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我送你們出去,以防萬一。」
明門哪會這麼輕易任由他們逃走?
津山直宮擔心明門會在紅桃林設下埋伏,於是護送慕容彩庭一行人離開紅桃林。
方子雲和李苑兒始終對津山直宮心存芥蒂,津山直宮也不太在意,他的心裡只是一直留意着慕容彩庭。
望着她的秀麗的臉孔,柔順光澤的秀髮,還有那因驚慌而輕顰的臉容,臉頰上流露着閃爍不定的汗珠,那麼的叫人憐愛。他心中竟然砰砰的跳動了,他竟然有點心動!「為什麼?」他心裡不禁問了自己一遍。
自從投身伊賀的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經把一生奉獻給忍道,為了忍道他願意放棄一切,是忍道把他從地獄的絕境中拉上來的。此刻,他竟然想起兒女私情,動了所謂的「凡心」,破壞了忍道!
他忽然想起那位外貌英俊倜儻的「玉龍公子」徐別愁與慕容彩庭的那種痴纏的關係,心頭突然變得酸溜溜的。
這難道是妒意?
「不可以。」這種奇妙的思緒因他本身潛在的理性而停止。
一路上他們毎走一步都是提高了警覺。津山直宮已經握緊了他腰間的長刀,方子雲雖然身體虛弱,又要靠李苑兒扶持,再加上只剩下四成功力,但也手不離劍。




道路,雖然平坦,但他們毎走一步路,都覺得有千丈遠似的,像是比爬上泰山之巔還要困難。
再走一段路,便可以走出紅桃林了。
如果明門要埋伏的話,此時可謂最佳時機。津山一行人走了一大段路,總會有點累;總會有些鬆懈,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津山直宮殺氣最旺盛的時間已過,明門絕有機可乘。
津山直宮當然明白這一點,但似乎方子雲真的累了,兩個月內已經負傷兩次,剛剛才在死門關被救回來,又走了一大段路,似乎已經有點支撐不住,全身冒出冷汗,李苑兒也感到他的身體開始顫抖。
李苑兒揪心道:「休息一下吧!他太累了。」
津山直宮道:「不行!現在是關鍵時刻,絕不能停下來。明門的人隨時會走出來,施以突擊,再捱一下吧!快要走出紅桃林了。」
方子雲支撐着,道:「沒事!他說得對,咱們不能停下來,走吧!」話剛止,身體已經倒下。
李苑兒及慕容彩庭立即扶着他。
李苑兒向津山直宮道:「你究竟有人性沒有?你看他已經累成這個樣子了!」
人性?




什麼是人性?
忍道沒有教過津山直宮什麼是人性……忍道只教過他心如明鏡、寧死不屈、忍辱負重、小不忍則亂大謀……
「什麼是人性?」他問自己。「我同情她的身世,之前又從倭寇手中拯救了村民,是人性的一種表現嗎?」
他也許並不知道,在某程度上這已經可以稱為「俠」了。
「就休息一下再走吧,好嗎?」慕容彩庭問道。
聲音溫柔如斯,津山直宮聽後全身都鬆軟了,竟然無法開口拒絕,唯有道:「只能稍歇一盏茶的時間。」
「一盏茶的時間已經足夠我們死在此地了。」津山直宮暗暗苦叫。
一盏茶的時間對他來說實在是度秒如年,其他人似乎還未覺悟到他們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
「果然來了!」津山直宮的神經一直也沒有放鬆,他感覺到殺氣!
劍,直飛下來。




向着慕容彩庭直飛下去!
一寸,還有一寸,劍尖便要直插慕容彩庭的頭顱!
慕容彩庭根本沒來得及反應。
寒光一閃,便即把飛過來的劍分開兩截,劍尖部分僅僅在慕容彩庭的面前掉下,插進泥土。
是津山直宮出鞘了!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津山直宮心想。他竟然不知何時開始,心中有了保護她的念頭,什至可以說是一種衝動。「不能讓她受傷,一點也不可以。」
慕容彩庭雖然沒有受傷,但已被嚇至花容失色。
就在津山直宮出鞘一刻、被砍斷的劍尖掉下一刻,三個影子同時在桃林中掠起。
影子停在樹枝上。
分別是三個黑衣人。
他們竟然輕輕的站在樹枝上,輕得連樹梢枝葉動也不動,可見輕功好得令人難以想像。
「居然擋下了我的飛劍。」其中一名黑衣人道。
「他是誰?」另一名黑衣人問。
「沒有記錄。」第三名黑衣人道。
「我只認得那個女的叫慕容彩庭,是秋影紅的弟子,不過她不是習武之人。」




「我還認得那個手握蒼藍寶劍的少年。那把劍是『化清劍』,那少年想必是方子雲,他是張海威的義子。」
那數名黑衣人竟然一眼便認得他們,並清楚道出他們的來歷,方子雲與慕容彩方子雲暗暗心驚。
「你們快點回去吧!或者現在就叫秋影紅出來,並且交出藏寶圖,我們便會放過你們,否則你們可以去買棺材給自己睡了。」其中一名黑衣人道。
津山直宮橫刀仰視他們,眼神有點不肖,道:「你們殺得了我嗎?」
三個黑衣人都笑了。
「我們是『明門』派出的三大殺手,你剛才縱然僥倖接下了一劍,但功夫上看怕還差得遠呢!」
「我叫東君。」
「我是山鬼。」
「我是河伯。」
三人突然自報了名字,方子雲知道這三個名字都是來自戰國詩人屈原所編寫的「九歌」中的章節,又聽三人向津山問道:「你呢?讓我們知道你的姓名。」
「津山直宮。」
東君道:「哦?是倭人?」
河伯道:「那就殺了他也不覺得可惜。」
山鬼接道:「你們想得怎麼樣?走生路還是死路?」
津山直宮覺得不耐煩,他早想領教明門真正高手的功夫,他不相信上一次在參將府所遇見的明門殺手,就是中原一大秘密組織明門的真正實力。他便道:「廢話少說,你們全上吧!」




東君笑道:「你這人真有意思。」
三人同時掠下,無聲的把殘葉踐踏。三人所用的兵器都是劍,但又比一般的劍要短,劍頭有倒勾。
津山直宮忽然出招,他選擇攻擊中間一人,快如閃電。
中間的一人是山鬼,山鬼見其勢甚快,但卻不驚,身體向後而閃,兩把劍立即從兩旁送出,護住了他。
津山直宮見得劍頭上的倒勾,猛地急退。
一退,對方的三把劍已經來到面前。
津山直宮沒想對方出劍之快並不下於自己!
津山直宮並不接招,身影一掠,驟然不見其縱影。
三人突然向空氣一刺,「哐啷」一聲,津山直宮突然現身,並以一刀擋下了三劍。
三把劍順勢一轉,倒勾把津山直宮的刀「咔嚓」的卡住了,津山直宮一時之間無法以一己之力掙脫三人。
他左手伸進衣襟,倏忽向前一發。
苦無!
一種介乎兵刃與暗器之間的武器!
三人驀地散開。
津山直宮再次伸手衣襟,向前一拋,紅桃林裡突然散發陣陣的紫霧,由薄轉濃,紅桃與紫霧傾刻間已經分不清楚。




津山直宮第三次伸手衣襟,手裡的五枚十字手裡劍發出「咻」的一聲,劃破空氣,沒入紫霧。
隨即,津山直宮的身影也閃進了濃霧當中。
紅桃林驟然歸於平靜,靜得連雀鳥飛過的聲音也可以聽到。
方子雲等人只是望着前面一大片濃霧,並不知裡面發生什麼事情,過了良久,半點聲音也沒有從迷霧中發出,眾人均很是擔心,大家開始已經聽到彼此沉重的心跳及呼吸聲。
津山直宮謹慎地走進了自已所發出的濃霧之中。
他習慣於這種環境作戰,以聲辨位,已經可以分辨出那三個殺手的位置。
那五枚十字手裡劍似乎沒有打中三名殺手。津山直宮聽得出那三名殺手不單只沒有受傷,而且動作飛快,快得難以想像,快得像流星般稍縱即逝!
「好!就看看我跟你們誰更快!」他決心與他們一鬥輕功。
津山直宮轉眼也化成了一顆流星。
四顆流星在紫色的濃霧中互相追逐。
大家都出招極快,可是誰也沒碰着誰,所以也說不上交過招,他們實在太快了!
突然,兩顆流星相擦而過。
兩顆耀眼的流星落下。
流星的璀璨只是短暫的,誰也沒法把它那耀眼的光輝保留住。世間沒有任何東西是永恆的,何況是短暫的流星掠光。
流星殞落了。




濃霧剛散,只見兩個人跪在地上。
津山直宮在喘息着。
河伯也在喘息着。
兩人相視無言。
河伯口中忽然溢血,血中夾雜着一些白泡,身體一陣抽搐,然後應聲倒地,就此不起。
津山直宮站起來了,身上沒帶一點傷痕,刀口淌着鮮血,鮮血一滴滴的掉下,輕輕的吻着地上的殘葉敗柳。
方子雲知道是他勝了,雖然心中對他沒有什麼好感,但此刻大家同坐一條船,也不能再去計較。
東君與山鬼則大驚:「他竟然能在三人的夾擊下把河伯殺了!」
津山直宮忽然卻也倒下來,腿部及腰間均滲出鮮血。
慕容彩庭甚是關心,立即過去查看他的傷勢,津山直宮搖手道:「別過來,只是皮外傷,我死不了的。」說着忍痛強行站起。
他向明門殺手道:「三大殺手已殺其一,你們還有誰來送死?」
東君與山鬼看見他的傷勢倒開始有恃無恐了。
東君笑道:「你腰部與腿部的要穴也受傷了,還能再戰麼?」他看着津山直宮腰部越流越多的濃血,肆意地大笑。
山鬼道:「你要死的話,我們可以成全你。了結你後,就輪到他們了。」說着指一指方子雲等人。
「你們可別小看人啊!」方子雲站前一步,喝道。
東君道:「哦?我倒忘了張海威的義子也在這兒,你也想跟我們玩玩兒嗎?」
方子雲凝視手中的「化清劍」,並漸漸用手把它握緊,正待挺身而出,忽爾一隻幼嫩而巧小的手伸過來搭住了他,他仰頭一望,只見李苑兒正在搖頭,示意他不要過去。
東君的眼神突然變得尖銳,望住了強行支撐的方子雲。方子雲站得正直,挺起了胸膛,苦苦的裝作沒有任何受傷。
東君目光如炬,好像在方子雲身上洞察了甚麼似的,漸漸露出了笑意,然後仰天長笑道:「哈!哈!原來方子雲也受傷了,似乎只剩下那臭婆娘秋影紅能與我們作對。你們想得怎麼樣?還想再戰嗎?抑或回去叫那婆娘交出藏寶圖?二選一!」
慕容彩庭施然踏出,她冷冷的望着兩個殺手,她的身體彷似弱不襟風,但她的眼神是那麼的冷。
冷得比刀鋒還要冷。
冷得比冰雪還要冷。
連東君及山鬼也沒有見過一個女子能擁有這種冷酷的眼神。
一介弱質女子竟然無懼眼前的兩個殺手,她踏前了一步,道:「你們這些人除了殺人之外,其他事情根本什麼都不懂,哪有資格侮辱我師傅?」
東君用侃調的語氣笑道:「好一個漂亮的冰美人,陪我玩玩兒好嗎?」
突然!
一枚十字手裡劍像箭一般向他飛去,東君伸手一沾,竟把那手裡劍接住,然後拋到地上。
那邊受傷的津山直宮又站了起來,雙眼佈滿血絲,向他目怒而視,道:「別動她!」
東君看着眼前神光暴射的這人,心想:「剛才與他交手,只覺得他極奇冷靜,怎麼此刻卻變得像野獸一般?嗯!莫非……」他念頭一動,縱天躍起,消失在半空。
再度能看見他時,他已經站在慕容彩庭的身後。他的手指輕輕在她腰間一點,慕容彩庭便已動彈不得。
「去叫秋影紅過來,否則她便性命不保!我知道你憐香惜玉,相信並不會讓她受苦吧!哈哈!」東君用手揑住了慕容彩庭的頸項道。原來他看出了津山直宮對慕容彩庭的關切之情,便利用慕容作為人質,以此要脅津山。
津山直宮仍然仇視着他,兩眼不離東君身上的所有死穴,但東君太機靈了,早已用慕容彩庭的身軀擋住了自己身上的大穴。
津山直宮可下手的地方根本不多。
山鬼在津山的背後,津山直宮也感覺到他的殺氣漸盛,並且一步一步的逼近。
津山直宮的腰間還在流血,汗水流過傷口時,與血水融一,令他感到一陣脹裂的痛楚,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持多久。
但這個時刻最重要的是-忍!
他不能露出半點破綻。
要忍!
但忍到何時?
紅桃林中忽然樂曲悠揚,琴聲中夾雜着簌簌的樹葉聲,琴音節奏緩慢,一個音階停了,才慢慢的響起了另一個音階,音律層次分明。「我不負天兮天何使我殊配儔。我不負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製斯八拍擬俳優。何知曲成兮心轉愁。」一把女聲在高唱愁歌了。
人未到,琴聲已至。
慕容彩庭喜道:「是師傅她來了,大家快把耳掩着,她要用『魔音功』對付那兩人。」
方子雲一聽那哀怨的歌聲,便知她分明是那天在天荒坪把他拯救過來的人無誤,他便立即與李苑兒用手指頭把耳孔緊緊塞着。
津山直宮雖然不知發生何事,但見狀便即跟他們一起掩着耳朵。
至於東君及河伯的神色卻竟一點也不驚訝,分別慢慢的掏出兩顆類似活塞兒的東西,把耳朵塞着。
琴聲停了,秋影紅到了。
她施施然的拿着木琴,輕輕的飄了過來。
輕得像是在天空中飄盪的雪花,被強風一吹即散。
秋影紅左右盼顧,儀態萬千、風韻十足,任誰也不相信她是來戰鬥的。
秋影紅向方子雲他們道:「沒事了,你們可以放開手,剛才只是嚇他們一下吧了!」然後轉向被脅持的慕容彩庭,為師始終是擔心你,所以便過來一看。」
慕容彩庭叫道:「師傅!」
東君扣住慕容彩庭的咽喉,向秋影紅叫道:「婆娘!你終於出來了,隱居山林的生活真令人多羨慕啊!你快拿出東海藏寶圖給我們『明門』,我們可以免你們一死。」
秋影紅淡淡的道:「你們『明門』要東海藏寶圖幹什麼?」
山鬼道:「當然是做大事了,如果得了東海藏寶圖,我們『明門』便能富甲天下,然後招兵買馬,把當今皇帝推翻。這個天下本來就是屬於『明門』的,可是姓朱的那幫人過橋抽板,要打壓我們!」
秋影紅道:「原來你們就是昔日的『明教』。天下之勢已經陷入如此亂局,外憂內患,你們可苦令世人再次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東君道:「你區區一介婦人懂什麼?如果你真的是為平民百姓着想,為什麼要歸隱山林,而不去救濟世人?」
山鬼笑道:「東君,你就別再說了。難道你不知年輕時的『琴仙聖手』跟張海威苟且之事麼?她當年……」
方子雲聽見秋影紅與義父張海威有關係,不禁心中一凜,並欲知詳情。
秋影紅聽後卻怒火中燒,已不讓山鬼說下去,怒道:「不知好歹的傢伙!」說着便即一拍木琴,木琴平飛出去,去勢甚猛。
東君立即放下慕容彩庭,與山鬼分別散開,輕巧地避開木琴。
秋影紅一飛躍起,竟把打空的木琴接回來,盡顯輕功之高,技巧亦是妙極。
秋影紅上前解開慕容彩庭的穴道,然後手指立即一彈弦線,發出一聲清脆的琴音,然後一道真氣便緩緩的往東君擊去。東君一閃,以極高的輕功避開。
東君心中暗笑:「以我的輕功,這些雕蟲小技怎可能把我擊中?」
山鬼見秋影紅只是集中攻擊東君一人,便看準時機,待她露山破綻。他右手微微顫動,這是他出招前的徵兆,終於他發出了驚天動地的一劍。
劍光影虹,如天上突然出現的一道彩虹。
「迴氣劍!」
秋影紅沒有被色彩斑斕的劍光所迷惑,她的手指頭漸漸加快,千萬道白色的真氣由木琴中發出,竟劃破了山鬼發出的劍光,往東君及山鬼擊去。
津山直道也口呆目瞪了,心道:「那些真氣密密麻麻,如雨點一般灑落,就算換作是我,也未必能避開。」
東君與山鬼心下大驚。
幸好,有樹!
他們分別閃身,躲在大樹之後,兩人一使眼色,手中注入劍氣,只待秋影紅氣勢停止時,作出反擊。
但秋影紅的雙手加快撥弦,竟沒有停止之意,琴音已經快得不能讓人聽清楚毎一個音階,所有音階像是同一時間發出,但卻又是綿延不斷的。
真氣激起了漫天桃花飛舞,片片的花瓣染紅了滿空,場面可謂美不勝收。
真氣不斷的激打在樹幹上,發出敲擊之響,樹幹已經開始被打至體無完膚,樹皮被激得四處飛濺,樹枝上的黃葉也已盡落。
東君與山鬼心下知道,只要再過一陣子,便再無躲避之處。
東君腦中轉動,隨即朗聲道:「若不是那東洋人在此,令我方失了河伯,你這婆娘早已死在我們手中。三日後,左護法必定親自前來拿走藏寶圖。」
他向山鬼一打手勢,兩人驀地展開輕功遠去。
秋影紅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剛才一戰她沒有使出「魔音功」,這是因為「魔音功」是敵我不分的武功,若有己方在場便不能胡亂使用。所以,她用了「音擊功」,但這招比起「魔音功」更浪費元氣,幸好東君及山鬼及時撤退,否則秋影紅筋疲力竭、內地耗盡,也未必能戰勝他們。
津山直宮雖然傷了要穴,但慕容彩庭替他看過後,便幫他敷了些金創藥,暫時沒有什麼大礙。
方子雲心下緊張之事,急欲查問,待秋影紅運氣調息完畢,便立即問道:「你究竟與我義父有什麼關係?」
秋影紅深呼吸一下,緩緩的道:「我其實是張海威有名無份的妻子。」
這個答案直教方子雲腦袋一片空白,他一直沒有見過義母,張海威只是告訴他義母已經死了。
方子雲聽她說下去。
「當年,他已經是有婦之夫,但在上天的作弄下,我遇上了他,並替他誕下了一子。其時他的幫派正在壯大,而且我在江湖亦有一定名聲,為免被別人詬病,他不欲外人知道與我之間的關係。其實,當時其妻已患上重疾,不久已離開人世,外人只道她是因難產而死,幫中知道實情的人並不多。張海威喪妻得子,心煩意亂,我們為了避嫌,越來越少見面,但在一次約會時,被別人撞破了。」
如此秘史,眾人皆欲聽下去,秋影紅嚥下了口水,續道:「來的是少林寺的人,其中一人便是慈蓮方丈。飛魚幫始終不算名門正派,我與張海威的關係若然傳開,我倆也難在黑白兩道的江湖上立足。當時的慈蓮大師還未成為方丈,但他那時候卻承諾我們,只要我們其中一方肯退出江湖,便不會追究,兼且命令當日在場的少林弟子守口如瓶。」
方子雲問道:「慈蓮方丈是出家人,還會對那些事兒這麼在意嗎?」
秋影紅嘆了一口氣,道:「少林是中原名門正派,始終看不起這些事情,結果我決定離開。因為怕被別人懷疑,兒子被張海威撫養,我也無可奈何。這些年來我居於紅桃林,江湖中人當然不明所意,我也沒有解釋。偶然,我也會出去走一下,但當然是不會再在江湖露面的,收了彩庭為徒則是我一大得着。」說着向慕容彩庭表示出一個溫暖的微笑。
「十年間,偶然會有一些我曾經在江湖上得罪的人找上來,但又被我親手拯救過的英雄好漢打退,日子總算過得平安。有一天,我卻知道自己的孩兒被湘凌堡的周紝殺了。」
此事發生時,方子雲尚未入幫,但他知道這事是飛魚幫與湘凌堡決裂的原因。不過,他現在才知道義父的親子原來是被周紝殺掉的。
「自此,飛魚幫與湘凌堡反目成仇,這個你也應該是知道的。湘凌堡殺了我的兒子,我也對他們恨之入骨,但卻一直沒有出手報仇。我一直有暗中留意他們的行動,直至上次他們終於在天荒坪設下埋伏,我看見飛魚幫全軍覆沒,又見你陷入危機,終於忍不住出手。天下間也沒有幾人有這麼獨特的武功,他們一定猜想到會是我。我不露面,只是不欲別人能夠確認那個真的是我,因而傳到慈蓮方丈的耳中。但願少林寺的人莫要計較此事才好。自從那次出手後,我便知道很快會有麻煩找上門,但料想不到找上門的不是湘凌堡,反而是明門的人。而且,明門居然知道我與張海威的事情,實在令人想不通。」
她向方子雲續道:「其實公孫平帶了你來,不用你們請求我,我也是會醫治的。你與我也算是親人,對嗎?」
方子雲聲音有點激動,道:「你……你肯認我是你的義子?」
秋影紅緩緩點頭,方子雲已經拜下,哽咽的叫道:「義母!」
秋影紅撫着方子雲的頭,道:「不過,如果有外人在,孩兒你可別這樣稱呼我了。」
方子雲道:「我明白的。義母,你救了我,無論你要我做什麼事情,我定必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秋影紅道:「我只需要你去做一件事,現在聽好啦!」
方子雲道:「是。」
秋影紅正色道:「四個字『救世濟民』。」
方子雲道:「這……像我這種人也能行嗎?」
秋影紅道:「能。即使是一個普通百姓,也能『救世濟民』。也許他能做的只是『小救』,但已經可以對民族有所貢獻。至於你的能力比一般平民大,理應做出更大的貢獻。」
方子雲受了指教,當下道:「孩兒明白了。」他又問道:「其實你不恨周紝嗎?為什麼不叫我去報仇。」
秋影紅嘆了一口氣,眼神有點看破紅塵,道:「隱居多年,除了救人治病,其他江湖事早就不想去理會。怨怨相報何時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當然,我也希望張海威會平安歸來。」
秋影紅語重心長,令方子雲思索了好一會。
津山直宮忽然一轉話題,插口向秋影紅問道:「我想問你真的藏有東海藏寶圖嗎?」
秋影紅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你也想要它?」
津山直宮道:「我知道中原人士為了它而互相攻戈。」
秋影紅道:「應該不只是中原人士,外族人也對東海藏寶圖虎視眈眈。」她的眼睛忽然變的銳利,望着津山直宮,恍惚要把他的心看得透徹。她續道:「你到來中原也相信跟此事有關吧!」
津山直宮心頭一震:「她竟然猜中了。她如今既然知我是為藏寶圖而來,不知會怎樣對付我……」右手漸漸的接近了腰間的刀柄。
其實,津山直宮選擇留在這裡,真正擔心的一來是慕容彩庭,二來便是東海藏寶圖!
她難道真的擁有藏寶圖的缺塊?
秋影紅淡淡的道:「你身上有殺氣。」
津山直宮心中立時涼了一涼。
「這個女人看得到我的內心!」
秋影紅漫不經心的道:「東海藏寶圖我可以給你。」
「什麼?」這句說話出乎意料之外,津山直宮並不敢立時相信,試探她道:「你真的肯把它交給我。」
方子雲卻道:「義母!不要交給他!」
秋影紅只向津山直宮問道:「我只是要問你,你要他它做什麼?」
津山直宮道:「有了它,我家主公便能完成日本統一大業,早日結束亂世,平民百姓便能安居樂業。」
秋影紅嘆了氣,道:「也許,你們真的比我們更需要它。」說畢,便從腰間掏出一張羊皮製的地圖,交給了津山直宮。
津山直宮接過地圖。
「終於得手了,費了這麼多功夫,我終於拿到手了。」津山直宮拿着這張天下皆欲據為己有的藏寶圖心裡正自高興。
秋影紅道:「別高興得太早,你只是得了藏寶圖其中一部份罷了,要齊集五份才能拼湊成一幅完整的地圖。」
津山直宮道:「我知道有兩份在東廠那兒。」
方子雲還知道有一份被湘凌堡奪去了,但是他不會告訴津山直宮的。因為他絕不甘心寶藏落入外族人手裡。
秋影紅知方子雲心有不甘,便道:「孩兒,天下間除了漢族還有很多其他民族,我們不能因民族的關係而自私自利。他們東洋那邊戰亂頻仍,也許比我們更需要它,何況只要藏寶圖在中原消失,江湖中人就不用再互相殘殺去爭奪它了。你難道也想要這個寶藏麼?」
方子雲搖了搖頭,他小時候讀過聖賢書,忽地想起論語中的那句「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意思是君子不應執着於成見,只要合乎義理就行了。秋影紅的話語猶如當頭棒喝,他心下明澄如鏡:「我若是再拘泥於民族隔膜,便會失去了大義,那我就不是君子了。」
原來,他一直都很固執於自身民族。
如夢初醒。
對,只要依義而行,管他什麼漢族、外族?
津山直宮問秋影紅道:「你的藏寶圖是如何得來的?」
秋影紅答道:「是很多年前一位前輩交給我的,至於它的來龍去脈我也不太清楚。」
津山直宮把藏寶圖收好,道:「你放心吧!我不會把它交給倭寇,我一定會把其如的部份找回來,並好好善用。」
秋影紅道:「你既然拿了藏寶圖,便請快走吧!」
津山直宮道:「但明門的左護法會來找你。」
秋影紅斬釘截鐵的道:「沒事的,你們快走,我是不會逃避的了。孩兒、彩庭,你去萬安樓等我吧!如果等不到,就不用再等了。」說着沒望眾人一眼,回頭從舊路走回去。
彩庭望着師傅遠去,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便向眾人問道:「我們走吧!師傅她一定平安的。」眾人雖然不放心,但也只好離開。
方子雲、慕容彩庭及李苑兒便去了蘇州。津山直宮則聲稱有要事去辦,沒跟他們走在一起,自己一人向東方邁步而去。
他還是習慣孤獨。
津山直宮走出了紅桃林這個世外桃源,他又要面對的是那個波濤翻飛、驚濤駭浪得要把人吞噬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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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冷對
微風淒淒
送來了如煙往事
那麼令人難以忘懷

何如當初不相識
--------- 秋影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