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換月,八點鐘,工作剛結束,換過衣服後,我們正在十字街頭猶豫著去向。


「食意粉嗰間?等我諗下先。」采樺摸了摸下巴,然後露出個難為情的笑容:「好似都有啲貴⋯」


如是者,我倆又繼續在手機查通著附近的便宜食店。


過了兩分鐘,我笑著遞出手機提議:「一係呢間?二十蚊唔洗就一碗牛腩河。」




只見采樺眼前一亮,終於笑著點頭。於是我們便並肩而行到那邊填飽肚子。


「兩位唔該~!」這裡地方雖然相對其他餐廳狹窄,但還是有讓我們面對面對坐的位置。


我倆各自點了碗牛腩河後,我再額外添了一份魚蛋。




「話說呢,今日比較早放工,你唔翻屋企食嘅?」麵還沒來,她托著腮凝望著我問道。


「陪你囉。」哪來的勇氣,但我就是很自然地說了。


采樺聞言後避過我的目光,而我的雙眸則瞥到她微微上揚的嘴角。


「牛腩河兩碗!」老闆娘為我們端上兩碗牛腩河。




「平時可能都會翻屋企嘅,不過我阿媽應該仲喺 Studio。」我拿起筷子,說。


「係喎~你幾時學彈琴㗎。」她帶點調侃的語氣笑著說:「又話要教我彈琴嘅~」


「就快啦~」我用筷子微微指著她笑道:「都知你資質差⋯但唔好咁急得唔得。」


「痴線,睇下你要學幾耐~」她吃了一口河粉,說。


「俾三粒魚蛋你。」我把魚蛋夾上匙羹,遞到她的碗前。




「咁好嘅你!?」正在吃麵的她微微抬起頭。


「因為啲人話食魚蛋補腦。」我說。


「啱曬啦,你都有食~」她笑答。


我笑著回答:「你蠢啲,你食三粒,我食兩粒。」


她把那口麵吸進口裡後靠前一看,然後還真的夾回一顆魚蛋給我,一臉正經地說:「你蠢啲。」




「痴線⋯」這一秒鐘,兩個傻子一同傻笑。


結帳後,我穿回了外套,又踏上前往下一站的路程。而采樺似乎穿著學校的校褸也不足夠,沿路上只見每走幾步又往手裡吹口暖氣。


寒夜,淡黃的街燈又讓我們並肩的影子微微顯現。


不過,這天我並非她回家的同行者。


走過了這條馬路,她前進回家,我轉往巴士站的方向走去。




「Deedee⋯」我掏出震動的手機。


「喂夕晨。」說話的,正是父親。


「係。」


「你幾點會到酒吧?」他問。


「半個鐘內。」




「小心。」他說:「吧台等你。」


「好⋯」


原來當人越來越接近真相的時候,過往那些充滿疑慮的回憶碎片,也會一次過飛馳於腦際中。


前往酒吧去的三十分鐘,我滿腦都是采樺的倩影和柔聲,無論現實或是夢裡的她⋯⋯


下車後,眼前街上很多熟悉的二手店、攤檔小店也全都打烊了。


走了幾分鐘,轉角再轉角後,只見夜幕下即便並無光彩奪目的霓虹燈招牌,父親的酒吧還是引了很多酒客。


這裡沒有播放嘈鬧震耳的音樂,當然也沒有人勁歌熱舞,不過儘管我來的次數不多,每一次也都幾乎座無虛席,今天也如是。


我往主吧台一看,只見穿著父親正在獨個兒嚐酒。


我側身穿過幾張桌子,父親的員工也認得了我,就是他沒留意到我的到來。


「爸。」我坐到了他的面前,揮了揮手,他點了點頭後放下酒杯。


「食咗嘢未?」他問。


「食咗。」


「最近點呀?突然想過嚟嘅?」


當時我找他只有提及到自己有事想跟他見面,但我壓根兒並沒有把那天入院還有媽媽跟我說的話告訴過他。


「我前幾日入過一次院,頭疼得好犀利,感覺成個腦俾火燒咁⋯⋯」我說。


「依家應該冇事啦。」他似問非問,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正當我打算把夢境的事情說下去時,父親卻以一杯酒打斷了我的話。


從父親右手移到我身前的,是一杯暗橙淡黃、帶著一片檸檬裝飾的酒,色澤雖似檸檬茶,但我把酒靠鼻子一聞,便打消了剛才的想像。


「飲啖酒先,唔洗急。」他靠前淺笑。


我跟父親迴然不同,我對酒精一點興趣也沒有,不過是因為父親的不斷推薦和自己對每種酒味的好奇,才會有時候來到會嚐幾口。


我拿起酒杯,依言嚐了一口。


不過是半秒,甜辣夾雜的味道頓時徘徊在口腔,飄進鼻子那淡淡清新的檸檬氣味明顯散不去這酒濃烈的味道,我伸出舌頭,皺眉淺笑看著父親。


只見他見狀大笑:「你同我當初第一次飲嘅時候反應一樣⋯!哈。」


「呢杯咩嚟?」我問。


「Texas tea。」父親說:「好幾種酒混合嘅德州冰茶。」


「茶?」


「都係一個名姐。」他搖頭輕笑:「你知唔知⋯我第一次飲 Texas tea 係幾時?」


我搖了搖頭,也明瞭父親之意不在我的回答。


「你六歲半嘅時候。」


我緩緩地點著頭,跟聽一般長輩說著陳年舊事的反應無異。


然而,父親的下一句,卻在一秒間打破了方才營造的氛圍⋯⋯


「夕晨⋯」


「你係唔係⋯已經入過夢?」


父親手肘撐在吧台,靠前問道。


「咩意⋯」


父親續說:「我嘅意思係⋯連續嘅怪夢。」


像那場詭異的夢的突如其來,父親的問題也來得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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