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深冬。


旺角最漆黑的夜晚。


眼前能見的,幾乎就只有被碾碎再亂撒一片的霓虹光點和一些四處狂舞的殘影,要離開原地去踏出一步,比起以往都要艱難得多⋯⋯




「就快到⋯⋯」采樺幽幽地說。


但我有她。


明明我們也只相識了不過一個月,沒想到的是,我會爲了她,而走上了尋夢這最後一步。




「你又幾時開始發夢見到我?」采樺問。


「見到你之前嘅一晚。」我答:「你呢?」


「嗯…」采樺輕聲低語續說:「紙條嗰日之後……」




「紙條?哦哦……」就是陳大威自創「紙條」什麼鬼遊戲的那天開始。


後來,她問我夢境的內容,我說一句,她也回一句,我們的夢境,根本一模一樣。


是因爲相同夢境的原因嗎?


她緊牽着我的手繼續一級一級地往下走,每一步,我都在思考着是什麼原因讓我竟然會在一片混沌之下,仍選擇了前進。


結果,我久久也說不出具體原因……直到我到了地下酒吧的底層。




當我聽着那個刻着夢字紋身的女人說話時,我開始意識到這件事根本不需多想,因爲自己能擁有入夢能力的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解釋不了吧⋯⋯


「嗯,終究都係行到呢一步。」那個女人喃喃地對着我和采樺說。


說真的,十年後過聽到這個女人的聲音,那種感覺真的很錯綜複雜。


而以父親對這個女人的描述,她大概也已經感應到我和采樺過去這一個月的故事。只不過,她的能力也並非我最在乎的東西,我最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呼。」那個女人放下了些東西,聽聲音似是玻璃製的物件。




「尋夢,只會得出兩個結果其中一個。」言畢,一些液體倒下的聲音,我大概猜到那女人正在調酒。


「第一,你入完夢境入面,亦即係所謂嘅搵夢,成功改變夢境,或者,只係或者,你哋依家面對嘅情況會消失。」她說,然後又倒了些液體到玻璃杯裡面。


「機率大概係幾多?」我茫然。


「你指成功改變夢境嘅機率,定係改變過後依家所面對嘅嘢會消失嘅機率?」


「改變。」我輕聲作答。




「如果你真係想知嘅話……我都只可以同你哋兩個講……」她語速極慢,聽得我全身都要發熱:「大概只有一成唔到嘅機會。」


「一成唔到……」那刻,我終於感受到那些在醫生前問手術風險的家屬所面臨的極度不安。


「飲杯嘢先。」我聽到玻璃杯在吧台上移動的聲音,她就把杯移到我的手背讓我感應觸碰。


那一刻,我真的需要一杯酒,以冰冷的酒精讓自己清醒一分鐘也好⋯⋯


「咁如果真係失敗呢…?」采樺替我問。




「最差嘅結局,你哋唔會想聽到。」那女人冷冷地說。


我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喝了一口酒,酒一下肚,喉嚨瞬即發燙。


「比我哋有個心理準備。」我坐直,撫著灼熱的喉嚨。


就算極大機會失敗,我也得知道失敗要承受的後果。


「會有一段好長嘅時間維持你依家因爲太接近對方而所負嘅代價,代價甚至會甚至更嚴重。」那個女人還沒說完:「失敗咗之後,如果你哋再接近對方多一次……」


她遲遲不說,我別過臉去想逃避答案,但還是聽了:「好大機會會冇命。」


情況不能再糟了。


「算啦⋯⋯」采樺無力地按著我的手臂,弱聲道。


僅管我雙眼幾乎看不見,但我知道她們也都只是在等待我一個人的答案。


但尋夢後改變夢境成功的機率只有一成不夠,如果失敗的話⋯後續要承受的後果根本不堪設想⋯⋯


到了最後⋯到了危急的最後⋯⋯一切還是回歸到現實的問題。


現實點說,我根本不可能會嘗試這種勝算微乎其微的賭博,但那是現實⋯⋯


那夜,也不知道是喝了些酒還是因為什麼,但我想我會永遠記得此刻的回答⋯⋯


「幫我⋯⋯」把那半杯酒一次過灌掉後,我的全身都是熾熱的。


無論機率是多少也好,一旦選擇了尋夢,得出的結果就只有兩個——要不成功,要不失敗,沒有其他多想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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