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做過這樣的夢嗎?
 
讀書時代,特別是中學考大學的時候,每天瘋狂學業,晚上累斃了躺在床上,夢境裡見到還有很多地方沒複習,不斷唸,不斷唸,然後夢見應試的自己甚麼題目也不會,成績很糟糕。這時會突然醒來,好像見到甚麼不想接受的畫面,強行退出纏擾自己的惡夢,看著天花板,感受自己的呼吸,感覺到這邊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但覺得剛才的夢境太有實感,心有餘悸,情不自禁地真的走到書桌上認真學習。
 
如果,每次都可以從惡夢裡強行退出,這該有多好?
 
如果,這邊的世界才是夢境,我可以請求發一個美夢嗎?
 
還是說,壓力真的太大了?




 
「不要…」這是我今天醒來的第一句話。「原來是夢…」
 
今天的我六時就起床了,因為夢到自己二會應試的時候怎樣寫也寫不完,留白的題目太多,最後二會成績是「災難級」而需要重考。醒來的我,混身冷汗。本來還想繼續睡,但是真的睡不著,剛才的夢境太逼真了,我很害怕成為應驗的夢,所以起床學習好了。
 
「衣服濕透了呀。」
 
沾滿汗的背心跟短褲粘粘的,很不舒服,我脫掉衣服,打算先去洗個澡,突然想到光哥和老媽差不多這個時間起床,他們要賺錢養家這麼辛苦,就不要大清早跟他們爭廁所好了。
 
只好穿起內衣走到書桌,開始複習,這時聽到老媽出來梳洗的聲音。




 
老媽每天很早就起床出門準備賣東西了,聽說早上上班時段的生意不錯。
 
「光,光啊,起床。」
 
梳洗完後老媽到光哥的房間叫他起床。不會自己起床嗎?
 
「媽,幹嗎啊,這麼早,還沒到起床時間啊。」老遠也聽到光哥不滿的聲音,剛起床的人脾氣最差了。
 
「昨天你遲到了被扣薪水,要上班就早一點起床。」




 
「現在不是才六時嗎?讓我多睡一會吧。」
 
「我現在要出門了,你又睡懶覺怎麼辦?給我起床。」
 
一陣靜默後,我聽到光哥沉重的腳步好像要踏碎大廳的地板。
 
「才六時就要我起床,昨晚我睡很少。」
 
「誰叫你不早點上床睡。」
 
「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啊,洗好澡都快十二時了。」
 
「光,辛苦你了。」
 




「沒辦法呀,現在家裡只有我跟你有收入,我不做你撐不下去的。」
 

 
「老爸身體怎樣?」
 
「他的臉現在黃得很厲害,晚上經常上廁所,又沒甚麼力,他每次上廁所我就醒來,很擔心他在廁所有甚麼萬一,然後整晚睡不著。」
 
「不用擔心啦,不是有肝科醫生跟進嗎?」
 
「怕是繼續惡化下去啊,醫生上一次說情況不樂觀,要繼續觀察,現在一個月就要陪他覆診一次,我的壓力真的很大。」
 
「我不是在幫忙了嗎?我每天也工作到累死了。」
 
「這個家還好有你,沒有你的幫補,這個家真的撐不住。」




 
「程還在唸書,幫不了忙是正常的,不要怪她嘛,她唸書還行啊,大學用功一點的話,將來的生活會好一點吧。」
 
我跟光哥的想法一樣,覺得唸好書,將來就會有好生活,這一刻,我依然深信事實是這樣。
 
「希望她懂得思考將來吧,我的壓力真的很大。」
 
「媽,不要再說了,時間不早了吧。」
 
「對啊,那你快點漱口洗臉吧,今天不要遲到。」
 
「知道了。」
 
我本以為老媽就這樣出門了,誰知道我聽到她的腳步聲不斷靠近我的房間。
 




「該死了,該不會要進來吧?我現在沒穿衣服…」
 
我立即從書桌上抓起平日只會在家穿的兜帽外套蓋在背上,伏在書桌裝睡。
 
咔嚓。我的房門真的打開了。
 
「甚麼?程起床了?」老媽自言自語說,應該是看到我不在床上,擔心我偷聽。
 
「程啊,你沒有睡嗎?」老媽問伏在桌上一動也不動的我。
 
這時候當然不要答話,要裝就裝到底。
 
我一言不發,繼續伏在桌上。
 
「程啊,程,聽到我的話嗎?要睡就到床上睡。」老媽搖我的背,要我回床上睡。




 
醒來了,還怎麼睡。我心想。
 
這時披著的外套徐徐滑下。
 
「天啊,程啊,你甚麼也沒穿就睡在桌上嗎?程啊,聽到我的話嗎?」
 
「老媽…幹甚麼啦,你不用上班嗎?」我慢慢挺直腰,裝出一副意猶未盡的睡臉揉眼睛。
 
「你就這樣睡了一晚呀?」老媽很驚訝。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對啊,昨晚複習到很晚,太睏,就這樣伏著睡。」我繼續揉眼睛。
 
「要睡就正經的回床上去,這樣很易生病的,你不要在這個時候生病啊。」
 
老媽現在沒有心力照顧其他病人,聽完剛才的話,這點我也是知道。
 
「嗯。」
 
我在想,平日剛起床的我會幹甚麼,是上廁所沒錯。
 
我站起來走出房間,坐在客廳沙發的光哥看著接近全裸的我。
 
「嘩!這甚麼風景,你真的不喜歡穿衣服嗎?」
 
這沒辦法呀,要裝就要裝得像樣一點,半吊子的話不如不幹。
 
我繼續往廁所走,當作甚麼也沒聽到。
 
「你哥在外面啊,給我回來。」老媽把我抓回房間裡。「快點給我穿衣服再出去,你哥在外面啊。」
 
「甚麼?」我裝作聽不清老媽的話。
 
「給我穿衣服!快點!」應該因為時間晚了,老媽焦急起來。
 
老媽抱歉。
 
大清早就挨罵的我抓起垂在椅背的外套,老媽則向大門急步走。
 
「我出去了,光你不要遲到啊。」
 
「知道啦,快走吧。」
 
老媽關上大門,客廳剩下光哥,還有沒穿衣服的我。
 
「程啊,幹嗎你又是這樣,睡覺時候不穿衣服嗎?」

「…」我故意不理他。
 
我走到水瓶倒水喝,掛著的外套又滑下來了。
 
沒事的,沒事的,要幹就幹到底。我心裡這樣想。
 
光哥拾起地上的外套。
 
「快點穿衣服!昨晚睡不好嗎?」
 
「熬夜…現在很睏…」
 
「還在唸書真好,熬夜之後早上還可以睡到死。」光哥對著睡迷糊似的我發牢騷。
 
「來,穿衣服,手穿進袖子裡。」光哥抓起我想要拿水杯的手,塞進袖子裡。
 
「穿衣服我會呀。」
 
「那為甚麼不穿?會著涼啊,真是的。」
 
「還想睡。」
 
「那還不給我滾回房間裡去!」
 
「先喝水。」
 
光哥不斷上下打量正在喝水的我。
 
「程啊,你交男朋友了沒。」
 
「嗯…」
 
別以為我聽不到、不知道你看甚麼,我在裝而已。
 
「不理你了。」光哥到廁所打開了燈的開關。
 
「不要,先讓我上廁所嘛。」
 
「快點啊麻煩鬼,又喝水又上廁所。」光哥轉到廚房準備早餐。
 
我在想,光哥其實很疼我的。心裡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怎樣答謝他,還有老爸老媽。可能,要等到將來吧,會是甚麼時候呢。
 
上完廁所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當然不是睡覺啊,是繼續複習,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再看時鐘的時候,快正午了。
 
「還是早點到醫院去吧。」
 
要到精神科預約看病呢,這麼多年來我不覺得自己精神方面有甚麼問題,現在竟然要到精神科看病,我不知怎樣形容現在的心情。
 
說回來,本打算把要看精神科的事跟老媽說,今早聽過老媽說家境的事,我不敢說了,不想要她們為我操心,只好自己面對。
 
「反正跟她們說,大概只會讓她們擔心,又幫不到我,倒不如自己解決吧。」
 
如果跟老媽她們說,最大可能得到的支援是金錢方面,但是公營醫院服務就是價錢低廉嘛,要不然為甚麼要排個四年?私營診所的費用動輒可以上萬,這不是我或是老媽他們能負擔的。
 
「普通醫生也幫不到我,家人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我放棄知會他們。
 
簡單吃了點東西,換了衣服,就出門到醫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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