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Sir,可唔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可唔可以帶我返屋企?」
 
 
這個問題出於林千雪口中,實在令人驚心動魄,看著林千雪苦苦哀求的樣子,我實在不忍心,我愣了一愣後,回答千雪。
 





「你係咪同屋企人嘈交?」
 
 
「如果有咩問題,我可以偷偷地借錢俾你租酒店住。」當然,作為一個老師,本於良心,是不會將良家婦女帶回家。
 
 
「唔係。」千雪擰頭否認。
 
 
「咁係咩事啊,你方唔方便同我講?」




 
 
「我無屋企人,無屋企返。」
 
「咁…Miss Yu知唔知?」千雪擰頭。
 
 
「咁嘉柔呢?」
 
 




「佢都唔知。」嘉柔和千雪據說是情同姊妹,竟然連此事也不知。
 
 
「我唔想麻煩到嘉嘉。」千雪真是體貼,雖然無父無母,但仍有如此家教。
 
 
「哦…但係你都唔可以無端端就去人屋企。唔係,我意思係,你可以問我點幫你,但係唔好直接同人講去人地屋企訓架嘛,知唔知?」
 
 
「嗯。」
 
 
「一係咁,今晚我就租一間酒店比你訓,我再幫你諗辦法啦。」
 
 




「多謝你,麥Sir。」
 
 
「但係呢件事,可唔可以唔好同人講?」
 
 
「梗係可以啦。」我當然不會將我幫女學生租酒店一事宣揚出去,我可不想成為全校最快被辭退的老師。
 
 
微風輕輕吹過,泛黃的街燈照射著我倆,親密的身影碰肩同行,只可惜,我們不是情侶。
 
 
「係呢,可唔可以問下,點解你會無屋住?你幾時開始係咁㗎。」看著千雪一路上都是低著頭,不知是害羞,還是傷心。
 
 




「琴晚,我比繼父趕走左。」
 
 
「咁,點解你會搵我幫手?」我沒有詳細問關於繼父的事情,以免勾起不愉快的記憶。
 
 
「因為,我唔識你。」
 
 
「嗯?」這個答案,讓我有點愕然,但認真思考起來,其實也沒錯。
 
 
「我係聖馬蘭無咩朋友…」
 
 




「做咩唔搵Miss Yu幫手既?」
 
 
「好似係呢到。」千雪似乎有意避開我的問題。
 
說畢,我們就到了酒店側門,始終,我們是師生,她,還穿上校服,幸好我有外套給她遮擋。
 
「你入去啦,我幫你搞好晒架啦,有咩事打比我啦。」
 
 
「嗯,多謝你。」看著千雪的背影漸漸遠去,我也安心許多。
 
 
就這樣,我跟千雪,好像展開了一段微妙的關係。
 




 
「咳咳。」當我轉身,我卻見到了一個最不願意見到的人,也不知道,為什麼老師總是喜歡用「咳咳」來作句子的開頭。
 
 
「咁啱啊,麥Sir。」不知道為什麼梁Sir說話的語氣總是帶點諷刺的氣息。
 
 
「啱先你同邊個黎酒店啊。」
 
 
「無啊,我送我個表妹黎住,佢係外國返黎,咁廢事住係我到啦。」
 
 
「乜你表妹都係讀聖馬蘭學校架咩?」糟糕了,給梁Sir看到校服,只希望他沒有看到是千雪,他是校內出名的劊子手,是校長的宰相,一旦知道我給千雪租酒店,他肯定將事情無限放大,甚至把我聯想為強姦犯,他也是有這個膽量。
 
 
「啊…係呀。」
 
 
「我仲有簿未改,走先。」我趕快找個藉口離開現場。
 
 
「麥Sir。今年,我希望見到中國文學攞5或以上既比率高過80%。」
 
 
「係既係既,我會盡力鞭策佢地。」
 
 
梁Sir給我一個奸詐的微笑便登上他的寶馬座駕馳騁石屎路。
 
 
「叮!」電話傳來一個訊息。
 
 
「千雪:今日真係麻煩晒你啊,我會儘快搵到工,然後還返啲錢比你架啦。」
 
「唔急啊,你有錢先還比我啦。」本來還想打上「嘻嘻」,但這樣好像有點變態,還是罷了。
 
 
「早啲訓啦你,聽日仲要返學。」
 
 
「知道,Goodnight。」
 
 
在這趟巴士途程上,我不斷想著,我和千雪這件事什麼時候才會完結,始終不能夠每天給她租酒店住,一旦比人發現,誤會了,我便身敗名裂了,不行,我要想個辦法。
 
 
一日之計在於晨,喝上一杯咖啡便踏上這煉獄之旅。
 
 
說真的,我享受教書,但討厭辦公室政治,尤其是這種名校,對於我這種凡人,明爭暗鬥實在不適於我。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終究在想千雪睡得怎樣,她能好好休息嗎,她需要輔導嗎,我不斷提醒自己只是個老師,雖然心裏擔憂,但卻好像無能為力。
 
 
「喂,墨子Sir!」一把活潑精神的聲音把我帶回現實。
 
 
「早晨喎林嘉柔。」
 
 
「叫我嘉嘉啦,一係叫我柔柔。」
 
 
「我係你老師,鍾意叫你咩就咩,OK?」
 
 
「麥梓賢,你個衰人。」她又扮了個鬼臉,便跑上課室,只剩下一陣青春的風。
 
 
除了教高中中國文學,我還要教初中體育,只是因為我曾經在大學選修課修讀過體育便順手牽羊,叫我教體育;但教體育實在無聊得很,看著他們在操場奔跑,打球,揮灑著熱血的汗水,一個一個無知,天真的學生慢慢步入鯨魚的世界。
 
看著他們,就如看到自己中學時的樣子,還記得自己熱愛足球的程度可以連午飯都不吃,一整個小時就奉獻給足球,真傻,真美好…
 
「夕陽,你曾陪我飛行,風霜,你曾阻我前行;
直到今天,我成為了他們的夕陽,驅走他們腳前的風霜。」
 
 
這是我在教授體育課無聊時寫下的詩,想起當時的良師,感激他們,不論或晴或雨,他們都盡心把我教育成人…
 

「叮叮叮叮…」呼,終於能夠上文學課。
 
 
當我踏進課室時,我卻很自然地望向了千雪的位置,哈,真奇怪,為什麼我會這樣做呢。
 
 
但更奇怪的是,這天,她卻沒有上學,是什麼原因呢?是病倒了?是不高興?還是怎樣?
 
 
「麥Sir,你發咩怐愗啊。」嘉柔又把我帶回來。
 
 
「無呀,我諗緊上次教到邊。」
 
 
「林嘉柔,你講下上次講到邊,今日千雪無返,佢救你唔到啦。」我擺著一個得逞的樣子。
 
 
「咪夜行船囉,當我傻架咩,哈。」
 
 
「我係咪好醒目呢,快啲讚我啦。」
 
 
「係啦係啦。」
 
 
「今日我地就教…」
 
 
這一堂四十分鐘的課,好像上了四十個小時,一有空閒便想起千雪,我不會是喜歡上她吧,不不不,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喜歡的人雖然不在香港,但她總會回來的。
 
 
放學時,我便跑出門口,想也沒想便坐的士到酒店,其實我也不知道什麼驅使我如此緊張,也許只是出於老師的責任而已。
 
 
「麥Sir,跑咁快做咩啊,搵雪雪呀?」本來我不想理她,但她最後一句說話讓我停下了腳步。
 
 
「你話咩話。」
 
 
「今日你嗌阿雪做千雪,但係嗌我就係林嘉柔,你都幾偏心,你講,你係咪鍾意左佢!」她突然踮起腳哄到我耳邊,此時無意聞到了嘉柔的氣味,弄得我雙耳通紅。
 
 
「喂,呢到學校門口黎,你冷靜啲。」我立即拉嘉柔到旁邊,幸好當時沒人經過看見。
 
 
「咁你做咩咁趕啊。」
 
 
「屋企人唔舒服啊,要返屋企照顧佢,得未?」我也未曾想過自己會向自己的學生說謊。
 
 
「哦,好啦,你走啦,我批准你離開,嘻嘻。」
 
 
我沒有回頭便登上的士離開,想不到,在我看不到的視覺,嘉柔卻低下頭,彷彿帶點憂傷。
 
 
「叮噹。」


「叮噹。」
 
 
我按了三四次,她始終沒有回應。
 
 
我唯有打電話給千雪。
 
 
「鈴鈴鈴…」電話在裡面,看來她沒有出去呀。
 
 
「喂…麥Sir…」千雪的聲音十分虛弱,看似是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
 
 
「我係門口啊,你放唔方便比我入黎啊?」
 
 
「好…你等等…」千雪緩緩走到門前,把門拉開,我才看到這一天我最期待的人,原來,這天,我期待著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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