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烏雲密佈,掠過幾個毫無溫度的路燈後,我吁了口氣後停下了腳步。


直到佇立在父親的酒吧門前,我才又再一次確認了自己有多麼不相信自身擁有奇怪的入夢體質,同時自己需要去接受這個事實。


人生就是不斷面對矛盾的過程。




而這次我也逃避不了。


我拉了吧台一張小木凳出來就坐,正在品酒的父親愣住了,似乎輕柔的音樂跟我的忽地出現不太和諧。


過了幾秒後,父親才放下酒杯,一言不發地看著我。




靜默了半晌,他終於開口:「估唔到你最後都係會搵翻我。」


我點頭,鼻子噴氣:「我琴日入院⋯⋯因為⋯⋯」


「我知道啦。」父親把最後一點酒一滴一滴地倒入伸出的紅舌上,然後把酒杯移到吧台的一旁,低頭幽幽地說:「我夜晚發夢知道咗⋯⋯」




理性給了我半秒的猶豫,然而現實中一連串發生的怪事卻把它在一念間碾碎。


怔怔無言之際,父親給了我一個說不清內涵的淺笑⋯⋯


「等我一等⋯」然後,當柔和的旋律起了轉變時,他也就拿出三瓶酒來又開始沈醉於調酒之中,深灰色的三種酒混為一體,我皺著眉頭用嘴唇輕輕觸碰了一下,嘴唇閉合一次,未嚐其味,嘴唇再閉合個兩三次,我不得不吐出舌頭給周遭的空氣保護。


「好苦呢,哈⋯」父親自顧自地笑著,有點詭異,但卻在我忍不住要開口時先一步開口⋯⋯


「我十年前⋯都係好似你咁。」父親難得地傻笑,甚至笑得有點赤裸——而我,也在後來知道了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咩意思?」


「對唔住,當年⋯我就咁簽咗張離婚紙⋯⋯」父親收起了笑意,抿著嘴,又說。


「其實十年前嘅一間酒吧,係我入夢嘅開始⋯⋯」


「當時我同你一樣⋯莫名其妙夜晚發起怪夢,莫名其妙就會頭痛到就快撕裂咁⋯⋯」


「直到有一日⋯⋯同同事喺酒吧見到一個人之後,我開始咗連續嘅奇夢,每晚嘅情節緊密相連,困擾咗我好耐好耐,醫生都解決唔到我嘅問題⋯⋯」




一切,相似得讓我後背直飆冷汗⋯⋯


「入夢、現實世界同夢境全部亂曬,同夢中人心靈相通,呢啲你種種經歷過嘅,我都同樣有過。」父親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當時嘅我情緒同另一個人相連,我知道對方情緒每日都好差,而且係一個每晚都要灌烈酒灌到自己醉先安心嘅人⋯⋯亦因為咁,臨離開屋企嘅時候,我確實對你阿媽唔好⋯⋯」


「咁最後呢⋯⋯」我問,也是最想問的問題。


父親冷冷地搖頭,過了一會兒才勉強給出回答:「最差嘅結局,我都唔想再提。」




我閉著眼,二十一天過後的預想結局⋯聽得我眼皮很沉重⋯⋯


倒地前與采樺的最後對望、在紅綠燈前怦然心動的畫面、二人並肩打鬧的笑聲在一瞬間又浮現於腦海中⋯⋯


彩色的回憶取代了眼前黑白灰的畫面,但⋯⋯


如果我無論如何努力最終都會失去她⋯⋯


如果這場怪夢注定會是悲劇收場⋯⋯




那是不是就代表,我的下一步只剩下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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