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頭岸邊,青蔥蘆葦聚於一角,江頭盡處,天際黯淡,與江水融合,悵望過去只能看見一片茫茫的灰白色,與遠處墨潑般的山影相對,層次顯得分明。曚曨之中,出現了一個小黑影。這個黑影漸漸變大,越來越近,已清晰見得是一艘八幡船。
津山直宮沒等八幡船靠近岸邊,已從渡頭一躍飛出,輕輕落在船頭上。
原籐先生慢慢走出船艙,看見了津山直宮,便道︰「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你顧用的殺手冷葉死了。」
原籐先生卻顯得毫不關心,冷冷的道︰「哦?是怎麼死的。」
「是『明門』下手。」
原籐先生搖頭道︰「沒聽過什麼『明門』。」
「它是中原近年興起的一個秘密組織。此外,戚繼光把兩張東海藏寶圖的缺塊交給了東廠,似乎是想討好他們。」
「哦?這倒有點兒棘手,東廠這個朝廷勢力實在難纏,你有辦法幫我把藏寶圖搶回來嗎?」
津山直宮糾正他,道︰「不是幫你,是幫信長大人。」




原籐先生撥扇道︰「我知道。那我請你協助我吧,我也是替信長大人辦事!」
「好。但那你在做什麼?就是毎天在沿岸搶劫殺人、只幹一些沒意思的事情嗎?」
原籐先生忽爾笑道︰「可別那麼說。我要替信長大人找軍費吧!何況,長野和佐島也是我的眼中釘,我也要對付他們,他們也對藏寶虎視眈眈!」
「你也別想私吞東海藏寶。你也只是替信長大人辦事罷了。」
「我從來沒有私吞的念頭。」
「日本本土那邊,信長大人的勢力越來越大,下一個目標是進攻美濃,消滅齋藤家,信長大人最需要的是軍費。」
「嗯。」原籐輕搖手上摺扇,續道︰「下月中原英雄會,我們會派人先暗殺俞大猷,你也別忘了奪得武林盟主之位,你自己見機行事吧!」
「戚繼光呢?」
「先別管着,他有東廠撐腰,我們要先解決聲勢較弱的俞大猷。至於戚繼光,我已經準備有一天,要跟他來一場光明正大的決戰。你還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了。只是過來通知你罷了,我走了。」




「謝謝。慢走,不送。」
津山直宮沒與他道別便逕行而去,心中滿不是嗞味,若非織田信長要他來中原協助原籐,他根本不願跟一群海盜成為一伙。
津山直宮走後,佐島微笑着走到甲板上,對原籐道︰「這人真是令人頭痛。」
「這傢伙是織田信長派他來協助我,但同時也一直負責監視着我,擔心我脫離織田的控制吧!待我用膩了,便會把津山殺掉。」
「嘿!千萬別擋着咱們的發財大計。」
津山直宮四處遊蕩,走過了竹林,穿過溪間,微風習習,他已不想走下去,只好解下腰間的刀鞘,在柔草上躺着,昏昏沈沈的睡一覺。
不知過了多久,他已沉澱在夢裡,他夢到了家鄉、夢到了親人,但一切突然消失,眼前變得一片昏暗,然後他又夢到自己如何修練、如何在驚險的行動中刺殺敵人、如何加入織田家……此時,他狂叫一聲,似是不知夢見了什麼,嚇得驚醒了。
津山直宮深深吐了一口氣,定一定神,抹掉額上的冷汗,站起身來,遙望遠處的村莊,卻見它正被一大片厚厚如烏雲般的濃煙籠罩着。
津山直宮心中料想多半是倭寇所為,令他想起了小思村那堆積的屍體,他的心裡便變鬱鬱不爽。
「這與我無關。」




他並不想再看到那些手無寸鐵的人被屠殺的場面,於是施展的輕功逆行離開。可是,才走了數步,他竟立即掉頭,向村莊方向奔馳而去。
「不行!我不能見死不救!不知道是哪幫倭寇所為?」

當他趕到現場時,一切還不算太遲。
倭寇似乎只是剛剛開始搶劫,有些村民也拿起了木棍、鋤頭等作為武器與之對抗,可是村民又怎能跟倭寇鬥?津山直宮發現這幫倭寇混雜了不少金髮綠眼的西洋人,便知道這幫倭寇必是拉雜成軍,缺乏有組織的統領。
倭寇一詞,其實並不只是代表來自東洋的海盜,當中亦混雜了不少外國人,有西洋人,也有漢人。數年前,汪直與徐海便是漢人海盜中的表表者,汪直也曾在日本倭寇之中呼風喚雨,只是兩幫在後來都被明軍消滅掉。
津山直宮正衝向倭寇,刀一揮,便是一名倭寇人頭落地。
他看見了一名倭寇正用短刀砍去一名老婦人,便即閃身而至,長刀掠影,那倭寇的手在半空中停下,然後身子便軟軟的倒下去。
津山直宮瞬間便已了結十多名倭寇的性命,倭寇或胸口被刺穿、或身首分離,全都是未暇招架便已被殺。倭寇儼如碰見死神,從恐懼之中逃走。
津山直宮隨手一把抓住了一個正在逃走的倭寇,正想一刀把他殺掉。
那倭寇卻大呼道:「饒命呀!大俠!我是漢人,我是漢人……」他雙腿顫抖,撲跪在地上,把津山直宮當作神祇般跪拜。
津山直宮奇道:「那你為什麼要搶劫你的同族?」
那倭寇跪下道:「我……我是為生活罷了。」
津山直宮板起了臉,道:「賣國求榮者,殺!」
於是,那名自稱是漢人的倭寇便立即人頭落地了。




其餘倭寇見狀,也已經落荒而逃。
津山直宮的刀鋒在滴着倭寇的鮮血。
嫣紅的血,像是塗在刀鋒上的胭脂。
他殺了自己國家的人,他只是做了他認為該做的事情。
村民走上來向他拜倒,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剛被他從倭寇手中拯救過來的老婦人,從簡陋的屋中,拿出了一些銀兩來,打算送給津山直宮。
津山直宮卻斷然拒絕。
村民見他衣裝奇特,不似中原服飾,便有人問道:「大俠,你是哪裡人?」
津山直宮並不諱言,答道:「我是東瀛人。」
村民聽得大感驚訝道:「你……你為什麼會幫我們?我們以為倭人只會殺我們。」
津山直宮道:「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
看着他們驚訝的表情,津山直宮的心裡卻又開始出現了矛盾,他受信長之命,協助原籐,但原籐卻是屠殺那些無辜的人,而自己也走去暗殺戚繼光這個保家衛國的人物。
是錯?是對?
分不清。
「我究竟在幹什麼?」津山直宮問自己。
一直是被訓練成明鏡止水,被認為是冷血無情的忍者,來到中原後,心情竟然陷入一片混沌,然後在混沌的思想之中掙扎,無法抽離。




津山直宮定一定神,瞥見地上擱了一封沾滿泥濘的信件,相信是倭寇逃亡時遺下的。他不怕骯髒,把它拾了起來,緩緩拆開一看。
津山直宮一邊看着,一邊皺起眉頭。
看罷,他冷笑了。
「原來是如此!原來是如此!我知道了!嘿……」津山直宮雙手握緊了信件,用力把它捏成一團,拋在地上,並用踐踏了幾下,然後一聲不作,拂袖而去。
村民不知發生何事,都只呆在當場,望着他的背影遠去。
津山直宮發現了一個秘密。
這個秘密對他的打擊太大,令他的目標突然盡失。
他狂奔數十里,他不知道終點是何處,只管直奔。
不斷狂奔、不斷狂奔……
津山直宮不知自己奔到何處,終於累了,停了下來。
他發現自己身在一片紅海,成千上萬朵桃花竟在秋天綻放,這是太不可思議了。
艷麗鮮紅的桃花,卻又帶點淒蒼的殘黃,把津山直宮包圍着。
桃林間,一陣悠然的琴聲鑽進了津山直宮的耳朵裡。音調跌盪自如,宮、商、角、徵、羽,都在紅色桃林之間穿插,如何也走不出這個境地,在津山直宮的耳邊廻盪不止。
又是這琴音!
難道又是她?




「她為什麼會在這兒?」
紅桃似乎帶有靈性,正不斷的向他招手。
津山直宮憑着琴聲辨別方向,在紅桃中尋找着她的縱影。他穿過了萬點紅桃,踏過了地上的軟泥,琴音漸近,一轉角,桃林深處,豁然開朗,竟是別有一番天地。
淙淙的瀑布聲夾雜着琴音在跳盪,桃林盡處,瀑布之前,有一片空地,空地上建了一戶小竹屋,竹屋之前,慕容彩庭正在輕輕的彈奏着長琴。
津山直宮一步步的走上前。
慕容彩庭似乎意識到有人到來,道:「誰?是師傅嗎?」
津山直宮道:「是我。」
慕容彩庭好像吃了一驚,抬頭望了他一眼,道:「你是……」她的聲音停了一會,打量着他,這才認得眼前這人,道:「我們在西湖上遇見過?」
「是的。」
「你居然能走到這裡來。」
津山直宮好奇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紅桃林。都已經是秋天了,這裡卻居然開着桃花,很不可思議吧!」慕容彩庭忽然察覺到津山直宮一身奇怪的裝束,便道:「你是……」
津山直宮低頭道:「不錯,我是東瀛人。」
「哦。」
「你不怕我?」




慕容彩庭笑道:「為何要怕你?對了!我知道了,那晚在參將府,叫我們小心兇手的人是你。怪不得當時我覺得那把聲音,總有點熟耳。」
津山直宮冷冷的道:「那你知道我本來是打算去幹什麼嗎?」
慕容彩庭搖頭道:「我不知道。」
津山直宮淡淡的道:「是去殺你的表哥—戚繼光!那次,我就是被戚繼光抓住的那個東洋忍者,我後來逃了出來,不知道戚繼光有沒有向你提起此事。」
慕容彩庭這次卻驚訝了,道:「你……」
「但我已經不會再去暗殺他了。」
「為什麼?」
「因為我發現了一個秘密,在我把事情查得明白之前,我不會再任由小人擺佈。」津山直宮似乎不想多談,一轉話題:「你住在這裡?」
「不,是我的師傅住在這裡。」
「你的師傅……那麼你也練武功?」
慕容彩庭淡然道:「不,我師傅倒是懂一點武功,但我只是跟她學琴、學醫術,並不習武。我對打打殺殺可沒有絲毫興趣。」
「彩庭,你在跟誰說話?」一把中年女聲從竹屋裡傳出。
慕容彩庭叫道:「有客人來了。」
津山直宮見得一名身披白色長袍、外型高貴的中年女人走了出來,只見她面色蒼白,似是終年不出戶,沒有受過陽光照射。津山直宮也估計不出她的年齡,她面上僅有少許皺紋,看上去像只是三十來歲,但又似是已經四十有多。
那中年女人打量了津山直宮一眼,淡淡的道:「你是?」
津山直宮一躬身,道:「津山直宮。」
那中年女人道:「東瀛人?」
津山直宮點頭應道:「嗯。」他瞄了一瞄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想觀察她的反應。
那中年女人聽後卻沒什麼特別表情,只是點一點頭。
津山直宮:「我差不多要走了。」
那中年女人道:「你既然來了,就不妨多待一會吧!喝荼嗎?」
津山直宮微微遲疑,說:「好吧!謝了。」
慕容彩庭帶了津山直宮與進入屋內。小屋內的傢俱及擺設基本上都用竹木所製,簡潔精緻,一塵不染,令屋子顯得份外清新脫俗。
津山直宮坐了一會,那中年女人捧了一杯茶出來,對他道:「請慢用。」他小心翼翼地接過,望了望茶水的表面,茶葉放得並不多,色澤也不算太濃。他一看便知道這是中原名茶君山銀針,他先呷了一小口,試一試溫度,才慢慢的喝下去了。津山直宮拿着茶杯,仔細地研究着,問道:「這是山西的大龍琉璃杯?」
那中年女人看着他的動作,微笑道:「不錯,你果然學過茶道。」
津山直宮又再研究了一下茶杯。大龍琉璃杯可謂七彩玲瓏,杯身上有畫功,畫得相細膩。不知陶瓷家花了多少時間才完成這件藝術品。「大龍琉璃杯再配上君山銀針,味道甘香了幾分。這山西出產的大龍琉璃杯極為名貴,我在日本時只是聽過此名,想不到今天竟能用上。」
那中年女人道:「此琉璃杯是一位朋友所送贈的。」她從房間裡拿出木琴,道:「願聽一曲嗎?」
津山直宮點了點頭。
那中年女人開始彈奏起來,她所彈奏的是「瀟湘水雲」,相傳為南宋郭沔感慨金兵入侵,抒發心中滿腔抑壓所創。津山直宮當然不知什麼「瀟湘水雲」,但曲中從平靜似水、飄逸灑脫,到中段轉為激昂奔放、軒然大波,帶動了他的本來抑壓已久的情緒。最後,音律又有意無意地轉向低沉悲涼而收結。
餘音裊裊,津山直宮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在她停止彈撥後,仍然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才恢復了意識。
那中年女人問道:「我彈得怎麼樣?」
「很好。可是,那種感覺好奇怪,我不知怎樣形容。」
「你是一直在抑壓自己,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剛才那一曲是為了舒解你心中的鬱悶。」
「我……」
這女人竟把他的心境看得透徹了?
「請問有人在嗎?」外面的桃林這時傳來了叫聲。
那中年女人道:「彩庭,你出去看看是什麼人?」
慕容彩庭應聲出了去,沒多久便回來向那中年女人道:「是三個人,其中一個是自稱公孫平的大漢。他還背着一個少年,似是受了重傷。另外,還有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他們說是前來找師傅您的。」
那中年女人道:「請他們進來吧!」
津山直宮看着三人進來,那三人正是公孫平、方子雲及李苑兒。當公孫平看見他時感到十分驚訝,李苑兒看見他後的反應卻是驚怕得很。
李苑兒拉一拉公孫平的衣衫,指着津山道:「他……我記得他!他不是好人。」
公孫平道:「什麼?這小子我認識啊!他曾打退陰山四煞,武功可好得不得了。」
李苑兒道:「他是東洋人。」
公孫平道:「怎麼會這樣?是倭寇嗎?」
李苑兒道:「不知道。」
津山直宮開口道:「我說過了,我不是倭寇。」
公孫平笑道:「不是倭寇就行了。不過,想不到原來你是東洋人。」
那中年女人問道:「你們到來這裡所為何事?」
公孫平放下背上負傷的方子雲,道:「他受了重傷,更身中劇毒。求求你救救他吧!」
那中年女人轉眼去看坐在地上的方子雲,只見他嘴脣發黑,一雙眼睛半張不合、死氣沉沉的望着自己,四肢發軟的攤着。
她向公孫平道:「你知道要我救人是有條件的嗎?他康復後要替我辦一件事。」
公孫平點頭道:「我知道。他辦不到,我便幫他辦。我什麼也答應你,就算我要我不喝酒也行。」
那中年女人用平靜的語氣道:「哪會這麼便宜你?」
李苑兒跪下哭道:「你就好心救救他吧!我已經沒有其他親人了。」
那中年女人問道:「他是你的誰?」
李苑兒臉上一紅,道:「他……」
那中年女人微笑道:「我會救他。不過,現在我暫時沒想到要你們幫我做些什麼,等我救了他才告訴你們。帶他進房吧!」
公孫平與李苑兒大喜,想不到如此容易便說服了她。公孫平抬了方子雲進房,道:「他是中了白無常的『太陰無常功』。」
那中年女人點了點頭道:「嗯。讓我看看。」她幫了方子雲把了脈,皺一皺眉道:「果然是很毒的功夫,毒性已經開始深入內臟。」
李苑兒憂心道:「能救嗎?」
那中年女人道:「能。」說着走出房間,吩咐了慕容彩庭去煮些藥,讓方子雲喝下。
方子雲喝了一碗,便即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來。
公孫平急道:「他怎麼了?」
那中年女人道:「沒事。我讓他喝下了用人參、當歸以及四川的青城雪芽熬練而成的解毒藥,先化解他一部分陰性毒。」她隨即又拿出一粒藥丸,給方子雲服下。
「這是武當派的天靈回春丸,這可讓他真氣復元,以自身內功與毒性抗行。」她道。
那中年女人接着又拿出一根銀針,刺在方子雲的背上,李苑兒不禁驚呼一聲。
公孫平向那中年女人喝道:「你幹什麼?」
那中年女人緩緩的道:「你再在這裡吵吵嚷嚷,我便不救他了。」
公孫平立即合上了嘴巴。
那中年女人繼續用銀針刺在方子雲的背上,銀針所刺的位置都是要穴所在,片刻他的身上已插進了十多銀針,李苑兒雖然不懂什麼穴道,卻也看得很是擔心,只聽那中年女人道:「我是用針炙的方式,逼他身上的毒出來。」少頃,方子雲又吐出一口黑血。
那中年女人道:「現在他體內的毒只解了六成,接下來的日子都要接受剛才療傷的步驟,至於能多久康復就靠他自己了。」
公孫平與李苑兒立即謝過那中年女人。
公孫平道:「琴仙聖手果然並非浪得虛名,醫術果然一絕。」
那中年女人道:「以前闖盪江湖的虛名,還提它作甚?醫術一絕的是另有其人,他是李時珍醫師,我的醫術也是他傳授的。另外,你們可別跟人說起找過我來。」
公孫平笑道:「行。」
這名中年女人原來是當年的女中豪傑「琴仙聖手」秋影紅,她的武器就是她的琴,據說她獲得了昔日寧王朱權遺留下來的琴譜「神奇秘譜」,從中參透道理,把武功及音律合二為一,練成「魔音功」。「魔音功」能令敵人在戰鬥時失去意智,敵人內功或定力稍差便注定戰敗。
而她的醫術卻是當時極具名望的醫師李時珍所傳授。
秋影紅當年突然退出江湖,退忍紅桃林,江湖好漢不知她所為何事。秋影紅縱橫江湖多年,自然也得罪過不少人物,但他們明知她忍居之地,卻不敢前來復仇,這是因為不少與她有結交的江湖中人必來相助,當中的英雄好漢有不少是她曾拯救過的。不過,她救人是有條件的-「邪魔外道免問,英雄豪傑則需替我辦一件事。」
方子雲躺在床上,神志半清,聽得她外號是「琴仙聖手」,便想起當日在天荒坪被魔音所救一事,便欲開口,但一張開口又隨即吐出黑血。
公孫平道:「小子,你就休息一下吧。」
方子雲有很多事情有待查問,但礙於身體狀況,心想還是日後再問。
秋影紅道:「我們出去吧!別礙他休息。」
眾人都出了房間。
秋影紅問公孫平,道:「你跟那位受了傷的小兄弟有什麼關係?」
公孫平道:「他叫方子雲。我和他本是萍水相逢,但俺與白無常那廝有些爭執,他在危急關頭拯救了我,但卻也受了如此重傷。俺可不能見死不救。」
李苑兒一雙眼睛噙滿熱淚,道:「公孫叔叔,真的很多謝你。」
秋影紅道:「我聽說過『酒痴』是一名好漢,果真如此。喝茶嗎?」
公孫平看了津山直宮一眼,向秋影紅道:「琴仙聖手你原來也跟那小子喜歡喝茶,不過,我可沒興趣。糟了!酒癮又起,李姑娘你先在這兒看着,我到蘇州找酒去。」說着大步離開小屋,身影沒入桃林。
李苑兒呆立在當場,沒吭一聲。
慕容彩庭笑了一笑,道:「妹子,你再坐一下吧!我去斟茶給你。」轉身就去倒了一杯君山銀針給她品嚐。
慕容彩庭問道:「妹子,你叫什麼名字?」
「李苑兒。」
「真是個好聽的名字。」慕容彩庭繼續問她:「你一個小姑娘為何會跟他們走在一起?」
李苑兒道:「爹娘死了,村落也遭倭寇洗劫,我無處容身,只好與雲哥哥一起落難江湖。」
慕容彩庭同情她的身世,心裡替她黯然。
李苑兒坐在津山直宮的對面,她並不敢直視,只是默默的低着頭,戰戰兢兢的喝着茶。
津山直宮看着她的神情,道:「你這樣喝,可浪費了這茶的味道。」
李苑兒繼續不語。
津山直宮道:「我開始明白你們的感受,無辜的平民被人殺死,的確讓人感到憤怒及悲痛。我以前在日本雖然有點鄙視海賊,卻並不覺得他們是怎麼一回事,但當我親眼看到那些殘忍的場面,開始改變了看法。」
慕容彩庭道:「其實不只是倭寇的問題,自古以來,中原之地可是飽歷滄桑,不斷地受到外族的騷擾,現在北方的蒙古仍然對中原虎視眈眈。」
津山直宮道:「我的家鄉也正在有着大大小小的戰爭,百姓都流離失所,大家都想盡快結束亂世。」
慕容彩庭道:「其實只要大家互相體諒對方,戰爭絕對可以避免。」
津山直宮道:「但如果到了無法理解的地步,也只能以武力解決問題。」
秋影紅忽然道:「你知道漢字的『武』的真正含意嗎?」
津山直宮搖了搖頭。
秋影紅用手指點了一些水,在桌上寫了「止戈」二字,道:「武者,止戈也。學武之人,是為了阻止鬥爭,並不是純粹為了打鬥。你明白了嗎?」
津山直宮道:「我還沒能明白,但我會記住。」心下把「止戈」二字默默唸了一遍。
「嗖」一支箭突然從窗外飛射進來,箭身擦過津山直宮的面頰沒入牆身,只賸下箭尾露在牆身之外。箭尾夾着字條,津山直宮用手背拭了臉頰上的血,再把箭上的字條取出,遞給秋影紅。
秋影紅接過字條,讀道:「『交東海藏寶圖,否則三日過之,府上必卒一人。』」
慕容彩庭呼叫道:「是『明門』!」
秋影紅道:「什麼明門?」
津山直宮道:「是中原新興的神秘幫派,它曾用同一手法對付戚繼光,結果參將府死了三人。」
秋影紅道:「他們要的是甚麼東海藏寶圖?」
津山直宮道:「好像是的。不過別管那麼多,既然是明門,如果我們沒人交出東海藏寶圖,他們絕對有能力把這裡的人逐一殺掉。」
突然陷入如此境況,秋影紅沉思一會,道:「彩庭、津山兄弟,你們帶那位受了傷的小兄弟和小姑娘先走吧!他們找的是我。」
「我留下來!」原來方子雲一直在房間內傾聽他們的說話,此刻他用左手扶着牆壁,右手用「化清劍」支撐着身體走出來。
他心中實在有事情要問秋影紅。
李苑兒立即過去扶着他,道:「他留下來的話,我也留。」
方子雲望着她道:「你……」他心中莫名激動,摟住了苑兒。
津山直宮道:「這樣子我也留下來吧,算作有個照應。」
秋影紅道:「不行!方子雲受了傷,我這麼用心才把他救回來,我不許他再身陷任何險境。彩庭,你帶他們去蘇州吧!我教過你一些醫術,你就照我的方法醫治方子雲吧!三天之後,在城內以西的萬安樓等我。你快拿些藥材便走。」
慕容彩庭道:「師傅,我不能丟下你。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秋影紅道:「不,我豈會貪心怕死。我倒想看看明門的什麼來頭。你不懂武功,幫不上忙,你聽師傅的話,快走!別在這裡拖拖拉拉的。」
慕容彩庭依依不捨的道:「但……」
秋影紅道:「別擔心,我會回來與你們相會。」
方子雲道:「我不走!」
秋影紅向他厲聲道:「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要你走,你便要走!」
慕容彩庭隨即去拿些藥材、一盒銀針及一瓶天機回春丸,便想帶着方子雲及李苑兒離開。津山直宮卻動也不動,未有絲毫離開的意欲。
慕容彩庭回頭望他,道:「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津山直宮低頭望着腰間的長刀,道:「我想和明門的人會一會。」
秋影紅一直有留意他站立時的功架,穩定而冷靜,心想他武功必然不錯,便道:「你可不後悔?」
津山直宮斷然道:「絕不後悔。」
秋影紅向他報以一個感激的眼神,轉頭向慕容彩庭道:「你們快走吧!」
這一別,能夠再會嗎?
師傅……
慕容彩庭噙住了淚,道:「師傅,我走啦!」
秋影紅點了點頭,慕容彩庭一行三人便徐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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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去
一定要努力活着
只要他在身旁
便有勇氣
活下去
---------李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