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今夜好像特別黑暗。
參將府。
風打着樹葉,蕭蕭的風聲中隱隱傳來了讀書聲:「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語還休。欲語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好個秋……」
一名夜行人在屋頂遊走。他蒙着面,身穿深藍色的緊身夜行服,背負長刀,腳穿藤鞋,踏過屋瓦。他的身法就像一隻蝙蝠、凌厲的眼神就像夜梟一樣正在監視着府中各人一舉一動。
此人竟是趙宮!
不!他的真名是津山直宮。
他是來自扶桑武林的忍者。忍者就像中原的夜行人,但相傳他們神出鬼沒,而且能夠善用各種幻術,例如土遁術、飛天、隱形、易容……他們在日本專門負責暗殺、刺探等秘密任務。
津山直宮是伊賀派的忍者,直屬於日本清洲城主織田信長。
他來大明國做什麼?




「明國浙江參將,戚繼光,三十三歲,擅使長槍。」
「格殺勿論。」這就是他今次的任務。
據說其餘的目標人物還有兪大猷等將領,不過卻不是由津山直宮處理,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這些人由誰來負責,這次行動是高度機密,就算是自己的人也是如此保密。
織田信長的主要目的是要他們協助原籐得到中原寶藏,但遠在東瀛的他當然還不知道原籐想私吞寶藏。
昨晚,津山直宮已經從恒展手上奪得其中一部份的藏寶圖,這是額外的收獲。
府中庭園倘大,假山流水,但守衛森嚴,不時有守衛巡邏,卻沒有察覺到屋頂上的津山直宮。
津山直宮身法如閃光的一瞬間,稍縱即逝。守衛雖然也受過嚴格訓練,但聽力哪裡及得上武林人士?
後花園卻傳出了一陣悠揚的樂聲。津山直宮細心一聽,陣陣琴聲令人心中不禁一盪,竟是昨天他在西湖聽到的曲子。津山直宮心想:「難道是她嗎?這種琴音、這種感覺,決計錯不了!」
琴聲是由房間裡傳來,琴音來回不斷,或高或低,音調細數着天上繁星。津山直宮聽着樂曲,索性躺在屋頂上,望着朦朧月色,竟又漸漸痴了。
再一次,想起了遙遠的家鄉。




像他這樣的一個忍者本不應擁有這種感情。多年的艱苦訓練,理應心如明鏡。
可是,忍者也是人。
人本身就應該有感情。
「是誰?」女聲由屋中傳來。
津山直宮心中大吃一驚:「我的行蹤怎麼被發現了?」要知他素以輕功、刀法自負,在日本武林有「無影」之名,怎麼會被一個少女發覺?
「哦?原來是徐別愁公子。」那女聲悠悠道。
津山直宮吁了一口氣。他好奇地揭起一塊屋瓦,向屋裡望去。
剛才說話的正是津山直宮在西湖遇見的少女 ─ 彩庭。
彩庭坐得端正,一雙纖手正安放在大腿上。木琴在她的身前。
她一身白衣,半摺的衣袖露出了手臂,肌膚勝雪,儼如天上宮娥。門是打開了。一陣夜風闖進屋來,吹得她的衣角翩然飄蕩。




一個風度翩翩,外表俊俏,作書生打扮的少年剛走進來。擁有一張女性化面孔的他,血色很白,比大多數女人還要白;他的口很紅,也比大多數女人還要紅。
那書生拴上了門後,便望着彩庭笑道:「你怎麼了?從我回來一刻,你好像把我當成外人了。」
彩庭語氣帶着幽怨,道:「從那年你離開我那天起,我倆經已是陌路人。你失蹤多年,如今連名字也換了,心裡還有我嗎?」
津山直宮聽得兩人有着不尋常的關係,不知為何竟然心中一酸,但很快又遏制住自己的情緒。
又聽徐別愁溫和道:「我心中從來沒有離開過你。我只是為了要練得更強,正所謂『富貴不來年少去』,我只想善用年少之時。這還不是為了你?現在我成名了、我回來了。」
彩庭冷冷的道:「說到底你也只是為了自己!」
這句說話好像芒針一般刺進了徐別愁的心坎最深處,他按捺不住,拍案大聲道:「你就從來不知我有多苦!」他火了,翩翩的風度隨之消失於無形。
二人沉默了一會,這房間中就好像有一堵牆把他倆分隔開。
彩庭先打破這種隔膜,開口道:「你和冷大哥找出了兇手沒有?」
徐別愁道:「好啊!你喚他做『大哥』,我就只是一個『公子』!」
彩庭嘆了口氣,道:「我在跟你談正經事了。」
徐別愁氣道:「找不到!我們都找不到兇手!殺人居然殺到參將府來,就不知誰這麼膽大包天!」他一深呼吸,才慢了語氣,緩和道:「吳大俠是被內力震死的,仵作驗屍時,發現他的內臟已經潰爛。吳風大俠自己也是內家頂尖高手,內功比他厲害的高手根本不多。」
彩庭道:「還有兇手留下的那封信,信上寫道要我們交出什麼東海藏寶圖,署名是『明門』。可是我們壓根兒不知道這是什麼回事兒!表哥他這些日子已經很煩惱,一方面要與其他將軍商討對付倭寇的對策,一方面又莫名其妙地要遇上了此事。」
津山直宮疑惑想:「莫非她表哥就是……」卻又聽那徐別愁道:「『明門』是近年興起最快的秘密組織,一些不明不白的武林公案也是該組織所為。更聽說,『明門』就是昔日的『明教』。洪武三年,『明教』被禁止,自此消聲匿跡了好一段日子,有人說是轉向地下活動,然後演變成了『明門』。戚將軍公事繁忙,這些事情有我和冷葉幫忙處理就行了。」
津山直宮心道:「果然!她的表哥就是戚繼光。看來那個組職也是衝着藏寶圖而來的。」




只聽徐別愁問彩庭道:「戚將軍已經召集了所有賓客在大廳,你也來嗎?」
彩庭輕輕答道:「不了,我想休息了。」
徐別愁拍了拍長袍,道:「是嗎?那我不打擾你了。」
徐別愁臨走時回首望了彩庭一眼,嘆了一聲才走出去。

「棄我舊生平,
當離今日情,
昨朝何夕露,
慨嗟雪霜明。」

長夜風靜,徐別愁邊走邊低吟,語有所憶,津山直宮不知其詩所意,卻一直跟蹤他來到大廳。
津山直宮往內窺看,只見大廳聚集了一些作武林打扮的人士。
一人坐在太師椅上,穿着錦緞長衣,其眉如劍,正氣浩然,氣宇昂藏如高聳入雲,雖然他只是靜靜的坐着,但卻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津山直宮一看其人從體內散發的威勢,便已猜想此人為戚繼光了。他手上已經多了三枚十字手裡劍,準備給這個明國將軍致命一擊。
他現在是一隻獵鷹,正在看準獵物。




他還未下手。他屏住氣息,察看廳中一切,等待着最好的時機。
「一擊必中,絕不能失敗!」
大廳中除了戚繼光及其護衛外,其餘還有五個人。
當中一人就是那位徐別愁,他身旁也站着一個年輕的劍客,還有一個老者、一個穿短打勁裝的壯年人、一個老僧人。
當先說話的是戚繼光:「想必各位也已經很清楚發生什麼事了。早上,在這裡作客的吳風大俠被人殺死了。屍體上留着一封信,信中寫道:『交東海藏寶圖,大街自當有人交收。兩天作慮。不然,三日過之,府上再卒一人。明門敬上。』
兇手是秘密組織『明門』的人,而且來去自如,吳風大俠死不暝目,眼神之中顯得十分驚訝,雙拳緊握,依本官愚見,兇手很大可能是熟悉之人。不知各位有可想法?」他詢問各人意見,但是語氣中卻帶着一種威嚴。「本官邀各位作客言歡,順便傾談下月英雄會一事,想不到卻發生兇案。」
那老者當先道:「『明門』這個組職出名心狠手毒,戚大人還考慮什麼?快快交出藏寶圖吧!難不成要我們一個一個被殺?」他的聲音十分沙啞,頭髮也已經花白,顏色跟他那洗得發白的長袍差不多。
那老者說話不識大體,有侍衛已經喝道:「你胡說什麼!」
戚繼光卻不以為意,舉起手示意侍衛們冷靜。
戚繼光慢慢道:「第一,本官不知道什麼藏寶圖。第二,兇手是『明門』的人,但卻能在府上來去自如,連你們這些高手未有察覺,實在太奇怪了。」
那老者道:「那麼我可要走了,免得平白賠上一條老命。」
侍衛們卻攔住門口,不讓他出去。
那老者道:「幹什麼?戚大人要關着我們嗎?」
戚繼光道:「吳風大俠之死,希望各位能夠協助查過水落石出。兇手若是外來之人,非但要瞞過森嚴的守衛,還能於犯罪後,在一眾高手之下逃之夭夭,好像不太可能。」
屋瓦上的津山直宮心下嘲諷:「嘿!我還不是一樣來去自如?」




戚繼光續道:「就算兇手武功其高也不可能突然消失的,犯案後像人間蒸發一樣。除非……咱們之間有奸細,方可輕易犯案。」
大廳的氣氛變得十分沉重,眾人卻皆打量着那老者,這老者急於離開,他們心中便猜度着他是不是兇手。
那老者吃了一驚,道:「你……你們可別望着我,我沒有犯事。」
戚繼光道:「當然,我這也只是猜測而已。」
徐別愁道:「戚大人的大膽假設也不無道理。」
那年輕的劍客道:「那麼,請各位先說一下巳時……就是案發時的所見所聞及身處地點吧!」
徐別愁向眾人道:「好!那我先說。今早,我與冷兄在庭園中把酒言歡,此事侍衛副總管張大哥可以作證。」
那年輕的劍客原來叫冷葉,道:「正是。我與徐兄聽見客房一聲慘叫便趕過去,發現吳大俠已被殺死,身上沒有明顯傷痕。上官兄,你是第三個趕到現場的,輪到你來說了。」
那壯年人是揚威鏢局總鏢頭上官鷹。揚威鏢局位於嘉興城,在行業中也極具聲望。傳聞,揚威鏢局保的鏢,從來沒有失手。這也是因為上官鷹年僅三十,卻已成名天下的原因。
上官鷹道:「我是第三個趕到現場的人。辰時,我用過早點後,返回自己的房間一步也未曾離開,直至聽到呼聲。」他向那老者問道:「秦掌門,你的房間離吳大俠的最近,何以你卻是最遲來的一人?」
那老者秦掌門結巴道:「這……這個是因為我上了茅廁。」
徐別愁看他不懂撒謊,忍俊不禁,道:「你說謊說得像個笑話。哈哈!」
一直沒有說話的長眉老僧終於開口道:「阿彌陀佛。老納今晨驚醒,卻見窗外一個人影飄過,故向外張望,依稀是秦掌門的身影!」這名老僧一面慈祥,說話慢條斯理,卻不知為何竟十分令人信服。
秦掌門怒道:「慈蓮! 你……你可別胡說!」
這老僧竟是少林寺方丈 ─ 慈蓮!




津山直宮還在日本修練時也已聽過一些中原高手的大名,其中一個便是慈蓮大師。
慈蓮合什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老納雖然已經年老,眼睛還是看得清楚的。」少林寺方丈慈蓮大師的說話及眼力,誰敢質疑?「老納追了出去,卻不知怎地,人影卻在後園假山附近消失了!老納正自奇怪,慘呼聲已經傳來!」
秦掌門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
冷葉喝道:「秦煙奇,你還有什麼解釋? 想不到『無極門』掌門竟是這麼一號人物!」
秦煙奇氣在心頭,滿頭也是汗珠,道:「好!我要走了!」
他話未說完,人已向門外衝去。
他不逃還好,但這一逃豈非表示作賊心虛?
一眾高手早料他要逃走,封住去路。文質彬彬的徐別愁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桿判官筆,連點他身上的穴道。
秦煙奇一躥身,卻見上官鷹已經五指成爪,是他最擅長的「鷹爪功」。秦煙奇一個轉身,一腳「無極逍遙腿」踢出。
上官鷹連番招架,招式卻轉為江湖上最普通的「通臂拳」招數,但內勁極為剛猛,毎一拳都把對方的腿力化於無形。秦煙奇只是一心想逃,並不跟他耗,乘上官鷹擋格之時,又衝出數步。
劍光一閃。
冷葉的劍鋒已到,秦煙奇退了一步。
冷葉狂刺,劍鋒如蛇舌一般向他伸去,秦煙奇只好不斷遊身閃避,不斷後退,卻也已經退到原處。
上官鷹轉守為攻,配合冷、徐二人,招式互補,竟似合作多時,默契極佳。上官鷹負責打他上路時,冷、徐二人便攻他中、下路。
秦煙奇頓時吃虧,道:「三打一,算是什麼英雄好漢?」
徐別愁輕鬆笑道:「沒關係,反正我知道你是狗雄。」他說着話,手中卻是不停。
身在屋頂的津山直宮看見如此情況,心道:「此時廳中混亂,正好下手!」手中的三枚十字手裡劍已經向戚繼光飛去!
「叮! 叮! 叮!」刺耳的聲音。
三枚十字手裡劍、三顆石子同時落在地上。
原來,一直沒有出手的慈蓮大師突然出手!他用石子把十字手裡劍打下了,救了戚繼光一命。
慈蓮向屋頂道:「阿彌陀佛。施主還請現身吧!」
津山直宮喑叫:「不愧為中原少林方丈,看來他一早就發現了我,只待我下手。」
此時,廳中打鬥也暫停下來。戚繼光一向冷靜,但想起剛才若非慈蓮千鈞一髮間救了他一命,便早已喪命,心中仍猶有餘悸。
慈蓮躍起數丈,道:「下來吧!」他一掌向津山直宮所站立的屋瓦打去,屋瓦立即變成粉末。
津山直宮失去立足之處,身體立即下墮,但他腳尖在地板一點,又再跳起,右手拔刀,欲再向戚繼光施以殺手。
他對自己的刀法一向感到很自信。
「無論如何也要完成任務!」
但他胸中突然感到一陣憋悶,原來是慈蓮一聚氣後,使出「大慈大悲手法」,發出一層紫氣護住了戚繼光,不讓他靠近。此時,徐公子手中揮舞判官筆,筆鋒已到,點他穴道,津山直宮立即以刀斬之。
極速閃光一亮!很快!
可是,徐別愁居然能夠輕輕閃開!
他是以天下無雙的輕功「遊龍法」避開了!
「遊龍法」是徐別愁引以自傲的輕功身法,是他長年累月在溪間的石頭上迅速來往跳躍苦練而成。中原眾多輕功高手之中,「玉龍公子」徐別愁可以說是第一人了。
他知道「快」就是輕功的重點!「任你跳得多高、多遠,只要我能夠比你快,你便輸了。」
津山直宮此驚非同小可,心道:「此人決不簡單!天下有幾人能避開我的刀法?難道我一直輕蔑了中原武林?」
廳中已經形成兩邊打鬥,津山力敵徐、慈蓮二人,秦煙奇則戰冷、上官二人。而侍衛們卻只是手持長槍圍着他們,並不敢上前。
秦煙奇久未脫出,冷葉的劍又步步進迫,已經漸漸把他迫往死角。
上官鷹的招式又變為「五形拳」。
「五形」是指龍、虎、豹、蛇、鶴,上官鷹現在就是以這五個形態出現於秦煙奇眼前,時而為龍,時而為虎,他的多番變招令秦煙奇無所適從。
秦煙奇的腿橫掃而出,飛踢上官鷹的小腿。
「砰」的一聲,他發現自己的腳像是踢在一堵石牆,力道反彈。
上官鷹練的功夫為剛猛一路,早就練得一身銅皮鐵骨。
秦煙奇吃痛,冷葉的劍趁機刺入了他的肩膀「中府穴」數分。
秦煙奇負傷後仍然極力掙扎,兩腳在牆角一點,人已經翻身飛了出去。上官鷹見狀,卻也躍起,一把抓住他的腳跟,往後一拉,把他狠狠的摔在地上。
秦煙奇還未起來,冷葉的長劍已經指向他了。
慈蓮的「大慈大悲手法」內勁剛烈,廳上驟然刮起一陣巨風,讓人喘息不來,連燭光也幾乎快要滅掉。津山直宮也成為了強弩之末,相信不消二十個回合一定敗下陣來。畢竟兩人在內力上的修為相差太遠,津山在日本的忍術訓練並不是着重內力。忍者的輕功也跟中原的大有分別,中原輕功是多重於內力修為,忍者輕功則多重於閃身、隱身等。
津山直宮數次閃身,慈蓮好像都能夠猜測他的去向,封死了他所有的出手機會,津山直宮只好不停閃身,等待反撃出刀的一刻。但時間一久,他的額角上已經有一粒粒黃豆般大的汗珠滲出,呼吸也漸感困難,他連喘息的時間也沒有。
徐別愁手執判官筆,像張旭寫狂草一般,運筆如行雲流水,氣象萬千,瀟洒自如,又彷如成了王羲之化身,手寫「天下第一行書」蘭亭序,然後在字裡行間翩然起舞。
徐別愁一招一式、一字一句,字與字之間變化萬千,毎一個字都彷彿有了生命,這種生命力轉化為攻擊性,然後忽然蓋過了一切,津山直宮的「尺潭穴」已被點中,他的手臂一酸,刀柄也把握不住了。
「若不是這個老和尚,這個姓徐的又怎能夠我打?」
津山直宮知道這次行動已經失敗,應該及早抽身而去,便從衣襟掏出一顆臘丸,往地上一掉,登時散發一種鮮紅色的煙霧,大廳頓時一片氤氳混沌。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他要逃了!」徐別愁叫道。
眾人的眼睛被煙霧燻得眼水直流,哪裡還理得他要逃?
津山直宮正自暗喜,手腕已被緊緊捏住,只聽一把蒼老的聲音道:「阿彌陀佛。你逃不了的。束手就擒吧!」說話的正是慈蓮。
原來慈蓮雖然看不見,但聽聲辨位的功夫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津山直宮心中一沉,穴道已經被點。
津山直宮及秦煙奇已被人捆綁,跪在地上。
這時煙霧剛散不久,門外有侍衛道:「恒大人回來了!」話未畢,只見一人匆匆走進大廳。那人見廳中混亂,正大感奇怪,但也拜下道:「卑職參見戚大人。」
津山眼角一瞥,認得他正是恒展。
戚繼光奇道:「我不是派了你去華山嗎?為何這樣快便回來?」
恒展道:「戚大人,屬下有事稟報!」
戚繼光道:「何事?」
恒展道:「江湖上流傳着東海寶藏的傳聞,卑職無意中得了一張藏寶圖,卻被人搶去了。」當下,恒展把所見所聞、「陰山五煞」的陰謀等等全都告知戚繼光。
戚繼光的眼神忽然變得很深沉,道:「若真的有這麼一個寶藏,就真的要趕快上奏朝廷,免得落在外族手中。」
戚繼光也告知了他昨晚的兇案及剛才發生的事。
恒展向身邊侍衛道:「去把那人的面罩脫下來!」
那人當然就是津山直宮。
面罩落下,恒展不禁高呼一聲,道:「是你?」
戚繼光奇道:「你認得他嗎?」
恒展點點頭,道:「他曾在春提小棧打退『陰山五煞』。」
戚繼光感到更加奇怪,向津山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緘默就是津山直宮的回應。
徐別愁道:「看他這一身裝束,是東瀛忍者無疑。」
戚繼光問道:「忍者?」
徐別愁道:「簡單的說,就是日本的特務組織吧!我說得對嗎?忍者先生。」最後一句是向津山直宮說的。
「你竟敢在我們面前出手,倒蔑視了我們中原武林。」上官鷹道。「慈蓮大師是中原頂尖的高手,徐公子更是後起之秀中最出色的一位。」
徐別愁笑道:「上官前輩,過獎了。」
慈蓮則道:「阿彌陀佛。高不高手有什麼關係?天地萬物,何其之大,老納也只是大千世界中一粒塵埃而已。」
戚繼光道:「那麼……『明門』竟找來了日本忍者對付我?」
津山直宮終於開口道:「我與『明門』沒有任何瓜葛!」
戚繼光道:「今天的命案不是你幹?」
津山直宮道:「不是!」要知道忍者很着重氣節,絕不能給胡亂安上一個不明不白的罪名。
戚繼光道:「那你為何要殺我?」
津山直宮道:「這是命令。」
戚繼光道:「誰的命令?」
津山直宮又不說話了。
恒展猛然想起那晚藏寶圖被偷的情況,心中暗道:「原來是你!」他立即對戚繼光道:「我們已經有了第一張藏寶圖!」
戚繼光道:「哦?此話何解?」
恒展命人搜查津山直宮的衣服,果然搜出一張波摺發黃的地圖來!他心中不禁歎息,那日津山直宮打敗「陰山五煞」,恒展本認定他是一個人材,卻不料此人竟是敵人。
戚繼光接過地圖,卻看不明白地圖上彎彎曲曲的文字,他轉向秦煙奇,問道:「你們『明門』就是要這張藏寶圖?還有其他同伴來行刺嗎?」
秦煙奇面如死灰,卻道:「我不是『明門』的人,吳大俠也不是我殺的!」
此言又令眾人皆大惑不解了。
徐別愁笑道:「這可奇了!你又不是『明門』,他又不是『明門』,難道我才是『明門』的人嗎?哈哈!可笑!可笑之至!」
冷葉的劍架在秦煙奇的脖子上,道:「你敢說謊?」
劍鋒的冰冷令秦煙奇感到一鼓寒意直湧心頭,他驚道:「小……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戚大人明察!戚大人明察!」
上官鷹問道:「哼!那麼你一大清早出門,鬼鬼祟祟幹什麼好事了?」
秦煙奇面色蒼白,道:「這……這…… 」
上官鷹喝道:「快說!」
秦煙奇嚇得忙道:「是……是……我是去找藏寶圖。有人前幾天曾告訴我,參將府的藏寶圖所在,要我偷出來給他。那張藏寶圖就是壓在假山大石之下。藏寶圖現在就在我身上。」
果然,侍衛又搜出一幅地圖。戚繼光把兩張地圖拼合在一起,剛好兩圖所畫的山巒雙連,河川成了一線。
戚繼光道:「此乃本官辦公及居住之處,竟然從沒聽過東海藏寶圖之事。藏寶圖更不知從何走到參將府來。」
秦煙奇道:「那人說是有人把它收藏在這兒的。」
戚繼光道:「誰把它收藏在這兒?」
秦煙奇道:「那人沒有跟我說。」
戚繼光道:「你說的那人是誰?」
秦煙奇道:「我……我……不敢說。」
戚繼光怒道:「哼!你膽敢在我府上作賊,還有什麼不敢?」
秦煙奇低頭道:「是東廠的人叫我偷的。」
秦煙奇語出驚人,眾人齊聲詫異道:「什麼?」
東、西廠、內行廠,以至錦衣衛,皆是替朝廷作秘密任務的機關署。直至神宗正德五年,西廠、內行廠被撒銷,才剩下東廠與錦衣衛。這些機關署負責監視人民,幫助朝廷控制民間思想。有時候,東廠甚至能夠隨意緝拿臣民。
恒展向戚繼光道:「這可不得了。看怕朝廷早知藏寶圖之事,如今已派出了東廠的人。若真是這樣的話,所得的藏寶圖理應盡快送交朝廷,東海寶藏也交由朝廷去查辦好了,以免招致禍端。」
戚繼光點頭道:「所言甚是。」
津山直宮心下暗想:「原來東廠也插手了,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他是一個受過特別訓練的忍者,不但通曉漢語,也對當今明國的情報十分熟悉,知道東廠是明國最難纏的一個朝廷組織。
戚繼光望了望地上兩名俘虜,續道:「如果他們真的不是『明門』的人,那麼誰才是兇手?難道,我的猜測竟是錯誤的嗎?我們當中並無『明門』的人?來人!先把他們暫時收監吧!容後再審!」
侍衛押了二人出去。
「讓我好好想想……讓我好好想想……」戚繼光沉思。
恒展道:「大人,休息一下吧。此事明天大夥兒再想辦法吧!」
戚繼光道:「可是……」
上官鷹道:「別太擔心。經過了今天的事情,大家有了戒備,兇手下手會比較困難。」
戚繼光點頭道:「那大家也回去休息吧!我還想在這裡想想。」
恒展道:「那好吧!大人小心。」
戚繼光道:「你們也是。」
大廳又歸於沉默,只餘下微光,賸下了戚繼光一人靜靜思考。
可是,眾人在出去之時,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當中一人微微的揚起嘴角,狡猾地笑了。
靜風吹,夜闌未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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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廿年
只是從前用來寫詩
現在卻把它當作了廝混打殺的凶器
我在做什麼
為何不給我機會繼續寫詩
一直
一直的
寫下去
果然
棄我舊生平
談何容易
-------- 徐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