨啦,比個教訓佢都好。」
 
「佢都好無辜啫...幾日前仲好地地,發生咁嘅事,冇人想嘅。再講啦,間銀行業績一直都唔錯,一時睇漏眼都唔出奇......」
 
後半句話,不知是被門外吵雜的喧嘩聲蓋過,還是被心中所想吞噬。俊仔像極了一位,自己曾經的好朋友。一扇玻璃門之隔,卻是人間與地獄。
 
*
 
昨晚,是個不眠夜。
 
阿武沒買股票,也沒存款在超慶銀行,不需為此而煩惱,不過是被街上示威遊行的苦主吵得徹夜未眠而已。路燈還亮著,就早早回到報館。他住得最近,所以每朝負責開門的任務,就交給他了。
 
「咩黎架...」他彎下腰撿起躺在地上的一封信,翻來看去,上面沒有郵戳,也沒寫地址,連署名也沒有。只有行歪歪斜斜的字:永來日報收。
 
*
 
「阿武呀,你最早返黎......」阿進走出來,手裡拿著封信:「呢封信邊個寄黎架?」
 
「唔知呀!我今朝一返到黎就見到封信,咪擺喺你檯面囉。」阿武笑笑:「唔係寄比你呢個大老闆,唔通寄比我地班茄哩啡?」
 
阿耀和阿Ben也湊過來看熱鬧,拿過信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麼名堂。
 
「唔似係寄架喎...似係有人專登擺封信喺報館門口多啲......」
 
「咪估黎估去啦,一於拆開黎睇下!」
 
「喂,咪住!」阿武按住阿Ben的手,「會唔會係恐嚇信呀?」
 
「超,邊個咁得閒整蠱我地間細報館呀?」他甩開阿武,撕開個小口,小心翼翼地拆開。裡面不可能是炸彈,也不是大家想像中的血書,只是張普通信紙。「內幕堅料,超託銀行事件涉及刑事,並非偶然。係比朗公司利用支票輪謀利,並且做假帳,假借貸......」
 
阿Ben沒再讀下去,霎時間全部人都靜了下來,停下手頭的工作。阿Ben把信遞給阿進,後者接過信仔細看了數遍。
 
阿耀率先打破寧靜,「連天都幫我地!」激動地拍著阿進肩膀:「呢單野,一定爆!今次仲唔到我地永來日報一舉成名?」
 
「一炮即紅!」
「華聯晚報班契弟,成日踩住我地,咁次仲唔黎個鹹魚翻身?威比佢地睇!」
 
「阿進,我即刻去準備,儘快印出黎......」阿Ben伸手想拿過信。
 
阿進低著頭,沒鬆手,阿Ben一愣。
 
「唔得。」
 
報館內再次靜了下來,一個個瞪大了眼。
 
「未經證實嘅嘢,唔報得。」阿進抬起頭,「如果係真嘅,點解佢唔親自上黎爆料?單憑一張紙,叫我點信佢?」
 
「但佢講到明係堅料喎......」阿武插了句:「可能佢唔方便露面,或者有啲咩...難處呢?」
 
「白紙黑字,就信晒?我地印嘅都係紙,唔同嘅係,報紙係比市民大眾睇。印得上去嘅嘢一定要百分百準確,咁先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大家。」
 
「進呀,間報館重新上緊軌道,我地真係好需要靠今次,打響個朵。我知,我只係個小小編輯,你先係老總。當初你同我、阿武阿耀講,話你搵到人合資,做埋總編輯,問我地有冇興趣幫手。我地乜都冇問冇講,即刻撲過黎......」阿Ben嘆了口氣,好聲好氣地勸道:「我地當你係老友,你嘅事即係我地嘅事...大家都係為報館好......」
 
「我地大把時間,慢慢黎都冇問題架。洗乜執著於今次嘅機會?」阿進搖搖頭,「跑多幾單新聞,搶多幾個頭版......信我,總有一日我地會靠自己,做出成績。」
 
「跑多幾單......」阿Ben喃喃自語,輕輕笑了笑:「係囉,跑快幾步,搶個頭版返黎,一炮即紅一飛沖天。」
 
阿耀上前,打算把阿Ben拉走,卻被後者一把推開。
 
「跑跑跑...你估咁易?班兄弟跑到斷左腳,同人爭到爆晒缸,你就坐係房度嘆世界,乜嘢都唔知!係呀,宜家做左老總,好巴閉呀?半年喇!大家盡晒力,一啲起色都冇!你個所謂朋友,求其揼間爛鬼報館比你搞,你就同佢稱兄道弟...咁我地呢?你有錢,乜都唔洗愁唔洗憂,就算報館執左笠都可以拍拍囉柚走人!」阿Ben咆哮著,聲線顫抖:「你唔食...班兄弟都要搵食架!」
 
「阿Ben呀,我要點解釋你先會明?做新聞要腳踏實地,做記者都要有職業操守!唔可以為左搏眼球而做假新聞架......」
 
「我唔明!我冇你咁清高!邊個話呢單料係假?其他報館照樣報假新聞,邊個知?班高層開記招講嘅嘢就全部都係真?呢個世界係弱肉強食架,想出位就要搏!點解人地可以做,我地唔得?」
 
「Ben哥,算啦......」
 
「係咯,一場兄弟,比對方個台階落啦。」
 
「或者老總講得啱,係有人專登放假料比個氹我地踩呢?」阿武和幾個同事也來打圓場。
 
「我唔同你拗,亦都冇資格同你嘈。你係老總,登唔登,你話事。你係要守自己嗰套規矩呀嘛?想成世扮清高做嗰隻小綿羊呀嘛?」阿Ben閉上眼,點點頭:「好...你就係自己個世界度做飽佢!唔好累兄弟。」
 
「Ben......」阿進張了張嘴,後者沒理會。
 
「武,我地走!」
 
阿武看了看阿進,欲言又止,猶豫後還是跟上了阿Ben。
 
「去邊呀Ben哥?」
 
「跑多幾單新聞囉!擔張凳坐馬路隔離,睇下有冇車撞,影個第一手返黎...記住留個頭版比我地喎。」
 
阿進一言不發目送著兩人離去,整個報館又一次靜了下來。
 
「散喇散喇,返去做自己嘢。」不知是誰說了聲,大家都陸續回到座位。不時有幾句談話,不過少了以前的說說笑笑。
 
「進...老總,咁即係點?登唔登?」三兄弟只剩下阿耀。
 
阿進凝視著手中那封信——歪斜的、貌似小孩的字體,卻是來自成年人的控訴。阿Ben讀出來的不是全部,信的最後,還有行字:願·惡人終得報。也正是這段文字,阿進細細咀嚼了數遍。寫信人是不懷好意,還是有口難言?
 
「報」,是報應,還是報導?
 
良久,阿進開了口:「你點睇?」
 
「嘿,我打工仔黎架咋,邊有話事權?」阿耀避開了他的眼神,「你先係老總,你話點就點啦。」
 
阿進點了點頭,苦笑著。
 
或許一切都是榮木桐的安排,針對自己,專門設的陷阱?明槍易擋,暗箭難防。榮木桐想做的,誰有能力阻止?假新聞雖不犯法,但有違道德。要放手一搏,實話說,自己沒這勇氣。還是安守本分,腳踏實地吧!
 
他把信揉成一團,隨意丟進垃圾桶。
 
「報」,也可能是報仇。
 
*
 
「各位,立法局喺今日晚上七時召開會議,準備根據1985年超慶信託銀行嘅接收法案作出裁決...現場除左記者外,仲有唔少苦主及市民圍觀,等候立法局宣佈結果...對於呢個法案各方都持唔同意見,政府提出接受超託銀行,為苦主打左一支定心針...但其他市民就持反對立場,認為政府係多此一舉,雙方持續爭論...現場記者王智華報導。」
 
不同場外的喧囂嘈雜,立法局內倒顯得安靜得多。不時有清嗓子的咳嗽聲,和翻閱紙張的細聲,一個個神色凝重地低下頭,不知在紙上寫著什麼。這次的辯論,沒二讀時激烈,似乎大家把想說的、能說出口的都說完了。剩下的,只有粗言穢語了吧。如果這兒不是立法局,估計兩派人已經打起來,把這兒當擂台了。
 
終於有人舉了舉手,起立:「又係嗰句,我強烈反對。相信在座嘅,唔只係我,大部分議員都反對法案嘅通過。超慶信託銀行尋日先宣佈資金週轉不靈,政府就即刻提出接收,外界會點睇?倉促決定,冇評估風險,冇做任何搜查...我地甚至連點解銀行會倒閉都唔知。究竟係人為因素,刑事行為,定純粹係商業鬥爭嘅犧牲品?我認為,絕對有必要重新考慮法案是否合理,我提議押後。」
 
「楊議員,你似乎唔記得左自己議員嘅身份喎。」另一邊有人起身反對,瞬間火藥味十足:「你所提出嘅觀點,似係由市民角度,而唔係由議員嘅專業角度出發喎。你所謂嘅外界,咪即係普通市民?佢地點睇根本唔重要,每個法案嘅得益者都唔同,如果非得益者對結果唔滿意,係咪應該請楊議員你,去平撫民生?」
 
「附議。」越來越多人加入討論,「我想補充白議員嘅論點:所有嘢都係雙方嘅,只要有利益存在,衝突就難以避免。有贏就有輸,有人歡喜就有人愁。外界點諗我地無需要去理會,亦都冇能力控制。冇錯,宜家講求民主,為民著想,細心聆聽民眾意見......但意見,始終係意見。個人意見,只可以作為參考。我地服務嘅,係全港市民,而唔係單獨幾個人。少數服從多數,好簡單嘅道理。接收法案,係為香港嘅未來著想!」
 
「未來係點,我睇唔到,但我宜家睇到嘅係,你地嘥緊納稅人嘅錢!」楊議員反駁:「白議員,你講得冇錯。我嘅身份係議員,但同時,我亦都係一位普通市民,一個納稅人!政府動用外匯資金,即係大眾嘅錢,去拯救一間商業銀行,對所有納稅人黎講絕對唔公平!政府梗係輕鬆啦!又唔係用佢地嘅錢黎救!草擬法案上面寫住,白紙黑字嘅三十億!咩概念?市民納稅,係想政府好好利用資金,創建一個大家理想中嘅城市,改善人民生活......陳議員,我同意你嗰句:少數服從多數。政府應該為大多數嘅市民著想,而唔係幫少數苦主同幫超託銀行收拾爛攤子!」
 
「楊議員言之有理,政府已經唔係第一次咁做。唔知大家仲記唔記得,二十個月前,城安銀行面臨倒閉,同今次嘅事件極之相似。當時政府又係用外匯資金接收銀行,並且實牙實齒承諾,唔會再有下次!宜家政府,係一而再再而三利用市民嘅信任,一次又一次反口。白議員,你話外界點諗唔重要?好,咁如果外界覺得政府言而無信,浪費資金,對政府冇晒信心,你又理唔理?」
 
「我亦同意兩位議員嘅講法。超託銀行事件涉及嘅市民苦主只係少數,無謂用三十億去接管。防範於未然,呢個道理應該冇人唔明啦?係咪呀,陳議員?政府應該留起呢筆錢,作為緊急資金,必要時先拎出黎救市。樹立良好影響,挽回市民信心。」
 
可見,反對派處於上風。
 
一直沉默的財政司,微微抬了抬手,所有人都自覺閉上嘴。
 
「大家都識講,立法局係為香港市民服務。但如果香港冧左,市民應該都走得七七八八架啦,大家咪唔洗交稅囉?」他笑笑,這樣的笑話,也只有他敢說出口。「點解要接收超託銀行?係為左保住香港國際金融中心嘅地位,保持港元嘅強勢。咁樣做,唔單止係為市民著想...係為香港著想。」特別強調著「香港」二字。
 
「之但係根本冇呢個必要......」
 
「...楊議員,可?」他瞄了眼對方桌上的名牌,「我記得你講過...你話自己唔單止係議員,仲係香港市民、納稅人...呵呵,咁如果你淨係一個市民,咪唔洗交稅囉?你又點睇?」意味深長地一笑,楊議員啞然,緩緩坐下後,沒再出聲。
 
「我再重申多次,接收超託銀行,係救香港。香港,係未來嘅國際金融中心,宜家仲喺發展期間,每一步,都要小心謹慎,唔可以出錯。白議員啱咗一半,香港市民點諗,唔洗理會。我地在乎嘅,係出邊啲人點諗,全世界嘅投資者點諗!唔通大家以為,政府洗大嗱嗱三十億,係為左救幾隻螞蟻咁憨居?」他緩緩起身,高高在上俯視著所有人,楊議員瞬間瘦小許多。
 
他臉上掛著笑:「三十億買聲譽。你地話,抵唔抵?」
 
沉默,是無聲的屈服。
「立法局特別會議喺十五分鐘前,三讀通過1985年超慶信託銀行接收法案。不過議員喺通過呢個法案嘅時候,表示相當勉強...佢地批評港府,係一而再咁動用大眾嘅錢,即係外匯基金,呢個做法對納稅人黎講係唔公平嘅...議員喺通過呢個法案嘅時候,要求政府保證唔會再有下次,同埋應該設立有關監管銀行嘅法例,咁就可以及早知道有問題嘅銀行,避免同樣嘅情況再次出現...財政司鄭志城對外表示,今次政府係需要用到三十億嘅外匯資金去接收超慶信託銀行。債權人只可以攞返大概七成嘅欠債,而...股東嘅所有資金係會冇晒架喇。由星期一開始,銀行將會恢復正常營業.......」
 
五十七位議員,一位缺席,三位棄票。
 
西裝挺挺步出立法局,堆起笑臉,接受媒體的採訪。有個疑問,憋在心裡許久:假新聞,犯法嗎?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不犯法,因為從一開始記者們所聽到的,已經是錯。這就是所謂的,不知者,不罪。
 
「啲議員真係冇鬼用,咁無理嘅法案都通過?即係用我地啲錢,去幫苦主抹屎啫!離晒譜!」不知是誰先開的口,引起其他圍觀民眾附和,又和苦主們吵了起來。
 
他想笑,想跟著一起罵,但沒資格。三票棄票,其中一票,屬於他。支持?反對?之前說了那麼多,都是放屁!簡單的YES & NO,在最後投票一刻,卻沒勇氣寫下,真懦夫。鄭志城那句話,他會銘記一生,把它帶進棺材,永遠,塵封——
 
「立法局嘅存在,係令所有通過嘅法案,看似合理。」
 
*
 
超慶信託銀行倒閉一事,也只在報紙上印了一天。一浪過了,便會馬上被下一浪替上,一浪接一浪,生生不息。永來日報的銷量,仍是平平無奇。想要成名,就必須與眾不同,從千篇一律中脫穎而出,談何容易?未能即時上車,單憑雙腿,就算夜以繼日不停歇地追趕,也只有吃塵土、吸尾氣的份兒。星期一銀行重開,再沒人上街抗議,也再沒人掛在嘴邊了。所以說,人並不是健忘,只是事不關己而已。
 
「隨便睇呀,今日大...特價!」小虎頭抬也不抬,坐在櫃後敲著計算機,寫帳簿。別說,還真有點老闆的架子。
 
「大...特價!」阿進故意學著小虎說話,笑笑:「做咩?伯母大壽呀?定係賺得錢多,良心發現?」
 
「欸,錢邊個嫌多呀?」小虎見是阿進,咧開嘴:「不...不過點解你會黎嘅?今日咁...咁得閒?」
 
「唔好講我啦...報館啲嘢...咪又係咁?」阿進苦笑著:「你呢?幾個禮拜冇見啫,一黎就大放送?...生意唔好咩?」
 
「好...好好架!成條街得我一間海味舖,啲街坊爭...爭住黎,不知幾熱鬧。」小虎替阿進找了張小凳,把桌面上亂七八糟的數簿推向一旁,清出塊乾淨的地兒。「坐呀,我...我入去倒杯水比你。」
 
阿進四周看了看,架上的貨品滿滿當當,店外偶爾有人駐步,但沒幾秒便離去。而店內一片冷清,只有阿福在搬上搬下,別無他人。
 
小虎出來了,端著杯「水」,碎步走來,生怕灑了。
 
「黎...黎試下,我嘅新發明。」
 
「咩...咩黎架?」阿進嫌棄地扯扯嘴,湊近聞了聞,一股腥味撲鼻而來。「喂,你又話倒水比我飲?呢杯好明顯係毒藥啦!」搖了搖,杯底的黃色沉澱物浮起,使整杯「水」更為詭異。
 
「呢杯係我老火慢燉,精心炮製嘅花...花膠無花果鮑魚薏米水!」小虎得意地笑,把杯子硬塞回阿進手中,做了個「請」的手勢。「你試下啦,我煲左好耐架。」
 
阿進又搖了搖,這回看得仔細,皺皺眉:「冇花膠無花果同鮑魚就算,咁薏米呢?」
 
「啲薏米...本來就有嘅,不過我...我唔記得左時間...煮到乾晒,冇晒水分,硬邦邦食唔到咯。」小虎尷尬撓撓頭,見阿進眼神不對,搶先一步打圓場:「欸其實有咩所謂啫,有薏米味咪得囉!你又憑咩話呢杯唔係薏...薏米水呀?試下啦!」
 
無奈,看在小虎又哀又求的份上,抿了一小口試味。難以形容,初入口又苦又澀,但慢慢的發現,苦中竟然還帶點甜。
 
「點呀?得唔得呀?」
 
阿進又嚐了口,竟是甜的,沒了剛才的苦澀。
 
「多得有無花果,都飲得落口嘅。」
 
「你都覺得係無花果?」小虎神秘笑笑:「我話係無花果你就信?咁花...花膠同鮑魚呢?」
 
阿進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地看著他。
 
「欸你試...試多啖啦。」
 
阿進再喝了口,「冇呀,冇問題呀...花膠濃稠,鮑魚有味,唔錯呀...」
 
小虎笑而不語。
 
「唔好賣關子啦,你究竟想講咩?」
 
「其實一...一切都係你自己先入為主,我話呢杯係花...花膠無花果鮑魚薏米水,你就信到十足十。」小虎嘿嘿一笑:「個名咁騎呢,邊有人會整鮑...鮑魚加薏米水架?除左薏米水係真,其他全...全部都係假!花膠黐立立,煮出黎嘅水口感濃稠,其實只不過係地...地瓜粉。所謂無...無花果嘅甜味,我只不過落左少少糖漿,唔信嘅話你...你飲多幾啖。啲糖漿仲沉喺杯底,會越飲越...越甜架!」
 
阿進一愣,這次喝下一大口。被地瓜粉取代的花膠,確實濃稠,但少了膠質;被糖漿取代的無花果,確有甜味,但味道不同。這些只要細品,便能得知,不過是拙劣的「冒牌貨」而已。
 
「你咁聰明,連...連你嗰關都過到,咁我就可以放心賣出去咯!」小虎興沖沖拿來紙筆,打算寫上標價。
 
「賣?點得架,你......」阿進剛想起身阻止,一想不對。
 
小虎已寫上「花膠無花果鮑魚薏米水」:「你實...實想話我無恥冇誠信咧...如果我冇同你解釋,你...你一定會怪罪於我。但如果宜家我同你講,係我...我阿媽比錯材料我,我唔知情架...你會怪邊個?黎買我杯嘢嘅客又會怪邊個?」
 
小虎最後在價格那欄,寫上「0元」,阿進會意一笑。
 
「衰仔,玩我?」他捏著小虎的胖臉,佯裝生氣:「講,邊個教你架?」
 
「哎...我...我自己諗架!唔得咩?」
 
「自己都講到口窒窒啦,信你至奇!」
 
「你...你咁即係明恰我漏口啫......」
 
「哈哈,你就照直同阿進講啦!」阿福在一旁看戲,笑道:「你兩個,似細路多啲!」
 
「我講,我講...」小虎扁著嘴,一臉不情願:「係囂...囂哥教我咁做架。」
 
「Hugo?你見過佢?」阿進又驚又喜。
 
「係呀,佢早幾日黎...黎過。你報館啲嘢呀,大家左右鄰舍一傳十十傳百,差唔多成...成個西環都知道晒,邊個唔擔心呀......」小虎指指桌下那一沓報紙,「嗱,我日日都有買架!你...你快啲氹返阿Ben啦,我聽人講...華聯晚報嗰邊打緊佢主意架!」
 
「唔洗氹啦,男人老狗,唔會咁小氣嘅...」阿進擺擺手,「放心,搞得掂。下次見到Hugo,幫我同佢講聲......」
 
「喂你自己同佢講啦...你咁快走?」
 
「差唔多返報館喇...」阿進看看錶,突然想起什麼:「喂你仲未講呀,點解杯嘢係苦嘅?仲有...鮑魚呢?」
 
「鮑魚就冇喇...」小虎一臉壞笑:「不過內臟梗係苦架啦!」
 
阿進嘴上笑罵著,內心卻一片混亂。剛才小虎那道題,說實話,他答不出。
 
*
 
好好一家銀行,突然宣佈資金週轉不靈,面臨倒閉。好在被政府接收,銀行內部大換血,幾天後就能重新恢復營業。不得不說,政府處理的效率還真是高,成功安撫住民眾,勉強壓下這事。著火了,用鍋蓋輕輕往上一蓋,沒多久就能滅,白試不厭。不是因為這招有效,是火不夠大而已。事出必有因,要想徹徹底底了解這事,就必須查出真相。幸運的話,能找出幕後主謀,吿他一條刑事罪;不幸的,只能隨便揪出條替罪羔羊,逼迫他認罪。查案這重任,自然落在了警務處及廉政公署頭上。
 
商業罪案調查科聯同專業會計師展開初步調查,發現超慶信託銀行所謂的資金週轉不靈,疑似牽涉嚴重貪污及訛騙。廉政公署遂加入調查,與警方組成聯合專案小組,由調查主任羅一堅及商罪科黎長官共同帶隊負責。
 
第二次集體會議。
 
「大家手頭上應該每人都有一份最新嘅調查報告,第八頁就係超託銀行由1972年至今嘅財務報表。上次會議已經提過,呢個就係我地搵出最大嘅疑點:表面帳數完全冇問題,有來有往,收入都唔錯,照理講應該冇可能會無啦啦出現資金週轉不靈嘅問題。所以我認為,應該由呢度,展開深入調查。」羅sir在帳目上打了嘅星號。
 
「會計師計過條數,發現由82年開始,交易嘅次數明顯增加。」黎sir點點頭表示同意,「但呢啲所謂交易,只係單方面。」
 
「你嘅意思係......?」
 
「借貸。」阿國搶先一步回答,似乎發現了問題所在。
 
「但係銀行借貸,唔係正常嘅商業投資咩?」其中一名調查員兆波不解,「可以作為銀行未來嘅盈利收入喎。」
 
「阿國。」羅sir沒急於回答,反而看向杜柱國:「你好似有啲頭緒咁喎。」
 
後者點點頭:「普通借貸當然冇問題,初頭我都發現唔到問題。每次嘅借貸都係次數多,金額少...但直到上年5月,一次過借左五千萬美元出去。」阿國頓了頓,「大嗱嗱五千萬美元,竟然冇收任何保證金同抵押,就借左比一間喺斯里蘭卡新成立冇耐嘅公司。唔好話係兩間毫無拏梭嘅公司,就算係朋友,借咁大筆錢比佢之前都會留個心眼叫佢寫張欠條啦。」
 
「羅sir冇介紹錯,Vincent果然係ICAC嘅明日之星。」黎sir笑笑,接下去:「Vincent呢個比喻相當貼切...根住呢條線查落去,發現唔正常嘅唔止一單。喺澳門、波斯灣、倫敦同三藩市嘅超脫海外分行都有類似嘅借貸,金額由百萬至千萬不等。一樣係借比新成立嘅公司,同樣無任何擔保同抵押...邊有咁多巧合?」
 
「黎sir你嘅意思係......超託銀行借假貸?」兆波恍然大悟。
 
「只係懷疑,仲未搵到實質證據。」黎sir抬手示意,「羅sir。」
 
「嗰幾間公司,我地查過,全部都係借貸前一個月註冊嘅離岸公司,以個人名義註冊。成間銀行嘅借貸文件有萬幾份,加上借貸分佈喺唔同海外銀行分行,每間公司嘅持牌人又唔同,暫時搵唔到共通點。」
 
「嘩,萬幾份...仲多過濚木嗰單...」
 
「咁咪即係大海撈針?」底下有人小聲嘀咕。
 
「所以我同黎sir商量後決定,為免文件同證物喺運輸過程中遺漏或者損毀,所有調查人員聽日將全體移師超託銀行。跟住落黎,就靠晒大家!辛苦係一定架喇,咁啦...等單嘢完左,請大家食餐好嘅!」羅sir笑著拍拍手,「不過當務之急,係搵晒所有同案件有關嘅證人出黎。」
 
「一直搵緊嘅銀行高級總經理葉齡森仲係唔見影,出入境紀錄話佢喺6月5日凌晨,即係銀行宣佈破產前一日,搭早機去左泰國。其他人已經落晒口供,搵唔到啲咩問題,宜家爭佢嗰份,希望會有突破性線索啦......」
 
「呢頭著草,嗰頭就東窗事發,仲唔係身有屎?」
 
「宜家就判定佢有罪,言之過早。」阿國轉向羅sir,「Sir,葉齡森嘅太太同仔女今晚旅行完返黎,洗唔洗派人......」
「好,葉齡森家屬嗰條線,交比你。」羅sir想了想,看向坐在角落一言不發的阿杰。「阿杰,你跟阿國一齊去。」
 
「我...我?」阿杰愕然,受寵若驚。
 
「都差唔多兩年啦,係時候比你揸返支旗,比啲心機!」羅sir認可地點點頭,「如果借假貸係為左掩飾銀行嘅虧損,咁究竟係咩原因會造成咁大嘅虧算呢?......兆波、阿雲,你地去重點查下銀行82年之前嘅交易紀錄,明暗都要。至於阿高,同人打交道你強項,去問啲員工索下料...記住著便衣,唔好踩界呀!」
 
兆波憋笑拍了拍阿高肩膀,「瀨左野咪話自己係ICAC喎,我地唔會幫你孭鑊架......」
 
黎sir站起身,整了整衣角:「好,銀行嗰邊交比你地。我地去會一會幾間同超託有商業來往嘅公司,睇下有冇料到。」
 
「Understand?」
 
「Yes sir!」
 
*
 
下機回到家,照顧兩個小孩洗漱,哄他們躺上床睡覺,輕輕關上房門。她一言不發靠在沙發上,默默盯著眼前桌上的電話,心中無數疑問與擔心,不知向誰傾訴。一聽說銀行出了事,就急急忙忙趕回來。有人說,他走了,好像去了馬來西亞,又好像去了泰國;有人說,他夾帶私逃,好像是虧空公款,又好像是貪污詐騙。到最後,她只能對著電話發呆。在等什麼?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等丈夫平安無事打來報平安?既然如此,他為何丟下家人一走了之?
 
等警察打來告知丈夫的死訊?若是如此,她寧願這電話,永遠不會響。
 
「媽媽......」
 
她想得出神,沒發現小兒子走進客廳,坐到她身旁。
 
「仔仔,搭左成日飛機唔攰咩?去訓覺啦好冇?」她輕輕撫摸著兒子的臉頰,紅撲撲的,臉上不自覺溢出笑容:「家姐呢?家姐訓左未?」
 
兒子揉著眼睛點點頭,緩緩彎下身,枕在她大腿上。
 
「咁你呢?做咩唔訓呀?」
 
兒子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母子倆就這麼靜靜坐在沙發上,等著同一個人。
 
老來得子,湊得一「好」,是別人羨慕不來的吧?數年愛情長跑,結婚二十餘年,沒記錯的話,算是銀婚了吧?
 
他到底去了哪兒?檢視整間房,抽屜裡,衣架鞋架上。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衣服也一件沒少,拖鞋靜靜躺在門邊,唯獨行李箱,少了一個。家裡的每樣東西都是她親手整理的,或多或少,一眼明瞭。是去了加拿大嗎?他早說過,等賺夠了就帶著全家移民。細想想,是六年前的承諾了。那年他剛上任總經理,工資比從前翻了幾倍,興沖沖地帶著懷著孕的她前去慶功宴。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感受到名份——總經理太太。挺著大肚子,挽著丈夫的手,對著一個又一個前來敬酒的、不相識的同事報以微笑,驕傲又滿足。他摟著妻子,向全世界宣佈:等孩子出世,便移民海外。給家人最好的生活,給孩子最幸福的童年。
 
他的雙臉,紅撲撲的,自己也是。
 
這承諾,自己一直銘記於心。他呢?是否一樣?或者,只當是酒後戲言?
 
不知道,亦不敢想。若這是夢,望它永遠不會醒;若這是真相,望永遠,把它暗藏於心。不怪他,因為若論說謊,自己才是最大的騙子。
 
電話毫無動靜,門鈴響了。
 
奔向大門,碰到把手的一瞬間,定住了。心跳突如其來地加速,漲紅了雙臉。回頭看了看,兒子滿是期待地回望,催促著她。她深吸了口氣,壓抑著激動,鼓起勇氣抓緊門把,往下一按......
 
門開了,夢碎了。
 
婚姻,他要的不是「銀」,是金。

【待續】

注:參照香港1985年海外信託銀行事件改編,人物真實姓名及部分內容與文章不符。

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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