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當我再次沉沒於夢境的漩渦當中時,過往的畫面就一概回放於尋夢的軌道上:蜂窩頭的路人、殘舊的小屋、還有夢中的采樺。


不同的是,夢裡的采樺衣著風格、行為都跟現實世界中大相徑庭。


我只知道夢裡的自己模模糊糊地說了些什麼,而采樺則激動地抓著頭髮,然後歇斯底里地衝我咆哮⋯⋯


砰——!




噩夢驀然被打斷,然而,眼眶外的世界黑白依然,床邊仍是黑著眼眶的母親和穿著白衣的女醫生⋯⋯


「阿仔⋯阿仔⋯!」母親撕心裂肺地捉緊我的手臂,我頂着疲憊的眼皮,然後閉着眼點了點頭。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連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也吐不出⋯⋯


但就算如此⋯就算在這千萬思緒飛馳於腦際間之時,依然能留下來的畫面,也就只有采樺跟我在還沒倒下、周遭世界還沒崩塌前對視的一刻⋯⋯




「呼...」我用僅存的力氣說:「媽...」


「依家見點?」媽媽兩雙黑眼眶更靠近地凝視着我。


「我仲發緊夢?」眼前皆黑白,我問自己,回答我的卻是面前的母親——




不是。


但來自母親口中的答案就代表真實嗎?我再問自己,但這次沒有回音。


「我望嘅嘢變曬黑白呀⋯!」我緊閉著眼再一次睜開,依舊沒有改變⋯⋯


而那每微秒輸入腦中那一片又一片回不去原狀的色彩,都讓我的胸膛像被兩簇熾熱的火苗燃燒着般焦急萬分⋯⋯


「吓⋯?」媽媽回頭看著女醫生。




「你係咩意思先?你指⋯」醫生皺著眉,開始問起我所面臨的情況的細節。


而當她的眉頭越來越往下壓時,我開始猜測到自己的情況其實並不樂觀。媽媽也不是後知後覺的人,看到醫生的表情後,她就皺眉皺得比對方更緊。


我吁了口氣,閉著眼逃避一會兒灰白的畫面。


「我哋可以幫你安排一個檢查嘅,不過要稍等一下。」醫生說畢,我緩緩點頭,微風掠過腳邊,大概是醫生已經離開了。


「你身體仲有冇咩唔舒服嘅地方呀⋯?」媽媽滿手是汗地捉緊我的手臂。




我搖了搖頭,神態盡量鎮靜地輕聲說:「冇事,你唔好咁擔心啦。」


「你得個講⋯⋯啱啱學校老師打比我話你暈咗送院嘅時候我幾驚你有事呀⋯⋯」


我微微瞇眼看了看母親憂心忡忡的雙眸,心裡暗地嘆息。


08


怪異的事情一旦發生了就總是會接二連三地發生,不論你相不相信,這事情在我身上就是會經常發生。




突如其來地暈倒在學校、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都成了黑白畫面⋯⋯到現在這一秒,醫院的時鐘剛好跳到兩點正之時,一件更詭異、更離奇的事情再發生了。


在事情還沒發生的一個多小時前,閉目養神的我從病床上被護士請到醫院的某個大房間去作眼部的檢查,過了兩輪的仔細檢查後,負責的醫生卻搖了搖頭說:「冇事喎,你嘅視網膜並無受到任何損害⋯⋯」


我呆呆地凝視著醫生,腦海開始幻想他眼鏡的顏色。其實這話也有點奇怪,因為在我的眼前,他的眼鏡所呈現的就是灰色⋯⋯


但我想,那大概不是它原本的色彩。


再回歸到醫生的話,如果醫生說我的視網膜出現了什麼問題的話,可能我反而會更加放心,但他卻沒有這麼說⋯⋯




「點解會咁嘅⋯?」回到病床,媽媽急問。


「點知呀⋯⋯」我搖頭輕嘆氣,翻開被蓋把枕頭打直躺著床頭再背靠過去。


「會唔會係你心理作用咋?」媽媽再問。


「我點知啫,又唔係醫生⋯⋯」我心裡有點不舒坦地說。


「可能係喇⋯⋯」她有點自我安慰地說,然後又喃喃地說著:「啱先你應該問清楚啲⋯⋯」


我抿著嘴別過臉去,又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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