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起床了,今天不是要上學嗎?」
 
「唔…甚麼…上學?」
 
「你不是說今天是上學日嗎?還要我當鬧鐘。」
 
還在夢鄉的意識,沒有睜開的眼睛,還在被窩蠕動的身體,只聽到光哥的聲音在耳邊出現。
 
「起來啊,我現在要去上班了,再睡的話你遲到我可不管啊。」




 
睡眼惺忪的我拿起床邊的鐘,久違的上午七時正。
 
「好的…現在起床…」我翻開被子,坐起來,然後步出房間。
 
「不冷嗎?現在二十三度而已。」光哥問。
 
「光哥大清早就很吵啊。」雖然很抱歉,剛睡醒的我脾氣超差的。
 
「怕你著涼嘛,穿這麼少。」




 
「不要緊啦,又不是沒穿。」我邊抓頭邊說,還沒睡醒的現在,說話不經大腦。
 
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想起昨晚太晚才睡,現在睡眠不足,睡前又覺得熱,所以只穿了件背心就爬上床了。
 
意識開始回來了,是有點冷,才九月啊。
 
「那麼我去上班了。」光哥跟我說。
 
早幾年他不能升讀高中第二程度,輾轉到不同類型的學校讀其他課程,到最後放棄升學,直接踏出社會工作,現在是地盤的學徒工人。




 
「光哥,很冷啊,幫我拿衣服可以嗎?」我想使喚正要出門的光哥。
 
「自己拿吧,剛才問你又說不要緊。」
 
「現在覺得冷嘛,給我拿嘛。」
 
這種死氣白賴的撒嬌是小時候的玩意,今天竟然有興致大清早再來一次。
 
「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光哥停住了腳步。
 
「給我拿嘛~」我刻意把句尾讀得像在賣弄風情。
 
「好吧好吧,見你這樣不要臉,放在哪裡啊?」
 




「門後面掛著一件藍色的。」
 
光哥真的幫我去拿,動作輕快,把衣服扔給我,然後快步踏出大門去上班了。鐵閘發出「咔咔咔」的聲音,隔著水泥牆壁的腳步聲逐漸消失,眼前變得空無一人,沒有人的氣息。
 
有點孤獨。
 
這個時候老媽應該開始賣東西了,老爸剛上床睡覺,直到黃昏他是不會醒來的。家裡剩下自己一個。
 
「…」
 
不要想無謂的事了,今天是高中第二階段的第一個上學日,趕緊梳洗上學去吧。
 
第一個上學日,這是二會的開始,心情有點凝重。對於未知的情況,我顯得憂心,我開始擔心自己的抄寫速度惡化到變成絆腳石。
 
還記得放榜日的第二天,我們回校參加選修課程簡介和心理輔導課,老師提到︰如果一會的內容深度和長度都是一,那麼二會的深度和長度分別是十和五,所有學生要有心理準備︰二會可不是鬧著玩的。不夠用功的話,很容易不及格。覺悟不夠的話,要轉用其他升學方式還來得及。




 
其他老師也補充說︰二會是世界上最困難的大學入學考試之一,這是有名的,同學如果以考大學為目標,必須要認真學習,特別是同時選讀生物、化學、物理的同學。
 
為甚麼?
 
因為那三科有大量的實驗課跟報告要寫,每個報告可以相當長,以外還要應付功課、考試、呈分報告等要求,三科的工作量疊起來的話,這兩年會蠻辛苦。
 
聽完輔導老師的話後,假期餘下的時間我都為二會的備試工程煩惱,因為我的書寫問題完全沒有改善,甚至不斷惡化,已經到了一個地步︰速度跟正常人有很明顯的差距、字體無法辨別的程度會令人誤會成其他內容,所以我不時感到很害怕,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樣面對這問題,還有所引爆的連鎖影響。
 
縱使如此,沒辦法,二會兩年後就要開考了,課還是要上。先完成力能所及的,眼前有路就走下去吧。
 
這個想法在一會時候已經出現了︰如果現在我停下步伐,是不是就能把問題搞定?是不是也能兼顧學業?是不是保證結局百份百完美?其實沒有人知道結局,核心的問題是︰我有多想踏出第一步?說不定如果現在開始了,結果會是更完美的人生。只是才剛升到高中第二階段的我,有種懦弱又欠缺行動力,最終問題仍然存在,解決方法仍然是幻想,到最後,甚麼也沒有改變,腦裡只會思考「二會二會二會」。
 
人體有一種化學物叫「腦內啡」,可以減輕痛楚又可以令人體有快樂的感覺。這跟我用「應考二會」來逃避眼前問題的機制相似︰注意力只放在二會備試而忘卻手部問題帶來的影響;我希望一會的成功能帶到二會,這樣就能順利考入大學,再一次感受成功的感覺。
 




可能有人會認為︰讀書時代考獲高分不是很了不起的事。
 
對一個學生而言,學習就是他們的一切,成績對他們而言是人生的全部,得到理想成績是值得驕傲的。即使,當下我想不到理想成績有甚麼用途、大學文憑對社會而言是甚麼定位。這一刻,我不想思考太多,我只想認真準備二會。
 
我把這些理不清的關係拋諸腦後,踏進高中第二階段一年級的班房。
 
走進課室,我見到陳冠亮跟余望豪的身影,我很自然的往他們那裡去,然後坐下。
 
「老闆老闆,以後有甚麼一定要關照小弟啊,有甚麼地方用得到小弟,我赴湯蹈火,義不容辭。」陳冠亮在拍余望豪的馬屁。
 
「兩脇插刀是嗎?」
 
「當然了當然了。」
 
「杜麗程給我拿兩把刀,要鋒利一點的。」




 
「剪刀可以嗎?」我附和說,然後拿出一把剪刀。
 
「你想我插哪裡?」余望豪作勢真的要動手了。
 
「不用插,我的命是你的,拿去吧。」
 
余望豪一臉不想回話。
 
「余望豪你申請了太空人計劃是嗎?申請了的話應該不用上堂了啊。」我對余望豪這一年的計劃感到好奇。
 
余望豪自放榜日開始,各學校出重金邀請他改讀其他中學,條件是不參加優先取錄計劃,這樣就能確保余望豪為將來的學校取得幾支火箭,給他們臉上貼金。工藝書院雖然也有提供獎學金「引誘」他留下,但是金額是其他學校的一半,好處是仍然可以參加優先取錄計劃。
 
之前余望豪跟我們說,其實參加優先取錄計劃對他來說只是多一個希望,因為他希望唸醫科,以他的成績還是不足夠,工藝書院的老師建議是︰如果留在工藝書院,優先取錄計劃繼續參加,失敗了還有二會。所以家裡不缺錢的余望豪選擇不轉校。
 
「申請書是交了,我想了很久,機會很渺茫啊,覺得優先取錄派給我的學科大概不是我想要的,所以八成是二會了。」余望豪既期待又失望,心情很矛盾。
 
「那麼這兩年又是同學了。」我微笑著說。
 
「幹甚麼?很高興的樣子。其實我不想跟你們唸書的,男校一樣的學生時代太悶了。」
 
「我哪裡像男生啊,你說。」我想要恐嚇他。
 
「你經常打我就已經像一個男生了,哪有女生經常動粗,不理想。」
 
「是你們找砸在先吧!甚麼?李沛弦言語暴力你們就有沒意見啊。」
 
「我不是這樣想的,我很想你們打我的,快動手。」陳冠亮抓起我的手腕說。
 
「陳冠亮你果然很噁心,走開。」我甩開他的手。「余望豪快說,你是不是喜歡女王的感覺啊?」
 
余望豪打了個呵欠,望向班房大門方向。
 
「甚麼女王,她是男人婆嘛,所以說這裡是男校。」
 
我沿著余望豪的視線,見到李沛弦剛進班房,往我們這邊走來。
 
「你們信嗎?一會兒她第一句跟我說的一定是髒話。」
 
「不信。」我不信李沛弦滿口髒話。
 
「要賭嗎?一頓午飯。」
 
李沛弦慢條斯理地來到我身旁的位置,慢慢坐下來,她注意到我們沒有說話,在等甚麼似的,我們面對面坐著,但是視線都落在李沛弦身上。
 
「你們都在幹甚麼?」見到詭異的氣氛,李沛弦摟著我的肩,忍不住問。
 
對面兩個男生保持沉默,我說了第一句。
 
「余望豪開賭局︰今天你跟他說的第一句是不是髒話。」
 
「去你的!」李沛弦面向余望豪說。
 
「哈哈,杜麗程,你輸了吧?」
 
「哪裡啊?她說的第一句是『你們都在幹甚麼』吧,沒有髒話啊。」
 
「賭局是『對著我說的第一句話』啊,『你們都在幹甚麼』只是問你一個人啊大姐。欠我一頓午飯啊你。」
 
「李沛弦,你剛剛問『你們都在幹甚麼』是問我們所有人對吧?」我的眼神在尋求李沛弦的認同。
 
李沛弦從剛才的對話裡知道,余望豪是押在「自己對他的第一句是髒話」。
 
「『你們都在幹甚麼』是問所有人的,包括余望豪那笨蛋。」
 
很好!李沛弦站在我這邊。
 
「聽到了沒有!今天吃飯我不用付錢了!」我神氣地說。
 
「賭局開錯了啊可惡,你們兩個總是一伙的,不公平。」余望豪抱怨這是經過操縱的賭局。
 
「我們兩個當然是同一陣線啊,對不對?」李沛弦又把臉湊過來,盯著我的眼睛。
 
「太近了…又想幹甚麼…?」
 
她總是這樣,雖然第六年了,還是不習慣這種超近距離的說話方式,每次問問題的時候,都有種在引導我的感覺。
 
「我在等你的答案啊。」這時她甚至把我的雙手抓住。
 
「是啊是啊。」我顯得狼狽。「可以不要靠得這麼近嗎?」
 
「我很了解你的,我知道你剛剛想答別的,對嗎?」
 
「…」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上課的預備鐘響起來。
 
李沛弦鬆開了她的手,若無其事地翻起袋,對面的兩個男生好像甚麼也沒看見一樣,一個在打瞌睡,一個在違規發手機短訊。
 
李沛弦猜到我想答別的?為甚麼她這樣說?
 
我還在回想李沛弦的說話的時候,瞥見鄰座同學在翻二會的練習題目。還有差不多兩年才正式考試吧,原來現在已經有學生開始做習題了。
 
好,專心備試吧。
 
漫長的備試生活又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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